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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之旅》

_2 克里希那穆提(英)
克:我也认为如此。我想从另一个观点来讨论。脑细胞历经各种冲突、模仿等等浪费能量的过程,它们对这些都已经习惯了。而现在脑细胞已停止所有上述的活动,它已经不是这些东西存在的领域了。它也许仍能运作,然而已脱离冲突的脑子就能永远处在全神贯注中。如果全神贯注的状态很自然地在心中产生,不通过任何强制、指挥或意志力而产生,那么整个大脑的结构就活了。不是普通的,而是极不寻常地活了起来。我认为这是一种肉体上的突变,也可以说是死后的重生。因此从已知中解脱也就是对于未知的全神贯注。
普: 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领域里。脑细胞属于已知领域,因此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范围之内。
克:因此,生命本身必须有明确的转变。
莫:脑子完全清除所有记忆的刻痕,这只是肉体上的转变。
克:从逻辑上说,只要心智仍在已知的领域中运作,脑细胞就在旧的窠臼中运作。当这旧的窠臼不存在时,脑子才能完整而自由地运作,也就是全神贯注于每一个当下的行动。
第5节 定境与混乱(1)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什么是定境?定境有没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和层面?要如何达到这种状态?它是不是指思想停止以后的状态?还是通过不同的经验、情况,会出现不同性质、不同层面和不同方向的定境?
克: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
普:只有一种方法吗?如果所有的定境都具有相同的本质,那么方法就应该有很多种。
克: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所谓“正确”的方法?
普:那个在众多方法中独一无二的。
克:好,那么是哪种?那个正确、自然、合理、合乎逻辑、并且是超乎逻辑的方法是什么?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普:不,不是。我想说的是只有当意识和思想都停止运作时所出现的定境,才是真的定境。定境通常意味着意念的停止。
克:我可以立刻让脑子一片空白,重复再三地念诵也能使脑子空白。这就是真正的定境吗?
苏: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定境?
克:让我们重新开始发问。导向定境有没有一个正确的方法,如果有的话它又是什么?定境有没有很多种类,定境是不是意念的停止?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我可以突然让脑子停顿;或是我正在思考问题,然后突然停止思想去看一样东西,于是脑子就空了;做白日梦时脑子也是空空的。换言之: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正导向定境的方法?我们得先解决这个问题,再提出别的问题。
苏:你似乎强调的是真正的方法,而不是定境的真正本质。
克:我想是的。有许多练习禅定的人,他们刻意止念,通过自我催眠以达到定境。这种不自然的控制意念的方法,虽然能使人定下来但变得迟钝而愚蠢。因此我首先要讨论的就是那个正确的方法。到底有没有一个自然、健康、合乎逻辑、客观而又均衡的方法可以导向定境?
普:我们的心需要静下来,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事。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一颗纷乱的心一旦安静下来,就能使人感到神清气爽。因此拥有宁静、详和的心确实很重要。
巴: 还有,若一个人心不静,甚至连周围的东西和色彩都视而不见。
苏:传统保留了许多禅定方法,包括调息、控制呼吸等。因此定境分好多层次,你无法分辨哪一种是健康的,哪一种是不健康的。
克:假设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些方法,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普:即使是服镇定剂,我们都得问哪一种牌子比较安全。
克:因此你问这个问题是想镇定你的心。
普:是的。
克:如果心总是起伏不定就会非常烦人,也非常累人,因此有没有一种不借助药物就能安心的方法?
苏:有很多种方式。
克:我一个都不知道。你们说有许多方式,我要问的是那种最省力的方式。因为任何费力的方式都会干扰到心,它除了不可能带来镇定的效力之外,任何耗损都不能定心。耗了一天的气力到晚上脑子自然懒得想了,这是定力吗?我进到打坐室安静一段时间。这算是真的禅定吗?这些全是不彻底而耗损气力的方法。我想应该有一种不会带来任何冲突、制约和扭曲的定心方法。
苏:调息的方法就不会带来冲突,既不耗气,又能定心。这个方法的性质是什么?
克:因为当你呼吸调顺了以后,一定吸入大量的氧气,这些氧气自然能帮助你放松。
苏:这不也是一种定境吗?
克:以后我们会讨论各种的定境。我现在要讨论的是那种不必通过控制、呼吸和苦行的方法。
帕:一颗纷乱的心只关心有没有方法使它镇定下来。
克:我要问的是:定境能不能不通过冲突、指导或苦行来达到?我可以服药来使心安静,这基本上和调息及控制心念都属于同一层次的方法。不论是随息、看光、持咒、观想都是属于有为的方法,它们只能诱发某种层次的定境。
苏:它们是不是借助外在驱使力来造成定境的?
克:是的。它们都是通过有为法来诱发定境的。当你看到一座大山时,你会怎么样?这座山的雄伟和壮观立刻吸引住你,于是你的心就安静了下来。但这还是有为法。我认为凡是借外力来导向定境的全都是有为法。
苏:欣赏一座山是一种主客合一的经验,你为何仍然认为那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我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定境,因为那座山实在太壮观,因此它暂时把你迷住了。
苏:是不是因为自我感在那一刻暂时从表层意识消失了,其实它还是存在的。
克:你看到一幅美好的景象,譬如落日和起伏的山峦,这时你就像一个孩子被玩具吸引住一样,暂时忘掉了自己,于是心就安定了。你可以试试看。
苏:但是你说这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因为在那一刻自我感暂时被抛到一边,过一会儿,心又开始纷乱起来。这些都是有动机、有方向的有为法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要问的是,为什么需要定境?如果没有任何动机,我还会不会问这个问题?
帕尔:你是不是在形容自己的境界。
克:不是的,先生,我不是在形容自己的状态。我是说:任何形式的诱发,不论是细致的,还是粗糙的,都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认为都是有为法。也许我错了,让我们继续讨论。
帕尔:是你的心早已入定了。
克: 也许,我不知道。然而那个自然、健康的定心方法到底是什么?
