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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陆小凤-01

古龙(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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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传奇 古龙
陆小凤系列之一
引子
  陆小凤是一个人。是一个绝对能令你永难忘怀的人。
  在他充满传奇性的一生中,也不知遇见过多少怪人和怪事。也许比你在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所听说过的都奇怪。
  现在我想先介绍几个人给你,然后再开始说他们的故事。
  (一)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月圆,雾浓。圆月在浓雾中,月色凄凉朦胧,变得令人的心都碎了。
  但张放和他的伙伴们却并没有欣赏的意思,他们只是想无拘无束的随便走走。
  现在他们刚交过一趟从远路保来的镖,而且刚喝过酒,多日来的紧张和劳苦都已结束。
  他们觉得轻松极了,也愉快极了。就在这时候,他们看见了熊姥姥。
  熊姥姥就好像幽灵般忽然间就在浓雾里出现了。
  她背上仿佛压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压得她整个人都弯曲了起来,连腰都似已被压断。
  她手里提着个很古的竹篮子,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紧紧盖住。
  “篮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人在问。
  现在他们的兴致都很高,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糖炒栗子。”熊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已露出笑容:“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我们买五斤,一个人一斤。”
  栗子果然还是热的,果然很甜很香。张放却只吃了一个。
  他不喜欢吃栗子,而且他的酒也喝得太多,只吃了一个栗子,他已觉得胃里很不舒服,好像要呕吐。
  他还没有吐出来,就发现他的伙伴们突然全都倒了下去,一倒下去,身子立刻抽紧,嘴角就像马一样喷出了白沫。
  白沫忽然又变成了红的,变成了血!
  那老太婆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已变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怕。
  “糖炒栗子有毒!”张放咬着牙,想扑过去,但这时他竟也已忽然变得全没有半分力气。
  他本想扼断这老太婆的咽喉,却扑倒在她脚下。
  他忽然发现这老太婆藏在灰布长裙里的一双脚上,穿着的竟是双色彩鲜艳的绣花红鞋子。就好像新娘子穿的一样。
  不过鞋面上绣的并不是鸳鸯,而是只猫头鹰。
  猫头鹰的眼睛是绿的,好像正在瞪着张放,讥嘲着他的愚昧和无知。张放怔住。
  熊姥姥吃吃的笑了,道:“原来这小伙子不老实,什么都不看,偏偏喜欢偷看女人的脚。”
  张放这才勉强抬起头,嘎声问:“你跟我们究竟有什么仇恨。”
  熊姥姥笑道:“傻小子,我连看都没有看过你们,怎的会跟你们有仇恨?”
  张放咬了咬牙,道:“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熊姥姥淡淡道:“也不为什么,只不过为了我想杀人。”
  她抬起头,望着浓雾里凄凉朦胧的圆月,慢慢的接着道:“每到月圆的时候,我就想杀人!”
  张放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只恨不得一口咬在她咽喉上。
  可是这老太婆忽然间就已在他眼前幽灵般消失,消失在浓雾里。夜雾凄迷,月更圆了。
  (二)老实和尚
  夕阳西下,秋风吹着蓑草,岸上渺无人迹,一只乌鸦远远的飞过来,落在岸旁系船的木桩上。
  这里本就是个很荒凉的渡头,现在最后一班渡船已摇走。
  摇船的艄公是个连胡子都已白了的老头子。
  二十年来,他每天将这条破旧的渡船从对岸摇过来,再摇回去。
  生命中能令他觉得欢乐的事已不多,已只剩下喝酒跟赌钱。
  可是他发誓今天晚上绝不赌。因为船上有个和尚。
  这和尚看样子虽然很规矩,很老实,但和尚就是和尚。
  每次他只要看到和尚,就一定会连身上最后的一个铜板都输光。
  老实和尚规规矩矩的坐在船上的角落里,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很赃。很赃的脚上,穿着双很破的草鞋。
  别的人都坐得离他很远,好像生怕他身上的虱子会爬到自己身上来。
  老实和尚也不敢去看别人,他不但老实,而且很害羞。
  就连强盗跳上船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抬头去看一眼,只听见渡船上的人在惊呼,又听见四个人跳上船头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强盗们的厉喝声:“大爷们都是水蛇帮的好汉,一向只要钱,不要命,所以你们也不必害怕,只要把你们身上带着的金银财宝全拿出来,就没事了。”
  夕阳照着他们手里的刀,刀光在船舱里闪动。
  船舱里的男人在发抖,女人在流泪,身上带的钱财越多抖得越厉害,泪也流得越多。
  老实和尚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忽然他看到了另一双脚,一双穿着削尖大匝鞋的大脚,就站在他面前:“轮到你了,快拿出来。”
  老实和尚好像根本就不懂他说的话,嗫嚅着道:“你要我拿什么?”
