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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尼卡

_53 尼卡(现代)
“第一,我母亲和妹妹无辜,七哥保证我们父子的事情不株连她们;第二,备辆车子,送我们到机场;第三,麻烦七嫂陪我们走一趟,不然我也不知道上了天会不会把我们击落……七哥至少还带七嫂上过天,总有点舍不得这个人儿吧?”陆岐说到后来,冷冷地笑着。
静漪眼看着陶骧嘴角动了动,几乎算是微笑了。
“阿岐,”他叫陆岐的这一声,暮气沉沉的。“看样子你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托了谁的福才活到现在的吧?”陶骧抬手,指关节蹭了下鼻梁,很随意自在地往那里一站韪。
静漪背后又是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穿透了她的背。
陆岐沉默,片刻之后说:“七哥,你逼我走到这步的。”
“我逼你……其他的都不提,你这次折损我栖云大营一个独立团的兵力,我没把你就地正法已经是法外开恩。”陶骧说镟。
“清除栖云大营里大少的死忠,七哥不是一直在做么?又不是七哥的嫡系,心疼什么?”陆岐反问陶骧。
陶骧看了他,曼声道:“大少的死忠,还是陶家的家将。怎么效忠,都是效忠陶家。你策动兵变,无异以卵击石。”
“比起七哥把我父亲老部下一举压上前线除掉,我不过分。结果横竖都是七哥受用,七哥看在这个份儿上,也该放我一马。”陆岐说。
“嵘儿也是这么说。”陶骧轻声道。语气里竟生出一丝轻佻,很有些玩味在内。
“你胡说什么?”陆岐听到陶骧提妹妹的闺名,厉声问道。
静漪闭了下眼睛。
陶骧的声音听似温和,却能很轻易地就撩拨起陆岐的怒气。
“嵘儿来求过我。”陶骧继续说。
“陶骧!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你把嵘儿怎样了?她不是……你要是动了她,我马上就掐死程静漪。”陆岐恼羞成怒。
静漪身上一震。
陆岐扯着她脖领的手收紧,她喉头也被扼紧。
“她没走。眼下好好儿的在陆家别墅里。”
“她早三天前就和我母亲带小峥到绥远……陶骧,你使诈!”陆岐明白过来,手在抖。
“别慌。嵘儿和小峥,好歹也都叫我一声七哥。往后我会好好照看她们的,阿岐。不过你都用了什么人?怎么我都断了你的后路,你还在这里和我谈条件,阿岐?”陶骧似笑非笑地问。
静漪只觉得窒息感在加重。
隔着玻璃镜片,陶骧的影子在一重重地虚化。
陶骧就那么淡漠地说着话,也叫着陆岐的小名……她使劲眨眼,怕自己昏过去。
“无耻!你敢碰她们,我就把你碎尸万段!”陆岐怒骂。
静漪被他的怒喝震的耳朵疼。看到陶骧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他们俩的距离几乎触手可及。
“我碰不碰她们,全在你。”陶骧说。声线极松弛。“凭你现在,指着什么把我碎尸万段?”
陶骧进逼,陆岐却也没有后退,枪顶着静漪的太阳穴,迫的她不得不靠在他身前。病房里的灯忽然全亮了,静漪闭上眼睛。
陆岐冷冷地说:“我指着什么,七哥你看的很明白。炸药不多,不过足够我们一起上西天。七哥给句痛快话,到底答应不答应。”
“阿岐,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知道我的作风么?”陶骧问。
“知道,七哥。所以我才问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若不答应……今天我们就同归于尽。在这里的都算上,陶家有五口。七哥你也在,不枉我和七哥这么多年的交情,临走拉七哥一道,黄泉路上有伴。”陆岐低声道。他忽然轻笑,“不过,七嫂出了事……下面会怎么样,七哥你是知道的吧?七哥玩惯了借刀杀人,这回我也来用一用。”
“车子就在楼下,随时可以走。”陶骧说着,转了下身,缓慢地踱了两步。
龙行虎步,威风凛凛,丝毫不见焦躁,也不见迫切。
倒是陆岐的呼吸重了,而他的手下,手中的枪对准了陶骧,这是千钧一发,只等陆岐一声令下……静漪心跳都在此刻停止了。
她抬眼望去,面前都是乌黑的枪口。
不管是谁先下令,她都有可能成为蜂窝。
“我亲自送你走。”陶骧低头点了支烟,仍是背对着这边的,说:“但是走之前,阿岐,我有几句话也想问你。”
陆岐顿了顿,说:“我是反对的。”
陶骧沉默片刻,说:“我信你。”
“怹是我父亲,我只能服从。”陆岐说。
陶骧转身看着他。
只这一眼,静漪莫明就觉得四周有冷风旋转着。她几乎同时感觉到,身后的陆岐也被这一眼煞到了似的,呼吸都停滞了。
“去秋司令遇袭。”陶骧弹了下烟灰。
“是。”陆岐说。
“筱玉仙?”陶骧问。
“是。安插在二哥身边的。哪知后来都有了点真心,不肯再对二哥和陶家不利。可她知道的太多,不得不除。”陆岐斩钉截铁地说。
静漪看着陶骧,他也没有什么表情。似这些都已经在他心上,只需要一个个印证,好让事实更加清晰。
陶骧沉默片刻,问:“段奉孝可知道?”
