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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

_4 大袖遮天(现代)
  刘其慌忙点点头,走了。
  “你怎么看?”校长问。
  冷心忙着检查尸体,没有说话。实际上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他还没有摸清校长的态度。
  尸体的情况和肖广他们一样。冷心做了几个化验,已经可以肯定他们身上的水又是落雁湖的湖水。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将目光转向医院院长:“他们的情况不可理解。”
  “怎么个不可理解?”院长问。
  “他们看起来像是淹死的,但是根据刘其的说法,他们当时又是在教室里。”冷心说。
  “那么你怎么分析这件事?”校长问。
  “我不知道,”冷心说,“我无法分析这件事情,因为这种情况,依靠我有限的医学知识已经无法解答,也许院长有想法?”他仍旧不做任何分析,将难题抛给院长。
  院长微微一笑:“冷心,你是本校最出色的医学天才,要不是你爸爸的遗命要你留在这里做三年校医,你可能早就到国外去了。不要跟我说你的医学知识不够,赶快把你的分析说出来。”
  冷心也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我都还没有资格做医院的院长对不对?所以对于如此离奇的死亡,还是院长您最有发言权。”
  “离奇?”校长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你认为他们的死亡很离奇?为什么这么说?”
  糟糕!冷心在心里痛骂自己。还是斗不过这个老狐狸。他不再说话,垂下眼帘,准备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校长等了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啊,我对他一点也不隐瞒,他却完全不信任我,连一点真话也不肯说。”
  冷心还是低头不作声。
  校长转头对院长无奈地一笑:“你看,这两个孩子死时发生的情况是不是很怪?”
  “是的,”院长也是无奈地一笑,“跟肖广和刘永泽的死状一样。”
  “我和你都认为他们是淹死的,但他们死的时候都偏偏在岸上。唉,你认为,作为一个老牌大学的校长,我能不能对外宣称‘这几个人都是在陆地上淹死的’?”校长还是在问院长。
  院长笑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只怕没有人相信,不但没有人相信,你老人家可能还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校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你理解我啊。可是有的孩子就不知道这点,总以为我不把事情说出来是为了掩盖真相。唉—”他这口气叹得长达一分钟。
  冷心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可是校长是国内知名的学者,学术和人品有口皆碑,冷心一向对校长十分敬重,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冷心实在不好意思再沉默(他虽然名叫冷心,其实心肠是很软的,校长和院长的心灵对话)。
  “他们看来都是淹死的。”冷心清清嗓子,“他们身体上的水和落雁湖的水成分一致,口中有泥沙,指甲缝里有淤泥,身上缠着水草,这是典型的淹死状况。并且根据刘其的说法,他们先是裤腿湿透,然后漫延到身体上部,当水印漫延到胸部时,他们显现出呼吸困难,并且高举起手,这看起来很像是他们慢慢走进水里,开始在水浅处,因此只湿了裤腿,后来到了水深处,湿的部位就往上部移动。至于后来他们的手绵软无力却又弯曲地举得与肩齐平,刘其也说了,看来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托着他们的手臂,如果说那托着他们手臂的东西就
是水的浮力,就可以解释了。总之,如果将他们的死亡现场改为落雁湖,他们的死状就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既然他们是死在教室里,这就很奇怪了。”
  校长和院长对视一笑:“你这小家伙,果然对我们有所保留。”冷心很多年没被人称为“小家伙”了,但说这话的是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家伙”,他也只有认了。
  “小家伙,”校长看来很喜欢这样称呼他,“你刚才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只是要这样的分析,我们又何必找你呢?我们的院长虽然头发白了,智力可没有减退,这些情况他还分析得出来。你还是有保留啊。”
  “厉害啊厉害,不愧是修炼多年的人精。”冷心在心里暗暗地说,但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此时医务室只剩下他们三人,校长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冷心,你该知道刚才刘其说的话如果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连这种话都不隐瞒你,你就不能信任我们吗?”
