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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陆小凤-01

_9 古龙(当代)
  陆小凤道:“谁?”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怔了怔,道:“她没有死?”
  花满楼黯然道:“她虽然还没有死,但活得却已跟死差不多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她似已落在别人的手里,行动已完全被这个人控制。”
  陆小凤动容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花满楼道:“她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以我的猜想,这个人一定是……”
  陆小凤道:“一定是谁?”
  花满楼道:“霍休!”
  陆小凤刚坐下去,又忽然站了起来,失声道:“霍休?”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这次来找我,也是被人所逼,来叫我不要再管这件事的,现在不愿我们再管这件事的,也只有霍休。”
  陆小凤又坐了下去,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刚才没有看见一个人。”
  这句话很妙,简直叫人听不懂。
  花满楼道:“你没有看见的人也很多!”
  陆小凤道:“但这个人却是我以为一定会看得见的,我到珠光宝气阁去,本就是为了找她。”
  花满楼道:“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不错!”
  花满楼道:“她不在那里?”
  陆小凤道:“她根本没有去,却有人留了封信给霍天青,叫他转交给我!”
  花满楼道:“信上说什么?”
  陆小凤道:“信上只有四句似通非通,跟放屁差不多的话。”
  花满楼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丹凤难求,小凤回头,若不回头,性命难留!”
  花满楼沉吟着道:“这四句话的意思,好像也是叫你不要再管这件事的。”
  陆小凤道:“现在不愿我们再管这件事的,也只有一个——人。”
  花满楼道:“所以你认为写这封信的人,一定也是霍休?”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这个人若是已开始要做一件事,就绝不会半途罢手。”
  成功的人,做事本就全都不会半途罢手的。
  花满楼道:“司空摘星没有把上官丹凤偷走,他也许并不意外,所以他早就另外派人在路上等着,终于还是劫走了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我刚刚却喝了他半坛子酒。”
  花满楼又不禁很意外:“你已见过了他?”
  陆小凤道:“我没有,酒是他送给霍天青的,他有个小楼就在珠光主气阁后面的山上。”
  花满楼动容道:“小楼?”
  陆小凤一字字道:“不错,小楼。”
  花满楼也站了起来,又坐下,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孙秀青刚才说的话?”
  陆小凤当然记得。——独孤一鹤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了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花满楼的脸上也发出了光,道:“你是不是认为霍休的那小楼,就是青衣第一楼?”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句话,这句话已用不着回答。
  花满楼道:“但是,据大金鹏王说,青衣楼的首领本是独孤一鹤!”
  陆小凤道:“他得到的消息并不一定都是完全正确的。”
  花满楼承认:“无论谁都难免被人冤枉的,同样也难免有冤枉别人的时候。”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现在朱停不在这里。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据说那小楼上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
  花满楼道:“你想到小楼上去看看?”
  陆小凤道:“很想。”
  花满楼道:“那些机关埋伏难道已吓住了你?”
  陆小凤道:“没有”
  陆小凤若已开始去做二件事的时候,也绝不会半途罢手的。无论什么事都绝不能令他半途罢手!
  山并不高,山势却很拔秀。上山数里,就可以看见一点灯光,灯光在黑暗中看来分外明亮。
  花满楼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陆小凤道:“我已看见了那小楼。
  花满楼道:“在哪里?”
  陆小凤道:“穿过前面一片树林就到了,楼上还有灯光。
  花满楼道:“你想,霍休会不会也到了这里?”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我刚才说过,每个人都难免有冤枉别人的时候。”
  陆小凤道:“我听见了,我也不聋。”
  花满楼道:“我只不过提醒你,霍休是你的朋友,而且对你一向不错。”
  陆小凤冷冷道:“我以为我会冤枉他?我虽然常常被人冤枉,却还没有冤枉过别人。”
  他忽然显得很烦燥,因为他心里也有种矛盾。
  能赶快结束这件事,赶快揭穿这秘密,当然最好,但他却实在不希望发现那阴险恶毒的青衣楼主,真是他的朋友。
  树林中带着初春木叶的清香,风中的寒意虽更重,但天地间却是和平而宁静的。
  没有人,没有声音,红尘中的暄哗和烦恼,似已完全被隔绝在青山外。
  只不过世上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这种平静中的。
  陆小凤忽然道:“我不喜欢这种情况。”
  花满楼道:“什么情况?”
