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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活法

_7 大津秀一(日)
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内科部部长最近要退休了?”
难道
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成了秀二的新主治医师。
从现在开始,我担任内科部部长,负责秀二的治疗工作。
我万般为难,就去找原来的内科部部长。
“医生,我恐怕胜任不了秀二的主治医师。”
部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没事的,你能行。”
他微笑鼓励毫无自信的我。
医生和患者之间也是有缘分的。就像患者不能随意挑选医生一样,医生也无
法自由选择患者。虽然我没有去占卜过,可是秀二和我,可能真的是有割不断的缘分,我不能摆脱开他,这让我感到深深不安。
“别胡思乱想了,我已经和秀二说好了,你会接我的班,没什么事的,放心吧。”
部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可是,医生 ”
事到如今,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我也只好无奈地接受这样的分配。
果然不出我所料,内科部部长的话很快就被推翻了。
当我问候秀二时,他带着恶意的表情冷笑着说:
“部长医生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啊?部长吗?”
“嗯,除了他还有谁?你耳朵没毛病吧?”
“是这样的,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主治医师了,所以过来和您打个招呼。”
“你说什么?”
他耸耸肩冷笑道:
“谁是主治医师?“
“是我。”
他皱着眉说:“我怎么不知道呀?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是吗?”我诧异地问。
“对,我的主治医师是内科部部长,我不需要其他人。”
第一次沟通就以失败告终,我狼狈地逃回护士站,找到内科部部长,向他说明情况,他也感到很纳闷。
“我明明跟他说过这件事了啊。”
“可看起来他很抗拒,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是吗?这可真难办了。我再和他说说,总之,还是要把他交给你呀。”
部长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他也想不出其他能够接受秀二的医生,而且,他马上要退休了,很难再委托其他医生。
没过几天,部长退休了,最终我还是成了秀二的主治医师。
“啊,是你啊 ”
“秀二,早上好。”
我每天早上都去查病房,当我把被子盖到他肩膀上的时候,本来睡着的他突然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
“今天又来干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查查病房。”
“是吗?”
他冷笑着转向墙的那一边,背对着我,这样我就不能给他做检查了。
看,多难对付的一个人啊。
我的一个前辈嘲笑我说,现在医生真是难当啊,患者说什么就要听什么。
确实,有一部分患者很难沟通,秀二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
偏偏这个例子还被我碰上了。
意见分歧也要交流
一大早,我又来到秀二的病房。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没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住院啊,你懂吗?”
“怎么会没什么呢?你得的是内脏疾病,一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吧。”
“哎,我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真是的,医院光想着收钱,总盼着病人出
事。”
“不是这样的。”
“要钱我有的是,我存了好多钱,比你的钱多得多。所以你不要误以为我这样说的意思是因为交不起钱想出院。”
“我从来没那样想过呀。”
“哎!真倒霉,我怎么来了你们这家医院呀,真想回到K大学的医院,那才是日本最好的医院。”
退休的内科部部长以前也向K大学医院询问了好几次,能不能再次接收秀二入院。可是,K大学无论如何不愿接收因拒绝治疗而出院、而且今后也不打算再接受治疗的患者。
看来,回到K大学医院是没有希望了。
我只好如实告诉他:
“K大学的医生说,不能再让您去那里住院了,实在抱歉。”
“怎么可能?那是我的母校的医院,我是K大学毕业的。他们不可能不接收我这样的返聘教授。”
他的话彻底把我弄得晕头转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好吧好吧,现在暂时还没办法回去,您就先在这里好好休养吧。”
类似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持续,说实话,我每次去他病房都感到莫大的压力。他依然会对护士乱发脾气,从护士那里我也听到了不少抱怨。
“医生,他什么时候出院啊?真不好对付,我们都受不了他了。”
“有接收他的医院吗?有他能接受的出诊医生吗?能让他快点出院吗?”
