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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陆小凤传奇第四部 银钩赌坊

_2 古龙(当代)
最大的一幅山水,挂在中堂,却是个无名小卒画的,把云雾凄迷的远山,画得就像是打翻了墨水缸一样。
这幅画若是挂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挂在这大厅里,和那些名家杰作一比,实在是不堪人目,令人不敢领教。
陆小凤却好像对这幅画特别有兴趣,站在前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居然看得舍不得走。
大牛和瞎子对望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瞎子两眼翻白,忽然道:“这幅画是我们老板以前那位大舅子画的,简直画得比我还糟,那边有幅江南第一才子唐解元的山水,那才叫山水!”
大牛立刻接着道:“我带你过去看看,你就知道这幅画简直是狗屁了!”
陆小凤道:“我宁可看狗屁!”
大牛道:“为什么?”
陆小凤笑了笑,道:“山水到处都可看见,狗屁却少见得很!”
大牛怔住,一张脸又急得通红。
人家看人家的狗屁,他着的什么急?
瞎子又悄悄向他打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转到陆小凤身后,忽然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将陆小凤一下挟了起来。
陆小凤居然完全不能反抗。
瞎子冷笑道:“这小子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留不得他!”
大牛道:“对,咱们先请他出去,废了他一双手再说!”
两个人一击得手,洋洋得意,就好像老饕刚抓住肥羊。
只可惜这条肥羊非但不肥,而且不是真的羊,却是条披羊皮的老虎。
他们正想把陆小凤挟出去,忽然觉得这个人变得重逾千斤,他们自己的人反而被举了起来。
陆小凤双臂一振,“咚”的一声响,大牛的脑袋,就不偏不倚恰巧撞上了瞎子的脑袋,两个人的脑袋好像都不软。
所以两个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陆小凤放了这两个人,抬起头,又看了看墙上的山水,摇着头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说得不错,这幅画实在是狗屁!”
他忽然伸出手,把这幅一丈多长、四五尺宽的山水扯了下来,后面竟有扇暗门。
陆小凤眼睛亮了,微笑着又道:“画虽然狗屁,真正的狗屁,看来还在后面哩!”
开赌场当然是种不正当的职业,干这行的人,生活当然也很不正常,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现在正是他们吃饭的时候,所以大厅里只有大牛和瞎子留守。
这两个人倒了下去。
陆小凤搓了搓手,闭上了眼睛,用一根手指沿着墙上的门缝摸上去,上上下下摸了两遍,忽然用力一推,低喝道:“开!”
就像是奇迹一样,这道暗门果然开了,从门后面十来级石阶走下去,下面就是条地道。
地道里燃灯。灯下又有道门,门边两条大汉,佩刀而立。
两个人眼睛发直,就像是木头人一样,陆小凤明明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偏偏好像没看见。
陆小凤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两个人居然也听不见。
只听“格”的一响,石阶上的暗门突然又关了起来。
陆小凤试探着往前走,这两条大汉既不动,也不喊,更没有阻拦。
他索性伸手去推门,居然立刻就推开了。
门里面灯光辉煌,坐着三个人,其中竟有两个是陆小凤认得的。
一个艳如桃李的绝色丽人,手托着香腮,坐在盛满了琥珀美酒的水晶樽旁,她冷冷的看着陆小凤,冷冷的说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 《陆小凤传奇之银钩赌坊》 第二回 西方玉罗刹 ◆
“这女人是座冰山,你若想去动她,小心手上生冻疮。”
琥珀的酒,透明的水晶樽,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轻衫。
这冰山般的女人就坐在这里,就坐在方玉飞的正对面。
“冰山上很滑,你小心摔下来!”
方玉飞正在微笑,微笑着向陆小凤举杯。
陆小凤也笑了,大笑。
方玉飞道:“听说你很生气的时候也会笑!”
陆小凤笑个不停。
方玉飞的笑却已变成苦笑,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劝过你!”
陆小凤笑道:“我记得的确有个朋友劝过我,劝我莫要爬冰山,我那个朋友叫方玉飞!”
方玉飞展颜道:“我知道你一定记得的!”
陆小凤道:“你知道?难道你真的就是那个方玉飞?”
