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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绝不低头

_13 古龙(当代)
  不管怎么样,他心里至少还是没有忘记她。
  波波的心却又在刺痛。
  黑豹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恨?她对黑豹究竟是爱?还是恨?
  这连她自己部分不清。
  她并没有去接食盒,却将自己的身子,尽量紧贴在门后的角落里。
  “饭来了,你不吃是你自己倒霉。”
  门外有人在说,声音很年轻。
  波波不响,也不动。
  托着食盒的手缩了回去,却有双眼睛贴上了窗房他当然看不见角落里的波波,只看见空
屋子“关在里面的人难道已逃走?”
  波波若是真的溜走了,他只有死,是怎么样死法,他连想都不敢想。
  门外立刻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波波连呼吸都已经停顿,但心跳却比平时加快了好几倍。
  门已开了。
  一个人手里握着根铁棍,试探着走了进来,还没有回头往后面看。
  波波忽然从后面用力将他一推,人已靠在门上,“砰”的关住了门。
  这人好容易才站稳,回过头,吃惊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波波用自己的身子顶住了门,看着他。
  他也跟小白一样,是个不难看的年轻人,看来并不太狡猾,也并不太凶狠。
  也许正因为他是个老实人,所以才会被派到这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做这种无足轻重的
人,若是凶狠狡猾的人,早已“窜上”了。
  波波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的脸虽然已青肺,而且很脏,可是她笑起来,还是那么甜蜜,那么
可爱。
  波波本就是个甜蜜可爱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迟疑着,终于回答:“我叫蔡旺,别人都叫阿旺。”
  “阿旺。”波波吃吃的笑了,又道,“以前我有一条小狗,也叫做阿旺,我总是喜欢抱
着它替它洗澡。”
  阿旺已涨红了脸:“你让开路,我出去端饭过来,饭还是热的。”
  “你站在那里不准动。”波波忽然起了脸:“否则我就要叫了。”
  “你要叫?叫什么?”阿旺不懂。
  波波道:“我把别人都叫过来,说你闯迸这屋子里,关起门要强奸我。”
  阿旺的脸色变了。
  他当然知道波波和黑豹的关系,无论谁动了黑豹的女人,那种可怕的后果他也知道。
  波波眼珠子转了转,忽又笑道:“可是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几句话,我就让你
走。”
  阿旺叹了口气。
  他并不会对付女人,也不会打女人,尤其是波波这种人。
  波波已开始问:“你当然不是一直都在这下面的,上面的事,你当然也知道一点。”阿
旺只有承认。
  波波咬着嘴唇,试探着问道:“你在上面的时候,有没有听人说起罗烈这名字?”
  阿旺居然一点也没有迟疑,就立刻点点头:“我听过。”
  他显然还弄不清黑豹、罗烈和波波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波波的眼睛立刻发出了光。
  “你几时听见的?”
  “今天早上。”
  “你听见别人在说他什么?”波波的心跳得更快了。
  阿旺道:“我听说今天中午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要来,他好像就姓罗,叫罗烈。”
  他显然也弄不清黑豹为什么要请这客人来的,红旗老么被抬回来的时候,他已下来了。
  “今天罗烈要来?”波波的心却已沉了下去。
  阿旺又点点头:“听说是来吃中饭的。”
  波波握紧了手,指甲已刺入肉里:“是黑豹请他来的?”
  “不错。”阿旺道,“听说他十二点来,现在已过了十二点,他想必已在楼上。”
  波波的背脊在发冷,全身都在发冷。
  难道罗烈还不知道黑豹在怎么样对待她?难道黑豹已使他相信他们是朋友。
  他们本就是像兄弟一样的好朋友。
  罗烈还没有看到真实的证据,当然不会相信黑豹要出卖他,更不会相信一个瞎子的话。
  她知道罗烈对黑豹的感情,知道罗烈一向很重视这份感情。
  可是她也知道,罗烈只要一定进这屋子,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你是不是知道他已经来了?”波波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让声音发抖。
  “好像是的。”阿旺道:“我刚才听见上面有人说“客人已到,要准备开饭了。”
  他显然不知道这是件关系多么重大的事,所以又补充着道:“而且上面的人好像都很
忙,本来应该下来换班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来。”
  上面的人当然很忙,黑豹想必已集中了所有的人,准备对付罗烈。
  波波咬了咬牙,忽然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结实的乳房。
  阿旺又吃了一惊。
  他从来也没有看过如此美丽的乳房,可是他不敢多看。黑豹的女人,非但没有人敢动,
连看都没有人敢多看一眼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旺扭过头,声音在发抖。
  波波冷笑道:“我正想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撕开我的衣裳?”