  “只要是值钱的,全都拿出来!”
  “可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老实和尚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发现这人好像要抬起腿来踢他一脚,但却被另一人拉住:“算了吧,这邋遢和尚看来也不像有油水的样子,咱们还是扯呼了吧!”
  扯呼的意思就是走。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做贼的人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心虚的。
  船上立刻就骚动了起来,有人在跺脚,有人在大骂,不但骂强盗,也骂和尚:“遇见了和尚,果然晦气!”
  他们骂的时候并不怕被和尚听见,老实和尚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他还是垂着头,坐在那里,神情好像很不安,忽然跳起来,冲上船头。
  船头上摆着块木板,本是船到岸时搭桥用的。
  老实和尚抓起了这块木板,轻轻一拍,三寸厚的木板就碎成了五六块。
  船上的人立刻全都怔住。老实和尚将第一块木板抛出去,木板刚落在水面上,他的人已飞起,脚尖在这块木板上轻轻一点,第二块木板已跟着抛了出去。
  他的人就好像忽然变成了只点水蜻蜓,在水面上接连四五个起落,已追上了那艘水蛇帮的快艇。
  水蛇帮的强盗大爷们正在计算着他们今天的收获,忽然发现一个人飞仙般凌波而来,轻飘飘的落在船头上,竟是刚才那邋遢和尚。
  这种轻功他们非但连看都没有看见过,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原来这和尚竟是真人不露相,等我们财物到手后,他再来架横梁。”
  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把冷汗,只希望这和尚也只要他们的钱,不要他们的命。
  谁也想不到这和尚竟忽然在他们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我身上还有四两银子,本来是准备买件新衣服,买双新草鞋的,这已经犯了贪念。”
  他已从身上将这锭银子掏出来,摆在他们脚下,接着道:“何况出家人本不该打诳语,我刚才却在大爷们面前说了谎,现在只求大爷们原谅,我回去后也一定会面壁思过,在我佛面前忏悔三个月。”
  每个人全都怔住,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的。
  老实和尚垂着头,道:“大爷们若是不肯原谅,我也只好在这里跪着不走了。”
  又有谁愿意这么样一个人留在船上。
  终于有个人鼓起勇气,道:“好,我……我们就……就原谅了你。”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人说出来的,但是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
  老实和尚脸上立刻显露出欢喜之色,“咚、咚、咚”在甲板上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的站起来,突然横身一掠四丈,又到了岸上,忽然就连人影都已看不见。
  大家怔在船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看这锭银子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个人长长吐出口气,发表了他自己的意见:“你们难道真的以为他是个和尚?”
  “不是和尚是什么?”
  “是个活菩萨,不折不扣的是个活菩萨。”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水蛇帮上上下下十八条好汉忽然全都死在他们的窝里。
  每个人好像都死得很平静,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三)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他剑上的血。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西门吹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到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他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青,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因为他正准备去做一件他自己认为是世上最神圣的事。
  他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叫洪涛。
  西门吹雪说不认得他,也没有见过他,西门吹雪要杀
  他,只因为他杀了赵刚。
  无论谁都知道赵刚是个很正直的,很够义气的人,也是条真正的好汉。
  西门吹雪也知道,可是他也不认得赵刚,连见都没有见过赵刚。
  他不远千里,在烈日下骑着马奔驰了三天,赶到这陌生的城市来,熏香沐浴,斋戒了三天,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从来也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洪涛看着西门吹雪,他简直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的人,会做这么样的事。
  西门吹雪白衣如雪,静静的站在西门里,静静的在等着洪涛拔刀。
  江湖中大部分人都知道洪涛叫“闪电刀”。他的刀若不是真的快如闪电,“一刀镇九州”赵刚也不会死在他的刀下!