拉:但是方法本身就有动机啊?
克:好,那么我们就不用“方法”这个字眼。那种自然的安定状态是什么?要如何才能自然产生?如果我想听你说话的内容,我的心就必须安静,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我想看清楚一样东西,我的心也不能纷乱不堪,恍如乱麻。
普:那种状态中就有详和及均衡。
克:我想深刻定境的基础就是身心和情感的均衡详和,而且还要把所有的有为法放下。
普:你用了“详和”这两个字。我的心中只有冲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静,你所说的对我有何益?
克:因此就不要空谈定境。集中精力来对治心中的冲突,而不要企图达到什么。若身心和情感都感到烦恼,就直接根治这些烦恼。若你总是企图达到定境,就是一种不详和的有为法。就这么简单。
普:一个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那么就“如实”地面对你的焦躁,而不是企图达到你想要达到的状态。
阿:一个焦躁的心能不能对治自己的焦躁?
克:这是另一个问题。
巴:普普问的是: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没错,那么就去对治焦躁,而不要考虑定境。
普:但是焦躁的心总想寻求相反的状态。
克:那么它就必定陷入冲突。因为想要不焦躁,其实就在强调焦躁。
阿:这个想法的本身就是焦躁的一部分。
克:因此我说完全的详和就是纯粹定境的基础。
苏: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完全的详和?
克:让我们来讨论这点。我们以后会讨论不同种类的定境。那么什么是完全的详和?
普:是不是当冲突停止以后,详和就产生了?
克:我想知道身心和情感的详和是什么?那是一种圆满而不分裂的状态。智性不过度发展,只是清醒、客观而理智地运作;情感不过度,没有情绪的起伏和感伤,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突发状态,只是保持在关怀、同情、温馨和爱的活力;而身体本身就有自己的智力,不需要心智的干涉。这是一种一切都美妙运作的感觉,就像一架优良的机器一样。我们能不能达到这种状态?
发问者:在这种详和的状态中,有没有一个自我的中心存在?
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找出答案。我们的大脑能不能不产生冲突、摩擦而有效地运作?我们的心能不能清醒地觉知和思考?只要有一个自我中心存在,显然就无法达到这种状态,因为这个中心会依照自己的局限来诠释一切。我现在是不是把大家又拉回到定境了?
拉:为什么身心之间会产生分裂?
克:是我们的教育造成了这种分裂。因为传统的教育总是强调思考和背诵,因此把心智的运作和生活分开了。
拉:也就是过分强调智力。不受教育的人又可能过分强调情绪。
克:显然,人类对于智力的重视远超过情绪,不是吗?一种简单的情绪时常被人们诠释成虔诚、热情或各种夸大的形容词。
帕尔:平常生活所累积的记忆和情绪的记忆之间有何不同?
克:很简单。为什么我们的大脑总是这么重视知识—那些有关技术、心理和人际关系的知识。假设我拥有一间办公室,变成一名重要的技术官僚,这意味着我拥有特殊的知识,因此就变得自大、愚蠢而乏味。
帕尔:这是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
克:很显然,它不仅会给人带来不安全感,也会带来地位。人类一直都尊崇知识分子。那些博学者、哲学家、学者、科学家、发明家全都注重知识,而他们也确实为这世界创造了不少伟大的东西,譬如登上月球,发明新的潜水艇等等。因为他们发明了最了不起的东西,而他们都注重知识,因此我们也跟着接受了这个观念,于是就发展成对知识分子的过度崇拜。这也包括所有的圣书及它们的诠释者在内。如果我说错了,请更正我。相反,人们对于感觉、爱、情绪、热忱、强烈的表达以及身体全都忽略了。因为你们认识到这点,所以你们才练瑜珈。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身心和情感的均衡呢?
嘉:我崇尚知识,因为我需要用它。
克:我们当然都需要它,这是很明显的事。我要和你交谈就必须懂英文,要骑脚踏车或开车都需要知识。
发问者:我要解除疾病也需要知识。这仍是在已知的领域里。
克: 知识时常被自我滥用了。有知识的人总是瞧不起没有知识的人,或是利用知识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苏:我们一开始讨论的是定境以及各种达到定境的方式。你指出除非先有详和,否则就没有基础来讨论定境的问题。
戴:我们是不是企图划分知识和那种全新的境界?
克:当然是的,先生。有了知识的干预,就不可能发现那个全新境界。因此拉塔才会问:身、心和情感为什么会分裂?要如何才能自然制止这种分裂?传统人士又如何处置这个问题?
莫:苦行励志。
普:我们又卡住了。开始时谈的是定境,结果却把定境搁在一边不谈;然后你又用了“详和”这两个字,而我们现在又把这个问题摆在一边不谈。
克:你想怎么办?我们等一下会讨论到各种层次的定境。
普:我们只能回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能体会的只有不详和的境界。
克:因此就让我们来解决不详和这个问题,先不要讨论定境。因为只有当我们完全了解不详和的原因,才有可能充满安宁。
苏: 还有个问题。一个人要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已完全脱离了不详和?
莫:有一句拉丁谚语:“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是我明知故犯。”
克:不要把拉丁谚语扯进来,只要如实面对事情的本身。普普开始讨论的是定境,而我们认为除非找到一种自然导向定境的方法,否则多说无益。有为法都不是真正好的方法,无为法则需先有身心详和作基础。但是我们从未真正体会过详和的滋味,因为我们的心一直都处于混乱中。因此,首先就让我们找出混乱的原因,然后才能谈详和与定境。
莫:虽然我观照自己内心的混乱,但是混乱照旧回瞪着我。
克:于是你的心就处在二元对立和矛盾的状态,观者和所观之物就分开了。请注意我们一路下来所讨论的。我们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是:定境的本质是什么?定境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有多少?普普又问:导向它的正确方法是什么?我们的回答是:也许有“正确”的方法,但是一切有为法所造成的定境都不是真正的定境。这些我们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回头讨论了。如果有为法都不正确,那么我们能不能既不需要费力,也不需要诱导,自然而然进入定境?在探讨这点时,我们提到了身心的详和,因此普普才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详和,只知道什么是不详和。”因此让我们先讨论为什么会不详和。
第5节 定境与混乱(2)
普: 不详和的产生是因为脑子里有很多杂念,而我想停止这些杂念。
克:不对,你是在寻找一个理由,一个制造不详和的理由。
普:我不是的。
克:然后呢?