“不知道。”陆岐顿了顿,“七哥还要仔细问么?我时间可不多。”
静漪听着陆岐说着最后这句话,忽觉得不祥。
陶骧一松手,香烟落在地上。
他一边解着身上的枪套,一边挥手,让图虎翼等人后退。图虎翼看着他的手势,带着人步步后退,不一会儿,病房门口便空无一人了。
“七哥执意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陆岐说。
“不用。”静漪轻声说。
陶骧看都不看她,枪套重重地落在地上。双臂抬高,慢慢转身,背对了他们。
静漪紧盯着陶骧。
他背转身去,说出来的话让她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说:“陆岐,我总要亲自送送你。”
陆岐笑了一声,手一松。就在他猛的将静漪推开、上前一步枪口抵上陶骧后心时,突然间有人从背后袭击他。陆岐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在他下意识转身的一瞬,陶骧猛然间侧身,抬腿便扫过来,一把拽住静漪的手腕子拖过去,将她按倒在地,枪声大作。
静漪在身子贴到冰冷的水泥地上,背上那具温热的躯体覆着她,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陶骧!”陆岐声嘶力竭地喊道。
静漪想转头看,一只大手压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她只能听到枪响,听到脚步声,听到重物坠地,听到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全身都似麻痹了,只能等待着一切都静下来的那一刻。
“七哥……”陆岐的声音嘶哑,且发颤。他随即笑起来。笑声在安静至极的病房里飘荡着,“你真毒……你竟然都不顾她……”
“陆岐,从你们父子安插人到二哥身边、谋划暗杀我父亲那一天开始,我已经不是你七哥。”
静漪伏在地上。
凉凉的地面,贴着她的额头,一股来苏水味混着尘土,呛着了她。她忍住,不让自己出声。陶骧的手离开了她的背……她仍觉得有什么压着她。
“你虽一心替陆大同报仇,我念着往日的情分,若你安分守己,我冒着人说我妇人之仁,也不欲剪草除根。我一忍再忍、一容再容,你果然图谋不轨,还留着你,已是万万不能。这些,我本不必说给你听,可你叫过我一声七哥。”
“陶骧……莫说你我……是异姓兄弟,就是亲生的,你该下手时,可……手软过?”陆岐大口喘着气,艰难地说。“……你说是饶我……又怎么能忘了那些事?”
静漪听的出来,他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陶骧将她拉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他看她一会儿,招手让身后的马行健过来。马行健要扶静漪,静漪摇头。
“也难怪你这么想。”陶骧看了静漪,对倒在地上的陆岐说,“陆叔同我父亲,相识四十年,乃刎颈之交,到头来仍三番四次欲置他于死地。他近年做的事,哪一桩你不是看在眼里?今日你反说我毒。我不毒,死的就是我。”
“陶骧……”
“我特为来,也是告诉你。马家琦已死,你已手刃杀父仇人。”陶骧一字一句地说。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八)
更新时间:2013-7-20 9:14:07 本章字数:4845
静漪似觉得一片阴影从面前掠过。言咣玒児
“知道了。”陆岐说,
陆岐却没有再发声。
陶骧有力的手臂圈住了静漪的身子。静漪抬头看他。帽檐下他深邃的眼,还在看着她的身后。发觉她在看他,他收了下手臂,却没有发声问她什么。
静漪听到图虎翼低声说:“七少,成了。韪”
静漪的眼镜早已不在鼻梁上,她眼前模糊一片。她以为是因为掉了眼镜的缘故,可当陶骧弯身捡起静漪的眼镜,给她戴上,她眼前还是模糊,才知道原来眼中全是泪……她死死攥着手。指甲掐进肉里,疼的背上冒汗,于是眼泪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她心里仍是惦记着老姑奶奶,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想对陶骧开口说什么,只觉得牙齿咯咯地打着架,盯着他,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陶骧目不转睛地望着静漪,吩咐道:“小马,把姑奶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让人来拆除炸弹。”
他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出门,离开这间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走着走着,脚已经软了。陶骧将她扶住镟。
静漪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陶骧看她,却没松手。
他等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睛,说:“都过去了,不用怕。”
“小姐!”秋薇跑过来。比起静漪来,她要镇定多了。看到静漪脸色雪白,额头上红肿了一大块。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按上去,“小姐,还伤到哪儿了……小姐?”
静漪拉下她的手,摇头。
陶骧说:“秋薇,陪你家小姐去休息。我过去看下姑奶奶。”
秋薇见人来人往,很是嘈杂,正迫不及待想要和静漪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要催着静漪走。
“老七,静漪!”陶夫人来了。
静漪不想在这里看到陶夫人,一愣之下,忘了陶骧还拉着她的手。陶骧也没松开,对陶夫人微笑下,说:“让您等会儿再上来。里面还有点乱。”
“我哪里等得及。”陶夫人快步来到近前,也扶了静漪,上下打量着。陶夫人说话的时候,静漪是看着她的,也点头。但她根本没听清陶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有点昏昏然的。
陶夫人喊来医生。
静漪捂着额头,摇头对医生说:“没关系,只是磕了一下。”
医生还是问了她几个问题,无非是看她的应激反应是不是正常、除了外伤有没有脑震荡的可能。
她回答的语气都有点生硬,仿佛很不耐烦。等医生离开,陶夫人看了沉默的陶骧,将静漪拉到一边,看了她,说:“好孩子,让老七送你走。我留下来看着姑***。听话……听话先走。你现在这样子,留下来我还得照看你。”
静漪点了点头。
点头之间,额头又疼起来。这倒让她清醒些。她看着陶夫人离开,守在她身边的秋薇,脸上满是担心。
经过这一场枪战,医院里正***动不安。陶骧带来的人多,在配合医生将秩序安定下来。这一层楼里还弥漫着恐怖的气氛。
静漪走了两步,回头看时,恰见陶骧走过去、从病房里抬出来的担架上,蒙着白布。她急忙转开了脸……
陶骧让人站住。
停了一会儿,才说:“先好好安置。”
“是。”马行健挥了挥手。
陶骧感觉到什么,回身看时,静漪已经不在廊子上了。
他略一站,等着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将陶因泽转移到其他病房去之后,他走进病房里。经历这么一场生死考验,她们倒平静的很。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玻璃碎片……“老七?”陶夫人回来,见他独自在这里,忙开口。
陶骧转身,说:“母亲,受惊了。”
陶夫人走过来,借着灯光看看儿子,说:“是有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真有点让我担心。”
陶骧对她一笑。
“外面的事我再不闻不问,今天也得说你一句。你这么干也太冒险。稍有差池,得是多大的损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再说丧家犬急了是什么都不顾的,你怎么能……”陶夫人说着,就有些愠怒。“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念着什么情分?”