  陆小凤道:“这里太静了,太吵和太静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紧张。”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每次遇见的怪事,都是在这两种情况下发生的!”
  花满楼道:“你若是真的很紧张,最好多说话,说话往往可以使人忘记紧张。”
  陆小凤道:“你要我说什么?”
  花满楼道:“说说霍休。”
  陆小凤道:“这个人的事你岂非已知道很多。”
  花满楼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又孤避,又古怪的大富翁,平生最讨厌应酬,所以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往往找不到他的人。”
  陆小凤道:“他不但讨厌应酬,还讨厌女人,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花满楼道:“他唯一的癖好就是喝酒,不但喜欢喝,而且还喜欢收藏天下各地,各式各样的名酒。”
  花满楼道:“听说他的武功也不错。”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他施展武功,但我却可以保证,他的轻功,内功,和点穴术绝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而且他练的是童子功,据我所知,世上真正有恒心的练童子功的人,绝不出十个。”
  花满楼笑道:“要练这种功夫,牺牲的确很大,若不是天生讨厌女人的人,实在很难保持这种恒心。”
  陆小凤也笑了,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练这种倒霉功夫的,就算要割下我的脑袋来,我也不练。”
  花满楼微笑道:“若是割下你另外一样东西,你就只好练了。”
  陆小凤大笑,道:“原来你也不是真君子。”
  花满楼道:“跟你这种人时常在一起,就算是个真君子。也会变坏的。”
  他们大笑着,似乎并不怕被人发现——既然迟早总要被发现,鬼鬼崇崇的岂非反而有失风度。
  陆小凤又道:“故老相传,只要有恒心练童子功的人,武功一定能登峰造极。”
  花满楼道:“这不是传说,是事实,你只要肯练童子功,练别的武一定事半功倍。”
  陆小凤道:“但古往今来,武功真正能到达巅峰的高手,却偏偏没有一个练童子功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花满楼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因为练童子功的人,一定是老光棍,老光棍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毛病,心里有毛病的人武功就一定不能到达巅峰。”
  花满楼微笑道:“所以你不练童子功。”
  陆小凤道:“绝不练,无论割掉我的什么东西,我都不练。”
  花满楼道:“只可惜你无论练不练童子功,武功都很难达到巅峰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只要对练武有妨碍的事,你全都喜欢得要命,譬如说……”
  陆小凤道:“譬如说;赌钱,喝酒,管闲事。”
  花满楼道:“还有最重有的一点,就是你太不讨厌女人了”
  陆小凤大笑,然后就发现他们已穿过树林,来到小楼下。
  这段路在别人走来,一定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但他们却轻轻松松的就已走过了。
  路本是同样的路,只看你怎么样去走而已。人生的路也是这样子的。
  朱红色的门是闭着的,门上却有个大字:“推!”陆小凤就推,一推门就开了。
  无论什么样的门,都能推得开的,也只看你肯不肯去推,敢不敢去推而已。
  门里是条宽而曲折的甬道,走过一段,转角处又有个大字:“转”。
  陆小凤就转过去,转了几个弯后,走上一个石台,迎面又有个大字“停”。
  陆小凤就停了下来,花满楼当然也跟着停下,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陆小凤道:“因为这里有个停字。”
  花满楼道:“叫你停,你就停?”
  陆小凤道:“我不停又怎样?这里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花满楼道:“不知道,连一处都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索性大方些。”
  花满楼道:“既然往前面走也可能遇上埋伏,为什么不索性停下来。”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所以他们要我停,我就停,要我走,我就走。”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像你么听话的人,倒实在少见得很。”
  陆小凤道:“既然我这么听话,别人又怎么好意思再来对付我。”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道:“你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你自己一套稀奇古怪的法,但我却从不知道你的法子是对是错。
  陆小凤还没有开口,忽然发现他们站着的这石台在渐渐的往下沉。
  然后他就发现他们已到了一间六角形的石屋里,一张石桌上,摆着两碗酒,桌上也有个大字:“喝。”
  陆小凤笑了,道:“看来听话的人总是有好处的。”
  花满楼道:“什么好处?请你喝酒?”