  洪涛杀赵刚,也正是为了“一刀镇九州”这五个字,五个字,一条命!
  西门吹雪一共只说了四个字!
  洪涛问他的来意时,他只说了两个字:“杀你!”
  洪涛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又说了两个字:“赵刚!”
  洪涛问他:“阁下是赵刚的朋友?”他只摇了摇头。
  洪涛又问:“阁下为了个不认得的人就不远千里赶来杀我?”
  他只点了点头。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
  洪涛脸色已变了,他已认出了这个人,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剑法和脾气。
  西门吹雪的脾气很怪,剑法也同样怪。
  他决心要杀一个人时,就已替自己准备了两条路走,只有两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现在洪涛也已发现自己只剩下这两条路可走,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西风吹过长街,木叶萧萧落下。高墙内的庭园里,突然有一群昏鸦惊起,飞入了西天的晚霞里,洪涛突然拔刀,闪电般攻出八刀。
  赵刚就是死在他这“玉连环闪电八刀”下的。
  可惜他这“玉连环”也像世上所有其他的刀法一样,也有破绽。只有一点破绽。
  所以西门吹雪刺出了一剑,一剑就已刺穿了洪涛的咽喉。
  换页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上还带着血。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恰巧正落在一片黄叶上。
  黄叶直被西风舞起时,西门吹雪的人已消失在残霞外,消失在西风里……
  (四)花满楼
  鲜花满楼,花满楼对鲜花总是有种强烈的热爱,正如他热爱所有的生命一样。
  黄昏时,他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轻柔。
  小楼上和平而宁静,他独自坐在窗前,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让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楼梯上响起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个姑娘,匆匆的奔上了楼,神情很惊慌,呼吸也很急促。
  她并不能算太美,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非常灵活聪敏,只可惜现在她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花满楼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但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喘息着,道:“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躲?”
  “能!”花满楼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
  楼下没有人,大门总是开着,这小姑娘显然是在惊慌中无意闯进来的。
  但就算是一匹负了伤的狼在躲避猎犬追逐时投奔到他这里来,他也同样会收容。
  他的门永远开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都同样欢迎。
  小姑娘的眼睛四面转动着,好像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花满楼柔声道:“你已用不着再躲,只要到了这里,你就已安全了。”
  “真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仿佛还有点不信:“追我的那个人不但凶得很,而且还带着刀,随时都可能杀人的!”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保证他绝不会在我这里杀人。”
  小姑娘还是在慌张,还准备问他:“为什么?”
  可是她已没法子再问,追他的人已追到这里来,追上了楼。
  他的身材很高大,上楼时的动作却很轻快。
  他手里果然提着柄刀,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一看到小姑娘,就瞪起眼来厉声大喝:“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小姑娘正在往花满楼身后跑,花满楼正在微笑着,道:“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了。”
  提刀的大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青人,立刻狞笑着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花满楼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
  大汉挺起了胸,道:“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个洞!”
  花满楼道:“抱歉得很,阁下这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身上也不必再增加别的洞了,无论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
  小姑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崔一洞脸上都已变了颜色,突然狂吼:“你不想要也得要!”
  他反手抖起了一个刀花,刀光闪动间,他的刀已向花满楼的胸膛上直刺了过来。
  花满楼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就夹住了崔一洞的刀。
  这柄刀好像立刻就在他手指间生了根。
  崔一洞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柄刀拔出来。他的冷汗都已流了出来。
  花满楼还是在微笑着,柔声道:“这柄刀你若是肯留在这里,我一定代你好好保管,我这里大门总是开着的,你随时都可以来拿。”
  崔一洞满头大汗,突然跺了跺脚,放开手里的刀,头也不回的冲下楼去,下楼时远比上楼时还要快得多。
  小姑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花满楼时,显得又佩服,又惊异:“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花满楼笑了笑,道:“不是我有本事,是他没本事!”