普:我只是想观察混乱的本质,而不是在找寻理由。
克:一个人只能观察自己内心的混乱。
普:我发现混乱是以杂念的形式出现的。
克:我不知道。这个题目很有趣。我想仔细讨论一下,我为什么把那个观察到的东西称为“混乱”?
苏:因为内心的波动就是一种混乱的状态。
克:我想弄得更清楚一点。我为什么要称之为“混乱”?这意味着我已经先入为主地暗示了它的反面,也就是详和。我把自己正在体验的感受和曾经体会的详和作了比较,因此我称现在的感受为混乱。能不能不这么比较,而只是简单地看着我内心的混乱?因为比较本身可能就是混乱的一种形式和肇因。比较一定带来混乱。因此混乱并不严重,真正严重的问题是衡量和比较。
拉:即使不作比较地看着自己,我的心仍是四分五裂的。
克:我很少感到心乱,偶尔也许有一两次,因此我问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戴:他们是真的体会到心乱,还是通过比较才知道的。
普: 你说的话我觉得很奇怪。我并没有刻意在比较,也没有刻意说:“这是混乱,所以我要结束它”我就是知道自己心乱。
苏:一种不安的感觉。
普:我知道既是一种困惑感,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不停地转。你可能又要说“困惑”这个字眼是经过比较才知道的。不是比较,而是我根本就知道。
克:你知道的是矛盾,也就是困惑。因为你的心总是自相矛盾,所以才产生困惑。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讨论。
巴: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只讨论混乱?我们的心有时也会出现详和啊!
普:很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是详和或宁静,只知道我的心一直很乱。
克:请继续。
普:于是我就不得不问:人心的本质是不是根本就是混乱的?
克:再继续问。
普:那么就必须有一种解脱的途径。
克:然后呢?
普:然后我就观照提出问题的自己。
克:是的。
普:就在这一刻,我的杂念突然没有了。
莫:这样错了吗?
克:没什么错,我马上就会谈到。
普:先生,我们其实不必绕圈子,但是我想也许一步一步来比较妥当。也许对别人而言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停止妄念,然而却会发生在我身上。这种定境的本质是什么?是否还有些暗流在起伏?这也就是我们刚才讨论过的定境的各种层次和本质。传统的观念中,一念熄灭另一念所起的空档就称之为定境。
克:这并不是真正的定境。听听外面的噪音,噪音没有了并不是真正的寂静,只不过是噪音没有了而已。
普:但是至少我察觉自己在那一刻不再动心。
克:普普,你没有表达清楚。你说“混乱”,我不能确定你是否知道这什么是混乱。我吃得太多了,沉溺于各种情绪中,这都可以称做混乱。
普:我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也可以称为混乱。
克:混乱到底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是混乱?如果我吃得太多,胃不舒服,我不会称之为混乱,只是告诉自己下次别吃那么多了。
普:因为我们一开始搁下定境不谈?而去谈详和的问题,我们又发现要谈详和就必须先探讨混乱。
克:那么就掌握这三点来讨论。
普:你为何称之为混乱?
拉:当身、心产生冲突时,我们并不一定会觉得混乱……
克:你现在把冲突和混乱又扯到一块儿了。
拉:因为冲突会使人疲惫,因此自然会感到不安。
克:你的意思是冲突暗示着内心的混乱。
拉:即使你不给它一个名称,你也能感觉得到。
克:冲突就是混乱。你把它诠释成了混乱。不要绕圈子。
普:因此我们必须从“冲突”中解脱。
克:这就是我们应该探讨的:定境、详和、冲突。我如何能不用有为法来对治内心的冲突?你们必须跟我一起深入这个问题,不要只是说:“我从来没有观照过,该怎么做?”
苏: 这点我能做到。但在内心起冲突时,我就无法考虑详和或定境了。
克:人心能不能从各种的冲突中解脱?这是唯一你们能够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苏:这是一个很妥当的问题。
普:人心能不能从不详和中解脱?这两个问题没什么差别?
克:我们已把它缩小到了“冲突”的范围。就掌握它,然后看看我们的心能否从其中解脱。我们的心早已了解什么是冲突,也了解冲突造成的现象,那么要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了断冲突?这当然是一个很妥当的问题。
莫:这是因为你先设定人心能办到。
克:我不知道。
发问者:如果我们深入探索冲突,从各个角度来看它,自己就会发现所有的冲突中都有比较之心。
克:冲突就是矛盾、比较、模仿、臣服和压抑。所有的含意都在这两个字中具备了。那么我们能不能从这样的冲突中解脱?
苏:当然人心能办到,但是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什么叫做从冲突之中解脱?
克:你还没有解脱,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目前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心中是没有冲突的。
克:有没有可能完全了断冲突?
苏: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问:从冲突之中解脱又是什么?
莫:我认为只要我们生活在这个俗世一天,就没有可能了断这个宇宙的冲突。
克:不要把“宇宙”扯进来。在这个宇宙里一切都是和谐的,只有我们的心才是永远冲突矛盾的。那么我们要如何自然而不造作地了断冲突?我认为人心是可以彻底脱离冲突的。
苏:永远?
克:不要用“永远”这两个字,因为它会扯进时间这个东西,而时间就是冲突。
普:我想问一个问题,人心有没有可能完整地处于冲突中?
克:你想表达什么?我不太明白。
普:你知道,我的心已经起冲突了,再加上我的念头就会使冲突更严重,那么我的心有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完整地处于冲突中?
