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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李莲英传

_22 雅瑟 (现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总管您就放心吧,小弟一定全力去办,保您满意!"
送走了刚毅,李莲英收拾好东西,便带着李三顺兴冲冲地回了家。
再说刚毅回去后,也顾不得回山西,便立即拖亲戚找朋友,给李莲英找起了媳妇。谁想几天过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长相好的有谁愿意嫁给个太监,守一辈子活寡?有愿意的,但一个个长相太差劲。这可把刚毅急坏了,这事办不好,李莲英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天,刚毅跑了整整一日,依旧没找到个合适的。回到家里,直觉得腰酸脚疼,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夫人一见,忙端了碗燕窝,心疼地说:"这算什么事呀,他想娶老婆,却让您跑前跑后,真是的!"
刚毅一边喝着燕窝,一边说:"有什么办法呀!谁让他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呢?咱不巴结他又怎么有今天?"
"您呀!"
"行了,别说了!"刚毅不耐烦地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就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出来,要知道这事如果办不好,咱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刚夫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儿,遂打住口,默默思索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刚夫人兴奋的说:"老爷,有办法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刚毅闻听,也顾不得喝燕窝了,急忙问。
"老爷,就他那样子,谁家闺女愿嫁给他?我看您不如去趟'八大胡同',那女子多,姿色也不会太坏……"
"这能成吗?万一让他知道了,岂不更糟?"刚毅半信半疑地回。刚夫人笑着说:"您想想,那女子如果愿意嫁给他,自己难道会说吗?只要您不说,他怎么知道?"
刚毅沉思了许久,方点了点头。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刚毅洗漱完毕,穿上便服,便急急忙忙奔"八大胡同"而去。
这日适逢庙会,前门楼子下,那跑竹马的、抖空竹的、舞龙灯的、吹扑扑腾儿的、吆喝泥娃娃的,人声鼎沸,生气勃勃;红艳艳的山里红、紫溜溜的长甘蔗、白花花的爆米花、黄灿灿的大柿子,五颜六色刹是斑驳,直看得刚毅眼花撩乱,本欲多看看,但一想起给李莲英找媳妇的事,便无心观看了。
进了西河沿,没有多远一拐弯,穿过珠宝市、廊房头条、观音寺,最后来到了陕西巷。进了一个深深的夹道,里面有个小院子。推门刚一进院,就见一个又白又胖、满脸笑容的中年老鸨迎了出来:
哎哟刚大人,您好久没光顾了!今天是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进屋坐下,喝了两口茶,刚毅便开了口:"去,把你这的姑娘全叫上来。"
这地方刚毅以前也来过几次,老鸨知他出手阔绰,闻言赶紧出去叫人。不大功夫,只见她领着十多个妙龄女子走了上来,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刚毅看了,不觉心花怒放,心想这事总算可以大功告成了。仔细瞧了瞧,只见刚毅指着中间一位皮肤白皙身材窈窈的女子说道:"她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老鸨见状,急忙吩咐:"快,快!都下去。如玉,好好侍奉刚大人!"说完转身欲出门。
"回来,还有事找你商量呢!"
"刚大人,不知还有什么吩咐?"老鸨笑着说道。
"我打算把她赎出去,你说吧,多少银子?"
一听这话,老鸨心里直纳闷,以为刚毅开玩笑,急忙说:
"刚大人,您怎么买这种女子呀?"
"别废话了,说多少银子!"
"契约上写好五千两,不过刚大人您要,就三千两吧。"
不就三千两吗?刚毅从怀中掏出叠银票,扔在桌上,领着那女子便走。回到家里,刚毅方将事情说出来,那女子想想呆在那地方还不如嫁个太监,也便答应了。这么容易?刚毅自己简直都不敢相信,连忙唤过夫人将那女子细细打扮一番,便直接送往酒醋局胡同李莲英府邸。
自那日托刚毅给自己找媳妇,一连五六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把李莲英急坏了,这日用过午饭正准备去刚毅府,谁想刚一出门,正好碰上。
"刚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总管您的事,我能不尽心吗?您瞧,还满意吧。"说着刚毅用手向后指了指。
李莲英这才发现,后边还有顶轿子,一女子正走出来。细细端详,只见她身着镶明珠带花边的粉红色裹身旗袍,头上戴着金耳环,银宝簪,手上带着翡翠手镯,珠明玉润,体态窈窕,特别是那双大眼,滴溜儿一转,秋波闪烁,神如带勾,直看得李莲英如醉如痴!