  冷心还是不说话。
  “好吧!”校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正要说什么,院长焦急地叫了一声:“校长!”显然是阻止他说下去。校长苦笑一下:“你难道还认为一切只是巧合?”院长的脸色变了变,终于低下头,沉默了。
  校长伸出右手,慢慢地举到冷心面前:“你看!”
  他的右手食指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绷带。“校长,你的手怎么了?”冷心问道。
  校长不作声,对院长点头示意。院长走上来,拿着一把剪刀,剪开绷带,一圈一圈地将绷带揭开,露出里面的伤口。冷心看见那伤口,不由吃了一惊。校长的手指明显地短了一节,人的食指都有三节,而校长食指靠近指端的第三个关节已经没有了,指尖处血肉模糊,裸露出森森白骨,看来像是被人砍去了一节。
  “这是怎么回事?”冷心问道。
  “我也不知道。”校长苦笑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冷心虽然这样问,也已经想到这件事必然不是寻常的伤害,很有可能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校长摇摇头:“就是这么奇怪,我受了伤,自己却毫不知情。因为我受伤的时候,正在上课。”
  “而我,恰好看见了一切。”院长说。
校长的遭遇
校长的遭遇
  那是本周星期四下午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院长经过教学楼一栋,猛然想起当时校长正在上课。校长是国内有名的学者,他的课讲得丰富生动,不仅学生喜欢听,许多老师也从他的讲课中受益匪浅。而院长则恰好不擅长讲课。院长也是国内著名学者,更是脑神经科的医学权威,可是他的课却上得乏味得很。因此他决定学习一下校长的授课经验。为了不打搅校长上课,他便站在窗外偷偷地听
。教室的窗并没有关,所以里面的声音是能听得很清楚的。奇怪的是,他听了半天,只听见许多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是室内有人正在将桌椅移来移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又听了两三分钟,他忍不住从窗户探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现在他面前的场面令人很是不可理解。当时校长的确是在讲台上讲课,但是只看见他的嘴巴不断张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讲台下坐了50多个学生,院长开始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学生发出来的。令院长感到不可理解的也正是学生们的举动。
  教室里有足够的椅子给学生坐,甚至有多余的椅子,然而学生们都蹲在地上。他们的蹲姿是一种有相当难度的动作,类似于中国武术的蹲马步:双腿分开,大腿与小腿成90度角,双手朝前伸得笔直。如果仅仅是这样,院长大概还以为校长和学生们在举行什么活动。但是更加怪异的是,学生们的腿上都放着一把椅子。大学的椅子,虽然不像大班椅那么豪华阔大,但也是十分结实沉重的,至少能扎实地承受一百多斤的人体重量。而这些椅子现在都放在学生们的腿上,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这些椅子发出来的。
  椅子不是生物,所以它不会自己运动,如果一把椅子突然发出声音,那必然是人的行为令它出声。这是人的常识,也是院长从出生到那天为止形成的常识。他还从来没怀疑过这点。
  然而那天发生的情况似乎证明院长的这一认识是错误的。
  那些椅子发出了声音,而且这声音决不是由任何人造成的。当时那些学生们虽然摆出这样的姿势,但一个个都目光发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除了将椅子放在腿上之外,再无其他身体部位与椅子相接触。从始至终,这些学生都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动的东西就是那些椅子。它们在学生们腿上左右摇摆,整个结构扭曲变形。
  一把椅子这样已是十分怪异,而50多把椅子一起如此,而椅子下面就是毫无动静的学生,这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这些椅子的动作并不机械,反而十分灵活,就像具有生命一般。外部操纵再灵敏,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50多把椅子一齐整齐地“歌唱”着,声音刺耳难听。
  当时是下午,阳光普照,院长却手足冰冷。即使是小时候一个人走过深夜无人的漆黑小巷,他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害怕过。
  他怕得嘴唇起了一层干壳,可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他从中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椅子的声音固然是难听,却十分整齐,并且总在一个短小的停顿之后响起,仿佛那短小的停顿是一个信号,一个令椅子发声的信号。
  而在这个短小的停顿中,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发出。
  “咯吱咯吱……”
  那声音也是如此,却更加尖利刺耳。
  那声音是从讲台上发出的。
  院长一直被讲台下的学生和椅子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注意到这个尖锐刺耳的小声音,目光望向讲台,才蓦然想到:何以校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呢?