克:人心有没有办法察觉完全没有冲突的状态?这是不是你想说的?还是人心只认识冲突?你的心有能力完全觉察冲突吗?还是只说说而已?是不是有一部分的我在说“我发觉我现在完全处在冲突中,而我的一部分正在那里看着这些冲突”?是不是还有另一部分的我想从这些冲突中解脱?换句话说,还有另一部分的我在为自己辩解,因此就使自己从完整的冲突中分裂了出来?然后那个分裂出的片段的我就说“我必须想点办法,必须把它压下来,必须超越它。”你的心能不能完整地觉察内心的冲突?还是总有个片段的你溜出来说:“我发觉我正处在冲突中,但不是完整地处在这种状态。”因此冲突到底是完全充斥着我们,还是只有一部分?是完全处在黑暗中,还是仍有一线光明?
拉:如果没有这一线光明,我们还有可能觉察吗?
克: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当心中分裂出一个片段时,这个片段的本身就是冲突。因此,我们真的曾经觉察过自己完全处于冲突吗?普普说“有过”。
普:你又离题了。
克:没有。
普:我不知道什么是完全的冲突状态。
克:因此,你只知道部分的冲突状态。
普:不,先生,不管是部分或完全的,我只知道我的心在冲突中。因此我问:我有没有可能拒绝逃脱这种冲突的心态?
克:我并没有脱离定境、详和、冲突的论点。
普:那么完全与否和这些论点又有何关?
克: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拉:先生,觉察力的本身就暗示了自我的分裂。
克:这就对了。因此你只能说:部分的我正处于冲突中。你其实从没有和冲突“合一”过。
普:从来没有,先生。
宋:完全陷入冲突的心,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所处的状态,除非有个客体存在。
克:我们将要讨论到这点。
普:我没有表达得很清楚。冲突并不是一种非常宽广的状态。当你用“完全”这个字眼时,好像冲突是宽广的、充满内心的。
克:举个例子,当一个房间堆满家具时,就没有走动的空间,内心处在最彻底的困惑时也是如此。我的心完全被困惑填满时,根本不会有逃离其中的念头产生,就像堆满家具的房间,完全动弹不得。然后会发生什么?这才是我想探讨的。我们不谈部分“这个”部分“那个”的问题。蒸汽在充满压力下必定会转变成能量,而我们却从来不让冲突完整呈现。悲伤也是一样,如果悲伤产生,就让它完整呈现,而不要企图逃避。我们有没有彻底悲伤过?有没有彻底快乐过?当你发觉自己在快乐时,快乐就已经结束了。同样,如果你彻底充满着这个被称为困惑、悲伤和冲突的东西,这个东西很快就消失了。
拉:不行,先生,这么说烦恼好像根本就不必解决了。
克: 我们只需要如实地处在真正的状态中,而不再制造额外的困扰。我们的心一旦能彻底和自己真实的状态“共处”,它就不会再制造任何冲突。如果我爱你,我不再附加额外的执著,就不会有矛盾产生。因此我说,就维持在那真实的状态中,直到我的心完全充满着那一刻的悲伤、困惑或冲突为止。
莫: 你的方法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你画的图总有些清楚的黑边,色彩和色彩之间不会互相混杂。但在现实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是混杂在一起的。
克: 如果一个人只是充满着爱意而没有嫉妒,一切问题就都没有了。只有当嫉妒产生时,问题才产生。
普:如果一个人充满着嫉妒怎么办?
克:那么就让自己完全体会那种嫉妒的滋味。
普:然后我就完全明白了嫉妒的本质。
克:那是一种非常巨大的能量。但如果你说:“我现在正在嫉妒,这样不对,我不该嫉妒。”那么嫉妒这个问题就会没完没了。教育给我们的束缚总是躲在黑暗的一角伺机而动,因此我们的心才出了毛病。我们能不能只是纯粹地保持在烦恼中而不企图逃避。所有逃避的心理活动都在为自己辩解或制造压力。当烦恼产生时就彻底和它共处。至上法门是不讲人情的,其他方法都只是些小把戏。如果你真能和自己的“本来面目”共处,你就已经在采取解脱的行动了。
第二部分
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1)
普:我们可不可以讨论一下人类退化和死亡的问题?为什么人脑的结构中本来就有退化的倾向,为什么能量会衰退?
克:为什么身、心会退化?
普:随着年龄和时间,身体自然逐渐老化;为什么心智也会退化?生命走到尽头时,身体和心智都会死亡。然而在身体仍然活跃时,心智的死亡可能就已产生了。如果像你所说的,脑细胞里含藏了意识,既然人体细胞都会退化,脑细胞也不可避免会退化。
克:我们是不是在讨论心智和大脑结构会随着时间及年龄老化?生物学家已经找出答案,他们是怎么说的?
莫:大脑和身体的细胞所以会退化,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能力完全排除新陈代谢的废物。如果它们能彻底汰旧换新,就能长生不老了。
克: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大脑活跃了一段时期之后就会衰退?生物学给予我们的答案是:如果赋予大脑汰旧换新的能力,它就能长生不老。那么汰旧换新的要素是什么?
莫:充分排除废物。
克:充分排除是外在的现象。
普:这个答案不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人体的废物完全清除之后就不会退化,也不会死亡了。心智和脑细胞有什么差别?
克:让我们先来弄清楚一个问题:到底是退化能量本身,还是脑细胞制造能量的能力退化了?
巴:当我们说脑子退化时,我们其实先假设脑子曾非常活跃过。但是存在的问题之一就是脑子根本是平庸的。
克:现在要讨论的是,为什么人脑不能保持机警、清醒和强大的能量?我们年纪愈大,它就愈退化。甚至在二十岁时就有这种情形产生,它就已陷入一种思考的窠臼而逐渐衰退。我想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失去了敏捷的特质?
苏:是不是因为我们先天就有一些局限?
克:是不是局限一突破之后,能量就可以自由地释放,于是我们的心智就能永远不老?还是因为脑子永远在抉择中运作,所以才会退化?