刚毅见状,心里不由一喜:"总管,您看还满意不,如果不行,小弟再重新找个?"
"满意,满意!没想你办事这么周详,咱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李莲英笑着说道,接着又转脸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如玉。"那女子娇滴滴的答道,宛苦大家闺秀一般。
"哪的人?"
"山东人。"
"在这做什么来着?"
"给人家做丫环。"那女子红着脸答道。
李莲英听了,觉着差不多,于是便定了下来。
媳妇有了,剩下的事自然就是准备完婚了,当下广发请帖。消息传出,京城哗然。太监娶妻,这在大清朝可还是头一遭。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多数人只限于私下里说三道四,李莲英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谁得罪的起?更何况这事还得了慈禧太后的恩准。可谁想却偏偏惹恼了一个人,谁呀?都察院御史朱一新!这朱一新素性耿直,遇事敢言,以不怕死闻名朝野,听到这消息,不由大怒,此等不伦不类之事,岂能袖手旁观?因此上决定找李莲英好好理论一番。
这日午后,李莲英正躺在软椅上,悠闲地品尝着"铁观音",忽听李三顺说都察院御史朱一新来访,不由得一愣,心想我与这朱一新平日里并没甚来往,他来找我作甚?莫不成他听说自己要成亲,也来表示一下?如果能得这位不怕死的言官祝贺,那可太好了。想到这里,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唉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朱大人呀,稀客稀客,快快进屋坐。"李莲英笑着招呼道。
待进得屋来,李莲英又开了口,"不知朱大人找咱家有什么事?"
"听说总管打算成亲,不知有没有这事?"
朱一新不冷不热地问道。
"有这事,我还以为朱大人您已知道了,原来您还不知道呀!"
朱一新一听果有此事,冷冷地说:"我想问一下李总管,不知您成亲娶媳妇做什么?"
李莲英本以为朱一新是来向自己道贺的,听了这话,方明白过来,遂不卑不亢地答道:"朱大人,咱家也是人,也要过日子呀。你上有老母,难道咱家就没有了?咱家娶媳妇,让她料理家务,侍奉老母,怎的,难道这又有什么错吗?"
"为人子者,自当恪守孝道,这没有什么错。不过请总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事家人、婢女也可做。"
虽说自己是太监,可李莲英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太监看,听了朱一新这话,不由得大怒,喊道:"我说朱大人,你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些,咱家娶个媳妇你也横挑鼻于竖挑眼的,我看你还是别在这瞎操心了,忙你的正事去吧。"
"你讨老婆?成何体统!我身为言官自然要管。"
"那你就管呀,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个管法!"李莲英越听越听越气,"告诉你朱大人,咱家讨一个不够,还要讨她十个八个的!"
"无耻之尤,我要叫你讨不成!"
王公大臣见了我还要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御史,也敢对我如此?李莲英再也忍不住了,狂吼道:"咱家偏讨!三顺,送客!"
回到家里,朱一新可真是越想越气,自己堂堂一个御史,竟然让个奴才给赶出大门,这让人听了,还有何颜面可言?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老爷!"朱一新扭头一看,原来是夫人走了过来。
"老爷,您这是何苦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正宠着那李莲英,你还去碰他!"
朱一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我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吃着朝廷的俸禄,自当尽臣子应尽的责任。如果人人都缄默其口,那成什么样子?"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消消气,当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了。"夫人急忙安慰道。
"不,这事没完!决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还要面见太后!"
朱一新坚定地说。
一听这话,夫人可吓坏了:"老爷,李莲英心毒手黑,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太后一味地宠着他,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要知道,这样弄不好会丢了性命的!"
"别说了!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事,这涉及到朝廷的尊严,你懂吗?别人不说还可,我身为言官,岂能不说!"