“ ”
很多公立医院和私人医院都不愿接收病情恶化的癌症患者,而且以他这种古怪的难相处的性格,无论去哪家医院,都得和人家吵翻天,然后再被送回来。
有时我会突然间这样想,这个顽固的老教授其实早就能出院了吧,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常年累月孤身一人的他,说不定更喜欢现在这种和各色人等接触的生活,他只是不懂得怎样去表达。
“啊,医生来了。”
通过这样每天不厌其烦的交流,他终于承认我是他的主治医师了,可每次见面仍然要谨慎小心地上下打量我。
“我不会受骗的。”
“啊?受什么骗呀?”
“骗我说我得了病,让我继续在这里住院。”
“可是,您的体力确实在下降。”
我注意到他的左手腕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又细了很多。
“才没有呢。”
“您为什么不愿接受治疗啊?”
“因为我不相信医生说的话。”
“是吗?”
“对,我肯定我没有病。”
又要回到以前的对抗状态了,我干脆转换了话题。
“听说您是在秋田出生的。”
“什么?你调查过我?”
“不是,病历上写的。”
“哦,我很久没回去了。自从我去了K大读书,就一直待在那里。”
K大对他来说就像第二个家乡,这几十年来他一心在K大钻研学问。
“那么,您是一直在京都吗?”
“是啊,一直在那里。我们家全是书,钱也放在家里。我家可是家财万贯。”
“呵呵,确实是啊。”
“医生您可不能去。”
“我嘿嘿地笑着说:
“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我一直在京都,没有回过秋田。”
他喃喃自语着。
我突然想起来,他应该还有兄弟姐妹。
“那你的家人呢?”
他忽然把脸面向墙壁,躲开我的视线。
“不知道。”
他冲着墙生硬地说。
“您一定也很惦念他们吧。”
“我要睡觉了。”
后来,我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吭一声。
千里迢迢赶来的哥哥
他的大肠癌不断恶化,身体变得越来越衰弱,连走路都很困难,肚子里因积满了腹水而膨胀。
可他还是执拗地拒绝治疗,很多医生提出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案,都被他一一否决。
然后他又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说:“我没有病,肚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医生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不是的,您得的是大肠疾病。”
“我没有病!没有!”
他狂躁地喊着。
两周后,他从体力衰弱发展到吞咽困难,引起吸入性肺炎。肺炎又发展到很危险的程度,幸好他本人还没有感觉太多痛苦。虽然他的身体状态不好,可尖酸刻薄的话他一句也没少说。我们都为如何向他的家人交待感到为难。
他总是说:“不用和我的家人联系,不许通知他们。”
远在秋田的兄弟姐妹们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生病了。如果确实一个亲人没有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是有亲人的呀。
大家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和他的哥哥联系试试。
他哥哥大概也有八十多岁了吧,万一他去世了,我们想拜托他哥哥来取他的骨灰、遗物,并办理各种手续。
至于其他事,我们也没有什么期待。
“喂,你好。”
“你好,这里是京都的Baptist医院。”
我在电话里向他哥哥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他哥哥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哥哥说马上赶来,可是秋田距离京都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很快过来。而且打电话的时候他哥哥说腿脚不太方便,大家都猜测他哥哥有可能会找一个代理人代替他过来。
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傍晚。第二天一大早,护士就把刚值完夜班的我叫了过去。
“怎么了?”
“医生,秀二的哥哥和嫂子来了。”
“啊?什么?”
我急忙奔向病房,进了秀二的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秀二面前,站着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男人旁边坐着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女人。两个人都拄着拐杖。
“医生,您好,我是秀二的哥哥,给您添麻烦了。”
那个老人向我深深鞠躬。
“啊,您好,我叫大津。”
我昨天傍晚才给他打电话,今天一早他就已经赶到了,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啊。
可是 秀二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想,秀二一定会说“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把我哥哥叫来”之类的话责备我。可是我发现他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虽然态度还是那么冷淡,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吧,我总感觉他今天好像变小了,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秀二,我和医生聊聊,出去一会儿,你好好睡觉,啊?”