  小姑娘道:“谁说他没本事?江湖中有好多人都打不过他,连我都打不过他。”
  花满楼道:“你?”
  小姑娘道:“我虽然打不过他,可是也有很多大男人打不过我,我就是江南的上官飞燕。”
  她立刻又自己摇了摇头,叹着气道:“这名字你当然也不会听说过的!”
  花满楼走过去,将手里的刀轻轻放在靠墙边桌子上,忽又回过头,问道:“他为什么要追你?”
  上官飞燕咬着嘴唇,迟疑着,终于嫣然而笑,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
  花满楼并没有觉得吃惊,反而又笑了。
  上官飞燕抢着道:“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是个强盗,我从来也不偷好人的东西,我专偷强盗。”
  她垂下头,用眼角偷偷的瞟着花满楼,又道:“我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讨厌我。”
  花满楼微笑着,道:“我喜欢你,我喜欢说实话的人。”
  上官飞燕眨着眼,道:“说实话的人可不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花满楼道:“当然可以。”
  上官飞燕好像松了口气,嫣然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刚才真怕你会把我赶出去。”
  她走到窗口,深深的呼吸着,风中充满了花香。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已暗了下来。
  上官飞燕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天天过得真快,现在天又黑了。”
  花满楼道:“嗯。”
  上官飞燕道:“你为什么还不点灯?”
  花满楼笑道:“抱歉得很,我忘了有客人在这里。”
  上官飞燕道:“有客人在你才点灯!”
  花满楼道:“嗯。”
  上官飞燕道:“你自己晚上难道从来不点灯的?”
  花满楼微笑道:“我用不着点灯。”
  上官飞燕道:“为什么?”
  她已转过身,看着花满楼,眼睛里充满了惊异之色。
  花满楼的表情却还是很愉快,很平静,他慢慢的回答:“因为我是个瞎子。”
  暮色更浓了,风中仍充满了芬芳的花香。
  但上官飞燕已完全感觉不到,她已完全怔住。
  “我是个瞎子。”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平凡的五个字,可是上官飞燕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比这五个字更令她惊奇的话。
  她瞪着眼睛看着花满楼,就是这个人,他对人类和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随随便便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能夹住别人全力砍过来的刀锋,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小楼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上官飞燕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人竟会是个瞎子。她忍不住再问了句:“你真的是个瞎子?”
  花满楼点点头,道:“我七岁的时候就瞎了。”
  上官飞燕道:“可是你看来一点也不像。”
  花满楼又笑了,道:“要什么样的人才像瞎子?”
  上官飞燕说不出来。她看见过很多瞎子,总认为瞎了一定是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人,因为这多彩多姿的世界,对他们说来,已只剩下一片黑暗。
  她虽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但花满楼却显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笑着又道:“我知道你一定认为瞎子绝不会过得像我这么样开心的。”
  上官飞燕只有承认。
  花满楼道:“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不好,我虽然已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享受更多乐趣。”
  他脸上带着种幸福而满足的光辉,慢慢的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上官飞燕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着一首轻柔美妙的歌曲。
  花满楼道:“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事。”
  上官飞燕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风更轻柔,花也更香了。
  花满楼道:“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上官飞燕抬起头,在朦胧的暮色中,凝视着他平静而愉快的脸。
  现在她眼睛里的表情已不再是惊异的怜悯,而是尊敬与感激。
  她感激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他救了她,而是因为他已使得她看清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她尊敬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这种伟大的看法与胸襟。
  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你家里已没有别的人?”
  花满楼微笑道:“我的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家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很健康,很快乐。”
  上官飞燕道:“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花满楼道:“因为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一个人真正独立?因为我不愿别
  人处处让着我,帮助我,我不愿别人把我当做个瞎子。”
  上官飞燕道:“你……你在这里真的能一个人过得很好?”