  想到这里,他简直连内脏都开始冒冷汗了。
  校长站在讲台上,乍一看并无异常之处。他一边不断在黑板上板书,一边在讲着课。
  他虽然在讲课,但是目光空洞洞的,面上毫无表情,嘴巴虽然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尖利的声音来自讲台。
  院长虽然年纪大了,眼力却还好。他顺着声音寻找,发现讲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白东西在左右摇摆,摇摆的状态和那些椅子极其相似。它每过几分钟,就会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然后下面的椅子就应和着整齐地尖叫。
  院长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跑到走廊边吹了一阵凉风,再回来看了一阵子,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小小的白东西,竟然是一截粉笔!
  校长还在黑板上机械地写着,院长很自然地朝他的手看去,想看看他用来书写的粉笔,是不是也是这般怪异。
  一看之下,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咽喉:校长用来书写的,哪里是什么粉笔?他是用自己右手的食指,在黑板上留下一行行鲜红的字迹。他的指头已经血肉模糊,但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依旧在写着,写的都是同样两个字—“逻辑”。
  整个黑板被鲜红的“逻辑”占领,院长眼前一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然后他听到一阵沙哑而怪异的尖叫。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意识到尖叫声来自他自己。
  他的尖叫惊动了教室里的生物和非生物,有一个短暂的瞬间,他们都处于绝对静止状态。等他们恢复活动时,教室里充满了人声的喧哗,学生们纷纷从地上站起,迷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椅子和其他的人,校长捧着自己的手大声呻吟,有两个学生跑出去准备叫医生。院长赶紧冲进教室。
  他一把抓住校长的手,只见那手的第一指节已经完全被磨去,露出里面的骨头来,一线浓稠的血汩汩流下来。校长脸色苍白,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惊讶。
  简单包好手指后,院长询问校长当时的情况。校长一脸茫然,他说他当时正在给同学们讲黑格尔的《逻辑学》,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讲到其中精彩的地方,他甚至大声朗诵原文,同学们也跟着大声地读。
  听到这里冷心蓦然打断了院长的话:“等等,您说您在大声地朗读,学生们也跟着您读?”
  “是的,”校长微笑着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跟我想到的是一样的。”院长赞许地微笑。
  院长当时听到校长这样说,猛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怔。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然而这种想法又实在太过离奇,以至于他额头上不断地冒出冷汗。
  “你怎么了?”校长看见他这样,十分担心,同时也猜到他的表现必定和自己莫名其妙的伤有关系,“发生了什么事?”
  院长对校长一向非常尊敬和钦佩,何况这件事情他完全只是个旁观者,校长却是当事人。他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校长。
  校长听到这番话,觉得十分荒谬可笑,同时以异样的目光看着院长,仿佛在看一个疯子。院长知道他不信,不要说校长,连他自己对刚才所看见的情形也充满疑惑,不知道是真是假。
  教室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学生们议论纷纷,而黑板上无数的血字,赫然在目。有不少学生围上来,询问校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长看见那些血字,再回想清醒的一刹那,确实看见学生们都是从地上站起,已经有九分相信了院长的话。
  这时,教室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扑通之声,大家都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原来是一个学生坐的椅子突然散架,使他摔到地上。那学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奇怪啊,明明是新椅子,怎么就坏了?”其他的同学也纷纷说:“是啊,我的椅子也好像快散架了。”全班的椅子都摇摇欲散。
  校长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暂时还无法整理思绪,只是想到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学生们知道或者传出去,否则恐怕会引起恐慌。椅子散架的事情,学生们或许还不会多想,但是黑板上的血字该做何解释呢?