方玉飞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也想扮成别人的,却又扮得不像!”
陆小凤道:“你至少可以扮成陆小凤!”
方玉飞脸色变了变,连苦笑都笑不出了。
陆小凤已转过头,微笑道:“你呢?你是不是那个冷若霜?”
方玉飞又抢着道:“她不姓冷!”
陆小凤道:“你知道她是谁?”
方玉飞道:“谁也没有我知道得清楚!”
陆小凤道:“为什么?”
方玉飞道:“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陆小凤道:“她就是你妹妹!”
方玉飞道:“她就是方玉香!”
陆小凤又笑了。
坐在他兄妹之间的,是个穿着很讲究,神态很斯文,风度也很好的中年人,长得更是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年轻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会说他像女孩子,现在虽然年纪大了,陆小凤还是看他像是个女孩子。
这人也正在微笑。
陆小凤看看他,道:“既然她是方玉香,你就应该是蓝胡子!”
这人微笑道:“我本来就是!”
陆小凤道:“可是你没有胡子,黑的、白的、红的、蓝的都没有!”
蓝胡子道:“你有凤?”
陆小凤道:“没有!”
蓝胡子道:“陆小凤可以没有凤,蓝胡子当然也可以没有胡子!”
陆小凤又盯着他看了半天,苦笑着道:“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我却还是想不通,像你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叫蓝胡子?”
蓝胡子道:“开赌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若吃不住别人,别人就会要来吃你,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吃这行饭的。”
陆小凤道:“因为别人看你这么斯文秀气,一定会认为你是好欺负的人,就想来吃你!”
蓝胡子点点头,叹道:“所以我只好想个特别的法子!”
陆小凤道:“什么法子?”
蓝胡子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却转过头去,用长袖掩住了脸。
等他再回过头来时,一张脸已变了,变得青面獠牙,粗眉怒目,而且还多了一嘴大胡子,黑得发蓝的胡子。
陆小凤怔了怔,忽然大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蓝胡子果然有两套,果然没让我失望。”
蓝胡子笑了笑,道:“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也没有让我失望!”
陆小凤道:“哦?”
蓝胡子道:“我们早就已算准,你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自己倒没有想到我能找到这里来!”
蓝胡子道:“可是你来了!”
陆小凤道:“那只不过因为我运气好,遇见了个会学狗叫的孩子!”
蓝胡子道:“会学狗叫的孩子很多!”
陆小凤道:“但有些人除了会学狗叫外,单凭一张嘴,就能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
蓝胡子又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一个人,甚至可以把流水的声音、车子过桥的声音、很多人买东西讨价还价的声音,都学得像真的一样!”
陆小凤道:“看来这个人不但会口技,还会腹语!”
蓝胡子道:“想不到你也是内行!”
陆小凤道:“一百样事里,有八十样我是内行,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本该发大财的,只可惜我有个毛病!”
蓝胡子道:“哦?”
陆小凤道:“我喜欢女人,尤其喜欢不该喜欢的女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我虽然又聪明、又能干,却还是时常上当!”
蓝胡子微笑道:“没有上过女人当的男人,就根本不能算是个真正的男人!”
陆小凤叹道:“就因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才会自告奋勇去做你老婆的护花使者,坐在马车里陪她兜圈子,还像个呆子一样,乖乖的让她蒙起眼睛!”
蓝胡子道:“那时你想不到她又把你带回这里?”
陆小凤道:“直到我遇见那孩子后,才想到我们经过的夜市和流水,全都在一个人的嘴里!”
蓝胡子笑道:“这人不但会口技,还会赶马车。”
陆小凤道:“那空房子里的声音,当然也是他装出来的!”
蓝胡子道:“不是!”
陆小凤怔了怔,道:“不是?空房子也能发出声音?”
蓝胡子道:“那空房子就在赌场下面,只要打开个通气孔,上面的声音就传了下来!”
陆小凤苦笑道:“难怪我一直想不通她是怎么走出那屋子的!”
蓝胡子道:“现在你当然已想到,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陆小凤道:“你们故意整得我晕头转向,让我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昨天晚上究竟在哪里,再冒充我去做案,让我来替你们背黑锅!”
蓝胡子道:“不对!”