苏:你所谓的“在抉择中运作”是什么意思?
克:就是永远在选择和产生意志力。每个人随时都在为自己的下一个行动作决定,这些决定往往不以清醒而完整的观察作基础,而是以快感和享乐为依据,因此只是整体存在中的片断而已。这就是退化的因素之一。我选择作为一名科学家,是因为受到外在环境或家庭的影响,也可能出自想要达到某种成就的欲望。这种种考虑和决定以及决定之后所采取的行动,都是退化的因素。因为我忽略了整体的存在,只考虑其中非常狭窄的一部分,因此脑细胞就无法完整地运作,而只朝一个方向活动。这是个很有趣的观点,我们不要立刻接受它,好好探讨一下。
普:你是说人脑并没有完全发展,只有一部分在运作而已。
克:就是因为脑子没有完全发展,才会造成退化。你问的是退化的因素,而不是我们的心有没有能力见到本质。经过多年的观察,我发现,只依照一种模式运作的心智很快就退化了。
普:让我们来探索一下。脑细胞本来就有记忆感、时间感和直觉力。它们的活动是一种反射作用。就是因为这种反射作用,才限制了脑子整体的运作。
克: 我们现在正试着找出退化的因素。如果我们认清了这些因素,也许我们就有能力在完整的本质中运作了。
普:举例来说,也许我们能想出二十种造成心里冲突的因素。
克:不必举太多例子。以拣选作为基础的追求,也就是以满足需求或成就感而触发的动机,这种活动就会造成冲突。因此冲突就是退化的主要因素。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政客,我一定要变成一位宗教人士,我一定要当一位艺术家或出家人等等。这种种决定都在文化的局限中,它们的本质就是不完整。我决定做个单身汉,原因是传统认为要想见到上帝、真理或悟道,就必须禁欲。我完全不顾人类的生物、社会及存在结构而做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很显然会带给我各种冲突。这也是脑子退化的因素之一。我把人生从整体实相分裂出来,怎么能不造成退化。因此,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
普:然而它们就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手段。
克:没错。让我们仔细想想。我们的一生就是完全以这两种手段作为基础的:排除或挑选,通过意志力来行动以满足欲求。
苏:为什么要排除?
克:排除过程就是挑选。我排除这个,选中那个。我们现在是要找出退化的根本因素。也许我们还会发现完全不同的答案。现在假设我认清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到底有没有一种行动是不包含这两种原则和因素的?
普: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其他因素?例如遗传和巨大的冲击。
克:如果我遗传了一个迟钝而愚蠢的头脑,那么我就完了。即使去再多的教堂或寺庙都不可能改变我的脑子。
普:还有生命中的巨大冲击。
克:那是什么?
普:生活的本身。
克:生活本身为什么会制造冲击?
普:当然有可能。
克:为什么?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弟弟死了。这种事所以会制造冲击是因为我从不认为他们会死。我突然发现他死了,于是造成一种精神冲击。你所说的“冲击”指的是心理还是肉体?
普:我说的是肉体冲击,一种神经上的冲击,因为一向有效用的东西突然接触不到了。
克:好,就让我们来讨论冲击这个因素。假设我们突然失去了某样东西、某个人,突然被孤立了,又或者有一件事突然中断,这些都会造成肉体、心理和情绪上的冲击。于是脑细胞就接受了这些冲击。这些冲击是不是退化因素之一?该怎么对治?
苏:不,我们面对冲击所产生的反应才是退化的因素。
普:一个人的反应有没有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大脑有没有可能记录下连它自己都无法了解的东西?一种它无法从中反射的无限领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冲击和各种新反应。我们究竟能探索到多深?
克:等一等,普普吉,速度慢一点。假设我的儿子或我的弟弟死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玩在一起。这个打击使我的心智突然麻木。要如何从这种麻木状态出来才是重点。出来以后是否留下伤痛,还是一点伤痛都没有了?
戴:有没有可能在一遭受打击时就结束伤痛?
克:我的儿子或弟弟死去以后,我整个人生都变了。这个变化就是一种打击,因为我必须搬到别处去住,必须换一种谋生的方式以及其他各种变化。现在我要问的是那个打击会不会留下痕迹。如果它没有留下任何标记、伤痕或阴影,我们就能焕然一新地走出来。如果心受伤了,就会造成退化的现象。然而我们的心又如何知道自己没有被严重地伤害?
普:如果心已经严重受伤,是不是就意味这个人完了?还是仍有清除的方法?
克:我们将会讨论到这点,普普吉。一个人会感觉受打击是很自然的,因为就好像突然被扔到大街上。无论是神经系统、心理上、外在或内在,一切都改变了。我们的心要如何从这种状态中出来,这才是问题。伤痛是深是浅?还是严重到整个人完全昏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们的心要如何才能发现自己严重受伤了?
普:较浅的伤痛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深刻的伤痛……
克:你要如何来对治?
普:它会造成残忍、僵化和暴力。
克:先不要把暴力扯进来。什么是伤心?
普:很深的痛苦。
克:很深的痛苦有可能存在吗?
普:可能的。
克:你所谓的“很深的痛苦”是什么?
普: 人生的危机造成了很深的痛苦,因为你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克: 我的亲人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个打击伤了我的心。如果心伤得很深,那“很深”是什么意思?
普:深到潜意识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克:什么东西翻了出来?
普:痛苦。
克:那些你从未觉察过的痛苦都曝光了。然而埋在潜意识里的到底是痛苦的本身,还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普:是造成痛苦的原因。造成痛苦的原因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从未发觉而已。打击来了以后才使我发觉到它的存在。
莫:你所谓“打击制造了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克:痛苦本来就存在,它是伤心的原因之一。我的弟弟死了,我再也无法让他活过来。不但是你我,全世界的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很大的打击,也会很严重地伤我们的心。然而伤心的原因是否早就存在了,打击只不过使它曝了光?还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它才会造成伤心?是不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我内心的孤独?孤独才是造成伤心的真正原因。我能不能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就面对那份孤独?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我就应该深入探索依赖的本质,因为它们就是伤心的所有因素。
莫:令你准备好面对打击的是什么?