  “我?是我撕开了你的衣裳?”阿旺更吃惊。
  “当然是你。”波波冷笑着:“难道我还会自己撕开自己的衣裳,让你看我?”
  阿旺怔住。
  这种事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别人当然更不会相信他的话。
  波波又道:“我现在若是将别人叫来,你想结果会怎么样?”
  阿旺连想都不敢想:“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脸上几乎已没有人色,声音抖得更厉害。
  波波板着脸,冷冷道:“我不但要害你,而且要害死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因为我喜欢害人。”波波眼珠子转了转声音又变得很柔和:“可是
你假如肯帮我一个忙,我就饶了你。”
  “你问我的话,我已全告诉你。”阿旺苦着脸道,“你还想要我干什么?”“要你帮我
逃出去。”阿旺好像突然被人抽了一鞭,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要我帮你逃出去?你……
你……你一定是疯了。”
  “我没有疯,我清醒得很。”
  阿旺道:“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以前也许没有人能逃得出去,但今天却不同。”波波说。
  “有什么不同?”
  “今天上面的人都在忙着招呼客人,连应该来换班的人都没有来。”
  阿旺已急得满头冷汗,“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波波又在冷笑:“难道你想死?”
  阿旺不想死,他还年轻。
  波波冷笑道:“你也该知道,现在只要我一叫,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无论你怎么分辩,
黑豹都不会饶了你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知道。”
  阿旺当然知道。
  现在黑豹要杀一个人,就好像杀一条狗一样,根本用不着什么很好的理由。
  阿旺用手背擦着汗:“就算我想要放你走,你也走不了。”
  “是不是因为这里还有别人在看守?”
  阿旺点点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波波又问。
  平时看守的人并不多,因为这里根本用不着大多人看守。
  “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阿旺道,“可是其中有一个叫老铁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角色,我根本不是他对手。”
  波波道:“假如我有法子对付他呢?”
  阿旺还是在摇头:“就算你有法于对付他,就算你能走出这地方,也没有用。”
  “为什么?”
  “因为这地窖的出口,就在客厅旁边,我们一走出去,立刻就有人发现的。”阿旺苦笑
道,“所以就算我帮了你这个忙,我也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黑豹和那姓罗的客人,现在都在客厅里?”
  “有客人来的时候,饭一向都是开在客厅里的。”阿旺老实回答,他也还没有真正摸清
波波的意思。
  波波忽然笑了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是真的想逃出去?”
  “你不是?”阿旺更不懂了。
  波波说道:“我只不过想上去找黑豹,告诉他,我已经立下决心不跟他斗了,决心要好
好的跟着他。”
  “你为什么不等他下来呢?”
  “他现在还在气头上,说不定不肯下来的,可是只要一看见我,我再跟他悦几句软
语……”波波嫣然一笑:“你应该知道他还是喜欢我的,否则就不会特地要你送那几样我喜
欢吃的菜来了。
  这一注她没有押错。看阿旺的表情,波波就知道那些菜果然是黑豹特地关照人送来的。
  她心里突然又涌起种说不出的滋味,可是她不愿再想下去。
  “所以只要我能见到他,就没有事了,你非但不会死,而且一定还有好处。”
  阿旺迟疑着,显然已有点动心。
  他并不是个很有理智的人,也并不会作正确的判断,事实上,他根
本就没什么头脑。
  有头脑的人,又怎么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做送饭的工友。
  波波一步也不肯放松:“你帮了我的忙,我当然也会帮你的忙,黑豹既然喜欢我,我在
他面前说的话当然会有效。”
  她微笑着,道:“所以只要我能上去,你也就有机会‘窜上’了,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当然想得到这道理。”
  越笨的人,越喜欢别人说他聪明,这道理也是颠扑不破的。
  阿旺眼睛里果然发出了光,却还在迟疑着:“可是老铁……”
  波波突然大叫:“救命呀,救命……”
  阿旺脸色又变了。
  幸好波波又压低声音解释:“他们一来,我们两个人一起对付。”
  这句话说完,她的人就倒了下去。
  她的人一倒下,门就开了。
  一阵脚步声响过,外面果然有两个人冲了进来,一个人身材又矮又壮,显然就是老铁。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波波,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是问阿旺的,但他的眼睛,却还是盯在波波的乳房上。
  很少有人看见过如此美丽的乳房。
  阿旺的脸色发青,吃吃道:“她……她好像突然病了。”
  老铁冷笑,道:“是她病了还是你病了?”