  学生们议论了一阵,都安静下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校长,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校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在沉思之际,班长走了上来。那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她轻声说:“校长,您的手指怎么样了?”他正在想该怎样回答,那女孩已经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
  那些血字在黑板擦之下纷纷消失了,他异常惊讶,却看见学生们都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有院长,和他一样惊异地看着黑板。
  擦干净后,那女孩将黑板擦一扔,就要走下讲台。而校长,在这时蓦然发现她的手掌上竟然全被鲜血染红了。“你的手!”他不由失声叫了出来。她低头一看,笑了笑:“哎呀,被粉笔灰弄脏了。”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害怕?为什么所有的学生一点也不害怕?
  “她的手是什么颜色?”他忽然问。
  “白色!”一个学生回答,接着又加上一句,“她是黄种人,理论上来说应该是黄色,但是现在被粉笔灰染成了白色。”全班同学都淘气地大笑起来。
  他和院长交换了一个眼光,两人的目光中都是惊疑不定。那女孩的手鲜红欲滴,为什么所有的同学都说是白色?她的手上明明沾满了鲜血,为什么大家都说是粉笔灰?他越想越觉得发冷,脸上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那女孩到教室后面的水笼头上洗了手,清水流过她的手掌,被染成红色。洗了一阵,她的手干净了,回头笑了笑。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但是校长和院长却觉得她那时的笑容非常可怕。
  教室里的学生也是青春活泼的可爱青年,他们的笑容本来一直是校长所欣赏的,这时看在眼里却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些孩子实在冷血。
  他只觉得这个教室里充满了诡异的色彩,连明亮的阳光也透露出一丝神秘。
  院长和他是同样的感受,两个老人不约而同地将手紧紧握在一起,有了同仇敌忾之心。那女孩用过的黑板擦就在讲台上,两人同时朝那望去,却见那上面干干净净,不要说鲜血,连粉笔灰也没有,是一个崭新的黑板擦。
  他们觉得头晕目眩。
  “校长,你没事吧?”学生们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关心地上来询问。校长注视着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没事,校长的手指被钉子刺伤了,大家自习吧!”院长将校长拖出了教室。
  到了办公室,校长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当然不是在做梦,他手指头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痛。
  在校长先前提起他讲课时曾带头朗读书中精彩章节时,院长已经产生了一些设想,只是那时校长还不相信他的话,而且这设想超出人们的正常概念,他便暂时隐忍不说。现在校长已经相信了所发生的事情,他就将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
  根据校长的叙述,当时他一边板书,一边朗诵书中片段,学生们坐在椅子上跟着朗诵。
  而院长看到的情况是,校长当时并未曾朗诵任何文章,他用来板书的,也并非粉笔,而是自己的手指;学生们也未坐在椅子上朗诵,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坐在地上,而他们的椅子坐在他们身上。当时教室里没有朗诵声,只有粉笔和椅子发出的怪声。
  然而,这种怪声又的确颇像是在粉笔带领下的朗诵。
  校长听院长分析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思路,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院长的结论是:当时校长和粉笔、学生和椅子,互相交换了角色。也就是说,当时的校长,其实扮演的是粉笔的角色,而学生,扮演的是椅子的角色,自然,粉笔和椅子就扮演了校长和学生的角色。
  “我也是这么想的。”冷心听院长说完,点点头,“但是为什么学生们看不见黑板上的血字呢?”
  “这也是我们一直不明白的。”校长说,“本来我们打算就将这件事当作一场噩梦,忘记算了。但是后来肖广和刘永泽的死亡如此离奇,今天又发生了这件事,如果我们再视而不见,恐怕接下来会发生更加怪异的事情。”
  冷心还有一点感到奇怪:“校长,你怎么认定我和这件事情有关呢?”
  校长嘿嘿地笑了笑:“我不认为你和这件事有关,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在查这件事情。”
  “因为,”院长也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校长姓何。”
  “姓何?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冷心莫名其妙地问完后,猛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恍然大悟,“何伯是您的哥哥还是弟弟?”