第二天一早,朱一新便入宫来见慈禧太后。一听是他,慈禧太后就满脸地不高兴,这些言官,整日吃饱没事干,就知道挑刺!可不见又不好,只得召了进来。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给太后请安,祝太后万寿无疆!"
慈禧太后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吗?"
"臣听说太监李莲英要娶亲……"
未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不耐烦了,瞥了朱一新一眼,拉着很长的声音说:"我以为什么军国大事,这等鸡毛蒜皮的事,你也来找我?"
"太后日理万机,臣知晓。只是这样的事,有伤我大清尊严,臣身为言官,不敢不禀明太后,严加制止……"
"这事我知道,他也是人,也有老母需要侍奉,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前朝不也有这事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朱一新依旧反驳道:"正因为前朝有这等事,所以才为后人耻笑。所以,本朝不可效尤。"
"去吧,去吧!放着那么多大事不去做,管人家讨老婆做什么!"
"太后,臣……"
"别说了!"慈禧太后看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不由得来了气,喊道:"这事是我恩准的!怎的?是我做的不对吗?退下去!"
却说朱一新回到家里,心想自己全为朝廷尊严着想,谁想却碰了一鼻子灰,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又去鼓动其他言官联名上奏,可叹的是那些言官都不敢得罪李莲英,反劝他死了这条心,再加上夫人苦口婆心相劝,只好姑且作罢。
经过十多天紧锣密鼓的准备,李莲英大喜的日子终于就要来临了。日子订在十六这天,这日子是李莲英专门请白云观老道高云溪为自己选的。自那次宫中闹"鬼",李莲英就迷信起来了,后来虽知道是那尤忠为给慈安太后、弟弟尤义报仇搞的鬼,可毕竟做的亏心事太多,因此索性也信起了教,隔段日子,就去顶礼膜拜一番。
十六这天,酒腊局胡同李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如同赶庙会一般。门前两边各挂两盏大红"喜"字灯笼,从门口一直到大厅,铺着鲜红的地毯。院内宾朋满座,光大席就设了六处,每处又有二十六桌,取六六大顺之意。如此场面,好不气派!大厅内,李莲英的母亲穿戴一新,端坐在那红木太师椅子上,脖子上挂着那串慈禧太后赏赐的碧玉朝珠。她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看着那些在自己面前作揖问安的大臣们,直高兴得合不拢嘴,那意思好象在说:"你们不是都瞧不起太监吗?看我儿子如何!你们那个比他强……"
由于是李莲英成亲,送礼道贺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上至各部院大臣,下至宫女太监,都送了贺礼;每份贺礼不下几百甚至几千两银子,就连那些地方督府甚至边寨要员,也都派人送了银钱、礼物。那些礼物摆在院子的正中央,占去了好大一块面积,五颜六色的绸缎、晶莹剔透的玉器:……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好不耀眼!其中醇亲王奕譞的贺礼格外引人注目;宝星一座、犀角雕荷莲流杯一个、犀角雕加官进爵杯一个。
如此之场面,就连李莲英也始料未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贺礼,李莲英陶醉了……
"总管,日已正午,是时候了吧。"刚毅笑着说道。
李莲英这时才清醒过来,心想怎的连正事都忘了,急忙说:"喔,对,对!马上开始。"
随着刚毅一声"婚礼开始,"新娘子张如玉飘飘逸逸走进了客厅,她大大方方给客人们道了万福,站在李莲英侧后。
那张如玉本就有几分姿色,再经一番细心打扮,更显娇艳!她身着大红色裹身旗袍,旗袍的领边、袖口和胸部的突出部位,镶着爱尔兰花边和细绒带,项挂金项链,熠熠发光;白嫩的皮肤,颀长的身材、凸起的胸臂、窈窕的细腰,颇有些洋女人的体态,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真没想到,总管夫人竟如此迷人!",桂良眨一眨蛤蟆眼,对着孙毓汶的耳朵小声说。
孙毓汶这时看得两眼发直,不由得小声嘀咕说:"是够迷人的,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说到这里,孙毓汶方明白过来,急忙用手打自己的嘴。
恰在这时,进来两个小太监,手捧地毯,向李莲面说道:
"总管,这是圣母皇太后恩赐的,请您收好。"一听这话,李莲英慌忙跪下,双手接过。连当今大清国圣母皇太后都来了贺礼,这份恩宠,能不让人羡慕吗?看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只见李莲英摇头晃脑道:"三顺,打开地毯,让各位大人饱饱眼福!"