陆小凤道:“真的不对?”
蓝胡子道:“我并不想要你背黑锅,只不过想要你替我们去做一件事!”
方玉飞接着道:“只要这件事成功,我们立刻把你的冤枉洗清,而且随便你要什么都行!”
陆小凤冷笑道:“我要你做我的大舅子行不行?”
蓝胡子道:“行!”
他微笑着又道:“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随时都可以换的!”
陆小凤道:“你换过几次?”
蓝胡子道:“只换过一次,用四个换了一个!”
陆小凤大笑,道:“想不到你这种人居然也会做蚀本生意!”
后面的壁架上摆着几卷画,蓝胡子抽出了一卷,交给陆小凤。
陆小凤道:“这是谁的画?”
蓝胡子道:“李神童!”
陆小凤道:“李神童是何许人也?”
蓝胡子道:“是我以前的小舅子!”
陆小凤已接过了这幅画,立刻又推出去,道:“别人的画我都有兴趣,这位仁兄的画我却实在不敢领教。”
蓝胡子笑道:“但你却不妨打开来看看,无论多可怕的画,只看两眼也吓不死人的!”
陆小凤苦笑道:“我倒不怕被吓死,只怕被气死!”
他毕竟还是把这卷画展开,上面画的居然是四个女人——
三个年轻的女人有的在摘花,有的在扑蝴蝶,还有个年纪比较大,样子很严肃的贵妇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花棚下,好像在监视着她们。
蓝胡子道:“这四个女人本来都是我的妻子!”
陆小凤看了看画上的女人;又看了看方玉香,喃喃道:“原来你这趟生意做得也不蚀本!”
蓝胡子道:“我那小舅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姐,画这幅画时,当然不敢把姐姐画得太难看,却把别人画得丑了些,只看这幅画,你就算找到她们,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陆小凤瞪眼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她们?”
蓝胡子道:“因为我要你去找的!”
陆小凤道:“难道你想把自己不要的女人推给我?”
蓝胡子道:“我只不过要你去问她们讨回一件东西来!”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
蓝胡子道:“罗刹牌。”
陆小凤皱起了眉,连脸色都好像有点变了。他没有见过罗刹牌,可是他也听说过。
罗刹牌是块玉牌,千年的古玉,据说几乎已能比得上秦王不惜以燕云十八城去换的和氏璧
玉牌并不十分大,正面却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还刻着部梵经,从头到尾,据说竟有一千多字。
蓝胡子道:“这块玉牌不但本身已价值连城,还是西方魔教之宝,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见这面玉牌,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
陆小凤道:“我知道。”
蓝胡子道:“你当然知道!”
陆小凤道:“但我却不知道这块玉牌怎么会到你手上的?”
蓝胡子道:“有人输得脱底,把它押给了我,押了五十万两,一夜之间又输得精光!”
陆小凤笑道:“这人倒真能输!”
蓝胡子道:“十三年来,在银钩赌坊里输得最多的就是他!”
陆小凤道:“那时你还不知道他是谁?”
蓝胡子道:“我只知道他姓玉,叫玉天宝,却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就是西方玉罗刹的儿子!”
西方玉罗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丑是美?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是每个人都相信,近年来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无疑就是他!
他不但身世神秘,还创立了一个极神秘、极可怕的教派——西方魔教。
陆小凤道:“当时他是一个人来的?”
蓝胡子道:“不但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好像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原!”
年轻人久居关外,又有谁不想来见识见识中原的花花世界。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也许就因为他是第一次来,所以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蓝胡子道:“我认出了他的来历后,本不敢接下他的玉牌,可是他却非要我收下不可!”
陆小凤道:“他一定急着想要那五十万两银子作赌本。”
蓝胡子道:“其实他并不是急着要翻本,他输得起!”
陆小凤道:“喜欢赌的人,就喜欢赌,输赢都没关系,可是没有赌本就赌不起来,有很多人为了找赌本,连老婆都可以押出去!”
蓝胡子道:“只不过老婆可以不必赎,他这块玉牌却非赎回去不可,所以我收下他的玉牌后,真是胆颤心惊,不知道该藏在哪里才好!”
陆小凤道:“你藏在哪里?”
