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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七日__美:劳伦_奥利弗

劳伦·奥利弗(美)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痛并希望的七日轮回:忽然七日
作 者:-美]劳伦·奥利弗
(本人为你整理的版本是百度上第三个忽然七日,前两个,一个未完结未整理,另外一个完结了,但需要1积分才能下载,我的这个不需积分,这个就是我们的差别,谢谢。)
第一部分 第1节:引子(1)
引子
他们说,当你死的时候,你的一生都会在眼前闪现,但是,这并没发生在我身上。
老实说,我总是设想着最后一刻,所谓的“精神生命扫描”听起来总让我害怕。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有些事还是将它们埋葬起来然后忘记比较好。如果能完全忘掉小学五年级,我会非常高兴的,还有,有没有人愿意重新过一遍中学的第一天?还要加上所有无聊的家庭度假、毫无意义的代数课、痛经、第一次就让我厌烦的糟糕接吻……
不过,事实上,我是不会介意重新经历一遍人生中的精彩时刻的:校友聚会日,罗布?柯克兰和我第一次在舞池中靠在一起,大家也因此而得知我们正式成为一对儿;琳赛、艾拉迪、艾丽和我喝醉并试图在五月里做“雪天使”,在艾丽家的草坪上留下真人大小的印迹;我甜蜜的十六岁生日派对,我们摆放了一百支茶烛,在后院的桌子上跳舞;万圣节,琳赛和我捉弄克拉拉?苏塞时,被警察追,我们笑得差点呕吐——这些是我想记住的事情,还有我希望人们借以记住我的事情。
然而,在我死去之前,我没有想到罗布,或者任何男生,也没有想到我和朋友做的所有疯狂的事情。我甚至没有想起家人,或是奶油色的晨光每天清早缓缓爬到我的卧室墙壁上的样子,抑或是七月里窗外杜鹃花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了蜂蜜和肉桂的香气。
我想起的是维奇?哈里南。
确切地说,我想起的是小学四年级,琳赛在体育课上向大家宣布,她不想让维奇加入她所在的躲避球队。“她太胖了,”琳赛脱口而出,“如果闭着眼睛,你会撞到她身上。”那时,我和琳赛还不是朋友,但是,那时她就有把事情描述得非常滑稽的魔力,我和每个人都笑起来,除了维奇,她的脸变成了紫色,宛如一片暴风云。
这就是我在临死前的一瞬记起的内容,我原本以为会对过去的时光作一个总结。而当时却只感觉到清漆的气味、运动鞋踩在打过蜡的地板上的声音;我穿着紧绷绷的尼龙短裤;笑声在开阔、空旷的房间中回响,似乎体育馆里远不止有二十五个人。
还有维奇的脸。
奇怪之处在于,我并没有一直想着这件事。它属于那些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记得的事件。
维奇也并没有留下什么精神方面的创伤,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有一些人在笑,另一些人被人笑。这种事发生在每一天、每个学校、美国的每一座城镇里——据我所知,也许在全世界都发生过。“成长”的关键在于,学会一直站在笑的人那一边。
维奇那时其实并不算胖——她只是脸上和肚子上有点婴儿肥——而且,上高中之前,她就变得苗条了,还长高了三英寸。她甚至成了琳赛的朋友,她们一起玩曲棍球,在大厅碰面时打招呼。中学一年级,有一次,维奇在一个派对上提起这件事——我们都有点喝醉了——我们笑了很久,维奇笑得最厉害,直到她的脸变成了当年在体育馆里的那种紫色。
第一部分 第2节:引子(2)
这只是第一件怪事而已。
更怪的是,我们当时正在谈论它——我的意思是,死之前会是什么样的。我忘记是怎么谈起这个话题的,只记得艾拉迪在抱怨我总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并且拒绝系她的安全带。她不停地趴到前座上摆弄琳赛的iPod,尽管我应该是负责选择播放曲目的那个人。我试图向她们解释自己的“精彩时刻”死亡理论,大家都选出了自己的最佳片段。琳赛说是她打架的时候,艾丽——她像往常一样抱怨天气的寒冷,还威胁说自己会得上肺炎马上死掉——想了半天才说她希望永远体验第一次和马特?王尔德坠入爱河的那一刻,没人对此感到惊讶。琳赛和艾拉迪抽着烟,冰冷的雨水顺着打开的窗户缝进入车内,道路狭窄又弯曲,我们两侧都是黑暗,光秃秃的树枝急速挥动,似乎被风吹得跳起舞来。