  “我……我没有病?”
  老铁道:“你若没有病,怎么敢打她的主意?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他果然以为阿旺对波波非礼。
  站在门口的一个麻子,眼睛也盯着波波的胸膛,冷笑道:“看不出这小子长得虽老实,
胆子却不小。”
  老铁道:“你先带他出去看住他,我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麻子还在晕迷着,留在这里面的人,多少总有点便宜占的。
  波波的胸膛,现在就像是个完全不设防的城市,要占领这城市并不困难。
  麻子虽然不愿意,但老铁显然是他们的老大,他不愿意也不行。
  他只有将一肚子气出在阿旺身上,走过去伸手就给了阿旺个大耳光。
  “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跟我走?”
  阿旺垂着头,走出去。
  他也有一肚子气,可是他还不敢动手。
  等他们走出去,老铁的眼睛里已像是要冒出火来,俯下身,伸出了手。
  波波动也不动,就让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乳房。
  无论谁都难免偶而被狗咬一口的。
  老铁整个人都软了,但两腿间却有个地方起了种显明的变化。
  波波突然用出全身力气飞起一脚向他这地方踢了过去。
  老铁一声惨呼,整个人立刻虾米般弯了下去,用手捧住了那地方。
  波波已跳起来,按住他的头,用膝盖撞去。
  这次老铁连惨呼都没有发出来,他晕过去时,脸上就像是倒翻了瓶番茄酱。
  第一声惨呼时,麻子刚押着阿旺走到通道尽头。
  听见这声惨呼,他立刻转身奔回。
  但这时阿旺已从靴筒里抽出柄匕首,一下子从他脊椎旁的后心上刺了进去。阿旺虽然并
不是凶狠的人但毕竟已在这圈子里混了两年,要怎么样用刀,他早已学会。
  何况他对这麻子怀恨已不止一天,有一天,他睡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麻子竟在解他的
裤带。
  他本就是个不难看的小伙子,男人本就不一定喜欢女人的。
  麻子倒下去时,波波已奔出来。
  阿旺拔出了刀,看见刀上的血,手才开始发抖。
  波波知道现在他正是最需要鼓励的时候,立刻赶过去握住他的手:“想不到你是这么勇
敢的人,我一定永远忘不了你的。”
  阿旺果然笑了,笑得虽勉强,却总是在笑:“我也想不到你真能对付
老铁。”
  波波嫣然道:“你若以为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你就错了,我也有两下子的。”
  她对自己的身手,忽然又有了信心,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总可以帮罗烈一臂之力。
  她拉紧了阿旺的手:“我们快上去。”
  阿旺点点头,眼睛忍不住往她胸膛上看了两眼:“你的衣服……”
  波波嫣然道:“你替我拉起来好不好?”