陶骧却说:“哪会有什么差池。”
陶夫人看着他,皱了皱眉,说:“静漪像是受惊不小,你就送她回去吧。这里有我。”
“好。”陶骧答应着,“那我先带她走。”
“去吧。”陶夫人点头。停了一会儿工夫,她走出来。医院已经恢复了秩序,走廊里除了几处加派的卫兵,没有异样。她看到儿子去敲另一扇房门……
陶骧敲了门,秋薇出来。
他看看秋薇,问道:“伤的怎么样了?”
秋薇摇头,说:“多谢姑爷。我只有一点点头昏,不碍事。”
陶骧转脸看到图虎翼,抬手一勾,待他过来,说:“带秋薇去给医生检查下。你负责送她回家。”
“不要的。姑爷,我在这里陪着小姐。”秋薇忙说。
她急的脸红了。
陶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图虎翼便过来,拉了她的胳膊,硬是将她带走了……陶骧看着他们走开,转脸对马行健说:“你留下来,听候夫人吩咐。保证她们安全。”
马行健立正,问陶骧:“车子在下面等了,是不是马上走?”
陶骧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静漪,说:“再等等。”
他进了病房,静漪正等着他。
她刚刚一直坐在床边,很想离开这里。她完全可以趁这个时候休息一下的。可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有什么东西撑住了眼皮,所以她不得不睁着眼睛,看到那些她不想看到的……那些爆炸、袭击……那恐怖的坠机,她怀疑过的……还有阴谋,算计,反目成仇,这些纷至沓来的东西,都不住在她脑海中翻腾。
“走吧。”他说。
她抬眼看他,轻声说:“我还是得去看下姑奶奶。”
“姑奶奶很好。已经转移病房了,有母亲在,你就别过去了。”陶骧说着,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走。
静漪顺从地跟着他一路下了楼梯、上车、离开,没有再看到任何一点不妥,一切都和她刚刚到来时一样,安静,沉稳而又有秩序。她听到陶骧说回司令部,但是没有吩咐人这就送她回家去。于是她就跟在他身边。
西北军司令部周围一切如常。车开进司令部大院,静漪觉得在眼下这种情势下都有点过于松弛。但是进了司令部,立即觉察一切都是假象。荷枪实弹的士兵隔几步便有一位,纹丝不动地立着,陶俑似的。
岑高英等在那里,见到他们忙敬礼,说:“司令已经到了。正在同钱校长谈话。说您到了就赶紧上去。”
岑高英说着目光转向静漪。
陶骧让岑高英带静漪去休息室,说:“你等等我。”
静漪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上楼去。岑高英提醒她,她马上转身。
“这是七少的休息室。”岑高英开了房门,请静漪进去。“我就在外面,少奶奶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我。”
他关好了门。
静漪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换。
外面偶尔有一点声响,很轻微,偷过厚厚的门钻进来。是脚步声,她以为有人过来了。不想经过房门,并没有停下。听不清楚口令声,也知道是换岗呢……她环顾四周,看到屋子的南面那张简单的单人床。深灰色的毯子,在此时看上去尤其的硬朗,像它的主人。
静漪走过去,抚了下床面。毯子表面柔滑细腻,她坐下来……
这一坐,几乎就是一夜。
天快亮了,她才再次听到脚步声。
陶骧进了门,看到静漪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静漪立即坐直了。
两人互相望着。一整晚都熬着,陶骧愈加精瘦,静漪面色苍白。
“我没想到这么晚。你也该睡一下的。”陶骧过来说。
“散会了?”静漪问。
陶骧点了下头,说:“我还有点时间,送你回家。”
静漪看他黑黑的脸上很平静,似乎陆歧一家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但是她心里没有过去,层层的烟幕在面前叠起来。她就那么看着他。
陶骧见她不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有什么话要说的,你可以现在同我说。”他坐的很直。
静漪摇头,说:“你一晚都没有休息,这个时候我不同你说。”
陶骧问:“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事先计划好的?”
静漪抿了唇,看他,轻声说:“是不是都没关系。你除掉心腹大患,我们都平安无事。”
陶骧慢慢地说:“他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我都能容得。唯有这一条,我不能放过他。”
静漪只觉得心里一丝一丝地被冻着。仿佛亲眼看到孙悟空无论如何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陶骧和缓温煦的语气,都透着寒凉。
她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不觉便咬紧了牙关。
陶骧也望着她,说:“觉得我无情、卑鄙、不择手段?”
静漪脸色一变。
“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她问。心是猛的抖着。
“不用听,也知道陆岐会跟你说什么。程静漪,陶骧的太太不好做。除了要做花瓶,也有很多机会吃枪子。”陶骧说着,将一样东西放在静漪身边。
静漪看着,是他之前给她的手枪。
“我厌恶这样的日子。”静漪说。她将冰冷的手枪抓在手中,沉甸甸的几乎要握不稳,“陶骧,我真厌恶这样的日子……”
太厌恶了,恨不得这就逃掉。
她抬眼,看着在晨光中镇定自若地望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在陆岐口中,卑鄙、冷酷、强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陶骧。
他运筹帷幄,他进退自如,他无所畏惧,他在波谲云诡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以为自己早已认清。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真真切切地觉得恐惧。可又不能明确这恐惧到底在哪里,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她抓不住这恐惧,也就没法控制自己。
“我知道。”陶骧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她,看着外面空旷的广场。
“我曾经的理想,是救死扶伤。我永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我的手是要救人的。”静漪说。
家国天下,那些东西太虚幻也太遥远。
她不懂,也不想碰。
可是偏偏她身边的男人们,永远都在为了这种虚幻和遥远在争斗……
她看着陶骧。他的手紧握成拳,有一点发颤。
她忍不住靠近他些,陶骧却在此时转了身。
她从他身上,再看不出异常的迹象来,但是直觉他是哪里不对劲。
“你受伤了?”静漪问。
她说着,手伸过来,触到他肩头。手指碰到的地方,血渍洇出来。
陶骧眼看着她的脸就白了,刚要开口,听到有人在敲门。
“进来。”他一开口,静漪便垂下了手。但是她没走开,仍站在他身边。
“七少,左医生来换药了。”马行健进来。
静漪看到陶骧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快。
“让他等等。”陶骧说。
“等下。”静漪拖了他的手,“马副官,请医生进来吧。”
陶骧看着静漪。
她解着他的袖扣。
陶骧按住了她的手。静漪听着脚步声,回头看时,拎着药箱的军医左铭走进来。看到两人的样子,左军医有些尴尬地站住了。静漪不动声色地抽了手,陶骧转了下身,在椅子上坐下来。
左铭走近,敬了个礼。
陶骧看看静漪,说:“你先出去吧。”
静漪没动。
陶骧便在她沉静的目光中,解开了上衣纽扣。当他将左半边衬衫袖子退了下来,静漪看到他肩头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还是老时间发稿。不会太早。都休息好。周末愉快。O(∩0∩)O~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九)
更新时间:2013-7-21 8:46:48 本章字数:4585
静漪看着左医生拿起剪刀,麻利地剪开绷带,伤处露出来,中央是铜钱大小的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在冒着血……静漪看军医检查着,眉头皱的紧紧的,问:“伤口有感染?”