也许是因为受不了艾丽的哼哼,艾拉迪放起了“谬论”乐队唱的《碎片》,故意惹她生气。这是艾丽和马特都喜欢的歌,而他在九月份的时候甩了她。艾丽骂艾拉迪“贱人”,还解开安全带,向前探着身子,想把iPod抢过来。琳赛嘟囔说有人的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脖子,烟卷从她嘴里掉下来,落到她两腿之间。她咒骂起来,试图把烟灰从坐垫上扫下去。艾拉迪和艾丽还在打架,我则冲着她们演讲,让她们回忆我们在五月里玩“雪天使”的情景。车轮在潮湿的路面上滑了一下,车里烟雾缭绕,香烟顶端升起的小股白烟像幽灵一样飘在空气中。
突然,汽车前方闪起一道白光。琳赛尖叫着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好像是“坐好”或者是“糟糕”——车子猛然间翻滚着冲出路面,掉进路旁黑漆漆的树林里,我听到可怕的刺耳声音——金属之间的碰撞、玻璃破碎、汽车断成两截——飘来一股着火的味道。我想琳赛没有弄灭她的香烟。
维奇?哈里南的脸从过去的时光中向我显现。我听到笑声在空中回响,在我四周翻滚,渐渐变成一阵尖叫。
然后,什么都不见了。
问题是,你不会提前知道,不会在当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有糟糕的预感。你事先看不到阴影,因为不应该有阴影。你不会想起和父母说“我爱你”或者——在我的例子里——想起对他们说“再见”。
如果你像我一样,也在你最好的朋友来接你的七分四十七秒之前醒来,你因为不停地担心自己在丘比特日会收到多少枝玫瑰而无法做任何事,除了穿衣服、刷牙、向上帝祈祷你在斜挎包里放了化妆品,这样就可以到车上搞定你的妆容了。
如果你像我一样,你的最后一天就会像这样开始:
第一部分 第3节:死亡到来的瞬间(1)
第一部分
死亡到来的瞬间
死亡到来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或许,曾经的我有些任性狂妄,可我想不通,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该死?又究竟是坏到了怎样的程度,该这样死去?
滴——滴——,琳赛在外面叫我了。琳赛会在每天早上的6点55分在我家门外摁喇叭,这是她叫我的方式,不久之前,我妈妈还为此抱怨过她。
“来了!”我大声地回应着她,尽管她能看到我推开大门,一边穿衣服,一边把试卷往包里塞。
我刚要走的时候,我8岁的小妹妹,伊奇,拽住了我。
“怎么了?”我急忙转身说。我这个小妹妹总是能感知到我什么时候比较忙,或者是要迟到了,或者是在和我男朋友煲电话粥,并且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打搅我。
“你忘了戴手套了,”她说,不过,却说成了“你忘了带手臊了”。她不愿意去语言中心矫正口齿不清的毛病,尽管同年级的小朋友都嘲笑她,但她说她喜欢自己的说话方式。
我从她手中接过羊绒手套,她准是把花生酱弄到上面了。她总是爱在花生酱桶里搅和。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伊奇?”我戳着她的额头说,“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她只是傻笑,我不得不在关门之前把她塞到屋里去。如果由着她的性子来,她会像只小狗一样整天黏着我的。
当我从房门里走出来的时候,琳赛正斜倚在她的坦克车窗外。“坦克”是我们对她的汽车的别称,那是一辆庞大的银色路虎豪华轿车。(每次我们开车出去的时候,总会有人说:“这哪是小汽车啊,这简直就是一辆卡车!”这时琳赛就会说:“即便是和一辆十八轮卡车相撞,我的车也不会有一点刮伤。”)她和艾丽是我们当中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车的两个人。艾丽的车是一辆小型的黑色捷达,我们称之为“小不点”。我有时候会借妈妈的本田雅阁开一下,可怜的艾拉迪只能凑合开一下她父亲那辆快要报废的黄褐色福特车。
没有风,但是天气非常寒冷。天空呈现出迷人的淡蓝色。初升的太阳看起来暗淡无光,好像是懒得洗脸就急忙涌出了地平线。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不过这谁说得准呢。
我钻进了汽车。琳赛已经开始抽烟了,她夹着香烟向我指了指为我准备好的唐恩都乐咖啡。
“咸面包呢?”我说。
“在后面。”
“芝麻的?”