克:我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只需要观察就好。观察执著、漠视和刻意培养独立的内涵是什么。因为我绝不能依赖,任何依赖都会造成痛苦,而刻意培养独立也会造成痛苦。因此我观察自己并认清任何形式的依赖都必定造成很深的痛苦,等到打击真的来到,造成伤害的原因就不存在了。那么全然不同的境界就会产生。
苏:我们可能会为了预防受苦而去做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普: 所有这一切我全做过了。我观察过,也探索过有关执著的问题。
克:你认为打击就一定是“苦难”吗?
普:打击似乎触到了我生命的深处,那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因此我没有出路。
克:如果你真的观察过孤独、执著、恐惧或是企图以独立来对治依赖的真相,那么当你面对死亡的打击时,你会怎样?你仍然受苦吗?
普:我想扩大讨论“苦难”这两个字。它似乎把我所有的伤痛都引发了出来。
克: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你还没有彻底解除内心的伤痛——孤独的伤痛。孤独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普:我想问的是:执著之苦到底有没有解脱的办法?我们是不是必须清醒地觉察痛苦的所有过程?
克:看清楚!苦难就是痛苦。我们可以用“苦难”这两个字来概括所有的孤独、执著、依赖和冲突。这两个字也包含了整个人类对于苦难的逃避以及造成苦难的原因。也可以说它是人类整体的苦难——乡下穷人的苦,寡妇失去丈夫的苦,文盲永不得翻身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这些都是苦难,而打击使这些痛苦全都曝了光。我不知该如何对治这些痛苦,于是我只好哭或是到庙里去,我甚至希望能与弟弟的灵魂神交。我做尽一切,只希望能从这痛苦中挣脱。为什么一个打击会使这么多东西曝光?
普:因为痛苦的根源从来没有披露过。
克:为什么路上的乞丐、麻疯病人或是做苦工的乡下人从来没有打动过人们的心,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打击却使所有的痛苦都曝了光?
普:有原因吗?
克:为什么我和整个社会对乞丐的苦都无动于衷?这个问题为什么打动不了我?
戴:因为打击攻陷了整个内心痛苦的结构,因此迫使痛苦的结构采取行动。
克:我只是在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看到一名乞丐在路上乞讨,这对你来说为什么不是一个打击?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我只为儿子的死而哭?我在罗马时看到一名僧侣,我哭是因为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所谓“宗教”的木椿上。那种情形下我们不哭,为什么在另一种情形下会哭?为什么?很显然其中必有“原因”,那个原因就是我们太不敏感了。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2)
巴:我们的心睡着了,而外来的打击却把我们唤醒。
克:没错。打击唤醒了我们的心,使我们对于痛苦有了感受,这痛苦是属于全人类的。我们以前对于痛苦一直麻木不仁。这是事实,不是理论。
普:不,先生。你这么说似乎暗示我不该感受自己的痛苦,我的痛苦不是问题……
克:存在就是痛苦。那么你该如何对治你的痛苦?痛苦就是苦难。
普:痛苦就像暴风雨。一个处在暴风雨中的人,你不可能问他“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中。其中什么痛苦都有。
克:存在就是痛苦。我是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痛苦;我看到那名乞丐时我的心在痛。看到那位僧侣我忍不住哭了。看到那个做苦工的乡下人,我的心也跟着受折磨。看到那个遭受挫折的有钱人,我禁不住对自己说“天啊!你看看哪!”全人类的生命、社会、文化和宗教的苦,对我而言都和丧弟之苦一样。因此存在就是痛苦。那么这样的痛苦我要怎么对治?这种痛是深还是浅?你说过这是很深的痛。
普:我说的“深”是深到我生命的每一部分。它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
克:你说“它非常的深”,请不要用“深”这个字眼,因为它是无法度量的。存在就是痛苦。然后呢?你是忍住它,还是得过且过?
巴:我们无法逃避它,也无法掉换它。
克:那么我要如何来处置这样的痛苦?忽略它吗?还是去找一名心理医生来解除它?或是找本书来读一读,到观光胜地或火星走一趟?我们如何去除它?我该怎么对治它?
普:我很安静地站在原处。
克:你处在痛苦中,你就是那份痛苦。抱着它,它是你的孩子,然后呢?让我们一起来找出答案。乡下人的苦、乞丐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僧侣的苦,这些苦全都是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巴:难道这份苦不能转化成觉醒吗?
克:这就是我要探讨的。
苏:死亡来临时,所有的东西都得了断。
克:我的亲人死后的几天里,我整个的神经、生物和心理系统全都麻痹了。一年后,这份痛苦还存留在体内,我该怎么办?
巴:如果脑子的运作本就不怎么机敏,那么痛苦确实可以使它清醒。
克:一个男孩在越战中丧生了,他的母亲却不明白他就是死于国家主义之下的。这才是真正的苦。我替她看清了这点,因此我也跟着受苦。我们大家都在受苦。那么我该怎么办?
拉迪:我要先认清是什么样的苦。
克:我知道那名乞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成为首相,那位僧侣被自己的誓言和自己对上帝的概念所缚。我认清所有的真相,已经不需要再追根究底,那么我该怎么办?
莫:认清那名乞丐的苦或是其他人的苦,并不一定就会成为我们的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克:如果我有这种苦,该怎么办?我不必去管别人的感受如何。许多人确实不能认清事实。
普:你是主动处于这种状态的,我说的是被动地陷入这种状态。
克:你们都听到那名乞丐昨天晚上的悲歌,那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事实上大家都在受苦。那么你要怎么办?