“有一点。言咣玒児要不是……”左医生想说什么,抬眼看到陶骧那严厉的眼神,闭口不言。
静漪看他用小巧的柳叶刀,要在陶骧伤口处直接上手做处理,又忍不住插口问道:“不打麻药么?”就这么下手,剜去腐肉脓血,可是疼极了。她看陶骧,他说:“是我不让用的。”
静漪怔了下。就见左医生动手,用刀精准而又迅速地刮着伤口周围发炎腐烂的皮肉,直到新鲜的血液流出来……静漪没有帮忙,只是看着左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处理着伤口、上药。
陶骧坐着,手臂撑在膝上,一个姿势保持住,纹丝不动,额头上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洇开,浸着发丝。刚硬的发丝精光闪烁栉。
静漪抽出手帕来,给他拭着额上、颈上的汗……手帕很快湿透了。她又从左医生药箱里拿了纱布来代替。她偶尔瞄一眼左医生,这位技术精湛的医生下手非常狠也非常准确,每一刀、每一下都干净利落。他虽然额头上也在不停地冒着汗,倒也要说几句笑话,来分散陶骧的注意力。
“七少,千万留神些。伤口有点发炎,若是再撕裂,好的更慢了。”左医生收拾好器械。因为紧张不已,他也已经满脸是汗。
陶骧应了一声,却仿佛并没放在心上毡。
“辛苦。”他让左铭出去了,待要穿起衬衫来,看到袖子上沾的血迹,立即皱眉。
马行健知道他素来好洁,赶忙让勤务兵去另取了一套干净的军装来,进门交到静漪手上,便退出去了。
静漪接了军装,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陶骧半身赤•裸着,只有纱布缠着左边肩膀处。他本是站在那里等着静漪把军装给他的。当他看她的脸涨红了,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合适时,便走过来从她手上拿了最上面的那件衬衫,抖开。
刚换过药,他的伤口剧痛,几乎抬不起手臂来。
静漪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帮他穿。
陶骧忍了忍,终于放弃,让她来帮忙。
“不能休息几天么?”她扯着袖子,让他把手臂一抬。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得翘着脚才能适应他手臂的高度。陶骧只是坚持了那么一会儿,额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渗出来。显见是真疼。
他坐下来,好让她够到他的手臂。
静漪看到他额角的汗珠子滚下来,抽了手帕替他拭汗。
好好儿的一件衬衫,刚上身,大半贴在身上,被汗水浸湿了。
静漪给他系扣子时,瞥见他胸口处还有别的伤疤……她迅速地系着扣子。脸上是越来越热,恨不得眨眼之间就把这些小扣子都系好……她从未注意到他身上有伤疤的。
陶骧耐着性子,等她把最后一颗纽扣系好,背过身去,将衬衫下摆扎到裤中,说:“小伤不碍事。况且也没有时间。”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真的是忙,外面有人敲门催促。陶骧要开口,静漪伸手按在他胸口处,说:“不差这一个早上。”
她说着,转身出去,开了门见岑高英火急火燎地站在门前。
“岑参谋,你把七少早上的行程调整一下,给他挤出一点空,让他回家吃个早饭,好不好?”静漪柔声细气地说着,却不容反驳似的,接转向马行健,“马副官,让人备车,七少要回家。”
马行健和岑高英都有瞬时的怔忡,不觉看向屋内的陶骧。见陶骧稍稍转了下脸,两人会意,急忙下去了。
静漪看陶骧,说:“奶奶很惦记你。回去陪她吃过早饭再来忙你的事情。”
“别跟她说我受伤的事。”陶骧将枪套背上,还是静漪过来,帮他系紧了。
“不会。”静漪整理着他的外衣。她柔软的手像羽毛似的拂过他的胸口,“我不会多事的……但是你也不能总这样。仗是打不完的,事是做不完的……”
她说着,手停了下来,正搭在他腰间。枪套硬壳本是翻皮,日积月累被磨的油亮。
他看着她垂下眼帘,长而卷的睫毛簌簌发抖。肩膀处的剧痛似乎减轻了许多,他抬手按了下肩膀,就在这时,他听她说:“过了这两年,应该就好些了吧……你说过的,就两年。”
她的目光平视着前方。
他胸口处,领下第四颗钮子。随着他胸口的起伏,钮子在她眼前微微动着……她仿佛是能看到他跳动的心脏。
“你说话算话吧。”她哑着喉咙,说。
“算。”陶骧回答。
她指尖扣着枪套的搭扣,头低的几乎碰到他的胸口。
她额际的胭脂痣,距离他是如此之近……他推开她。
他先走出去,步伐像平时一样的果决。
“陶……你等等!”静漪被他推开,却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陶骧正要开门,听到她喊,站住,回过身来。静漪看着他帽檐阴影下那晶亮的眸子,张了张口,还没有出声,就见他嘴角一牵,她住了口。
他已经许了她两年之期,那么他的事,就和她无关了。
她恰如陆岐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的,对陶骧来说,她这个陶太太,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砝码……她还是问:“陆嵘……”
她知道陶骧对陆岐那么说话,多半是为了让他乱了方寸。但是不从陶骧嘴里得到句准话,她不踏实。
陶骧开了门,望着她,冷淡地说:“你觉得,我会留着她们?”