“当然。”她在驶出车道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很漂亮的裙子。”
“你的也不错。”
琳赛微微点头,认同了我对她的赞美。实际上,我们俩穿的是同样的裙子。琳赛,艾丽,艾拉迪和我在一年中仅有两天是故意打扮得一模一样的:一次是在搞怪周的睡衣节上,因为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们都在“维多利亚的秘密”买到了很可爱的套装,还有就是情人节那天。我们在商场逛了三个小时,讨论是买粉色的还是红色的套装——琳赛不喜欢粉色;艾丽对粉色又很痴迷——最终,我们在诺德斯特龙百货的特卖花车里买了黑色迷你裙和镶有红色毛边的吊带衫。
第一部分 第4节:死亡到来的瞬间(2)
正如我所说,那是我们仅有的故意穿得一样的时候。但事实是,我在托马斯?杰弗逊念高中的时候,所有人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那是一所公立学校,没有校服,但是你会看到十之八九的学生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柒牌牛仔裤,灰色新百伦运动鞋,白色T恤衫和彩色的乐斯菲斯拉绒夹克衫。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是这样穿的。除了我们的牛仔裤会紧一些,头发长一些。这就是康涅狄格州:和周围的人保持一致才是最关键的。
这并不是说我们高中就没有怪人——也有——但即使是怪人怪起来都如出一辙。环保主义者骑自行车上学,穿着粗麻布的衣服,而且从来不洗头,就好像顶着一头乱发就能帮助控制温室气体排放似的。戏剧皇后们总是随身带着大瓶的柠檬茶,即使是在夏天也照样戴着围巾,而且在课堂上从不发言,她们要“保护自己的声带”。数学精英联赛小组的成员们都有比其他同学十倍还要多的书,而且居然还都锁在储物柜里,他们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副很紧张的表情,好像时刻都在提防着以免被别人的嘘声吓到。
实际上,我并不在意这些。有时候琳赛和我会计划着毕业之后就离家出走,然后去纽约,就住在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认识的一位文身艺术家的阁楼里。但我暗地里是喜欢住在里奇维尤的。那样比较保险,你懂我的意思吧。
为了防止不小心戳到自己的眼睛,我侧身向前开始涂睫毛膏。琳赛开车并不稳当,她总是习惯于猛打方向盘,急刹车,然后再加大油门。
“帕特里克最好送我束玫瑰花。”琳赛说着的时候已经飞驰过一个站牌,她在下一个红灯急刹车的时候差点让我扭断脖子。帕特里克是琳赛的男朋友,他们分分合合了很多次。从本学年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闹了13次分手了。
“罗布填申请表的时候,我还得坐在旁边陪着他,”我转着眼珠说,“像个强制劳动力似的。”
我和罗布?柯克兰从去年十月份开始约会,但我在六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那个时候的他总是很孤傲,也不怎么和我说话。罗布是我的初恋,至少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我在三年级的时候确实是和肯特?马克菲勒接过吻,但那显然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并不能当真,我们只是互相交换了蒲公英枝做的戒指,然后假扮是夫妻。
“去年我收到了22束玫瑰,”琳赛把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然后又侧身喝了口咖啡,“今年我的目标是25束。”
每年快到情人节的时候,学生会都会在体育馆外面摆起一个摊位,你可以花上两美元为你的朋友送上祝福——一支带有祝福卡片的玫瑰花,学生会会派上“丘比特”们在情人节当天将礼物送达。这些“丘比特”们通常都是些大一新生或者是那些想结识高年级师兄的大二女生。
第一部分 第5节:死亡到来的瞬间(3)
“我能收到15朵就满足了。”我说。能收到多少束玫瑰是很重要的事情。通过手捧玫瑰花的多少,你就可以判断出谁在学校比较受欢迎。如果收到的玫瑰花连十束都不到就会显得很难堪;如果还不够五束,那就更丢人了。基本上那就意味着你要么长得很丑,要么就是默默无闻,或者二者兼有。有时候,有些人会捡别人扔掉的玫瑰拿来充数,但是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了。
“那么,”琳赛斜了我一眼说,“你激动吗?那个大日子,开放之夜。”她笑了起来,“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我耸了耸肩,眼睛看向窗外,看着我呼出的空气在窗玻璃上慢慢凝成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罗布的父母这个周末不在家,好几周之前他就问我到时候能不能在他家里过夜。我明白他实际上是在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亲热。我们之前也在外面有过几次亲密接触,但是通常不是在他父亲的宝马车后座,就是在地下室,或者在我的书房,而我的父母就住在楼上,总是感觉很别扭。
因此当他问我要不要去过夜的时候,我没考虑就答应了。
琳赛拍着方向盘尖叫道:“没什么大不了?你开什么玩笑?!看来,我的小宝贝长大啦。”
“拜托。”我感到自己耳根发烫,皮肤肯定又开始出现红斑了。当我感到尴尬的时候就会这样。整个康涅狄格州的皮肤病专家,乳霜,药粉,我都试过了,但完全不起作用。当我小的时候,小朋友们通常会对着我唱:“什么东西红一块儿白一块儿而且看起来很古怪?那是萨姆?金斯顿!”
我轻轻摇了摇头,擦掉了车窗玻璃上的雾气。窗外的世界像打了油漆似的一片光亮。“那么,你和帕特里克打算到什么时候呢?就像三个月以前那样?”