  “我说了这孩子很聪明。”校长嘿嘿地对院长说,“何伯嘛,是我的一个远方堂兄。”
  冷心也笑了,有些事情,明白了真相后其实很简单:校长是何伯的堂弟,自然能从何伯那里知道自己正在调查的事情。
  “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说了。”院长说。
  冷心再没有隐瞒,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调查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在他说的过程中,两位老人一时惊讶,一时沉思,一时唏嘘,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说到末了,冷心特别提起段云的脊柱:“他的脊柱一共有13处折断的痕迹,而他的镜框也恰好断成13块。这个数字如此巧合,我一直有点模糊的思路,但是又无法抓住。幸好校长的遭遇点醒了我。”
  “你认为段云的遭遇和我一样,他也是和他的镜子互相交换了角色?”校长问。
  冷心点点头:“不止段云,还有路扬也是。本来对他的伤势我们一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现在依照这个思路,他的头皮之所以会摩擦成那个样子,道理和校长您的手指会受伤是一样的:他和他的拖把互相交换了角色。当时他以为自己在用拖把拖地,实际上是他的拖把在用他的头拖地,所以他的头全部被磨破了,而地板上也留下了那么多蹾挫的痕迹—那是拖把手柄一端在地板上移动时留下的,因此那手柄端头才会有许多开裂的地方。”
  “你刚才提到在网上有一个叫杜子刚的学生,她的女朋友化妆时,不但没有化得漂亮,反而将原先的颜色也去掉了,而化妆棉则变得十分漂亮,大概也是这个缘故。”院长兴奋地说。
  “是的。我们一直在找星期三和星期四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看来不用找了。”冷心说。
  “不错,这个星期以来的确每天都发生了怪事:星期一,段云的镜子从7楼跌下来,摔得粉碎,他以为是自己摔了下来;星期二,蒋世超和林丁发现校园里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阵;星期三,杜子刚的女朋友发生了那件事;星期四,发生了我的事情;星期五,肖广和刘永泽出事,同时何伯看见电视里出现了和当年龙应水与朱环死时极其类似的场面;星期六,路扬和他的拖把交换了角色;星期日,也就是今天,风正扬和龚浩出事了。但是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校长不愧是逻辑学老师,分析起来条理很清晰,“第一,这些事情为什么发生在这些人身上,是不是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特点尚未被我们发现?第二,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怪事有三种:死亡、交换角色、幻觉,这三种怪异事件之间的联系是什么?第三,段云在图书馆遇到的灰尘画和湿脚印是怎么回事?第四,在幻觉事件中到底是哪一方产生了幻觉?是不是幻觉?第五,如果真是龙应水和朱环作祟,为什么他们等到23年后的今天才开始?第六,角色交换的怪事究竟有什么含义?”
  冷心和院长听得连连点头。
  校长继续往下说:“现在这么多问题,一一查明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万事都有一个根源,既然何伯所看见的电视画面如此类似当年的龙应水和朱环事件,我们就暂时将这两人定为始作俑者,从他们身上入手,调查这23年来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发生。”
  “是的,”院长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么当时见死不救的那两个下棋的青年应该首先遭遇怪异事件。只要能够确定事件的根源,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冷心对两位老人佩服之极,立刻说:“那么我们就先去调查那两个人的情况吧?”
  校长和院长对视一眼,校长微笑道:“我们不方便出面。我知道你和蒋世超他们都很有热情,我们会支持你们的,你们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必要,我会动用校长的权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冷心点点头。
  两位老人在他肩上拍了拍,就出去了。
和棋
和棋
  就在冷心他们分析整件事情的同时,蒋世超他们也并没有闲着。他们既然不能留在医务室,便又折返到计算机房,再次上网查找资料。段云找到起先被外面人群吵闹打断的地方,找出龙应水和朱环死亡时的资料,三个人又仔细研究了一遍。接着他们便在搜索引擎输入龙应水和朱环的名字,希望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网络上有几百条相关记录,段云逐个点击,大部分都是对这件事情的评价和报道,还有
相当大一部分是龙应水和朱环的同学们缅怀他们的话。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两名遇难者生前是十分朴实善良的人,他们对朋友和同学都很热心,也很肯帮助别人,所以人缘极佳。他们的去世让很多人感到难过,葬礼上有不少人痛哭起来。
  “这么善良的两个人,似乎死后也不应该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啊!”段云边看资料边对死者产生了好感,忍不住感慨几句。
  “他们是两个善良的人,”林丁叹了口气,“可不见得是两个善良的鬼啊!”