“牧之!”静漪追上去。
陶骧看了她,弯了手臂,让她挽上来。
“这才对,这么久了,也该改了这毛病。”他微笑着,凑近她的耳边,“别忘了,这两年,好好儿地……和我,相敬如宾。”
她冰凉的耳垂被他灼热的呼吸灼着,呼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看着他的侧脸,说:“好。”
他本来皮肤很白的,出去久了晒的黑了些。面颊上流下来汗水,竟让他看上去脸色有些发灰。
他沉默地闭目养神,就更像是肃立的雕像。
到家时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许是伤口的痛楚减轻了好些。
静漪从手袋里翻找着,想找方干净的手帕给他,手触到那把枪,顿了顿,抬眼看他时,已经进了门——卫兵敬礼,家仆请安,一声声地七爷回来了,此起彼伏……她有些发怔,慌了一夜的心,却在这时慢慢地落回了腔子里似的。
她看着陶骧步履平稳地走进内院,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他脚步慢一些,只是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走他的路……
“七弟回来了。奶奶正等着你们呢。父亲和母亲也在的。”符黎贞刚从陶盛川夫妇的居所院门内出来,看到陶骧便站下,微笑道。
“大嫂早。”陶骧微笑。
符黎贞马上看他背后,果然看到静漪过来了。她远远地看着静漪,待听到陶骧在同她说着什么,忙转回脸来问道:“什么?”
陶骧见她有些恍惚,似是怔怔地看了静漪,问:“我是说,大哥这段时间可好?我可能来不及过去看他。替我问候他。”
“还好。”符氏忙回答,仍是望着静漪,“我替你说一说就行。七弟忙,回趟家也住不下的。他都知道。”
“谢谢大嫂。大嫂辛苦。”陶骧说着,静漪走近了,“这段时候在外面,倒时常惦记家里的饭。”
符氏微笑着说:“想吃家里的饭,等你得胜归来,让厨房变着花样做给你吃。到时候只怕你又嫌腻了,整日往外跑。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头次出国回来,硬是把三祥四喜七大酒楼的菜都吃絮烦的事儿么?”
陶骧听了倒也笑了,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办的好事儿。”
“是啊,辔之和二弟都有份儿。这么一想,弥贞也是个淘气的,跟你们一起闹起来。”符黎贞说着,看陶骧微笑颔首离去。一转眼看到静漪仍在面前,看了她。
“大嫂早。”静漪微笑着说。
“听说了昨晚的事。可真够险的,七妹以后……”符黎贞看着静漪额角红肿的包,一时哽住,眼圈儿都有些泛了红。“出入还是小心些地好。”
静漪却不在意似的,摸了摸自己红肿的额角,说:“大嫂快别这样,不是没出事么?再说,都是我着急忙慌的。我也该听大嫂的话,多带上几个人出门,或者没有那么危险了。幸好都没有出什么事,有事都是我连累的。还是大嫂心细些。”
符氏抬手,掩了下鼻尖,“七妹不能这么说。谁料得到呢?”
她说着,静漪点头微笑。
静漪将要往内院去,又站下来,再看符黎贞。
“七妹还有事?”符黎贞见静漪望着自己的样子,颇有些不同往日。
静漪笑了笑,才说:“大嫂只顾了关心我。就是大嫂以后出门,也还是要多留神的。”她说着,微微颔首,转身追着陶骧的脚步到上房去了——隔了老远,就听见上房里的说话声。许是昨晚的事件太过惊心动魄,往日陶骧在祖母这里,总是一堂欢喜的气氛,今日倒并没有。她也没有再管符黎贞,自己打了门帘进门——进门便微笑了。
尔宜跑过来挽了她的胳膊拉过去给老祖母看。
“七嫂,”尔宜眼泪汪汪的,看着她额头上的伤,“七哥还说,等他平定了战事,要和你一同回北平去观礼。程家九哥哥的婚礼不是就要举行了?你这样怎么能回去?”