  花满楼道:“我在这地方已住了八个月,我从来也没有像这么样愉快过。”
  上官飞燕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但是除了冬天的雪,春天的花之外,你还有什么呢?”
  花满楼道:“我有很充足的睡眠,有很好的胃口,有这间很舒服的屋子,有一把声音很好的古琴,这些本已足够,何况我还有个很好的朋友。”
  上官飞燕道:“你的朋友是谁?”
  花满楼脸上又发出了光,道:“他姓陆,叫陆小凤。”
  他微笑着,又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女人,他名字虽然叫小凤,但却是条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上官飞燕道:“陆小凤?……这名字我好像也听说过,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笑得更愉快:“他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你只要见过他一面,就永远再也不会忘记,他不但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有三只手,还长着四条眉毛。”
  两双眼睛和耳朵,当然是说他能看见的和听见的都比别人多。
  三只手也许是说他的手比任何人都快,都灵活。
  但“四条眉毛”是什么意思呢?上官飞燕就实在不懂了。
  她决心以后一定要想法子去看看这个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
第一章 最漂亮的老板娘
  黄昏,黄昏后。这正是龙翔客栈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上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小北京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
  楼上是四六二十四间客房,也已全都客满。
  客人们大多数都是佩刀挂剑的江湖好汉,谁也不懂这平时很冷落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突然间,蹄声急响,两匹快马竟从大门外直闯了进来。
  健马惊嘶,满堂骚动,马上的两条青衣大汉却还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
  一匹马的雕鞍旁挂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马上人紫红的脸,满脸大胡子,眼睛就好像他的银钩一样,锋锐而有光。
  他目光四面一闪,就盯在小北京脸上,沉声道:“人呢?”
  小北京道:“还在楼上天字号房。”
  紫面虬髯的大汉又问:“九姑娘在哪里?”
  小北京道:“也还在楼上缠着他。”
  紫面大汉不再说话,双腿一夹,缰绳一紧,这匹马就突又箭一般窜上楼去。
  另一批马上的人动作也不慢。这人左耳缺了半边,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使得他铁青的脸看来更狰狞可怖。
  马一冲上楼,他的人已离鞍而起,凌空倒翻了两个跟头,突然飞起一脚,“砰”的,已踢开了楼梯口旁天字号房的门。
  他的人扑进去时,手里已多了对百练精钢打成的判官笔。
  然后他就突然怔住,房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完全赤裸着的女人,雪白的皮肤,丰满的脸膛,修长结实的腿。
  这本是个任何男人一看见她就会联想到床的女人,但现在却在屋顶上。
  屋梁很高,她就四平八稳的坐在上面,表情却急躁得像是条蹲在发烫的白铁皮屋顶上叫春的猫。她没有叫,只不过因为她的嘴已被塞住。
  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一挥,鞭梢已灵蛇般将她嘴里含着的一快红丝巾卷了出来。
  刀疤大汉已在问:“人呢?”
  屋梁上的女人喘了几口气,才回答:“走了,他好像早就已发现我是什么人。”
  刀疤大汉立刻追问:“在哪边走的?”
  屋梁上的女人道:“听他的马蹄声,是往北边黄石镇那方面去的。”
  她急着又道:“你们先把我弄下去,我跟你们一起去追。”
  刀疤大汉冷冷道:“又没人拉着你,你自己难道不会下来?”
  这句活没说完,他的人又已凌空翻起。
  屋梁上的女人更急,大叫道:“我下不去,那小王八蛋点了我腿上的穴道。”
  但这时两条大汉都已掠出窗外,下面竟已有人早就准备好另外两匹健马,勒住缰绳在等着。
  他们的人一落到马鞍上,两匹马立刻就又箭一般向北面窜了过去。
  屋梁上的女人听到这一阵马蹄声,气得连嘴唇都白了,用力打着屋梁,恨恨道:”王八蛋,一个个全他妈的都是王八蛋……”
  门是开着的,她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腿,咬着嘴唇道:“这次占便宜的又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是我这个王八蛋。”小北京正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也眯着眼睛在看着她那双又白又结实的长腿。然后门就被关了起来。
  黄石镇是个大镇。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繁荣热闹的街。
  但现在夜已深,新月如钩,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那两骑快马急驰而来时,街上已看不见什么人。
  刀疤大汉勒马四顾.沉声道:“你想他会不会在这镇上留一宵?”