  阿旺的脸又红了,正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替她拉上衣服。
  就在这时,突然有寒光一闪。
  一柄斧头从后面飞过来,正好劈在阿旺的头顶上。
  鲜血飞溅而出,红得可怕。
  阿旺也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就已倒下,倒在波波脚下。
  “波波的脸色也发青,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长着满脸大胡子的人,正慢慢的走过来,手
里还握住柄斧头……
标题 <<旧雨楼·古龙《绝不低头》——(十四) 扭 转>>
古龙《绝不低头》
(十四) 扭 转
  十二点四十五分。
  一个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侍役,用一双很漂亮的手,在替罗烈斟酒。
  他的手已从罗烈肩后伸过来,是用两只手捧住酒壶的。
  黑豹虽然没有看他,却知道只要这两只手一分开,就会有条钢丝绞索勒上罗烈的咽喉。
  他看过秦松被绞杀时的样子。
  他相信陈静绝不会失手。
  谁知这时罗烈却突然站起来,从裤袋里拿出块手帕,擦了擦嘴。
  然后他又坐下。
  但这时机会已错过,酒已斟满,陈静的手只好收了回去。
  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他知道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一杯酒很快就要喝完的。
  黑豹也知道,他已准备只要酒一斟满,他就立刻要罗烈干杯。
  这时陈静已走到他身后,在替他斟酒。
  黑豹看到这双很漂亮的手从自己肩后伸出来,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陈静的手已分开,手里的酒壶“当”的掉在桌上。
  他手里已赫然多了条钢丝绞索,用一种无法想像的速度,往黑豹的脖子上勒了过来。
  无论谁也想不到这一个变化,但陈静自己却也没有想到这件事。
  他想不到自己也有失手的时候。
  黑豹的反应,更快得令人无法想像。
  他突然低下头,张开口,用牙齿咬住了那条钢丝绞索。
  他的手又向后撞去,一个时拳,打在陈静的小腹上。
  陈静立刻疼得弯下了腰,“砰”的头撞着了桌子。
  黑豹的另一只手,已闪电般劈下,劈在他左颈后的大动脉上。
  陈静倒下去时,整个人都已软得像是个被倒空了的麻袋。
  大藏静静的看着,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罗烈也在静静的看着,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变化他竞似并不觉得意外。
  黑豹抬起了头,看着他们,脸上居然也完全没有表情。
  三个就这样静静的对面坐着,对着看看,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
  客厅里忽然变得静寂如坟墓。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豹忽然自己倒了杯酒,向大藏举杯:“我敬你。”
  大藏也举起了酒杯,道:“干杯?”
  “当然干杯!”
  “为什么干杯?”
  “为你!”黑豹一饮而尽:“我佩服你。”
  大藏笑了笑:“我也佩服你。”
  “哦?”
  “我想不到陈静会失手的。”大藏微笑着:“我对他一向很有信心。”
  “我也想不到你敢冒这种险。”
  “哦?”
  “你自己也说过,无论谁要杀人,都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大藏承认:“我说过。”
  “你敢冒这种险,当然有原因。”
  大藏也承认。
  黑豹突然转过头,盯着罗烈:“原因就是你?”
  罗烈笑了笑。
  黑豹冷冷道:“若不是有你在后面撑腰,他绝不敢冒这种险的,因为
他知道。只要陈静一失手,他们两人都非死不可。”
  罗烈并不想否认,也不想开口。
  黑豹盯着他,忽然问:“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认得的?”
  “就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回答的不是罗烈,是大藏。
  “是他去我你的?”
  大藏摇头:“他当然不会来找我,是我特地去拜访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怎么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我们组织‘喜鹊’之前,我已到你的家乡去打听过你的底细。”大藏淡淡的笑着:
“我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
  石头乡里的人,当然都知道罗烈和黑豹的关系。
  大藏又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不过一直问不出他的行踪而已。”
  “这次你怎么知道的?”
  “陈瞎子。”大藏道:“你本不该忽视陈瞎子这个人的,你本不该忽视任何人的,无论
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本身的价值。”
  黑豹冷笑。
  这是句很有哲学思想的话,这种思想他还不能完全接受。
  对于人的价值,他也不能完全了解。
  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受了金二爷的影响,他将大多数人都当做了他的工具。
  罗烈道:“所以你也不该忽略梅子夫人的。”
  黑豹终于动容:“你见过她?她没有死?”
  “她没有死。”罗烈道:“高登虽然是个杀人的枪手,但却绝不会杀一个完全没有反抗
之力的女人。”
  罗烈的眼睛,竟似带着种惋借之色,看着黑豹,又接着道:“你不该低估高登的,也不
该低估了梅子夫人。”
  黑豹咬着牙:“难道也是她去找你的?”