静漪抬手,摸摸鼓起来的额头,火辣辣的疼。
陶骧看着她,她微微地笑着,说:“那时候就该好了啊。”
静漪说着,望了陶骧。
她都要忘了之慎的婚礼了……他还是会同她一起出席之慎的婚礼,同她站在一处,无论如何都会。
她对他笑了笑。
陶骧也微笑了下。
静漪想,倒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看到,他们彼此相对的微笑的面容下,都藏着一颗冷酷而坚硬的心。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民•国十九年的春天,还没有到梨花开放的时候,陶家七少奶奶程静漪就去了什川。
原本在她看来会是异常漫长的两年,却如白驹过隙,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这次陪同她一起前往什川的是陶家的家庭医生任秀芳。任医生随同前往什川,是由于陶家大姑奶奶陶因泽在家中嫌闷,已经由两位妹妹陪同前去镇上山庄小住。任医生受雇陶家,要给陶因泽做定期检查。陶因泽在两年前中风之后,至今虽仍不能行动自如。
程静漪提早去什川,也是因为这位被陶老夫人形容为“恃病生骄”的大姑奶奶。陶因泽已有多日不见静漪,果然想出各种理由来让静漪提早去什川镇。而静漪的学习正巧告一段落,留在家中横竖也无事,问过陶夫人,也同陶骧打过招呼,他们都没有异议,她也就动身了。
陶夫人倒也并非十分赞同静漪这么早过去,碍于老夫人和姑奶奶有话,不得不遵从。再说便是从陶骧夫妇这方面来说,她也不愿意静漪一去什川就是个月起程的。这样一来,陶骧就更有理由不回家了。
这两年陶骧收编了马家残部,肃清了辖内的匪患,做完了这两件大事后,辖内安定,他便颇有时间和精力做一些事情,虽忙到不可开交,也很有建树。只是一心扑在公事上,甚少回家。
正因为七少爷如此之忙碌,七少***日子就清净的很。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
更新时间:2013-7-22 8:44:06 本章字数:3485
对此静漪倒从未有过半点微词。言残璨睵她除了日常在外书房上课,便是照应陶老夫人和大姑***日常起居。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份儿差事她就承担下来。久而久之,七少奶奶贤惠孝顺的名声渐渐地也传了出去……静漪想着,孝顺大约是从她侍奉上人们尽心而来的;至于贤惠,她倒也不知是不是因了她从不干涉陶骧在外面的事。
不过这不妨碍陶骧一旦有事需要她出面,一通电话打回来,她就要梳洗打扮起来出门去。不过像盛装出席类似招待酒会这样的活动,对她来说是很容易应付的差事。她总会很出色地向他交差。当然陶骧除非必要,是尽量不打扰她的清净的。于是她时常想起来,便也觉得她的贤惠,还真有些坐享其成的意思。此外,陶骧倒并不限制她的活动,也没有阻拦她的社交活动……她想这或许也是某种程度的交换条件。
仿佛数年前她在沪上读书,在功课没有紧的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她也会同东宁一道去看场电影,衣着整齐地赴宴般去安静的黄浦公园走走,去圣心医院做义工时又不辞辛苦且不顾形象了……那时她是用功的学生,现在依旧是。不过身边的陪伴,由东宁变成了小姑子尔宜,看电影听戏也有,多半是会去保育院的。
这日,静漪在去什川前,先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是例行的身体检查,近两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的。等到任秀芳出来,看到她拿着报告,不禁问道:“又做检查了?还是没有什么吧?”
静漪笑笑,点头栉。
任秀芳忍了忍,因已经同静漪是相熟的关系,还是说:“府上也太重视子嗣了些。”
静漪又笑笑。
当然是要重视的。这两年除了那些对于她上学、外出抛头露面的议论,便是对七少爷夫妇成婚三年无子的闲言碎语。若让静漪对外发表意见,满可以用陶骧不常回家来的理由搪塞一番。陶骧非但不常回家,就是回来,他们常常也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只是这些,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他们知道的就是七少奶奶试药无数,仍然生不出孩子肇。
老祖母虽祈盼新孙不是一日两日,还是让她不必理会那些闲话;婆婆口上不说什么,只一样按时催着她检查身体、也足以令她感觉到压力重重。她不能一味地回避,就得忍着三不五时由老中医开出的汤药丸剂和定期的医院身体检查。
给七少爷纳妾的风声是最近才出来的,还有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仿佛只等七少奶奶不能生育的定论一下,就能顺理成章地给七少爷挑人了……她心知肚明,再这么下去,风声迟早变成须得她面对的事件。
陶骧倒始终没有松口,人前人后,都是一副不在意这些的样子。她知道陶骧也许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他忙的也的确顾不得这些。两年间她的学业突飞猛进,他的地盘也稳扎稳打、职位更是高升至西北军司令。陶盛川从西北军完全退下,将大权交予陶骧,自己只担任着省主席的职务。陶骧在西北军里,真正的声望随地位的攀升和夯实日隆。
所以陶骧有陶骧的烦恼……家事和女人,大约还不在他烦恼的范围之内。尤其女人的事,陶骧何曾为此烦心过呢。就是七少爷的私邸常常有女人出入这类的话,也会被人有意无意地透出来给她……试探她也好,同情她也罢,她也都只能装聋作哑。
与其这样,她倒是想过和陶骧坐下来再谈一谈。或者他有心,也未可知。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不是回来一趟也会把小会议带进书房里开至深夜,便是刚进门就又被叫走了……若是晚上回来,通常已经很晚。反而是她熬不住已经睡下了,才听到楼下有动静。
到那时候,趴在她卧室床底的白狮便会拨开•房门下楼去,她连白狮踏着楼梯的声音似乎都听的到……但总不见他上来。
早上起来,她下楼时,他往往已经走了。
前两日他好不容易早回来一趟,她早起才知道他回来了。却是喝醉了,倒在书房里睡了一宿……进去看他还躺在沙发上,昏沉沉一身酒气。
陶骧如今倒也很有自觉性,即便是喝醉了,也不来闹她。
他们只是很有默契地同进同退……
她叫了他两声都不醒。
她倒坐在他身边,守了他好久。只看着,都要替他觉得辛苦了。
她出来悄悄问了阿图,七少最近怎么了。
阿图有点吞吞吐吐,公事大约是不方便对她讲清楚的。当然她也并非问的公事,那根本是她不该开口的范围。阿图只说去冬甚是寒冷,今春天气又时好时坏,七号院子里不少花草树木养护不及时,冻死了些。七少许是看着不痛快,说趁着这次修缮花园,让都清理了重新栽上……