  段云点点头表示赞同—谁知道鬼是一种什么状态的存在呢?
  几个人手里一刻不停地点击、翻页,点击到第370条记录时,出现了让他们感兴趣的内容。
  这是一篇关于龙应水和朱环死亡的后续报导。里面主要提到了三个人,一个是英海天,另外两个就是当时在湖边下棋、见死不救的学生。
  英海天在这件事情发生后,大病了一场,性格从此变得沉默内向。
  而那两名学生,被学校给予记大过的处分,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很看不起他们,他们在学校变得十分孤立,后来忍受不了这种压力,就退学了。
  所有记录大致都是这样的内容,没有更多的线索。
  蒋世超他们认为,如果真是龙应水和朱环报复,首当其冲的应该是那两个下棋的学生。既然龙应水和朱环的名字搜不出更多信息,他们便将那两个学生的名字作为关键字进行搜索。
  这两个学生分别叫杨天问和许森。
  将他们的名字输入之后,居然出现了上千条记录。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两名学生也并非简单人物。他们都是以当年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第三师大,入校后学业一直优异出众,更加难得的是,他们的围棋已经达到七段水平,曾经代表国家队在中日围棋赛上获得奖杯,杨天问被学校师生称为棋圣,而许森则被称为棋痴。
  说起来,他们那天也并非见死不救。他们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习惯:下棋的时候对周围的事情完全不闻不问。据说曾经有一次,他们两人正在下棋,突然下起了大雨,偏偏棋局正下到紧张激烈之处,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坚持在雨中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分出胜负,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湿透了—原来他们因为专心棋局,竟然没有注意到已经下雨了。
  看到这里,蒋世超心中一动:“你们是否听过‘棋圣’这个称号?”他这么一说,林丁和段云都有点印象,但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是何伯,”蒋世超说,“昨天夜里,何伯提到‘棋圣’,他说论到下棋,谁也不是当年棋圣的对手。”
  那两人一回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大家都把这话当作无关紧要的话,没往心里去。看来何伯很有可能认识杨天问。
  网上的资料无非都是说的杨天问和许森在学校里的辉煌往事,还有这件事情发生后大家的反应,至于两人退学后的去向,则一句也没有提起,因此也无从知晓两人是否遭到报复。
  他们转而查找过去23年来学校里发生的怪事,无非是些宿舍闹鬼、自杀冤魂之类的,和眼前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联系,和23年前那两人的落水事件更加挂不上钩。但是这并不排除23年间发生过怪异事件而不为人知的情况。
  上了一上午的网,三人的眼睛都极度疲劳,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们便去食堂,打算先吃了饭再说。
  正吃着,林丁忽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脚上蹭过去,他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四处一找,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蒋世超问。他摇摇头,心里嘀咕了一下,继续吃。才吃得没两口,脚上又被蹭了一下,看过去,却依旧什么也没有。他不由汗毛倒竖,悄悄地告诉了蒋世超和段云。段云一听他这样说,立刻紧张得将双脚抬起来,离开了地面。蒋世超四下里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心里正开始觉得有点害怕,就听见有人叫他们的名字,抬头一看,赵雪君站在面前。
  赵雪君在他们身边刚刚坐下,从林丁的椅子底下忽然蹿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哧溜蹿到了赵雪君腿上,端正坐好,赫然便是那只黑猫。
  “刚才就是你在我的脚底下蹭来蹭去?”林丁盯着黑猫问。黑猫捋了捋胡子,不理他。赵雪君微笑道:“它是淘气一点,你别生气。”林丁又瞪了那只猫一阵,对方毫不在乎,居然往下一趴,呼呼大睡。
  “你查到什么?”蒋世超问。赵雪君负责调查肖广和刘永泽临死前的行为,她问过他们寝室的同学,得知他们在那场球赛之前什么也没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吃点零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而且为了表示两人虽然在球场上是对手,但场下绝对不损害双方友谊,他们在下棋的时候都处处留情,最后那盘棋下成了和棋。
  “什么?和棋?”蒋世超听到这里,蓦然起立。