“是啊,不过从那次以后我们都一直在弥补浪费掉的时间。”琳赛在座位上手舞足蹈。
“胡扯。”
“别担心,小宝贝。你会很顺利的。”
“别叫我小宝贝,我告诉过你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为晚上打算和罗布一起过夜的决定感到很开心,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以后琳赛和艾拉迪再也不会取笑我了。庆幸的是,艾丽还是处女呢,因此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时候,我觉得在我们四个之中,我总是跟在后面的那一个。
“随你怎么说吧。”
琳赛让我感到很紧张,因此我一路上都在数路过的邮箱。我在想到明天的时候,会不会一切都有所改观,而我在别人眼中是不是看起来也不一样了。希望如此。
我们把车停在艾拉迪家门前,琳赛还没来得及摁喇叭,大门就缓缓地开了,艾拉迪脚踩八厘米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在结了冰的人行道上,看起来她是没办法很快就出来了。
第一部分 第6节:死亡到来的瞬间(4)
“外面很冷吧?”艾拉迪钻进车里的时候,琳赛问她。她像往常一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皮夹克,尽管天气预报说最高温度也只有零下四度左右。
“如果不能穿出来炫耀一下,看起来再可爱又有什么用呢?”艾拉迪晃着她的胸部说,我们当场就崩溃了。当艾拉迪在场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感到紧张,我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艾拉迪伸手过来,我递给她一杯咖啡。我们对咖啡有着同样的品味:大颗的榛子,多加奶,不加糖。
“小心你的座位旁,别把面包圈压碎了。”琳赛冲着后视镜朝我们皱眉。
“你是想朝这儿来一口吧?”艾拉迪拍着屁股说,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还是给松饼留着吧。”
史蒂芬?多纳是艾拉迪的新任男友。她管他叫松饼是因为他的姓,而且他的确很可口(艾拉迪是这样说的:他看起来太胖了,而且总是有一股大麻的味道)。他们已经交往了一个半月了。
艾拉迪是我们之中最有经验的人。她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就有了性经历,已经和两个人上过床。她告诉我,自己在头几次做爱的时候,曾经感到疼痛,这让我的神经非常紧张。听上去可能挺疯狂,但是,我从来没真正把做爱这事儿当成一种令人疼痛的身体活动,就像踢足球或者骑马那样。我害怕自己到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这好比以前我们在体育馆打篮球的时候,我总是忘记应该防守哪名队员,还有什么时候该传球,什么时候该运球过人。
“噢,松饼。”艾拉迪把一只手放在胃部,“我饿了。”
“这儿有咸面包。”我说。
“芝麻口味儿的?”艾拉迪问。
“当然。”琳赛和我异口同声地说。琳赛朝我眨眨眼睛。
到达学校之前,我们摇下车窗,以很高的音量播放玛丽?J?布莱姬的《返璞归真》这首歌。我闭上双眼,回想校友聚会日的情景还有我与罗布的初吻。舞池中,他把我拉过去,我的嘴唇突然间和他的贴在一起,他的舌头也滑到我的舌头底下,我感觉彩色的灯光打在身上,如同手的抚摸一样发出热量,音乐听上去在身后的什么地方回响,我的心跟着怦怦乱跳。车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弄得我喉咙疼起来,我的脚底板感受着歌曲重低音部分的震动,就像那晚——那时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音乐传遍全身,直达头顶,让我眩晕,整辆车仿佛被音响震成了碎片。
剖析何为“受欢迎”
所谓的“受欢迎”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概念,人们无法给出真正的定义,讨论它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你身临其境,就会知道什么是“受欢迎”了,这和明白什么是弱视眼,或者什么是色情片的过程是类似的。
第一部分 第7节:死亡到来的瞬间(5)
琳赛长得很漂亮,除了她之外,我们的长相都不是特别出众。我的优点是:有着绿色的大眼睛,牙齿整齐洁白,颧骨高耸,双腿修长。我的缺点是:鼻子太长,紧张的时候皮肤上起红斑,屁股不够翘。
贝基?狄夫洛几乎和琳赛一样漂亮,我不认为贝基在初中校友聚会日上已经有了约会对象。艾丽的胸部太大了,我的胸部却小得几乎不存在(琳赛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叫我“塞缪尔”,而不是萨姆或者萨曼莎)。我们并非完美无缺,也不是什么吐气如兰的高雅女神。琳赛曾经和乔纳?萨斯诺夫在自助餐厅里比赛打嗝儿,大家都给她鼓掌。艾拉迪有时穿着毛茸茸的黄拖鞋上学。有一次,我在上社会研究课的时候笑得太厉害,嘴里的香草拿铁咖啡喷到杰克?萨默斯的桌子上,弄得满桌都是。这事过去一个月之后,我们还跑到莉莉?安吉拉的工具室里亲热了一番(他太差劲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有能力保持这样的行事风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受欢迎。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才受欢迎。这形成了一种循环。
我想说的意思是,你无法分析“受欢迎”这个概念。但是,如果你画一个圆圈,就能清楚地看出哪些部分属于圈内,哪些属于圈外,如果你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要看出内外的分别还是很容易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不过,应该承认的是,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很容易,这非常不错。知道你基本上可以做任何事而不用承担什么后果,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当我们高中毕业,回想往事时,会发现自己做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吻过最可爱的男生、参加过最精彩的派对、惹起足够的麻烦、大声播放音乐、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狂笑、很少或者根本不去倾听别人说些什么。如果高中生活是一场扑克游戏,那么琳赛、艾丽、艾拉迪和我已经摸到了80%的牌。
请相信我:我知道身处“受欢迎”圈子以外的感受,我人生的前一半时间是在那种状态下度过的,那时的我处于底层的底层,低端的低端,深知与人抢夺残羹冷炙的滋味。
所以,现在的我理应事事占先。那又怎么样。这就是规矩。
没人会觉得生活是公平的。
铃响之前十分钟,我们把车子开进停车场。琳赛加大油门冲到低层的停车位,那儿是教职员工的专用空间,一群二年级的女孩站在那里,我看见她们的大衣下面露出红白两色的花边裙子,其中一个女孩戴着花冠,这肯定是丘比特了。
“快点,快点,快点。”琳赛嘟囔着,我们把汽车停在体育馆后面,除了这里还有一溜儿空地以外,低层的停车位已经被教职员工的车占满了。我们将这块空地称为“高年级小巷”,不过琳赛在低年级的时候就在这儿停车了。这里是杰弗逊高中的贵宾停车位,如果你错过了某个好位置——只有二十个——就得把车停到上层去,那里从入口开始就停满了车,绵延的汽车长龙足足有0.22英里,这个数字是我们亲自计算出来的,现在我们谈到这事儿的时候,都会引用一下这个数据,比如,“你真的想在雨中步行0.22英里吗?”