  紫面大汉道:“会。”
  “他”也是个人,晚上他要睡觉的,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睡觉有个毛病。
  刀疤大汉道:“他若已留下来,留在哪里?”
  紫面大汉想也不想,道:“迎春阁。”
  迎春阁是这里漂亮女人最多的地方。“他”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这就
  是他的毛病。
  每个人岂非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迎春阁大门口的灯笼还亮着,绯色的灯光,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色的晚上。
  门半掩。紫面大汉手提缰绳,“的卢”一声,健马就直闯了进去。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打瞌睡。
  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忽然已绕上了他的脖子,厉声道:“今天晚上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青人来过?”
  这人已被鞭梢勒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只能不停的点头。
  紫面大汉终于放过了他,道:“他还在不在?”
  这人喘着气,又点了点头。
  紫面大汉道:“在哪里?”
  这人道:“他刚才还在桃花厅跟四个人喝酒,四个人轮流灌他,总算把他灌醉了!”
  刀疤大汉动容道:“四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道:“四个看样子很凶的人,但是对他倒还很客气!”
  刀疤大汉道:“他们的人呢?”
  这人道:“见他们送他回房去的,直到现在,还留在他房里!”
  紫面大汉已勒转马头,冲入了左面一片桃花林。桃花林里的桃花厅灯还亮着。
  桃花厅里的桌子上杯盘狼藉,三四个酒坛子都已空了。
  刀疤大汉凌空翻身,一个箭步窜了进去,一脚踢开了厅后的门。他又怔住。
  房里只有四个人,四个人一排,直挺挺的跪在门口,本来已经苍白得全无血色的脸,看见这刀疤大汉,突然一下子涨得通红。
  四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很华丽,看来平常一定都是气派很大的人,但现在四个人的脸上却已都被人画得一塌糊涂。
  第一个人额头上被人画了个乌龟,脸上还配了四个字:
  “我是乌龟。”
  第二个人额头上画的是只王八:“我是王八。”
  第三个人:“我是活猪。”
  第四个人:“我是土狗。”
  刀疤大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画和字,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好像这一辈子从来也没看过这么好笑的。
  四个人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看他们眼睛里那种愤恨怨毒之色,就像是恨不得跳起来一口把他咬死。
  但四个人都还是全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非但跳不起来,连动都动不了。
  刀疤大汉狂笑道:“威风凛凛的江东四杰,几时变成乌龟王八,活猪土狗的?这倒真是怪事。”
  紫面大汉已大笑着冲出去,拍手大呼道:“欢迎大家来参观参观大名鼎鼎的江东四杰现在的威风,无论谁进来看一眼,我都给他十两银子。”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四张脸突又变得白里透青,冷汗雨点般落了下来。
  刀疤大汉笑道:“那小子虽然也是个王八蛋,但倒真是个好样的王八蛋。”
  紫面大汉道:“咱们这一趟走的倒还不冤枉。”
  两个人的笑声突然停顿,因为他们又看见外面有个人垂着头走了进来。
  一个最多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然打扮得满头珠翠,满脸脂粉,但还是掩不住她脸上那种又可怜,又可爱的孩子气。
  她垂着头,轻轻问:“两位是不是来找陆大少爷的?”
  刀疤大汉沉下了脸,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小姑娘嗫嚅着,道:“刚才陆大少爷好像已快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刚好坐在他旁边,就偷偷的替他喝了两杯酒!”
  刀疤大汉冷笑,道:“看来他在女人堆里人缘倒真不错!”