众人真的是大开眼界,这是一条古朴典雅的丝地毯,看上去光滑,摸起来柔软,四边是百鸟朝凤,四角是黑龟戏水,正中间百花丛中,用金线绣着个"喜"字,除了李莲英,谁能得到这样的恩赐?众人不由得交口称赞!
只见大学士周祖培惊叹道:"制作如此之精绝,真让人叹为观止!这还是平生头一次看到。"
"那是自然了。你不知道吧,这乃是越南国送给太后她老人家的贡品哩!"孙毓汶赶紧开了口,仿佛是要弥补自己刚才的过失。
他说的好,却没想刚毅比他还说的好:"如此珍贵之礼物,也只有咱李总管能得到,众位大人说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赞,看着众人那一双双羡慕的眼睛,李莲英真是如醉如痴,有点飘飘然了。婚礼到这时进入了高潮,可谁也没想,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在众人品头论足之时,一个小太监拿着个大红信封走了进来:"总管,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朱大人派人送来个贺辞。"一听朱一新,李莲英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地微笑,朱大人,你不是不怕死、遇事敢言吗?怎的到头来却败在我李莲英手上?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想到这里,只见他大声说道:"各位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大人送来贺辞,请大家听听。"
朱一新可是出了名的不怕死,怎的会送贺辞呢?众人不由得纳闷起来。
李三顺接过信封,展开信纸,清清嗓子,朗声念了起来:
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太监娶妻,无耻之尤。
万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那张如玉虽说出身烟花之地,经历过各种场面,可当着这许多王公大臣的面,脸上也挂不住了,只见她尖叫一声,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客厅。李老夫人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正陶醉在喜悦之中。听得那几名话,还没反应过来,一见媳妇跑了出去,才明白过来,顿时气昏了过去。喜气洋洋地婚礼,经这一折腾,更加"热闹"了,人们不由得把目光都转向了李莲英。
李莲英这会也气得两眼冒火,真恨不得将朱一新给杀了,但一看到众人的目光,他很快平静了下来,一眨眼,露出不屑于顾的神色,向众人拱手说道:"诸位不必见怪。咱家成亲忘了给朱大人发请帖,想必心里边不痛快,与咱家开个玩笑,没什么,没什么!各位大人请入席吧!"
待安顿好各位王公大臣,李莲英急忙赶奔后堂,李老夫人这会已缓过神来,李莲英看看没什么大事,又赶紧去找那张如玉,大喜的日子没了新娘子怎成?进屋一看,只见她正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好了,别哭了!快快擦洗一下,大喜的日子哭个啥劲?"
张如玉哽咽道:"那……那朱大人他……"
"什么朱大人,你放心,我决不会轻饶了他!敢和咱家作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李莲英恶狠狠地说道。
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那张如玉,二人又重新回到大厅。
那帮王公大臣们经这一变故,那还有心思再呆下去,草草吃了几口饭,便相继告辞而去。
喜气洋洋的婚礼,就这样不欢而散。从此,李莲英便将那朱一新恨在了心上……
十、太监代表大清国阅兵(2)
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天水相连,海风习习。第二天一早,李莲英便忙开了,又是端水,又是送饭,有条不紊。直看得醇亲王内心佩服不已,怪不得太后少不得他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慈禧太后,醇亲王立刻便生警觉,因而提高声音说道:"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费神。"
"老佛爷交代过的,让奴才侍候王爷。"李莲英笑着说,"就是老佛爷不交代,奴才不也该在这侍候吗?"
"行了!你也是奉太后旨意出来的,何必还讲这些礼数!"
再三劝阻,李莲英方歇手,但却依旧守着他的规矩,悄悄肃立在门口;见到李鸿章也照样请安,一点都没了往日作威作富的样子。醇亲王看了,心里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平日里传言有假不成?