蓝胡子道:“本来是藏在我床底下的一个秘密铁柜里。”
陆小凤道:“现在呢?”
蓝胡子叹了口气,道:“现在已不见了!”
陆小凤道:“你知道是谁拿走的?”
蓝胡子道:“那铁柜外还有三道铁门,只有两个人能打得开!”
陆小凤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蓝胡子道:“李霞!”
陆小凤道:“就是坐在花棚下看书的这个?”
蓝胡子冷笑,道:“她嫁给我已十多年,我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见她拿过一本书!”
陆小凤道:“她嫁你已十几年,你随随便便的就把她休了!”
蓝胡子道:“我给了她们每个人五万两!”
陆小凤冷冷道:“用五万两银子,就买了一个女人十几年的青春,这生意倒做得好!”
蓝胡子叹道:“我也知道她们一定不满意,所以就……”
陆小凤道:“就偷走了那块玉牌出气?”
蓝胡子苦笑道:“可是她做得也未免太狠了些,她明明知道我若交不出玉牌来,西方魔教门下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陆小凤道:“爱之深,恨之切,也许她就是想要你的命!”
蓝胡子道:“但我却并不想要她的命,我只想把玉牌要回来!”
陆小凤道:“你知道她的下落?”
蓝胡子道:“她已出关,本来好像要往北走,不知为了什么,却在松花江上的拉哈苏附近停留了下来,好像准备在那里过冬。”
陆小凤道:“现在已经是十月,你真的要我到万里之外,那个冷得可以把人鼻子都冻掉的鬼地方去找人?”
蓝胡子道:“你可以先找块羊皮把鼻子盖住!”陆小凤不说话了。
蓝胡子道:“你若有什么意见,也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
陆小凤沉吟着,道:“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蓝胡子道:“只有一句话?”
陆小凤道:“这句话只有两个字!”
蓝胡子道:“两个字?”
陆小凤道:“再见!”
说完了这两个字,他站起来就走。
蓝胡子居然没有阻拦他,反而微笑道:“你真的要走了?不送不送!”
他就算要送也来不及了,陆小凤就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早已窜出了门。
门外的两条大汉还是木头人一样的站着,只听方玉飞在屋里叹息着道:
“放着这么好的酒不喝就走了,实在可惜。”
方玉香冷冷道:“有的人天生贱骨头,敬酒不喝,偏偏要吃罚酒!”
陆小凤只有装作听不见。
这几个月来他惹的麻烦已太多,他决心要好好休养一阵子,绝不再管别人闲事。
何况,欧阳情还在京城里,一面养伤,一面陪西门吹雪的新婚夫人生产。
他答应过她们,开始下雪的时候,他一定回京城陪她们吃涮羊肉。
想到欧阳情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回京城去。
十八级石阶,他三脚两步就跨了上去,上面的密门虽然又关了起来,他有把握能打开。
“银钩赌坊……冰山美人……铁打的空屋子……西方玉罗刹……”
他决心把这些事都当做一场噩梦。只可惜这些事全都不是梦。
他刚将密门推开一点,就听见外面有人带着笑道:“你老人家要喝酒,要赌钱,都算我的!”
另一个人冷冷道:“算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这人说话的声音生硬尖刻,自高自大,好像一开口就要骂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连看都不必看,就已知道这人是谁了!
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看,用一根手指把门外挂的那幅画拨开一点,就看
见了那个衣服上绣着怪兽的绿袍老人,正背着双手站在门口,目光锐利,不停的东张西望。
在他后面赔着笑说话的,却是那平时官腔十足的杨捕头。
再往旁边看,另外两个绿袍老人也来了,脸色也是同样严肃冷漠,眼睛也同样亮得可怕,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就像是两个肉球一样,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一定都看得出,他们的内功都已深不可测。
——这三个老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轻轻的拉起门,一个跟斗倒翻下石阶。
那两个木头人一样的大汉看着他走回来,眼睛里也仿佛有了笑意。
这次陆小凤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还大声道:“你们快准备酒吧,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来了。”
酒早已准备好。
陆小凤一口气喝了十三杯,方家兄妹和蓝胡子就看着他喝。
“我们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这句话他们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
陆小凤又喝了三杯,才歇了口气,道:“够不够?”