阿图说来说去,也没有明说陶骧到底是为什么喝这么多酒。陶骧酒量很好,极少喝的这么醉。连他身旁有人且一坐良久,都没有发觉……她想总归不会真的只为了点花草,也许是为着最近又要有大事发生。年初新疆境内更有大规模的叛乱,南京方面若要平叛,恐怕要调用西北军。但是比起长途跋涉进疆,陶骧似乎对如何清剿西北军辖下逐步扩大势力、形成威胁的白匪更有兴趣些。毕竟在他看来,辖下白匪的活动日益活泛,才是心腹大患;况且他几次围剿颇见成效,若此时带兵西进,恐怕错失剪草除根的良机……
她做陶太太日久,对时局的洞察力也是一点点磨练出来了。
可西北平静的局面得来不易,好容易经过两年间休养生息、日渐繁荣的日子也只是刚刚开始,又要被打破了么……
静漪低头看看手上的检查报告。越发觉得这般小事,对她来说都微不足道,又何必去烦陶骧呢。她还是应付的来的。
“也难怪。府上是这样的大家庭。”任秀芳见静漪半晌不语,怕自己孟浪伤了她的心,忙往回找补。
静漪却笑笑的,说:“是呀。都是这样的……”
就比如三嫂索雁临,那年在美国终于证实不孕症,之后经历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担。三嫂本来便是事业心强的女性,如此一来,越发在做事上用心了……她并不知道三哥之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杜氏母亲虽难过,也唯有无奈接受现实。杜氏母亲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之慎的妻子慧安身上。还好,在她看来,小儿媳慧安很争气,一索得男。静漪从杜氏母亲写来的信中,不难看出对慧安的满意。连之慎也仿佛在同慧安成婚之后,越发顺风顺水起来。不过杜氏母亲也不讳言自己的另一个大大的心事就是她。这两年也不知为她想了多少办法……
静漪舒了口气。
她现在都很怕接到家书。
无垢、无瑕、慧安……她们个个儿谈的都是自己的宝宝。无垢讲她那牙牙学语的儿子、无瑕说她那蹒跚学步的女儿、慧安就描述那儿子如何乖巧……这些她还都能付之一笑,那连身在美国读书的朱东宁来信都要告诉她,自己边读书边养育幼子,并和她大谈育儿经,她就很难淡定以对了。
才不过两年,她已经被婴儿潮淹没了……
“怎么?”任秀芳问。
“没什么。”静漪又笑笑。
任秀芳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这两年她作为私人教师,乃至朋友,最熟悉的莫过于程静漪这笑笑的模样。认识她,从起初绝色倾城的惊艳,到对她聪明智慧的钦佩,再到如今熟悉她一些,竟生出深深的怜悯来……她心里的复杂感触,倒也不方便对程静漪和盘托出。
静漪看看任秀芳,脸上笑意加深。
她将报告又看一眼,收起来。除了一些小毛病,她简直健康的不得了。只不过这证明她健康的不得了的报告,除了会成为她更大的负担之外,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她照旧还是得由吴大夫诊脉,照旧还是得吃着药……照中医的说法,宫寒是不容易怀孕的。
“任医生,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到了那边可就误了饭点儿。”静漪说。
任秀芳笑着点头。
医院里人来人往,当然不是聊天说话的好地方。她同静漪一道往外走着。
“程静漪!”有人高声叫道。
静漪停下脚步,认出是逄敦煌来,皱皱眉,正要责怪他在医院里就这么喊她。还没开口,就见逄敦煌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模样,不禁问道:“你可是生病了?”
“不生病怎么会在医院里?”逄敦煌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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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滴大家:
更新还是老时间吧,每天5点之后的。
系统显示可能有延时。所以还是不要太早起刷。有变动我会及时通知的。
另外最近在转折过渡的章节,闷是闷的,我写着都觉得闷。
不过离结局也不远,大家期待或者预料中的,后面会陆续地来的。
新的一周了,大家诸事顺利、心情愉快!O(∩0∩)O~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一)
更新时间:2013-7-23 18:20:29 本章字数:3342
任秀芳听了,便道:“讲话还这么冲,可见不是要命的病了。言残璨睵凯瑟琳,我们走,不要理他。”
“喂……任大炮你可不好这样的……我还不是前两日帮你们保育院搬家累的么?任大炮你小气,我带着人带着家伙上门帮忙,你居然连饭都不管……害我……”逄敦煌当着人就嚷起来了。捂着肚子弯着腰,身旁的小童都扶不住他沉重的身子了。
静漪惊奇地看着逄敦煌,忽然间就像是个刺猬一样,还是滚成球撒赖的那种。想上去帮忙也不方便去,只好看着他——逄敦煌说的倒也不假。前两日保育院搬去新住址,逄敦煌做了总提调,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她因不能时时出门,只去帮忙半日。那半日,逄敦煌指挥他的人做事,在她看来,就是个指挥官。
“害你什么?”任秀芳笑着问。
“害我带着人去吃饭,也不知道那家的面是怎么码子事情。兄弟们吃了都好好儿的,就我,一夜跑七八次茅厕。跑的我炕都爬不起来了。”逄敦煌擦着额头上的虚汗,继续嚷道栉。
静漪见他的确面带病容,知道他所言非虚。任秀芳也看出来逄敦煌的确病了,忙喊人来。逄敦煌身边的小童,给他拎着东西。静漪看一眼这眉清目秀的小童,小童便轻声叫道:“七少奶奶、任大小姐,我是麦子。”
逄敦煌搭了胳膊在麦子肩上,瘦小的麦子顿时就像是要被压弯了似的。
“任大小姐,我们少爷没事吧?老爷还不知道少爷病了,要是知道了,恐怕要骂我没伺候好少爷的。”麦子待把逄敦煌扶到急诊室,着急的很肇。
逄敦煌坐在诊床上,说:“针鼻儿大的胆子。你不说,我不说,老爷怎么会知道?”
静漪见任秀芳找急诊医生去了,她便问了问逄敦煌这几日都吃什么了,想了想,说:“应该不是那碗面的事。你怕是喝了不干净的水。那日我同你讲,不要喝那井里的水,你便不听。”
“七少奶奶,我家少爷不是喝了什么水的缘故,是喝了场酒……”麦子刚说,逄敦煌就瞪他。麦子也不管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早起趴在院子里,可了不得了。”
“怎么能这么干呢?”静漪也皱眉头。
“我哪有那么娇贵。”逄敦煌笑着说。靠在墙上,看着静漪。“你忘了,我是打哪儿混日子的,什么水没喝过、什么地方没睡过,能奈何我?要真那样,我还带个屁兵、打个屁仗呢!喝点酒又怎么样啊,肚子里要有细菌,酒精还可以灭菌呢!”