晚饭过后,旅顺已经在望,码头上灯笼火把不计其数,宛若白昼一般。旅顺守将、四川提督宋庆,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率领着属下将官,早早已在道旁跪接。如此壮观之场面,李莲英不由得有点飘飘然了,站在醇亲王身后,俨然一副钦差大臣的样子。可惜的是时候不早,醇亲王下令一切繁文褥节,概行均免。
终于到了检阅海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煦暖,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大早,醇亲王便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四团石青褂,头戴三眼花翎宝石顶的凉帽,坐上红色洒金的大轿,在震耳欲聋的号炮和乐声中与李莲英等人来到了演武台。
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的黄金山上。黄金山三面环水,一端连着陆地,其上坦荡如砥,演武台就搭在山前临水之处,站在台上,俯视那一望无尽的海面,真让人有海阔天空,心旷神怡之感,且不说是观看海军操练,仅只站在台上把酒临风一番,便已是莫大的享受。
海面上十多艘军舰一字排开,有北洋海军的定远、镇远、济远三铁甲船;超勇、扬威两条快船;以及属于南洋水师,由福建船政局制造的开济、南琛、南瑞等战船。随着李鸿章一声令下,会操开始。
顿时只见十几艘军舰战旗飘扬,成一条线,一艘艘鸣着汽笛、劈波斩浪而来,身着灰蓝色军装的北洋海军官兵整齐地肃立在甲板上。当经演武台时,各舰礼炮齐鸣二十一响,向两位钦差大臣表示敬意。如此威武壮观之场面,李莲英平生可还是第一次见到。看着那飞弛而去的军舰,忍不住向李鸿章说道:"李中堂,这么快呀!当年李太白如果是乘此疾下,该有'万里江陵一日还'之说了!"
"这还不快!"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英、法等国卖给咱的这些船其实都早已落伍了,如若太后还能拨些款子,重新购进更好的舰船,那比这还要快得多呢。"
"那还了得,再快了人怎么受的了呀?"李莲英张着大嘴问道。
"李总管,鸟疾飞鱼游走,都比火车、轮船还要快呢,人家西洋早就研制加速设备,让火车、轮船越来越快,他们都能受得了,咱们难道就不行吗?"
"当然行,当然行!"
接着开始操演阵法,十多条船前进后退,左右转弯,行动如一,颇为壮观,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连声称好。赞赏之余,不免困惑,忍不住又开了口:"中堂,海面如此辽阔,这么多的船只,是如何指挥的呀,竟能如此整齐统一?"
"禹庭"李鸿章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你给李总管说说。"
"回总管的话,白天打旗联络,叫'旗语',晚上则用灯号。"
"是由谁指挥呢?"
"由旗舰指挥,今天镇远舰是旗舰。"
"那旗舰又由谁指挥呢?"李莲英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这可把丁汝昌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鸿章见状,忙说道:"今天自然是由王爷指挥了。"
听了这话,李莲英才仿佛明白了。谁知不一会儿,又想问,忽然看见坐在旁边的醇亲王正瞅着自己,李莲英急忙止住,以为醇亲王心有不满之意。其实醇亲王和李莲英一样,都是门外汉,根本不懂得海军操练一事,但他好歹是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如果问这事,岂不惹人笑话?正好李莲英替他开了口,谁知刚有了点兴趣,李莲英却打住了,于是说道:"我看现在的阵法好象是'一字长蛇阵',鸿章,既然莲英感兴趣,你就传令让改为'二龙抢珠'阵法吧。"
李鸿章当即遣派一艘快艇,追上镇远舰,传达命令。时间不长,只见镇远舰上红、蓝二旗交叉三挥,打出旗语。刹那间,首尾衔接的一条"长蛇",渐化为"人"字形,镇远舰居中,左右各六舰,以双龙入海之势向黄金山驶来,鸣炮致敬。
这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节目:"轰船"。为了应付这次检阅,北洋衙门特地从轮船招商局低价买来一些旧船,作为靶船,桅杆特高,上悬五颜六色的旗子。此外还有大小不等,飘浮在海面的许多目标,远远望去,如一片片小小的树叶。
只听一声令下,首先是海口东西两面山上炮台的几十门大炮一齐开火,参差交叉,织成一道激烈的火网,封锁住入口的海道。接着只见南北洋十多艘战舰东西两面排开,头尾南北炮口直对靶船开火,刹那间,火光、硝烟、轰响,海面腾起滔天巨浪,来犯之"敌舰"粉碎殆尽,如碎屑激荡在汹涌浪中、滔滔海上。