第一部分 第8节:死亡到来的瞬间(6)
琳赛发现了一处空着的位置,她尖叫起来,向左猛打方向盘。这时,萨拉?格朗戴尔正开着她的棕色雪佛兰从另一个方向驶来,车头对准这个位置准备停进去。
“不,妈的,没门儿。”琳赛按下车喇叭,踩了一脚油门踏板,无视萨拉在我们前面的事实。艾拉迪大叫起来,她的热咖啡洒了一身。车外传来尖锐的橡胶摩擦的声音,在被琳赛的路虎撞掉她的保险杠之前,萨拉?格朗戴尔使劲踩下了刹车。
“很好。”琳赛驶进车位停了下来,然后打开门,探出身子。
“对不住啦,亲爱的。”她冲萨拉喊道,“我没看见你在那里。”赤裸裸的谎言。
“太棒了。”艾拉迪拿出一张原本揉成球的唐恩都乐餐纸擦拭身上的咖啡,“我今天得带着一身榛子味儿见人了。”
“男生都喜欢食物味儿,”我说,“我在《Glamour》杂志上读到的。”
“找块饼干放在你的裤子里,松饼说不定能在进屋之前就扑到你身上。”琳赛放下后视镜检查自己的妆容。
“你可以和罗布试试,萨姆。”艾拉迪把沾满咖啡的餐纸朝我扔过来,我接住后又扔回去。
“什么?”她笑着,“难道你认为我会忘了你的大日子?”她在包里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一只包装上沾着烟丝的安全套,隔着座位扔给我。琳赛笑了起来。
“你这个野蛮人!”我用两根手指夹起安全套,丢进琳赛车里的储物箱。即使碰一下这东西也会让我神经再次紧张,我能感觉到胃部抽搐不已。我从来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安全套会装在这些小小的铝箔包装里,看上去像极了那些当你得了过敏症或者肠炎,医生就可以开给你的医疗用品。
“没有安全就没有爱。”艾拉迪说,她俯过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很大一圈粉色的嘴唇印。
“得了吧。”我冲下车,以免她们看到我涨红的脸。
我们下车时,体育老师奥托先生就站在体育馆门外,说不定正在仔细打量我们的屁股。艾拉迪认为,他坚持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女生更衣室旁边的原因是他在厕所里面安了一只与他的电脑相连的摄像头。可是,作为体育老师,他要电脑干什么?现在倒好,每次在体育馆上厕所的时候,我都会疑神疑鬼。
“快点走,女士们。”奥托冲我们喊道。他还是足球教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连跑到自动售货机那边再跑回来都做不到,而且长得像一头海象,甚至还留着小胡子。“我可不想给你们一次迟到记录。”
“我可不想打你们屁股。”我模仿着他那奇怪的尖嗓音说道——这是艾拉迪认为他可能是恋童癖的另一证据。艾拉迪和琳赛笑出声来。
第一部分 第9节:死亡到来的瞬间(7)
“还有两分钟打铃。”奥托说,声音听上去更尖了。他可能已经听见我说的话。我才不在乎呢。
“礼拜五好。”琳赛嘴里嘟囔着,伸过胳膊挎着我。
艾拉迪拿出手机,对着上面的反光查看自己的牙齿,用小手指甲把牙缝里的芝麻抠出来。
“真无聊。”她说,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说。从某种程度上讲,星期五是最难熬的:距离自由是如此之近。“杀了我吧。”
“没门儿。”琳赛夹紧我的胳膊,“不能让我最好的朋友还没有嘿咻过就死掉。”
在上前两节课——艺术和AHAP(大学预修美国历史;历史一直是我的强项)——的时候,我才收到五枝玫瑰,不过我没那么大压力,虽然周艾琳从她男朋友伊恩?杜维尔那儿收到四枝玫瑰的事有点惹恼了我,我也不打算要求罗布也这样做,并且我觉得这样做有失公平,人们会认为你有很多朋友,实际上可没这么多。