静漪无奈。
逄敦煌早在两年前便不再上山,伏龙山却仍以他马首是瞻。这回保育院改建、搬家用的那些劳力,逄敦煌虽不明说是哪里调来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山上下来的。只不过谁也不去揭穿。她也颇有几次遇到从前在伏龙山上见过的老八和十五……能与他一道喝酒喝成这样的,恐怕不是普通的关系。
“你这是什么道理。酒大伤身,不懂么。”她轻声说。她着实仔细地瞅着逄敦煌,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
逄敦煌嘿嘿一笑,无赖的很。
“唷,听听口气大的!那么能干,还死扛着在家打算盘混饭吃?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得七少三上卧龙岗?”任秀芳笑话逄敦煌。
逄敦煌捂着肚子,还有力气瞪了任秀芳一眼。
静漪也笑了。
“我去找下值班医生。你先在这儿疼一会儿的。”任秀芳说着,回头问护士,“赵医生人呢?”
静漪见她离开,在一旁看着逄敦煌。这逄敦煌听到任医生提起陶骧来,好似也没多反感了。
“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逄敦煌问。
“去乡下住一阵子。”静漪说着,咳嗽了两声。
“这个时候,你去什么乡下?”逄敦煌闹肚子正闹到心慌,慢慢地问。他摆手让麦子退一边去。
静漪皱眉。
逄敦煌在诊床上晃了晃脑袋,没有麦子给他擦汗,冷汗顺着额角就滚下来。
她从手袋里扒了两下,找了一条帕子给他。
逄敦煌没接,说:“才不用女人的东西。”
说着笑了,伸手跟麦子要他那条粗布手巾来,抹着脸。冷汗却是擦了瞬间又冒出来的。
“你知道什么?”静漪轻声问。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没看报纸,也没听广播?”逄敦煌喘着气,擦了眉梢的汗珠子,斜了静漪一眼。
静漪便觉得逄敦煌这一眼,含义很多。她顿了顿,说:“报纸广播,还不就那些。凡能听到看到的,必然是想让你听到看到的。”
“话是这么说,有心的话,总能甄别出来些东西吧?上个月叛军在新疆刚刚成立国家,号称东·突厥·斯坦共和国。南京方面已经下令平叛。陶骧受命,要到前线指挥。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应该就在这几日。战机不可延误,说走也就得走。”逄敦煌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静漪无话。这同她猜到的出入不大。
“按下葫芦浮起瓢,他又要打硬仗了。这可不是白匪,散兵游勇,小股作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东·突的武器装备都是从国外来的,在土耳其的支持者不少,英法日也都有算盘,这一区域现在是多方必争之地。别说南京硬要拿下东·突,就是西北军,如果坐视不理,恐怕等他们站稳脚跟,日后也难免一战。他们战斗力还不知究竟,不过要是好对付,驻扎新疆的王大胡子也不会被打的屁滚尿流,还得陶骧去支援。”逄敦煌轻声说。
静漪听着逄敦煌说这些,静静地不发一言。
逄敦煌看着她,说:“我和你说这些,你可别多想。陶骧嘛……我倒是爱看他打仗。”
静漪看看一旁过来预备给逄敦煌注射药物的护士,轻声说:“这我又不懂。”
她虽这么说着,心里也是一动。
陶骧极少喝醉酒的……他喝的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早起还沉着脸,显然是心情极差。当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他哪里真正有过喘息的时候?军情这么急,南京给他指令下来就要火速顶上去,恐怕会打乱他的部署,他心里有不痛快是必然的。
静漪想着,莫名地,她有点难受……
“程静漪?”逄敦煌抬手在她眼前一晃。
静漪瞅了他,问:“难不成是你跟他一起喝的酒?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这些?”
“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呀,只说这个,怎么没人管我。把我晾在这里晒干么?”逄敦煌翻了身趴在诊床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急诊室门外,“任大炮还没来?”
静漪皱眉,说:“你能不能别老叫任医生任大炮?真难听。”
逄敦煌腹中绞痛加之有些虚脱,见静漪这样温柔地抱怨,一时竟觉得骨酥体软,干脆又倒在诊床上,瞪着灰白的天花板,眼前竟旋转起来。
四周围旋转成一个陀螺似的,中央那张绝美的面孔,却始终不动、且越来越靠近他似的……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头越来越晕,嘴唇哆嗦着,叫她:“程静漪……”
静漪只见逄敦煌嘴唇无力的一张一翕,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逄敦煌?”她探着逄敦煌颈间的脉搏,一边叫护士,一边说:“医生怎么还不来呢?任医生?”
“今天值班的赵医生是新来的,可能换班出了点问题。”护士急忙解释。她将药水放在一旁,出门去找医生。
“不用慌,没关系的……”逄敦煌缓过口气来。
“快别出声了。医生来了。”静漪忙拦着他,回头看到任秀芳已经跟着医生进来了。
“我来吧。”走在前面的那位戴口罩的医生说着,过来查看逄敦煌的病情。
静漪忙往后退,护士拉了帘子。
任秀芳看她有些紧张,笑道:“没大要紧的。都是他折腾的太凶。”
静漪和任秀芳一道出来急诊室,在外面等着。麦子也被赶出来,着急地干脆蹲在地上揉起头发来……不一会儿护士出来,说要安排住院观察一天。护士让麦子进去了。任秀芳从护士那里接了单子,要去办住院手续,就看到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对她们微笑道:“没有大碍。还好他身体底子好。已经给他打了针,转到普通病房去吧,住半天观察一下。”
“那就好,谢谢您。”静漪说。
静漪从这位医生出来,瞅着他就有点发愣。她时常出入省立医院,这里大部分的医生她都认得的,这位便觉得面生,只是看起来又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二)
更新时间:2013-7-24 11:06:41 本章字数:3468
“赵仕民医生,刚从上海来这里任职的。言残璨睵也是我们的校友。”任秀芳轻声介绍。
赵医生看着静漪,说:“不用担心逄先生,这儿交给我。我还有病人在等着处理,先走。”他说着看看任秀芳,手扶了下她的手臂。再对静漪点点头,说声陶太太再会,便快步离开了。
静漪听任秀芳说了声好,对他一笑,那笑容温柔且妩媚。
这位赵医生……她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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