  陆小凤道:“不错,这次人家已经请我们喝酒了,下次说不定还要请我们吃肉。”
  花满楼说:“这是真正的泸州大曲,看来霍大老板拿出来的果然都是好酒。”
  陆小凤笑道:“但好酒却不是用鼻子喝的,来,你一碗,我一碗。”
  花满楼道:“边种酒太烈。一碗我只怕就已醉了。”
  陆小凤道:“好,你不喝我喝。”
  他捧起一碗酒,就往嘴里倒,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忽然发觉花满楼的脸色变了,忍不住停下来问道:“你不舒服?”
  花满楼连嘴唇都已发白,道:“这屋子里好像有种特别的香气,你嗅到没有?”
  陆小凤道:“我只嗅到酒气。”
  花满楼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忽然伸出手,摸到那碗酒,也一口气喝了下去,本来已变成死灰的一张脸,立刻又有了生气。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原来这酒还能治病。”
  他也喝下了自己的一碗酒,才发觉酒碗的底上,也有个字:“摔!”
  于是他就发觉石壁忽然开始移动,露出了一道暗门,门后有几十级石阶,通向地底,下面是山腹,陆小凤还没有走下去,已看到了一片珠光宝气。
  山腹是空的,方圆数十丈,堆着一扎扎的红樱枪,一捆捆的鬼头刀,还有一箱箱的黄金珠宝。
  陆小凤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刀枪和珠可是最令他惊异的,并不是这些珠宝的刀,而是四个四个老人。
  他们的脸色都是苍白,显然已有多年未曾见过阳光,他们身上都穿着织锦绣金的滚龙袍,腰上还围着根玉带,赫然竟是帝王的打扮。
  下面还有四张雕着金龙的椅子,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痴痴的出神,一个老人正蹲在地上打算盘,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正在计算着这里的财富,一个老人对着面铜镜,正数自己头上的白发。
  还有个老人正背负着双手,在踱着方步,看见陆小凤。就立刻迎了上来,板着脸,厉声道:“尔等是何许人?怎敢未经通报,就闯入孤家的寝宫?莫非不知道这是凌迟罪名么?”
  他的态度严肃,看来竟真有点帝王的气派,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小凤却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你说这里是皇宫?你又是什么人呢?”
  这老人道:“孤家乃是金鹏王朝第十三大金鹏王,谁知这里的大金鹏王还不止一个。
  这老人的话刚说,另外三个老人立刻全都冲了过来,抢着说:“你千万莫要听这疯子胡言乱语,孤家才是真正的大金鹏王,他是冒牌的。”
  “他才是冒牌的……他们三个全都是冒牌的。”
  四老人竟异口同声,说的全是同样的话,一个个全都争得面红耳赤,刚才的那种王者气派,现在已全都不见了。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四个人全都是疯子,到全都有点疯病。
  遇见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溜之大吉,就算世上的珠宝全都在这里,全都给他,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了。
  只可惜他再想退回去时,才发现石阶上的门已关了起来,那四个老人也已将他围住纷纷抢着道:“你看我们准是真的大金鹏王……你说句良心话。”
  他们苍白而衰老的脸上,忽然全都露出了种疯狂而狞恶的表情,他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可笑,又如此可怕的事。他简直连想都没想都过。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三声清悦的钟声,后面的山壁上,忽又露出了一道门户。
  四个身穿黄袍,内监打扮的俊少年,手里捧着四个朱红的食盒,鱼贯走了出来。
  这四个老人立刻赶回去,在自己的盘龙交椅。上坐下,脸上又摆出很庄重严肃的表情,四个少年已分别在他们的面前跪下,又手捧起食盒,道:“陛下请用膳。”
  陆小凤忽然觉得头很痛,困为他实在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四个老人全是真的大金鹏王?否则又怎会有这么样的四个人在这里?