秀二乖乖点头,我从来没见他那么温顺过。我决定和他的哥哥嫂子说明一些情况,就把他们叫到别的房间。两个人都拄着拐杖颤微微地走着,花了好长时间才走过来。我感到很纳闷,他们俩就是这样从秋田赶过来的?
我既震惊又感动。过去,当我把患者的消息告诉患者长时间断绝联系的亲人时,我经常听到下面的回答:
“那个人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把骨灰邮寄过来就行了,遗体在你们那火化吧。”
对于这种冷漠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这对夫妇走路那么吃力,还坚持从遥远的秋田赶来,行动又那么迅速,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他的哥哥刚在电话里说完“我这就去”后,就立即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吧。
夫妇两人慢慢走进会客室。
“秀二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又是深深的鞠躬,我有点不知所措。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做的。”
“秀二以前就很任性,我想他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看在我的分上,你不要怪他。”
我被他哥哥宏亮的声音和气势惊呆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哪里的话,秀二没有给我们添什么麻烦,对吧?”
我望向身边的护士求证,若是在平时,那些护士一定趁机说秀二的不是,可现在,她们的眼睛里都含着感动的泪水,谁也不忍说出口。
“对,没添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他的哥哥太谦逊了,我们都不好意思告诉他,秀二是一个多么怪癖,不好相处的人。我想,他对自己的弟弟也会有所了解吧,一旁坐着的很温和的嫂子慢慢低下了头。
“请坐吧。”
我介绍完秀二的情况,他哥哥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说:
“救救秀二吧,拜托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 ”
“怎么啦?”
“秀二好像很难接受我们给他安排的治疗。如果按我说的去做,他的身体会舒服点 可能是我的说服力不够吧,一直得不到他的认可。”
“居然有这种事,我现在就去问他。”
我连忙制止住准备起身的老人。
“请等一等。我好像能明白秀二的意思,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很重要啊。我们别强求他。”
“这 ”
抱着手臂,眉头紧锁的哥哥陷入了沉思。
“如果您能和秀二好好谈谈,让他多听我们的意见,那就好办了。秀二个性很顽固,有点死心眼儿。”
嗯,好的,我会和秀二好好谈的,秀二就拜托您了。”
他的哥哥说着又深深鞠了个躬。一直静静坐着的嫂子也起身向我鞠了一躬。
真是重感情的一家人呀。
他们都几十年没见面了。在这期间秀二一直杳无音讯,可是他的家人们从来不曾忘记他。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那种血浓于水的扯不断的紧密联系。
他的哥哥出去了,步伐缓慢而沉重,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焦虑。他走进秀二的房间,冲着秀二喊了一嗓子:
“秀二!”
秀二很快坐了起来。嗯?他不是说身体动不了吗?
“怎么了,哥哥?”
“什么怎么了?你听医生的话了没有?”
“听了啊!”
“撒谎可不行啊。好好听医生的话,接受治疗,听到没有?”
“我知道。”
“认真回答我。”
“好的,听到了。”
被八十多岁的哥哥训斥的秀二,就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少年,没有反抗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对方训话。看到这个情景,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医生,你还笑,都是因为你把我哥哥叫来才 ”
他的哥哥瞪了一眼发牢骚的秀二。
“秀二,你这是怎么说话?”
“没什么 ”
奇怪呀,平时很威风的秀二到哪里去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他哥哥来之前,秀二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状况很危险,白天一直昏睡,在我给他哥哥打电话那天,他的呼吸很不稳定,我感觉他马上就不行了。
可现在的他明显很健康。
就好像是哥哥使他恢复了生机。从那天开始,秀二的病情真的有了好转。
他哥哥在京都陪秀二待了几天后就要回秋田了。
临走他对秀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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