"好,太好了!"李莲英被这场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连声称赞。倒是把个醇亲王看得心惊肉跳,也难怪,自小生长王府,哪见过这种阵仗?直到李鸿章递上望远镜,方大梦初醒。
"王爷、总管,现在是单炮实射,您们顺着方阵左前排第一只靶船看,一只只地打。"
醇亲王定眼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已再次出现五十只靶船。
又是一声令下。嘭!一声巨响一道硝烟腾起,左首第一只靶船应声粉碎。刹时海面激荡、起伏不已,其余的靶船飘荡不已。按说下面的靶射当然不容易,谁想随着又一声令下,嘭、嘭、蟛,四十九声炮响,依次腾起四十九股巨浪,剩余的靶船一只一只依次粉碎,真是弹无虚发。
"太精彩了!"醇亲王看后,虽说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夸了句。
能得到王爷的称赞可不容易呀!李鸿章见状,急忙令人取来纸笔,说道:"王爷,您就尽兴提首诗吧?"
醇亲王接过纸笔,情绪激动地一挥而就:
黄金山顶炮台阅南北洋战舰合操海门习战迈昆明,骇浪惊涛互搅萦。
一炬灰飞腾赤壁,八方雷彻裂沦瀛。
星罗势扼关山险,机捩功从掌握成。
绝顶开颜还太息,天心未厌失人情。
随后,转脸向依旧有点飘飘然的李莲英问道:"莲英,你觉着怎么样啊?"
"好,太好了!奴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诗。"李莲英忙迭不连声道。
"我说的是操练。"
"喔,回王爷话,奴才觉着真是精彩纷呈、弹无虚发。"
"你知道就是了。回去跟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在这上头花钱。"醇王又道,"旅顺北洋的门户,守护得极严,请太后放心。"
"奴才知晓,奴才一定如实回奏。"
那恭顺小心、谨守本分的样子,直看得众人无不咋舌称奇,深感意外。在他们想象中,李莲英即便不是法门寺中的刘瑾,也该是连环套中的染九公。畿辅的不少官员,曾亲眼目睹过安德海当年经通州、过天津、沿运河南下的那种气派,两者相比,更使人难以相信李莲英是慈禧太后面前说一不二的大总管。
只有李鸿章因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视,急忙找个空召来周馥等人,说道:"我与你们说过,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小心提防。现在看来,越有深不可测的样子,你们想想,该如何摸摸他的底才好。"
"太监总是太监,没有不喜欢戴高帽子的。"周馥很起劲地说,"我们吹他、捧他,不信他不受用"。
"谈何容易!"李鸿章摇头说道,"你不可过于自信。他远涉风涛,还委屈戴个六品顶戴,必有所求。难道醇亲王爷没人侍候,太后特意派他来照料?不会的!你尽量找机会跟他接近,想法子摸摸底。"
"是,卑职一定尽力。"
回到行辕,李莲英依旧兴奋不已,索性让人搬个椅子,坐在院中细细回味起来。太精彩了,如果是真刀真枪打,那可就更带劲了,想来老佛爷也没见过如此场面,回后一定细细讲于她听。一想到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这么多天了,还没机会,如果这样下去回去可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呀?唉,王爷也真是的,精力这么充沛,就不能给咱家点机会。
"总管,天津海关道周馥周大人求见。"一个小太监这时上前说道。
咱家与他平日里素无交往,他来干什么?对呀,我何不从他这先探探底细。想到这里,只见李莲英一拍大脚,喊道:
"快,快快有请。"
"卑职周馥给总管请安。"
"唉哟,周大人呀,快快请坐。"
周馥是奉了李鸿章的命令,想来探探口风,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就坐?忙连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早闻总管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会,今日特来向总管问安。这点东西,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请总管笑纳。"
"周大人太客气了。"李莲英说着接过东西,"咱家只不过是服侍老佛爷的一个奴才罢了,将来老无所养,死也对不起父母生身之恩呐。对了,这是……。!