莫:你应该采取行动来改善那名乞丐的状况。
克:这是你的想法。你想按照你的想法来改革,另一个人则想按照他的想法来改革。我所讨论的只是痛苦的解脱而已。你们一开始问的是脑细胞及心智退化的原因,我们发现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内心冲突,另外的因素就是创伤和痛苦。因此恐惧、冲突、苦难、追求逸乐、追求所谓的上帝、从事社会服务、为国献身,这一切都是退化的原因。那么该由谁来采取行动?我该怎么办?除非我们解决了心智退化的问题,否则它所制造的将是更多的苦难和创伤。
普:而且退化将加快速度。
克: 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我们已经把退化的所有原因都找出来了,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宋:问这个问题时,我们的心很自然会想变成和它的现状不同的东西。
克:如果现状是痛苦,它该采取什么行动?
苏:它怎么可能变成别的样子?企图改变的本身也是退化的因素之一。因为在企图改变的心态中就有冲突的成分。如果我想变成另外的什么,就必须先避开目前的痛苦,因此就有了矛盾和冲突。我曾试着下乡做义工,从事社会服务工作或去电影院散心,找人做爱等等,但是痛苦仍然存在。那么我该怎么办?
发问者:一定有种方法可以解除痛苦。
克:为什么要解除它?你们关心的只是如何解除它。但是它为什么要走?它根本没有出路,不是吗?
宋:你必须与它共处。
克:你要如何与痛苦及创伤共处?
拉迪:我只要不对它采取行动,就能与它共处了。
克:你是真的做到了,还是说说而已?我们要如何对治这份造成痛苦的巨大创伤,这种导致脑细胞退化的冲突与矛盾?
巴:我们应该观照它。
克:观照什么,先生?我的苦难和创伤与我是分开的吗?痛苦和观察者有分别吗?所观之物和观者本是同一个东西,那么该怎么办?
莫:我们讨论了退化的因素,得到的结论是:痛苦就是退化的原因。如果我们不想退化,就必须停止痛苦。解除痛苦既然这么重要,我们就不能只是说:“我就是痛苦,我必须和痛苦共处。”这样会没完没了。那么就请你告诉我们解决痛苦的秘法吧!
克:什么秘法?重点是我并不想变成一堵完全没有感觉的墙壁。
莫:对于痛苦免疫并不代表麻木不仁。
克:我们当然都想解决痛苦。如果我坚持要忍受痛苦就是一个大傻瓜。孰不知大部分人都不自觉地在这么做。对治不了的痛苦就到庙里烧香祈祷,这些都不是精神健全的行为。我们当然不该忍受痛苦,既然知道痛苦是退化的主因之一,就该找出解决的办法。当痛苦完全解除时,我们的心就会有不寻常的热情产生,它绝不会变成一个无痛而乏味的心。你们想要这个秘法吗?
莫:你知不知道这个秘法?
克: 我会告诉你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么就让我们换一种角度来说。我们的心有没有可能永不受伤?教育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父母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社会也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因此我要问的是:“活在这种到处都充满着伤害的世界,要想让我们的心不受到伤害该怎么办?”你说我是傻瓜也好,伟人也好,悟道的圣人也好,愚蠢的老人也好,无论你怎么说,我有没有可能永远不受到伤害?这就是有关痛苦的另一种角度。
苏:这两种角度有些不同。起先那个问题是:受了伤的心该如何来对治。现在这个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永不受伤。
克:我马上就要告诉你们这个秘法了。你们该如何解除人类累积的所有痛苦?如果你们不想解决这些问题,不管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必将导致更多的苦。现在让我们继续下去。刚才我们曾经讨论过,当观者和所观之物无二无别时会怎么样?
宋:就只剩下纯然的观照,而自我感不见了。
克:没有自我感的观照意味着只剩下那个你们称之为“痛苦”的东西。而那个企图克服痛苦的人却不见了。当观察者都不见了,还有痛苦吗?因为有自我的存在,才会受到伤害,也因为有自我的存在,才能承受赞美。就是自我这个东西在说“打击”或“我感觉痛苦”之类的话。因此你能不能只是如实地观照这个被称为“痛苦”的东西,而不带有自我感,不带有观察者的存在?这可不是真空状态。
莫:痛苦本身就会改变它的感受。
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刚才所说的是很难办到的事,因为我们一向都是从自我中心来看痛苦的,我们总是说:“我必须采取行动来改变这种状况。”因此行动通常是以自我认知作为基础的。如果自我就是痛苦时,你又该怎么办呢?什么是慈悲?“慈悲”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热情。要如何才能有感同身受的热情?只有当痛苦停止时,这种热情才会出现。这句话对你们有没有什么作用?一个受苦的心怎么可能懂得热情呢?
莫:能够认清痛苦会有热情。
克:请原谅我。我从未要你们“变成”有慈悲心的人。我们只是在如实观照而已,如实地观照各种苦难。我确实在受苦,我的心想尽各种办法企图从痛苦中解脱。只有当我的心不再逃避时,才能真的如实观照自己的苦难。如果这个观察者非常非常仔细地观照,它就和所观之物合一了。然后痛苦本身就能自动转化成热情,也就是感同身受的慈悲心。光说没用,因此不要再企图逃避苦难。这并不表示你就永远停留在病态中,而是要你学会和它共处,你不是和欢乐相处得很好吗?那么苦难也是一样!为什么你不能彻底与苦难共处?你能不能毫不逃避地面对它?然后又会如何呢?真的如实观照,你的脑子就会变得非常机警,它就能面对事实。苦难一转化成热情,就是非常惊人的能量,从中就能产生一个永不受伤的心。这就是秘法。
第7节 能量与修行的关系(1)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以自我为中心的行动?
克:自我中心的“中心”二字暗示着范围的存在。我们应该这么说,只要有个中心存在,就必定会有范围和局限,因此所有的行动都必须限制在这个范围之内。
普:自我的范围有哪些?
克:它可以有限也可以无限,但是总有一个范围存在。
戴:无限?