上化学课时,提厄尼先生宣布要进行一次突击测验,这可是个大问题,因为:(1)四周以来的家庭作业,我没有弄懂里面的一个字(好吧,我承认第一周过后我就放弃了);(2)提厄尼先生总是威胁说要把我们不及格的情况打电话告诉大学新生入学委员会,因为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还没被大学录取。我不确定他是来真的,还是只想让高年级的学生守规矩,但是,决不能让一位有法西斯倾向的老师毁了我进入波士顿大学的机会。
更糟的是,我坐在劳伦?罗奈特旁边,她可能是全班唯一一个比我还搞不懂这些题目的人。
实际上,今年我的化学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这不是因为我突然顿悟了质子-电子相互作用的原理。我的平均成绩是A-应该归功于杰里米?鲍尔,他长得比我瘦,呼气总有一股玉米片的味道,不过,他让我抄他的家庭作业,考试的时候特意把他的桌子靠近我的桌子几英寸,这样我就能偷瞄到他的答案而不会引起注意。不幸的是,在上提厄尼的课之前,我去小解,同时和艾丽碰头——我们总是在第四节课(她上生物课,我上化学课)之前去厕所见面——当我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平时坐的杰里米旁边的那个座位被人占了。
提厄尼先生的测验有三个问题,我连一道题的答案都编不出来。一旁的劳伦折起卷子,舌头从两排牙齿中间伸出来,她在思考的时候总摆出这种模样。她的第一个答案看上去很不错:写得工整认真,绝非那种当你不知道该答什么的时候的胡涂乱画,希望字迹足够潦草能够蒙混过关(这一招从来不管用)。我想起上周提厄尼先生曾经督促劳伦提高成绩,可能她加倍努力学习过了。
第一部分 第10节:死亡到来的瞬间(8)
我从劳伦的身后瞟过去,抄下两道题的答案——我对这件事的技术性掌握得很好——这时提厄尼先生喊道:“还剩三分钟。”他的语调很戏剧化,就像给电影配画外音似的,他下巴上的肥肉也跟着晃动起来。
劳伦似乎已经做完题目,正在检查,可是她的身子前倾,我看不到第三题的答案。我盯着答答转动的钟表秒针——“两分~~~三十~~~秒”提厄尼语调深沉地说——我向前一趴,拿钢笔戳戳劳伦。她吃惊地抬起头,我有好几年没和她说话了,她脸上闪过一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表情。
钢笔。我不出声地说。
她看上去挺为难地瞥了一眼提厄尼,幸亏后者正在研究他的课本。
“什么?”她小声问。
我拿着钢笔连比带画,试图让她明白我用完了墨水,她呆呆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工夫,我非常想伸出胳膊摇晃她——“两~~~分钟”——不过最后她的表情豁然开朗,咧嘴笑了起来,那高兴劲儿好像找到了治愈癌症的方法一样。恕我直言,世界上存在呆瓜和理解力迟钝的人简直是一种浪费,你至少应该会弹贝多芬的曲子或者赢得州里举办的拼写比赛或者考入哈佛大学,才值得如此高兴。
劳伦俯身在包里翻找钢笔的时候,我抄下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甚至忘记了刚才跟她借过钢笔,经她小声提醒我才想起来。
“三~~~十~~~秒~~~”
“给你。”
我从她手中接过笔,钢笔一头被人啃过:恶心。我迅速给她一个微笑,把头扭到一边,但是,过了一秒钟,她轻声问:“好用吗?”
我看了她一眼,以便让她明白现在打搅别人的是她而不是我,我猜她可能又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钢笔,好用吗?”她提高了一点音量。
提厄尼把课本摔在讲桌上,动静很大,我们差点跳起来。
“罗奈特小姐,”他咆哮着盯着劳伦,“你在我的测验课上说话?”