  后面山壁的那扇门还是开着的,他悄悄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袂,两个人一起纵身掠了过去。
  门后面又是条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有扇门,他们推开了这扇门,就看见了霍休。
  霍休身上穿着套已洗得发了白的蓝布衣裳,赤足穿着双破草鞋,正坐在地上,用一只破锡壶,在红泥小火炉上温酒。
  好香的酒。
————————
第十一章 第一聪明人
  空气里充满了芬芳醇厚的酒香,红泥小火炉的火并不大,却恰好能使得这阴森寒冷的山窟,变得温暖起来。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总算没有找错地方,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霍休也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懂,这人为什么总能在我有好酒喝的时候找到我。”
  他微笑着,转过头,一双发亮的眼睛,使得这已垂暮的老人看来还是生气勃勃,微笑着道:“你若是不怕弄脏你的衣服,就坐下来喝一杯吧!”
  陆小凤看着自己身上鲜红的斗蓬,再看看他身上已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忍不住笑道:“等我有你这么多家当的时候,我也会穿你这种衣服的。”
  霍休道:“哦?”
  陆小凤道:“这种衣服只有你这种大富翁才配穿,我还不配。”
  霍休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一个人若是到了真正有钱的时候,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了。”
  霍休微笑道:“只可惜你永远也发不了财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霍休道:“因为你太聪明,太聪明的人都发不了财的。”
  陆小凤道:“可是上次我们见面的时,你还说我迟早有发财的一天。”
  霍休道:“那只是因为上次我还没有发现你这么聪明。”
  陆小凤道:“你几时发现的?”
  霍休道:“刚才。”
  陆小凤又笑了。
  霍休道:“除了你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顺利地就找到这里来。”
  陆小凤笑道:“那是不是因为别人都没有我这么听话?”
  霍休点点头,道:“看到门上的推字时,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不肯推门的,不推门就根本进不来,看到转字若是不转,无论谁也休想走出我那九曲迷阵,看到停字不停,纵然不被乱箭射成个刺猬,也得掉在油锅里脱层皮。”
  陆小凤道:“但最厉害的恐怕还是上面那屋子里的迷魂香了,连花满楼都几乎被迷倒,能想得到那两碗酒里非但没有毒药,反而有解药的人,只怕也不多。”
  霍休道:“你却已想到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只知道你这人不管是好是坏,至少还不会要朋友上当,因为你的朋友根本就没有几个,死一个就少一个。”
  霍休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过了很久,忽然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还知道你并不姓霍,你本来的名字是上官木。”
  霍休居然面不改色,淡淡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跟阎铁珊,独孤一鹤,本来都是金鹏王朝的重臣。”
  霍休道:“不错。”
  陆小凤道:“金鹏王朝覆没时,你们受命托孤,带着内库的珠宝财富,来到中土。
  霍休道:“不错。”
  他的脸色居然还是很平静,连一点内疚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后来你们却见利忘义,将那笔财富吞没了,你们一到了中土,就躲了起来,并没有依约去找那位第十二代大金鹏王……”
  霍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错了。”
  陆小凤皱眉道:“错了?”
  霍休休道:“只有一点错了。”
  陆小凤道:“哪一点?”
  霍休道:“失约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跟着上官谨出逃的小王子。”
  陆小凤怔住,这一点的确是他想不到的,他根本就不相信。
  霍休道:“他非但没有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等我们,而且一直在躲着我们,我们寻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他。”
  陆小凤道:“这么样说来,并不是你们在躲他,而是他在躲你们?”霍休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们是他父王托孤的重臣,又带着一大笔本来属于他的财富,他为什么要躲着你们?难道他有毛病?”
  霍休冷冷道:“因为那笔财富并不是他的,而是金鹏王朝的。”
  陆小凤道:“这又有什么分别?”