  在何伯所看见的电视节目中,最后电视画面完全消失之前,何伯曾经听到有个十分响亮的声音在说“和了”,据何伯说那多半是说的围棋和了。蒋世超本来一直想不明白龙应水和朱环为什么要对肖广和刘永泽下手,现在看来,关键可能就在这局和棋上。现在要弄清楚的是,23年前,杨天问和许森在落雁湖边下的那一盘棋是否也是以和局告终。几个人于是狼吞
虎咽起来。
  吃过饭,他们又到计算机房泡了一阵,想查出23年前那局棋到底是否是和局。无奈所有的资料都是对于人和事的讨论,小小的一局棋,根本就没有人提起。倾尽四人之力,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2点,几个人都觉得头绪繁多,线索全无,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走出计算机房,就碰见冷心急匆匆地走来,显然是来找他们的。上午蒋世超等人都被校长赶了出来,对后来发生的情况都一无所知,看见冷心,立刻急切地询问。冷心将情况告诉他们,他们全都悚然:以前他们知道的怪异事件全部发生在学生身上,这次却发生在校长身上,可见此事的影响范围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听了校长关于角色换位的说法,他们都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想不明白这种情况其中包含着什么意义。
  从医务室出来后,冷心立刻去找刘其,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但是刘其已把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刘其曾听到风正扬和龚浩争论谁生谁死的问题,令冷心非常疑惑,直觉告诉他:他们正在争论的问题或许正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他一个人来到刘其他们上课的教室—由于出了事,校警队已经将这里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去。还好校长现在和冷心是一伙的,一个电话,冷心就顺利地进去了。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教室,讲台上凌乱地扔着几个粉笔头,靠近教室后方的地下有一摊水迹,水里还有几根水草,这应该就是刘其所说“淹死”风正扬和龚浩的水。学生们不在,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排的两张课桌上放着书。他走过去随手拿起其中一本书,就见封面上写着风正扬的名字,另外一张课桌上的书毫无疑问是龚浩的。他将这几本书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想起校长的遭遇,他将教室里的椅子都摇了摇,这些椅子都很结实,没有散架的迹象,看来发生在校长身上的事情没有在这里重演。他坐在风正扬的座位上,始终想不明白他们和那两个足球运动健将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使得两起死亡事件如此相似。两人的课桌抽屉内空空如也,什么线索也没有。他正黯然地要离开,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教室里的课桌是那种老式的,课桌抽屉仍旧是翻盖式。在风正扬翻开的抽屉面板内侧,有一张纵横的表格。表格占据了整个面板,由许多半厘米长宽的小方格组成,在线条的交叉处分布着很多个小黑点。表格是用圆珠笔绘制的,颜色很新,看来绘制不久。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小黑点有一部分是实心的,另一部分是空心的。
  冷心当然明白这是什么。事实上,所有的学生都见过这种东西:这是一张自制的棋盘。不过这种棋盘并不是用来下围棋的,而是下五子棋的。他看了看棋盘上的战局,空心黑点和实心黑点各有五条成五子的队列,看来交手的双方打成了平局。
  冷心之所以如此注意这局棋,是因为在棋盘的坐下角写着:风、龚决战于公元2003年10月20日。
  10月20日,就是今天。如此看来,风正扬和龚浩起先的争吵很有可能是因下棋引起的,所谓生死之争,也无非是棋局生死之争而已。
  冷心又在教室里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再发现什么。
  蒋世超他们听到五子棋棋盘出现时,都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等听到说两人的棋局打成平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简单地将他们调查到的事情告诉冷心,冷心也注意到了和棋与死亡的关系。
  照目前他们了解的情况来看,两起死亡事故都是在死者下了一局和棋之后发生,所以每次都有两名死者。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就意味着龙应水和朱环的报复对象是所有和棋的棋手。
  第三师大的围棋社一向很有名,每天下棋的人总有几百。虽然一般人下棋都以分出输赢为目的,但也总免不了会有和棋的情况出现。如果是这样……几人一想到这里,都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赵雪君慌乱地说:“我们赶快告诉同学们,叫他们千万不要再下和棋了!”