蓝胡子笑了笑,道:“罚酒是不是真的比敬酒好喝?”
陆小凤也笑了笑,道:“只要不花钱的酒都好喝!”
蓝胡子大笑,道:“那么我就再敬你十六杯!”
陆小凤道:“行。”
他居然真的又喝了十六杯,然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直勾勾瞪着蓝胡子,忽然说道:“你真的怕西方玉罗刹?”
蓝胡子道:“真的!”
陆小凤道:“但你却有胆子杀玉天宝!”
蓝胡子道:“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
陆小凤道:“真的不是?”
蓝胡子摇摇头,道:“但我却知道凶手是谁,只要你能替我找回罗刹牌,我就能替你找出凶手来,交给岁寒三友!”
陆小凤道:“岁寒三友?是不是昆仑绝顶“大光明境”小天龙洞里的岁寒三友?”
蓝胡子道:“他们隐居在那里已二十年,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他们!”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没有死!”
蓝胡子道:“你只怕更想不到他们现在都已是西方玉罗刹教中的护法长老!”
陆小凤道:“他居然能把这三个老怪物收伏,看来本事倒真不小!”
蓝胡子道:“幸好我还有个对付他的法子!”
陆小凤道:“什么法子?”
蓝胡子道:“先找回罗刹牌还给他,再找出杀他儿子的凶手交给他,然后就躲得远远的,永远再也不去惹他。”
陆小凤苦笑道:“看来这只怕已经是惟一的法子了!”
蓝胡子道:“所以你最好趁还不太冷,赶快到‘拉哈苏’去!”
陆小凤道:“你能确定你那个李霞一定在那里?”
蓝胡子道:“她一定在!”
陆小凤道:“你怎么知道的?”
蓝胡子道:“我当然有法子知道!”
陆小凤道:“到了那里,我就一定能够找得到她?”
蓝胡子道:“只要你肯去,就算找不到她,也有人会帮你去找!”
陆小凤道:“什么人?”
蓝胡子道:“你一到那里,自然就有人会跟你联络!”
陆小凤道:“谁?”
蓝胡子道:“你去了就会知道的!”
陆小凤道:“那三个老怪物堵在外面,我怎么出去?”
蓝胡子笑了笑,道:“狡兔三窟,这地方当然也不会只有一条出路!”
他转过身,扳开了后壁上的梨花门,就立刻又出现了扇密门。
陆小凤什么话都不再说,站起来就走。
蓝胡子道:“你也不必怕他们去追你,他们若知道你是去找罗刹牌的,绝不会碰你一根寒毛。”
陆小凤绕过桌子,从后面的密门走出去,忽又回头,道:“我还有件事要问!”
蓝胡子在听。
陆小凤道:“玉天宝既然是西方玉罗刹的儿子,当然绝不会太笨!”
蓝胡子承认。
陆小凤道:“那么是谁赢了他那五十万两银子?”
方玉香道:“是我!”
陆小凤笑了。
方玉飞叹道:“只可惜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不到两天,她又把那五十万两输了出去!”
陆小凤道:“输给了谁?”
蓝胡子道:“输给了我!”
陆小凤大笑。“这才叫龙配龙,凤配凤,赌鬼配赌鬼,臭虫配臭虫!”