  小姑娘涨红了脸,道:“谁知道!后来他忽然又清醒了,说我的心还不错,所以就送给我一样东西,叫我卖给你们。”
  紫面大汉立刻追问:“他送你的是什么?”
  小姑娘道:“是……是一句话。”
  紫面大汉皱了皱眉,道:“一句话?一句什么话?”
  小姑娘道:“他说这句话至少要值三百两银子,连一文都不能少,他还说,一定要两位先付过银子,我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很荒唐。话没说完,脸更红了。
  谁知紫面大汉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立刻就拿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抛在这小姑娘面前的桌子上,道:“好,我买你这句话。”
  小姑娘张大了眼睛,看着这三张银票,简直不能相信天下竟真有这么荒唐的人,竟真的肯拿三百两银子买一句话。
  紫面大汉道:“你过来,在我耳朵旁边轻轻的说,千万不能让里面那四个畜生听见。”
  小姑娘迟疑着,终于走过去,在他耳畔轻轻道:“他说的这句话只有八个字:“要找我,先找老板娘。”
  紫面大汉皱起了眉,他实在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上的老板娘也不知有多少,每家店铺里都有个老板娘。这叫他怎么去找。
  小姑娘忽然又道:“他还说,你若是听不懂这句话,他还可以另外奉送一句,他说这老板娘是天下最漂亮的一个。”
  紫面大汉又怔了怔,什么话都不再问,向他的伙伴一招手,就大步走了出去。
  刀疤大汉已跟着走出来,突又转身,拿起个空酒坛,随手一抛。
  这空酒坛就恰巧落在第二个人头上,酒坛子是绿的。
  刀疤大汉大笑,道:“这才真正像是不折不扣的活王八。”
  世上漂亮的老板娘也不少,最漂亮的一个是谁呢?
  刀疤大汉皱着眉道:“这小子难道要我们一家家店铺去找,把店里的老板娘全都找出来,一个个的看。”
  紫面大汉道:“不必。”
  刀疤大汉道:“你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紫面大汉沉吟着,道:“也许我已猜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刀疤大汉道:“他是什么意思?”
  紫面大汉忽然笑了笑,道:“你难道忘了朱停的外号叫什么?”
  刀疤大汉又大笑,道:“看来我也该弄个酒坛子给他戴上朱停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生意,也没有开过店。
  他认为无论做什么生意,开什么店,都难免有蚀本的时候。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他不做生意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只因他从来也没有过做生意的本钱。但他的外号却叫“老板”。
  朱停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而且对什么事都很看得开,这两种原因加起来,就使得他身上的肉也一天天增加了起来。
  胖的人看来总是很有福气的样子,有福气的人才能做老板,所以很多人都叫他老板。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他自己的长相虽然不敢恭维,却有个非常美的老婆,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做过一样正经事,却总是能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讲究的衣服,喝最好的酒。
  他还有件很自傲的事——他总认为自己比陆小凤还懒。
  你只要一看见他坐到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世上就很少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站起来。
  因为他无论要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先“停”下来想一想。
  只要想开了,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了。
  到现在他日子还能过得很舒服,只因为他有双非常灵巧的手,能够做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只要你能想得出的东西,他就能做得出。
  有一次他跟别人打赌,说他能做出一个会走路的木头人来。
  结果他赢了五十桌上好的燕翅席,外加五十坛陈年的好酒。这使得他身上的肉至少又增加了五斤。现在他正在研究,怎么样才能做得出一个能把人带上天去的大风筝。
  以前他曾经想到地底下去看看,现在他却想上天。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外面的蹄声马嘶,然后就看见了那两条青衣大汉。
  这一次那刀疤大汉没有踢门,因为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他一冲进来,就瞪起了眼,厉声道:“老板娘呢?”