克:你可以无限地扩充你的自我,但是只要有一个中心,就有局限和范围。而这个范围是可以伸张的。
普:先生,这个范围可以无限伸张吗?
克:让我们慢慢地讨论。通常所说的自我中心的行动,都是为自己考虑或朝某个目标发展自己,是从中心扩张到某个范围的行动。你可以通过社会服务、民主或独立的方式扩张你自己,但是终究还在一个范围之内。
阿:先生,重点是行动有没有可能不助长自我中心?
克:或是根本没有一个中心存在。
阿:先生,我们没有任何资格讨论“无我”的问题,老实说我们所有的行为,包括呼吸在内,都在助长这个自我中心。
克: 重点是只要在一个范围内的能量都是有限的,也是机械化的。任何这个范围之内的行动都是有限而片面的,因此就在耗损能量。
威: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中心和它的范围。接下来的首要问题就是该如何去了解这个“自我”。
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我们本来就是自私的众生,自我中心的人类。我们永远只为自己或自己的家庭着想。我们也许会把这种自我扩张到社会服务或是政治工作,但仍然是那个中心在运作。
普:为群众服务的人时常以为自己是无私的,在这种行为中比较不容易辨认出自我。
克: 你也许这么想,但是我为穷苦大众服务的“我”,仍然在这个中心的范围之内。
普:先生,我想要澄清一件事。你质疑的该不是为穷苦大众服务这份工作的价值吧?
克:当然不是。我质疑的是我们对于穷苦大众、国家、上帝或任何一种理念的攀缘与认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阿帕:我想普普吉刚才问的是心念的活动能不能停止?心念在内外扩张和认同攀缘的活动中耗尽了心力,有没有一种巨大的能量可以使它停止,使它不再那么明目张胆?
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真正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去了解自我中心的本质。我们观照过,也静坐过,但是自我的活动照旧进行。
克:不,我认为我们都犯了一个错。我们并没有认清这些起起落落的妄念其实不断在消耗我们的能量。而所有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不论是念头或行为,其实都在制造痛苦。
普:先生,如果脑细胞的活动就是要不断制造一些涟漪,使自己陷入其中,陷入这种自我感中,那么……
克:不,普普,我们的脑子有两种需求,那就是安全感和永恒感。
普:两者都能从自我感中取得。
克:因此自我感才变得那么重要。
阿帕:先生,脑子是一个机械化的实体:它的惯性就是不断建立安
全感和永恒感。我们要如何打破这种惯性运作?这就是普普
吉的意思。
克:我不想探讨这些,任何打破的行动,都仍然局限在自我的范围内。那么到底有没有一种行动是无我的?
普:有的时候自我好像没有了,但是脑细胞如果还保存自我中心的活动,它就又会重蹈覆辙。于是我就告诉自己,一定有另外一种巨大的能量,可以把这个自我去除。
阿帕:我们的脑子就是一个电脑,我们的行为模式也就是设计好的程式。而这架电脑的回输作用也愈变愈复杂。那么先生,那种巨大的转变能量又是什么?是全神贯注的力量,还是空寂,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
克:脑子的活动就是设计好的程式,从自我中心到外围,再从外围回到自我中心,来来回回不断地运作,这种脑细胞的活动有可能停止吗?
普:有没有一种能量可以不通过我们的意志力来中断这种活动?
克:脑细胞数千年来受到的局限有可能打破吗?
阿帕:并且还能停止这种活动?
克:只要活动一停止,你就突破局限了。那么有没有一种能量,它没有任何动机,也没有自我的中心?
普:有的。假设有的话,我们能不能加以探索?
克:我们现在就要做这件事。
阿:我们惟一的工具就是全神贯注地观照。
普:其实我并不是在假设什么,我是想问克里希那吉一件我们从未问过的事。这事更难开口。
克:那就先不要启口。你们刚才问的是有没有一种能量的运作,它既没有动机,也不会耗尽,因此不是机械化的运作。而我们发现:受到数千年局限的脑子,早就习惯于永无止息的机械化活动,这些活动有可能停止吗?我们的答案是,只要这架电脑的插头一拔掉,这些械化的活动就能停止。但是一有停止的动机产生,就又回到原样。你们问有没有可能停止妄念?这其实是错误的问题。一旦我们认清不停止的严重性,自然会停止的。
发问者:没错。但是很快它又开始活动了。
克:不,先生,你一想要它停止,自我中心的活动就又开始了。
发问者:如果我想要这些妄念永远停止呢?
克:那就是“贪”。我们必须认清一点,妄念的活动一旦停止,机械化的运作就结束了。但是你无法要求它永远停止,如果你要求它永远停止,就扯进了时间的因素。
阿帕:难道“观照”就不是机械化的活动吗?它就不是从自我中心出发的吗?
克:观照的本身是一种“如实”的活动。
阿帕:难道这个活动就没有中心吗?
克:当然没有。
发问者:因此观照本身就是另一个次元的活动。
克:我“观照”到了。这种“观照”是一种没有选择的觉察。只要如实觉察妄念的活动,电脑程式就停止了。这个讨论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回头来看看普普的问题。有没有一种能量,它没有动机,也不是机械化的,因此永远可以汰旧换新?
威:那是一种死亡的能量。
克:你的意思是什么,先生?你指的是“停止”吗?
威:完全停止。
克:你是说在范围之内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威:我是指自我认知活动的停止。
克:换句话说,自我活动的停止就是一种死亡。那么这种死亡的能量有没有来由?
威:它没有来由,就像身体中的血液一样。
克:我明白了。这是理论,还是真实发生的?
威:是真实的事。
克:你的意思是当时自我中心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威:只有在那股能量出现的那一刻。
克:不,我们所说的不是那种暂时出现的能量。
威:但是在那一刻确实有种超越时间的感觉。
克:好,那么然后呢?
威:然后又回到了原状。
克:于是你又回到了自我中心的活动。
威:我对于那种感觉又想重复又害怕,因为简直就像死掉了。
克:它是不请自来的吗?
威: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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