他大笑着走出去,外面还有扇门,伸手去敲敲,“叮叮”的响,果然是铁铸的。
再走过条地道,走上十来级石阶,就可以看见了满天星光。
星光灿烂,夜已很深了。
一阵风吹过来,陆小凤忽然觉得很冷,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他马上就要去那段遥远的路,想到了那冰封千里的松花江,想到了那冰上的拉哈苏。
他忽然觉得冷得要命。
现在还是秋天。
残秋。
◆ 《陆小凤传奇之银钩赌坊》 第三回 缺了半边的人 ◆
大家都知道陆小凤是个浪子。
流浪也是种疾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
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变成浪子,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据说陆小凤在十七岁那年,就曾经遇到件让他几乎要去跳河的伤心事,他没有去跳河,只因为他已变成浪子。
浪子是从来不会去跳河的——除非那天的河水碰巧很温暖,河里碰巧有个美丽的女孩子在洗澡,他又碰巧是个水性很好的人。
浪子们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惟一能照顾他们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陆小凤对自己一向照顾得很好,有车坐的时候,他绝不走路,有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栈可以住,他绝不住二两九的。
天福客栈中“天”字号的几间上房,租金正是三两银子一天。
到天福客栈去住过的人,都认为这三两银子花得并不冤。
宽大舒服的床、干净的被单、柔软的鹅毛枕头,还随时供应洗澡的热水。
陆小凤正躺在床上,刚洗过热水澡,吃了顿舒服的晚饭,还喝了两斤上好的竹叶青。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惟一应该做的事,就是闭起眼睛来睡一觉。
他已闭上了眼睛,却偏偏睡不着,他有很多事要去想——这件事其中好像还有些漏洞,可是他又偏偏想不出。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两个女人。
一个女人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美丽的脸上完全不着一点脂粉,神情总是冷冰冰的,就像是座冰山。
另一个女人却像是春天的阳光,阳光下的泉水,又温柔、又妩媚、又撩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你的魂魄勾过去。
陆小凤的魂还没有被勾过去,只因为她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陆小凤。
可是陆小凤却一直在看着她,而且这两天来,几乎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
因为她一直都跟在陆小风后面,就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把她吊住了。
陆小凤盯过别人的梢,也被别人盯过梢,只不过同时居然有三拨人跟他的梢,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三拨人并不是三个人。
那春水般温柔的女孩子,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第一拨只有她一个。
第二拨人就有五个,有高有矮,有老有少,骑着高头大马,佩着快剑长刀,一个个横眉怒跟,好像并不怕陆小凤知道。
陆小凤也只有装作不知道。事实上,他的确也不知道这五个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盯他的梢?
第三拨人是三个戴着方巾,穿着儒服的老学究,坐着大车,跟着书僮,还带着茶具酒壶,好像是特地出来游山玩水的。
陆小凤却知道他们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无论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
因为他们虽然能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却没法子改变脸上那种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
这三个老学究,当然就是今日的西方魔教护法长老,昔日昆仑绝顶,大光明境,小天龙洞的“岁寒三友”。
陆小凤并不想避开他们,他们也只不过远远的在后面跟踪,并没有追上来。
因为蓝胡子已告诉过他们。
“这世上假如有一个人能替你们找回罗刹牌,这个人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投宿在天福客栈,这三拨人是不是也在天福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对陆小凤究竟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准备在今天晚上动手?
陆小凤从心里叹了口气,他并不怕别人来找他的麻烦,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等着别人来找麻烦,滋味却不好受。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来了,总算来了。
——来的是哪一拨,准备干什么?
陆小凤索性躺在床上,非但没有动,连问都没有问,就大声道:“进来!”
门一推就开,进来的却是店小二!
陆小凤虽然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失望。他非但不怕别人找麻烦,有时甚至很希望别人赶快来找麻烦。
店小二虽然说是来冲茶加水的,看起来却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面往茶壶里冲水,一面搭讪着道:“好冷的天气,简直就像是腊月一样!”
陆小凤看着他,早就算准了这小子必定还有下文。
店小二果然又接着道:“这么冷的天气,一个人睡觉实在睡不着!”
陆小凤笑了:“你是不是想替我找个女人来陪我睡觉?”
店小二也笑了:“客官是不是想找个女人?”
陆小凤道:“女人我当然想要的,只不过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人。”
店小二眯着眼笑道:“别的女人我不敢说,可是这个女人,我保证客官一定满意,因为……”
陆小凤道:“因为什么?”
店小二又笑了笑,笑得很暖昧、很神秘,压住了声音道:“这个女人不是本地货色,本来也不是干这行的,而且,除了客官你之外,她好像还不准备接别的客!”
陆小凤道:“难道还是她要你来找我的?”