  霍休道:“不但有分别.而且分别很大。”
  陆小凤道:“哦。”
  霍休道:“他若承受了这笔财富,就得想法子利用这笔财富去夺回金鹏王朝失去的王权,那并不是件容易事,非但要吃很多苦,而且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陆小凤同意。生在帝王之家,有时也并不是件幸运的事。“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这句话的辛酸,也不是普通人能体会得到的。
  霍休目中忽然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色,缓缓道:“只可惜我们那小王子,并不是田单光武那样的人。”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霍休道:“他跟李后主一样,是个诗人,也跟宋徽宗一样,是位画家,他从小就已被人称为“诗书画,三绝。”
  他叹息着,又道:“这么样的一个人,他的生性自然是恬淡的,对于王位的得失,他也许并不在乎,只想能诗酒逍遥,平平静静的过一生,何况……”
  陆小凤道:“何况怎么样?”
  霍休道:“上官谨带出来的财富,本就已足够他们逍遥一生了。”
  陆小凤不再说话,但不说话的意思,并不表示他已相信。
  霍休道:“你不信?”
  陆小凤还是不说话。
  霍休道:“我们为了复兴金鹏王朝而准备的军饱和武器,你刚才想必已见到。”
  陆小凤点点头。
  霍休道:“我们利用金鹏王朝的财富,的确又赚了不少,但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这笔财富,游说你们当朝的重臣,借兵出师,但小王子若不在,我们岂非师出无名?”
  他的话显然已使得陆小凤不能不信,但陆小凤却还是忍不住道:“他若真的一直躲着你们,现在为什么又忽然要找你们了?”
  霍休冷冷道:“以前也并不是没有人来找过我们。”
  陆小凤道:“哦?”
  霍休道:“外面那四个老头,你刚才想必已见过了。”
  陆小凤恍然道:“他们难道全都是冒充大金鹏王,来谋夺这笔财富的?”
  霍休点点头,淡淡道:“他们要发财,我就让他们一天到晚面对着那些黄金珠宝,他们要冒充帝王,我就让他们一天到晚穿着龙袍坐在王位上,他们虽然想骗财,我却并没亏待他们。”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君子,君子是绝不会用这种法子对人的。”
  其实他也不能不承认,用这种法子来对付那种人,正是再恰当也没有的了。
  霍休道:“这件事本是个很大的秘密,除了我们四个人和小王子外,本不该有别人知道的。”
  陆小凤怔住,这句话的意思他听不懂。
  霍休道:“知道这秘密的,是另外一个人,他们只不过是被这人利用的傀儡而已。”
  陆小凤道:“这人是谁呢?”
  霍休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连他们也不知道?”
  霍休冷笑道:“你若是他,你会不会以真的面目见人?”
  陆小凤笑道:“我不会。”
  霍休道:“他们一共只见过这人三次,每次见到他时,他容貌都不一样,若不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改变,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那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道:“看来这人不但计划周密,而且还是个精通易容术的高手。”
  花满楼一直在静静的听着,忽然道:“真正精通易容术的高手,连声音也可以改变的。”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易容术也就是东流扶桑三岛上所说的忍术,其中有一种功夫,练好了控制自己咽喉的骨肉,使说话的声音完全改变。”
  陆小凤沉吟道:“难道这次找我们来的那大金鹏王,也是冒牌的!”
  霍休道:“我请司空摘垦去偷丹凤公主,为的就是要查明他的真假,只可惜他偏偏也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幸好你后来总算还是得手了,上官丹凤毕竟还是已落入你手里。”
  霍休道:“谁说她已落入我手里?”
  陆小凤皱眉道:“难道没有?”
  霍休道:“没有。”
  陆小凤又怔住,他知道霍休绝不是个说谎的人。
  霍休说的若是谎话,上官丹凤又怎么会忽然失踪了呢?他想不通,没有人能想得通。
  霍休道:“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她这个人!”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你也没有见过?”
  霍休道:“这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见过!”