  “怎么说?以什么理由?说有鬼?”冷心苦笑着问。
  这个问题将大家难住了。的确,这个理由说出去只怕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相信倒罢了,我只怕有人不信邪,偏偏要故意下出和棋来!”段云也是苦笑。
  这倒很有可能,第三师大多的是不信邪的“精英”,段云说的这种情况几乎是必然会出现。
  几个学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好法子,冷心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去问那两个老狐狸了。”
  校长和院长—也就是冷心口中所说的老狐狸—听了几个学生说的情况后,很赞同他们的分析。他们也觉得事态严重,如果再不解决,死亡的人数还会增多。
  但是校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旁边有人插话道。
  学生们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校长的办公室有一扇屏风,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了。随着说话声,屏风后转出两个人。
  这是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十分高大,眉目英俊,气质儒雅。另一人则个头稍矮,容貌平凡,举止之间却另有一种风流潇洒的气度。两人含笑望着几个学生。
  说话的是个头较高的那位,他站在蒋世超面前,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七星童子?很可爱嘛。”蒋世超对他微笑一下,将目光转过去看着校长。
  “你们怎么出来了?”校长责备他们。他们两人都是笑吟吟地看着校长,校长无可奈何地一笑,“唉,你们从来都是这样。”
  “我来介绍一下,”旁边的院长说道,“这两位,就是我们第三师大当年的棋圣和棋痴—杨天问和许森。”
  “啊?”赵雪君惊讶道,“你们没死?”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面上羞得通红。旁人虽然没有问出声,也是一肚皮的疑问。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认定龙应水和朱环就是全部事件的制造者,但是现在杨天问和许森没死,显然不符合逻辑:因为如果是那两人作祟,杨天问和许森应该是第一个被报复的对象,现在二人没死,他们的推论就显得站不住脚。这令他们心里颇为迷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此他们简直有点失望。
  看出他们的情绪,个头较高的杨天问大笑起来:“莫非你们很希望听到我们的死讯?”
  几个学生被说中心事,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只有冷心,由于职业需要,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校长和冷心分手后,并没有闲下来,而是立即查找关于杨天问和许森的资料。查找这些资料的初衷是要确定他们两人已经死亡,以证实龙应水和朱环是事情的制造者。他按照当年学生档案上提供的联系方式找过去,中间几经辗转,终于联系到两人。原来两人离开第三师大之后,结伴四处旅游,现在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只是用的是笔名,所以校长不知道罢了。校长在电话里将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立刻就赶了过来。
  “我和许森一直活得好好的,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事。”杨天问告诉他们。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的猜测错了?”蒋世超茫然问道。
  许森摇摇头:“其他的都好说,但何伯在电视上看见的情景确实和我们当初的经历一模一样,并且,如你们刚才所说,两起事故的死者都是下过和棋后死亡的,而我和天问的那一盘棋,也是和棋!”
  “但是目前能够和龙应水他们挂上钩的,也只有何伯的所见与这一盘和棋,其他许多疑点都无法解答。”林丁也很茫然。
  杨天问笑道:“所以我们刚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杨天问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有迹象表明死亡事件与和棋有关,最简单直接的求证,莫过于再有人下一盘和棋。
  杨天问和许森便准备故意下一盘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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