劳伦脸色通红,看看我又看看老师,舔着嘴唇。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她有气无力地说。
“够了。”他站起来,嘴巴夸张地扭曲着,胳膊交叉在胸前。我觉得他要对劳伦说点什么,因为他杀气腾腾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最后他只是简单地说:“时间到,停笔。”
我把钢笔还给劳伦,可是她没接。
“你留着吧。”她说。
“不,谢谢你。”我倾身向前,用两根手指捏着它,在劳伦的桌子上方晃动。可她的手藏在桌子后面。
“说真的,”她说,“你需要用钢笔做笔记什么的。”她看着我,仿佛给我的不是一支沾着口水的“比克”牌钢笔,而是一件超自然的神物。不知是否因为她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二年级有一次郊游的时候,大家都找好了伙伴,就剩我们两人,我俩不得不共同度过这一天,过马路的时候还要手拉着手,而她的手总是汗湿的。我想知道她记不记得这件事。但愿她不记得。
第一部分 第11节:死亡到来的瞬间(9)
我不自然地朝她笑着,把笔扔进包里,她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当然,下课后我会尽快把这支笔扔掉,谁知道上面的口水里有什么样的病毒。
事情总有好的一面:我妈常说应该每天做一件好事。所以我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数学课:化学课后的其他课程
第四节课我们学习“生活技能”,当你年龄足够大,就得在体育课上被迫锻炼身体(艾拉迪认为应该叫做“奴役”)。我们正在学心肺复苏术,这意味着大家得在奥托先生面前摆弄真人大小的橡皮模特,无非更加证明奥托的变态而已。
第五节课是微积分,而丘比特们在这节课之后提前来临了。其中一位丘比特穿着一件闪光的红色紧身衣,戴着恶魔之角;另一位看上去似乎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样,或者干脆说是脚蹬高跟鞋的复活节兔子;还有一位装扮成天使。她们的行头实际上并不和节日气氛搭调,不过正像我说的,关键是要在低年级和高年级的男生面前卖弄一番。我理解她们,因为我们也这么做过。我们一年级的时候,麦克?哈蒙——那时的一位高年级学生——收到一件艾丽派丘比特送的礼物两个月后,说她穿紧身裤时屁股很好看,艾丽就这样把他弄到了手。这在当时成为一段爱情佳话。
恶魔打扮的丘比特给了我三枝玫瑰——一枝来自艾拉迪,一枝来自塔拉?弗鲁特,她表面上属于我们这帮人,不过实际上不是。还有一枝是罗布送的。我郑重其事地打开包在玫瑰枝上的小卡片,在读赠言的时候还表现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尽管他写的不过是“丘比特日快乐,爱你”,然后在底部还缀上“高兴了吧?”几个更小的字。
确切地说,“爱你”跟“我爱你”两种说法并不一样——我们从不说后面这句——不过两者意思相近。我非常肯定他要把后面这句话留到今晚才说。上周的一天晚上,我们坐在他家沙发上,他盯着我,我确信——确信——他准备说这句话——可他含蓄地说我长得像斯嘉丽?约翰逊,用这种表达方式婉转地代替了“我爱你”。
至少,我收到的赠言比艾丽去年从马特?王尔德那儿得到的赠言好多了: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如果把你弄上床,那是件多美的事儿。当然,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蓝的”和“事儿”实在不太押韵。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情人节礼物了,但天使丘比特走到桌旁又给了我一枝玫瑰。我收到的玫瑰颜色都不一样,这枝尤为特别,让人惊叹:花瓣是奶油色和粉色旋转搭配在一起的,就像某种冰淇淋。
“真漂亮。”她赞道。
我抬起头,“天使”站在那儿欣赏着躺在我桌上的玫瑰。低年级的学生竟然有胆量和高年级学生说话,这个念头困扰了我一秒钟。她看上去也不像普通的丘比特,头发颜色很浅,几乎是白色,透过她的皮肤我都能清晰地看到静脉血管,她令我想起了某个人,但我记不得是谁。
第一部分 第12节:死亡到来的瞬间(10)
发现被我盯着,她迅速给了我一个尴尬的微笑,我高兴地看到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至少让她像个活物。
“玛利亚。”
她转过身,“恶魔”女孩叫她了。“恶魔”朝着“天使”手中没送完的玫瑰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于是,“天使”——我猜她就叫玛利亚——迅速回到其他丘比特队伍里,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我的手指划过玫瑰花瓣——质地非常柔软,就像一阵和风或是人的呼吸——不过马上意识到这样挺傻。我打开卡片,期待这是来自艾丽或是琳赛(她的赠言总是这么写——“爱你至死,狗娘养的”)的礼物。可是,一幅卡通图画出现在我面前:一个胖胖的丘比特不小心打下了树上的一只鸟(美洲秃鹰),鸟儿似乎直接从一对坐在长凳上的情侣——可能是丘比特原来的目标——头顶掉落下来,丘比特的眼睛画成螺旋状,脸上挂着白痴般的傻笑。
画的下面写着:不要在喝酒之后谈恋爱。
显然是肯特?迈克弗勒送的——他给学校的幽默刊物《烦恼》杂志画卡通插图——我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他老是坐在教室后面左边的角落里,这仅仅是其怪癖之一。不出所料,他正盯着我,迅速朝我笑了一下并挥挥手,然后做出弯弓搭箭射向我的动作,我故意皱起眉头,很快合上他的卡片,扔到背包的最里面。不过他看上去并不介意,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微笑的热度。