  “是她去找我的,她告诉了我很多事。”罗烈叹息着:“因为她对高登很感激,却无法
报答,所以才将这份感激报答在我身上。”
  黑豹的脸已发青:“说下去。”
  “我并不是个越狱的逃犯,是她保我出来的。”罗烈正在说下去“到了汉堡后,她很快
就筹足了一笔钱,汉堡本就是个女人最容易赚钱的地方,尤其是懂得用手段的美丽女人,她
的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却还是个很美的女人。”
  黑豹冷笑:“她是个婊子,老婊子。”
  “幸好这世界上偏偏有很多男人,都看不出女人的真实年纪,尤其是从异国来的女
人。”
  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就在这大都市里,也有很多外国小伙子,找的却偏偏是些年纪已可做他妈的女人。
  何况梅子夫人一向很懂得修饰,风度也一向很高贵,汉堡又恰巧有很多腰缠万贯的暴发
户。
  暴发户最喜欢找的,就是高贵的女人,比他们自己高贵的女人。
  固为高贵的女人,可以使他们觉得自己也高贵了些,就正如小姑娘可以使老头子觉得自
己年轻一样。
  “她保出了我,就叫我赶快到这里来,因为她已看出你是绝不会放高登回去的。”
  女人总有种神秘的第六感,总可以看出很多男人看不出的事。
  黑豹握紧双拳,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的确疏忽了很多事。
  我本该亲手杀了那婊子的。
  “我来的时候,高登已死了。”罗烈黯然道:“我知道他一定是死在你手里的,他绝不
是个会跳楼自杀的人。”
  “你很了解他?”
  “我了解他,就好像了解你一样。”
  罗烈看着黑豹:“可是,我想不到你竟变了,而且变得这么多、这么快、这么可怕”
  大藏忽然也叹了口气,说道:“这大都市就像是个大染缸,无论谁跳进这大染缸里来,
都会改变的。”
  他凝视着黑豹,又道:“可是他说得不惜,你实在变得大多、太可怕了。”
  黑豹冷笑,他只有冷笑。
  “就固为我觉得金二爷的做法太可怕,所以才帮你除去了他。”大藏叹息着:“可是现
在我忽然发现,你已经变成第二个金二爷了。”
  “所以你就想帮他除去我?”
  “这不能怪我。”大藏淡淡道:“你自己也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要除去我的,因为我知道
的秘密太多。”
  “就因为你已准备对我下手,所以才先想法子杀了秦松。”
  大藏点点头,道:“因为我知道秦松一直对你很忠实,如果杀了他,就等于毁了你自己
一只左手一样。”
  黑豹的额上,已凸出了青筋。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只可惜已太迟了。
  发现得大迟的错误往往就是致命的错误。
  “你不该杀秦松的,却杀了他,你本该杀金二爷的,但你却让他活着。”大藏似在惋惜
  “你总该知道,金二爷对人也有”很多好处的,等大家发现你并不比金二爷好时,就会
有人渐渐开始怀念他了。”
  这当然也是个致命的错误,但黑豹本来并不想犯这个错误的。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杀他。”大藏忽然道,“你是为了波波。”
  波波!提起了这名字,罗烈和黑豹两个人的心都在刺痛。
  “无论如何,她总是金二爷的女儿,你若在她面前杀了金二爷,她才会真正的恨你一辈
子。”大藏悠然道,“看来你并不想要她恨你。”
  黑豹额上的青筋在跳动,忽然大声道:“她也是个婊子,可是我喜欢这婊子,为了她,
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我不像你,你才真正是条冷血的秃狗!”
  大藏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黑豹骂的就好像根本不是他。
  罗烈的脸却已铁青,额上也已因愤怒而暴出了青筋:“你喜欢她?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
未婚妻,你却是我的朋友!”
  黑豹怒吼着道:“我就喜欢她,无论你是她的什么人,我还是喜欢她!你若真的对她
好,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你以为那才是对她好?你知
不知道寂寞是什么味道?”
  罗烈的声音已嘶哑:“你喜欢她?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黑豹全身突然发抖,突然站起来,瞪着罗烈,眼睛里似已喷出了火。
  野兽般的怒火。
  罗烈也慢慢的站起来,瞪着他。他们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的楼梯下,已走出了两个
人。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带着个农衫不整,苍白憔悴,却仍然美丽的女孩子
  波波。
  她全身也在不停的发着抖,抖得就像是片秋风中的叶子。
  黑豹刚才说的话,她全部已听见。
  “我喜欢她……而且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为她去做……”
  他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他从不肯在她面前说真话?
  “你喜欢她?她是不是喜欢你?”
  她知道黑豹无法回答这一句话,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
  看到他们站起来,像野兽互相对峙着,她的心已碎了。
  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男人,都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男人。
  他们本是朋友,但现在却仿佛恨不得能将对方一口吞下。
  这是为了什么?