店小二居然在点头。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春水般温柔的女人。
他没有猜错。
店小二带来的果然是她。
“这位是丁姑娘,丁香姨,这位是陆公子,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店小二鬼鬼祟祟的笑着,蹑着脚尖溜了出去,还掩上了门。
丁香姨就站在灯下,垂着头,用一双柔白纤秀的手,弄着自己的衣角。
她不开口,陆小凤也不开口。
他决心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在他面前弄什么花样——他很快就看见了。
灯光朦胧,美人在灯下。
她没有开口,但陆小凤忽然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拉她的衣带。
衣带松开了,衣襟也松开了,那玉雪般的胸膛和嫣红的两点,就忽然出现在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吓了一跳。
他实在想不到她的衣服只用一根带子系着,更想不到她衣服下面连一根带子都没有。
这种衣服实在比婴儿的尿布还容易脱下来。
于是刚才那风姿绰约,羞人答答的淑女,现在忽然变得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样,除了自己的皮肤外,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做别的事是不是也这么干脆?”
丁香姨摇摇头,道:“我捉迷藏的时候就喜欢兜圈子。”她微笑着,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视着他,“但你却不是找我来捉迷藏的?”
陆小凤只有承认:“我不是!”
丁香姨嫣然道:“我也不是来陪你捉迷藏的!”
陆小凤苦笑道:“我看得出!”
丁香姨柔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像捉迷藏一样兜圈子?”
她笑得更妩媚、更迷人,只不过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却绝不是她的微笑,而是一些男人不该去看,却偏偏要去看的地方。
陆小凤是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已加快,呼吸急促,连嘴里都在发干。
丁香姨显然已看出他身上这些变化,和另外一些更要命的变化。
“我看得出你已是个大男人,我知道你一定也不喜欢捉迷藏!”
她慢慢的走过去,忽然钻进了他的被窝,就像是一条鱼滑进水里那么轻巧、灵敏、自然。
可是她的身子却不像鱼。
无论江里、河里、海里,都绝不会有一条鱼像她的身子这么光滑、柔软、温暖。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句:“他妈的!”
每当他发觉自己已不能抗拒某种诱惑时,他都会先骂自己一句。然后他就已准备接受诱惑。
他的手已伸出去——
忽然间,“噗、噗、噗”三声响,三枚金梭、三柄飞刀、三枝袖箭,同时从窗外飞入,往他们身上打了过来,来势又急又快。
丁香姨脸色变了,正准备大叫。
她还没有叫出来,这九件来势快如闪电的暗器,竟然又凭空落下:每件暗器都断成了两截。
丁香姨刚张开嘴,已怔住,突听“砰”的一声,一个人手挥钢刀,破门而入。
这人劲装急服,不但神情凶猛,动作也极剽悍,显见是外家高手。
谁知他刚冲进来,突然又凌空倒翻了出去,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又是“砰”的一响,窗户震开,一个人挥动着双刀,狂吼着从窗外飞入,又狂吼着从对面一扇窗户飞了出去,“叭哒”一声,重重的摔在窗外石板地上。
丁香姨眼睛都直了,实在看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冲了进来,笔直冲到床头,手里一柄鬼头刀高高扬起,瞪着陆小凤,厉声道:“我宰了你这……”
这句话他只说了一半,手里的刀也没有砍下来,他自己反而倒了下去,四肢收缩,脸已发黑,又像是突然中了邪,在地上一弹一跳,忽然滚出门外。
满屋子刀剑暗器飞来飞去,好几个魁梧大汉跳进跳出,陆小凤好像没看见,居然还是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一阵风吹过,被撞开的门忽又自动关上,被震开的窗户也阉起。
陆小凤还是神色不变,好像早已算准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人替他撑住的。
丁香姨吃惊的看着他,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角,又摸了摸他的心口。
陆小凤笑笑,道:“我还没有被吓死!”
丁香姨道:“你也没有病?”
陆小凤道:“一点病都没有!”
丁香姨叹了口气,道:“那么你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所以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样,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有鬼神在暗中保护你!”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九天十地,诸神诸魔,都在暗中保护我!”
他露出了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着,虽然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阴险,几乎已变得和西方魔教中那些人同样阴险。
丁香姨却笑了,眨着眼笑道:“既然有鬼神保护你,我也不怕了,我们还是……”
她的手在被窝里伸了出来——
陆小凤就好像忽然触了电一样,吃惊的看着她:“经过了刚才的事,你还有兴趣?”
丁香姨媚笑着,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就在这时,灯忽然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
在这么黑暗的屋子里,无论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谁知道这屋子里将要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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