  朱停淡淡道:“你要找老板娘,就应该到对面的杂货铺去,那里才有老板娘。”
  刀疤大汉道:“这里也有,你叫老板,你的老婆就是老板娘。”
  朱停笑了,道:“这里的老板娘若知道有青衣楼的人特地来找她,一定也会觉得很荣幸。”他认得这两个人。
  “青衣楼”并不是一座楼,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每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加起来就变成个势力极庞大的组织。
  他们不但人多势大,而且组织严密,所以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这两个人都是青衣楼第一楼上有画像的人。
  谁也不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在哪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一百零八张画像。
  但无论谁都知道,能够在那里有画像的人,就已经能够在江湖上横冲直闯了。
  有刀疤大汉叫“铁面判官”——据说别人一刀砍在他脸上时,连刀锋都砍得缺了个口,“铁面”这两个字就是这么样来的。
  另外的一个叫“勾魂手”,他的一双银钩也的确勾过很多人的魂。
  朱停淡淡的接着道:“只可惜她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恐怕没空见你们。”
  铁面判官道:“什么要紧的事?”
  朱停道:“她正在和朋友喝酒,陪朋友喝酒岂非正是天下第一要紧的事?”
  铁面判官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姓陆?”
  朱停忽然沉下了脸,道:“你最好听清楚些,姓陆的只不过是她的朋友,不是我的。”
  铁面判官道:“他们在哪里喝酒?”
  朱停道:“好像是在那小子住的那家青云客栈里。”
  铁面判官看着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道:“你老婆在客栈里陪一个有名的大色鬼喝酒,你居然还能在这里坐得住?”
  朱停淡淡道:“小孩要撒尿,老婆要偷人,本就是谁也管不了的,我坐不住又能怎么样?上房去翻跟头?滚在地上爬?”
  铁面判官大笑,道:“你这人倒真看得开,我佩服你。”
  他常常大笑,只因他自己知道笑起来比不笑时更可怕——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刀疤就突然扭曲,看来简直比破庙里的恶鬼还狰狞诡秘。
  朱停一直在看着他,道:“你有没有老婆?”
  铁面判官道:“没有。”
  朱停笑了笑,悠然道:“你若也有个像我这样的漂亮老婆,你也会看得开了。”
  陆小凤躺在床上,胸口上放着满满的一大杯酒。
  酒没有溅出来,只因为他躺在那里,连一动都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已像是个死人。连眼睛都始终没有张开来过。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
  老板娘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的胡子。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的女人,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但是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并不是她这张脸,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种成熟的风韵。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这种女人有兴趣。
  但现在她却好像对陆小凤这两撇胡子很有兴趣,她已看了很久,忽然吃吃的笑了,道:“你这两撇胡子看来真的跟眉毛完全一模一样,难怪别人说你是个有四条眉毛的人。”
  她笑得如花枝招展,又道:“没看见过你的人,一定想不到你还有两条眉毛是长在嘴上的。”
  陆小凤还是没有动,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子里满满的一杯酒竟也立刻被他吸进了嘴,“咕嘟”一声,就到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气,酒杯立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老板娘又笑了,道:“你这是在喝酒,还是在变戏法?”
  陆小凤还是闭着眼睛,不开口,只伸手来指了指胸口上的空杯子。
  老板娘就只好又替他倒了杯酒,忍不住道:“喂,你叫我来陪你喝酒,为什么又一直像死人一样躺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小凤终于道:“我不敢看你。”
  老板娘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我怕你勾引我!”
  老板娘咬着嘴唇,道:“你故意要很多人认为我跟你有点不清不白的,却又怕我勾引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陆小凤道:“为了你老公!”
  老板娘道:“为了他?你难道认为他喜欢当活王八?”
  陆小凤道:“活王八总比死王八好!”
  他不让老板娘开口,接着又道:“干他这行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一刀砍下脑袋来的,他认得的人太多,知道的秘密也太多!”
  老板娘也不能不承认,朱停的确替很多人做过很多又秘密,又奇怪的东西!
  那些人虽然都相信他的嘴很稳,但死人的嘴岂非更稳?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种事,那些人本就是随时都能做得出的。
  陆小凤道:“他死了之后,你若能为他守一年寡,我就不信!”
  老板娘扬起了眉,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潘金莲?”
  陆小凤悠然道:“只可惜就算你是潘金莲,我也不是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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