  波波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本想冲出去,可是她的脚已无法移动,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站在那里,无声的
干流着泪水。
  她本该冲过去,冲到罗烈怀里,向他诉说这些年的相思和痛苦。
   但现在她心里却忽然起了种说不出的矛盾。
  一种她自己永远也无法了解,永远也无法解释的矛盾。
   这是不是因为她已对黑豹有了种无法解释的感情?还是因为罗烈已变了?
   罗烈也已不是她以前深爱着的那个淳朴忠厚正直的少年,也似已
变成了个陌生人。
  她本来以为黑豹才是强者,本来以为罗烈已被他踏在脚下。
  情况若真是这么样的话,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救罗烈——人,本来就是同情弱者的,
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波波这种女人。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被踏在脚下的并不是罗烈,而是黑豹。
  黑豹的眼睛像是一团火似的,罗烈的眼睛却冷酷如刀锋。
  他盯着黑豹,忽然一伸手,手里已多了柄枪:“我本该一枪杀了你的,可是我不愿这样
做。
  黑豹冷笑。“这么样做太简单,太容易,我们的事,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罗烈
也在冷笑,突然将手里的枪远远抛出去。
  黑豹的瞳孔在收缩,整个人都似已收缩。
  罗烈冷笑道:“你一直以为你可以打倒我,现在为什么不过来试试?”
  他的冷静也正如刀锋。
  他正在不断的给黑豹压力:“但你最好不要希望你的手下会来帮你,能帮你的人,都已
死了,没有死的人,都已看出了你的真正价值。”
  客厅外的一群人,果然全部静静的站着,就好像一群看戏的人,冷冷的看着戏台上的两
个角色在厮杀,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漠不关心。
  “你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跟你本就没有感情,你在利用他们,他们也一样在利用
你。”罗烈的压力更加重,“你现在已完全没有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你现在就像是被你打
倒的金二爷一样,已变成了一条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击倒黑豹的把握,可是他一定要击倒黑豹。
  所以他必须不断的压榨,将黑豹所有的勇气和信心都榨出来。
  他早已学会了这种法子。
  波波忽然发现罗烈真的变了。
  每个人都会变的。
  唯一永恒不变的,只有时间,因为时间最无情。
  在无情的时候中,每个人都会不知不党的慢慢改变。
  连树木山石,大地海洋都会因时间而改变,连沧海都会变成桑田,
又何况人?
  波波忽然发现罗烈竟也变得和黑豹同样残酷,同样可怕。
  他对黑豹用的这种法子,岂非也正是黑豹对别人用的法子。
  但黑豹毕竟是坚强的,他并没有被榨干,并没有崩溃。
  至少别人还看不出他已在渐渐的崩溃。
  他不能等着自己崩溃,他此刻已必须出手。
  但罗烈实在太冷静,就橡是一块岩石,一座山,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弱点。
  大藏已悄俏的退开了。
  他脸上还是带着微笑,眼睛里充满了信心。
  难道他已算准了罗烈必胜?
  黑豹突然觉得一般无法抑制的怒火冲上来,他的人已跃起,越过了桌面,扑过去,看来
就像是一条愤怒的美洲豹。
  他的脚飞起,踢向罗烈的咽喉。反手道!
  这一脚本应该是虚招,他真正的杀着本该在手上。
  但罗烈并不这么样想。
  他知道黑豹绝不会用这种手法来对付他的,因为这种手法他远比黑豹更熟悉,他退后,
翻身,挥手猛砍黑豹的足踝,罗烈再退,再挥手,但黑豹整个人已经凌空扑了下来。
  他并没有用出奇诡的招式来,因为他也知道无论多奇诡的招式,都不能对付罗烈。
  他用的是他那种野兽般的力量。
  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思想,无法思议的力量。
  罗烈忽然发现自己错了,他本不该让黑豹太愤怒的,他发觉这种愤怒的火焰,已将黑豹
身上每一分潜力都燃烧了起来。
  就像是大地中突然喷出了石油,石油突然被燃烧,这种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
  罗烈心里突然起了种恐惧。
  恐惧有时虽然能令人变得更坚强敏锐,但无论谁在恐惧中,都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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