  陆小凤更想不通了,这件事变化的复杂与诡谲,已完全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苦笑着道:“难怪阎铁珊一听说我知道这秘密,就要赶我走了,他想必认为我也是串通好了,来谋夺这笔财富的。”
  霍休道:“当时你却以为他是因为秘密被揭穿,而恼羞成怒了。”
  陆小凤只有承认。他现在终于也已明白,阎铁珊临死前看着上官丹凤时,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但上官丹凤难道真是个为了谋财而杀人的凶手?
  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件事若真是个骗局,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要阻止他管这件事?青衣楼为什么会派出人来,阻止他和大金鹏王见面?
  花满楼忽然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小王子,是在什么时候?”
  霍休道:“是在四十多年以前。”
  花满楼道:“那时他有多大年纪?”
  霍休道:“十三岁。”
  花满楼道:”事隔四十多年,当年十三岁的小王子,现在也已是个垂暮的老人了。”
  霍休沉吟着,道:“这其中也有个秘密,这秘密更不会有别人知道!”
  花满楼没有再问,他认为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
  但霍休却已接着道:“可是我信任你们,所以我愿竟将这秘密告诉你们。”
  花满楼沉默表示感激,能获得霍休这种人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事。
  霍休道:“金鹏王朝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像的人,他们每一只脚上,都生着六足趾。”
  陆小凤恍然道:“你就因为这一点,才能发现外面那四位老人都是冒牌的。”
  霍休点点头,道:“这秘密就算有人知道,也很难伪装。双脚都生着六趾的人,我至今还没有见过第二人。”
  陆小凤道:“我连一个都没有见到过。”
  霍休笑了笑,道:“有四条眉毛的人也不多的。”陆小凤也笑了。
  霍休道:“所以你现在只要能设法脱下那位大金鹏王的靴子来,看看他脚上的几根足趾,就可以分辨出他的真假了。”
  陆小凤道:“这并不难。”
  霍休微笑道:“脱男人的靴子,至少比脱女人的裤子容易些。”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确也不是个君子,完全不是。”
  霍休却又叹息了一声,道:“要做君子并不难,要做我这样的小人,才是件难事。”
  陆小凤明白他的意思。无论谁有他这么多财富要看管,都不能不先以小人之心去提防着别人的。
  霍休又道:“这次那大金鹏王若真是当年的小王子,我也可将肩上这副担子卸下来了,否则……”
  陆小凤道:“否则我就也将他请来,和外面的那四位老人作伴。”
  他们走出这神秘的山窟时,已是凌晨,春风冷而清新,青山翠绿,草上的露珠在署色看来远比珍珠更晶莹明亮,这世界还是美妙的。
  陆小凤深深的吸了口气,苦笑道:“我的预感并没有错,今天我果然又遇见了件怪事。”
  这件怪事的发展和变化,的确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
  花满楼忽然道:“你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会有双脚上都长着六趾的人?”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花满楼道:“世上若根本没有这种人,我们也就永远找不到真的大金鹏王了,霍休说的就算不是真话,岂非也变成了真的。”
  陆小凤沉吟着,忽又笑了笑,道:“我只知道这本是个无奇不有的世界,本就有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人。”
  花满楼也笑了,道:“不错一个人既然可以有四条眉毛,为什么不能有六根足趾呢?只可惜你的四条眉毛,已只剩下了两条。”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上唇,微笑着道:“这次你又错了。”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胡子无论被人刮得多光,都一样还是会长出来的。”
  他说了这句话,就看见一个人幽灵般从弥漫着晨雾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虽然显得疲倦而憔悴,却还是非常美丽的。
  陆小凤认得她:“叶秀珠姑娘?”
  叶秀珠点点头。
  陆小凤道:“叶姑娘莫非是在这里等人?”