戴姆勒先生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地收家庭作业,他停在我的桌旁,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我发疯一样想在微积分课上得到四份礼物的原因。戴姆勒先生只有二十五岁,人长得帅极了,还是足球队的助理教练,他和奥托站在一块的样子十分好笑,两人在外貌上简直是天壤之别。戴姆勒先生六英尺高,肌肤晒成棕褐色,穿衣风格和我们一样:牛仔裤、羊毛衫和新百伦运动鞋,而且也是从托马斯?杰弗逊毕业的。他是舞会上的王者,在一张照片里,他身穿无尾晚礼服搂着舞伴,面带微笑,一根麻编项链从他的领口露出来。我很喜欢这张照片,但是你知道我更喜欢什么吗?他仍然戴着那条麻编项链。
讽刺的是,托马斯?杰弗逊中学最帅的男人居然是一位老师。
像往常一样,他冲我微笑的时候,我的胃部会轻跳一下。
他抬起一只手挠挠凌乱的褐色头发,我也幻想着自己做同样的动作。
“已经收到九枝玫瑰啦?”他扬起眉毛,很夸张地看手表。“现在才11点15分,很不错。”
“我还能怎样?”我尽量把自己的嗓音弄柔和,听着像卖弄风情。“大家喜欢我。”
“看得出来。”他说,朝我挤挤眼。
等他稍微往过道那边移动一点,我大声说:“我还没收到你的玫瑰呢,戴姆勒先生。”
第一部分 第13节:死亡到来的瞬间(11)
他没回头,但我看到他的耳朵尖变红了,班里有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和厌恶的鼻音。我知道,他所表现的正是做错事后侥幸逃脱惩罚时的反应,比如从学校餐厅偷了东西或者在家庭派对上偷偷喝醉却没人发现的时候。
有一次,琳赛说戴姆勒先生想起诉我骚扰他,我不信,我感觉他背地里是喜欢这一套的。
证据之一:当他转头面向全班时,表情是微笑的。
“看了上周的测验结果,我意识到在渐近线和极限方面还存在很多大家没有理解的问题。”他说,身体倾向讲桌,两腿在脚踝处交叉。除了他,没人能引起我对微积分的一丁点儿兴趣,我暗想。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怎么看我,甚至我举手的时候都没有。不过,我敢发誓,当我们眼神交会时,我感到浑身剧烈震颤。我同样敢发誓的是,他的感觉与我相同。
课后,肯特追上我。
“怎样?”他问,“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故意激怒他。我知道他在说卡通画和玫瑰的事。
肯特只是笑笑,并且换了个话题。“这个周末我父母不在家。”
“恭喜你。”
他的微笑保持着原样。“我今晚开派对,你来不来?”
我看着他。我从来搞不懂肯特这家伙,或者说至少近几年内没有搞懂。小时候我们很亲近——确切地说,我认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初吻对象——但是,打他上了中学,就变得越来越古怪,从一年级开始,他就总是穿着运动服上学,即使大部分运动服都有开缝的地方,有的肘部还有洞,他也不在乎。他每天还穿着快磨光了的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头发长得要命,每过五秒钟就会像帘子一样在眼前晃荡一次。不过,最为怪异的行为是:他戴着一顶投球手的帽子上学。
糟糕之处在于,他本可以表现出可爱的一面,他的长相和身材都挺可爱,左眼下方还有一颗心形的痣,我可没开玩笑。但是,他的怪异行为毁了这一切。
“我还没安排好,”我说,“如果大家都去的话……”我刻意让声音渐渐变小,这样他就知道如果没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可做的话,我会去的。
“会很棒的。”他说,仍然保持微笑。这是肯特惹人生气的另一特点:他表现得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每天早晨起来打开的一份闪闪发光的巨大礼物。
“会的。”我说。看到走廊那头罗布正躲进餐厅,我加快了脚步,希望肯特识相一点赶紧离开,我的想法真是太乐观了。肯特已经暗恋我很多年,也许从我们初吻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完全停了下来,或许想让我也停下,但是我没有,我的内疚持续了一秒钟,感到自己太残酷了,但是,后来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从语气我能判断出他仍然在微笑。
第一部分 第14节:死亡到来的瞬间(12)
“今晚见。”他说。我听到他的运动鞋在油地毯上摩擦出的吱吱声,知道他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吹起了口哨,哨声渐渐减弱,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弄明白他吹的是什么曲子。
明天太阳仍将升起,赌上最后一美元,明天你仍然能见到太阳。这是音乐剧《安妮》里的歌,也是我最喜欢的歌——从七岁开始喜欢。
我知道大厅里的人都不明白这歌对我意味着什么,但还是觉得不自在,一阵燥热爬上我的脖颈。他总干这样的事:只是因为我们两百年前一起玩过沙盒,他就摆出一副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样子,好像过去的十年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一切都变了。
午饭前,电话在裤子后面的口袋中响起,我掀开翻盖,琳赛发来一条短信。
肯特?迈克怪胎家今晚的派对,去不去?
我愣了一秒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始回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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