"这是法国领事送与中堂的葡萄酒,卑职有幸得了几瓶,特来送与总管,实在是不成敬意。"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
"对了!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总管每日服侍太后,从早到晚。总要有龙马精神才能对付得下来。所以……"
"好,太好了。"
说着李莲英便将周馥拉着坐下。寒暄几句,李莲英便转入正题,先是问北洋衙门聘请洋人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谈来谈去就是不离钱字。周馥不由得生了戒心,小心地敷衍着。
不过就他那点本事,怎是李莲英的对手?提到购船经费,终于让李莲英问出花样来了。
"周大人,咱跟外国人买船,也是付给现银吗?"
"不是,要买了英镑汇去方可。"
"没看出来周大人还见识挺广的!不知到哪去买啊?"
听了李莲英的夸奖,周馥便口没遮拦了,很起劲地说道:
"回总管的话,那家洋行都可以买,不过咱们总是买汇丰银行的。"
"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与汇丰银行买,可以给咱少算一点儿?"
"不是这样!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要看外国电报来挂牌。"周馥答说,"至于专买汇丰洋行的,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它那生息。"
一听这话,李莲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北洋果然还存有款子,这可好办多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问道:"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想来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点吧,不然也不会存它那去。"
周馥刚才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不已,不该将北洋实情说出来。这会看李莲英又问起,立刻学了个乖,不肯透露确数:"也不见得,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还低。"
"既是如此,何不存在咱的钱号钱庄里,图个啥呢?"
"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办事,比较靠得住。还有……"话到口边,周馥不由得打住。
然后漏洞已经出现,李莲英岂肯轻易放过,只听他接着说道:"怎的?周大人不想说与咱家听吗?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说着脸便沉了下来。
周馥哪有胆子得罪他?顿时骑虎难下,思索良久,方答道:"总管息怒,卑职说来就是。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不论谁的银子存在他那里,不但靠得住,而且有人去查,他们也不会透露出来的。"
"奉旨去查难道都不行吗?"
"这……"周馥犹豫了一下,说道:"外国银行都有他们国家的公使管辖,太后的懿旨行不到那儿。"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说到这里,李莲英连打了几个哈欠。
周馥奉命来探底细,没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让李莲英探得许多消息,正想开口再问,谁料李莲英来了这么一手,当下只好说道:"时候不早了,总管早些安歇,卑职告退了。"
"好,改日再会。"说着李莲英便将那周馥送出了门。
第二天,原定检阅鱼雷艇打靶。李莲英由于昨晚太过兴奋,起来已是日头东升,慌忙穿好衣服直奔演武台,谁知到那一看,醇亲王还未到,不由得纳闷。
"中堂,王爷今……,"
"王爷咋晚偶感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听得醇亲王不来,可把个李莲英高兴坏了,连忙询问李鸿章是不是现在开始检阅。李鸿章因为醇亲王未来,本想取消这次检阅,可一看李莲英那副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开始检阅。
于是,演武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升起;待升至顶端,只见海面上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鱼雷艇如水蛇似地,窜了出去。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盏茶功夫,炮停烟消,海面上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
"中堂,这么多鱼雷艇,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太精彩了!"
李莲英忍不住说道。
"只有五条。"
"什么?"李莲英听后目瞪口呆,"只有五条呀,看上去倒像有几十条似的。"
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这鱼雷艇乃破敌的利器!海面辽阔,如想防护南北角,就得要上百条方够用,只是如今经费紧张,买不起呀!还请总管回去后向太后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对呀,我何不趁此机会将老佛爷的意思说与他呢。想到这里,李莲英向左右瞅了几眼。李鸿章见状,知有话说,连忙摒退左右,问道:"总管,不知太后这次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莲英轻松说道,"皇上现在也大了,老佛爷准备撤帘归政,按祖上的规矩,应该修个园子,奉养老佛爷。中堂,您说是吗?"
"是的,应该修。"李鸿章满腹狐疑道。
"老佛爷的意思,是想修修清漪园。只是现在缺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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