  叶秀珠摇摇头,道:“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这里。”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叶秀珠黯然道:“我们在这,埋葬了家师和小师妹,大师姐已累了,我……我却睡不着。”
  她的确是峨嵋四秀最老实的一个,一看见男人,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对这个女孩子,他心里的确觉得很抱歉,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秀珠却忽然又道:“我们一直没有追上西门吹雪,所以……现在我们连三师妹的死活都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会去替你们找她回来的。”
  叶秀珠头垂得更低,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
  陆小凤等着她说下去。
  叶秀珠道:“这句话本是三师妹想告诉你们的,可是她还没有说出来,就已……就已……”
  她声音突然便咽,悄悄的用衣袖拭了拭泪痕,才接着道:“家师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老人家得到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无论谁得到的消息,都不一定全是正确的。”
  叶秀珠霍然抬起头,道:“但三师妹却是因为这句话而被人暗算的,显然有人不愿她将这句话说出来,所以我认为这句话一定很重要,才来告诉你。”她面上露着悲愤之色,声音也大了。
  陆小凤又不禁觉得很抱歉,苦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无论如何,我若查明了这件事,一定会先来告诉你。”
  叶秀珠又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问道:“现在你们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我们要去看一个脚上长着六根足趾的人叶秀珠又抬起头,吃惊的看着他,忽然转过身,很快的走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想她现在一定会认为你是个疯子。”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我自己都渐渐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长廊中黝暗而静寂,他们在长廊的尽头处等着,已有人为他们进去通报大金鹏王。
  花满楼忍不住悄悄道:“你想你有没有把握能脱下他的靴子来?”
  陆小凤道:“没有。”
  花满楼道:“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想倒是想出了不少,却不知该用哪一种?”
  花满楼道:“你说两种让我听听!”
  陆小凤道:“我可以故意打翻一壶水,泼在他的脚上;可以故意说出他的靴子很难看,请他脱下来让我看看。”
  花满楼皱眉道:“你当然知道这些法子有多蠢?”
  陆小凤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但这根本就是件蠢事,我又怎么能想得出不蠢的法子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时门已开了。
  大金鹏王还是坐在那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兴奋而急切,不等他们走进来,就抢着问道:“你们已找到那三个叛臣?”
  陆小凤道:“只找到两个。”
  大金鹏王眼睛里发出了光,道:“他们的人呢?”
  陆小凤道:“已经死了。”
  大金鹏王动容道:“怎么会死的?”
  陆小凤道:“每个人都会死的。”
  他说话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还没有看见大金鹏王的脚——大金鹏王的膝盖上,盖着条织着金龙的薄被,好像很怕冷。
  花满楼却已将经过简单的说了出来,又道:“我们没有找到霍休,因为他本就是个很难找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说荒,他忽然发觉说荒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他说这句荒话时,心里并没有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大金鹏王长长叹息了一声,恨恨道:“我本想见他们一面的,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见我。”
  花满楼忽然道:“现在我们也想见一个人!”
  大金鹏王道:“谁?”
  花满楼道:“朱停。”
  大金鹏王皱眉道:“我也正想问你们,我已派过两次人去请他,他都还没有来。”
  花满楼沉思着,终于笑了笑,道:“这也许只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懒人。”
  陆小凤忽然道:“这条被上绣的龙真好看,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也是句蠢话,接着,他又做了件蠢事。他居然去掀起了这条被,然后他就真的像是个蠢人般怔在那里。大金鹏王的裤脚下竟是空的,两条腿从膝盖上被切断了。
  大金鹏王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的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的?”
  陆小凤只有苦笑着点点头。
  大金鹏王叹道:“我的腿本来就有毛病,一喝了酒,就疼得更要命,一个人年纪大了,毛病也就多了。”这是真话,陆小凤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知道。
  大金鹏王苦笑着道:“可是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人,除了喝酒外,还能有什么乐趣?”
  陆小凤勉强笑道:“所以……你偷愉的又喝了酒?”
  大金鹏王道:“我本来以为喝一点没关系的,谁知道三杯下肚,两条腿就肿了起来,而且竟溃了脓,所以……所以我就索性叫柳余恨把我的两条腿割断。”
  他忽然大笑,又道:“现在我虽然已没腿,却可以放心的喝酒了,今天晚上,我就要找你们拚拚,看看我这老头子的酒量,是不是还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
  陆小凤只有看着他苦笑。
  大金鹏王道:“你们若早来几天,我一定会将割下来的那两条腿让你们看看,让你们知道,我的人虽已老,却还是有毒蛇噬手、壮士断腕的豪气。”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现在那两条腿呢?”
  大金鹏王道:“现在我已将它烧了。”
  陆小凤愕然道:“烧了?为什么要将它烧了?”
  大金鹏王道:“这两条腿害得我十年不能喝酒,我不烧了它,难道还将它用香花美酒供起来不成!”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看着这老人面上骄傲而得意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呆子。又呆又蠢。
  长廊里还是黝暗而阴森的,他们慢慢的走了出去。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总算解决了个难题了。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你已用不着再想法子去脱他的靴子。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靴子!”
  陆小凤冷冷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样滑稽的?”
  但这件事却一点也不滑稽。现在连霍休也分不出这大金鹏王究竟是真是假了。
  若说这只不过是巧合,他实在很难相信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若说这不是巧合,大金鹏王又怎会知道这秘密的?他们一离开霍休那小
  楼,就直接到这里,大金鹏王除非有千里眼,顺风耳,否则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来看他的脚?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我若一喝酒腿就肿,说不定也会把两条腿割掉的。”
  花满楼叹道:“这世上拚了命也要喝酒的人,好像真不少。”。
  陆小凤忽然道:“那间屋子想必还为你留着,你为什么不进去睡一觉,莫忘记今天晚上人家还在找你拚酒。”
  花满楼道:“你呢?”
  陆小凤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花满楼道:“找谁?”
  陆小凤道:“当然是去找一个女人,一个有脚的女人。”
  花满楼脸上忽然发出了光,道:“不错,你应该赶快去找一个脚上有六根足趾的女人。”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莫忘记大金鹏王每一个嫡系子孙,脚上都有六根足趾的,这本是他们的遗传,上官丹凤既然是大金鹏王的亲生女儿,脚上也应该有六根足趾的,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忽然发现陆小凤又走了。
  将近黄昏,未到黄昏。花园里的花还是开得正艳,风中充满了花香,但却看不见人。
  上官雪儿并不在花园里。陆小凤要找的并不是上官丹凤,因为他知道上官丹凤绝不会在这里。
  大金鹏王居然没有问他女儿的行踪,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陆小凤现在却没有空想这件事,他只想赶快找到上官雪儿,他有一句话要问雪儿,一句很重要的话。
  他不想找她时候,她总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现在他急着找她,这小妖精却偏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陆小凤叹了口气,穿过鲜花中的小径,忽然发现一扇角门。
  门是虚掩着的,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
  他推开门走进去,就终于找到上官雪儿,这小妖精好像总是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现在她竟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似已看得出了神。
  地上却什么也没有,连一根草也没有。
  陆小凤实在想不通,这块空地有什么好看的,忍不住道:“小表姐,你在看什么?”
  雪儿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就算是学究在考证经典时,也不会有她这么专心。
  这小妖怪究竟在看什么呢?陆小凤的好奇心也不禁被引了起来。
  于是他也蹲了下去,蹲到雪儿身旁,雪儿的眼睛盯着什么地方看,他的眼睛就也盯着什么地方看。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地方显然已很久没有下雨了,地上的泥土很干燥,外面的花园里虽然花草茂密,这地方却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
  那口井仿佛也已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井口的辘架上,也积着一层黄土,院子两旁有几间破旧的厢房,门上的铁锁已生锈。
  陆小凤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雪儿蹲在这里干什么。
  雪儿忽然道:“这里本是我祖父在世时,打坐学禅的地方。”
  陆小凤知道她祖父就是昔年和霍休一起受托孤的上官谨,也就是大金鹏王的重房皇叔。
  雪儿道:“自从我祖父一年前去世了之后,这里就没有人来过。”
  陆小凤终于又忍不住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雪儿霍然扭过头,瞪着他,道:“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我是来找你的。”
  雪儿道:“找我干什么?”
  陆小凤道:“来看看你,跟你聊聊。”
  雪儿板起了脸,冷笑道:“我说的话,你连一句都不信,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聊的!”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我连一句都不信。”
  雪儿道:“你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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