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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夫人

_2 雪落微扬 (现代)
  云影这趟出远门,尽管收拾了行李,最后还是只带了一个颜色灰黑的布袋子,布袋子装着修女服,看上去既普通又老土。
  天色刚暗,外面飘起了如丝的细雨,一排黄包车师傅早早就候在了修道院的门口,云影已经换上了修女服,夹在修女中间,也随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出发了。
  细雨如烟,笼罩着颜色斑驳的城墙更显沧桑,街边的小贩早早就开始吆喝,偶尔有纨绔少爷开着新式的汽车逍遥而过,震耳欲聋的汽车鸣笛声,惊了穿插而过的黄包车司机,一路奔跑,污水飞溅,又汇入雨水中。
  一路奔跑的修女们手里都提着灰白色的医药箱,很快就引起路人注目,她们都是奉卫生局的命,前去救援陷于瘟疫村落的士兵。
  云影戴的修女黑色头巾帽裹住了她如瀑的长发,而未施粉黛的脸颊被口罩蒙住,只露出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眨眼之间,宛如真的是上帝派来救死扶伤的天使。
  夜色骤浓,雨点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黄包车简陋的遮阳布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溅在肃静的修女服上,云影的双腿很快就湿了一大半。
  穿过长长的街道和闹市区,很快就到达租界所设的关卡处,云影知道,过了这道光卡,上了开往辰州方向的轮渡,只要五六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现在人人都谈之色变的瘟疫村落了。
  跑在最前面的黄包车司机停下,身形矮胖的中年修女下来,随在后面的修女陆陆续续的下来很快就站成一排。
  “上帝保佑,我们平安到达!”中年修女虔诚的双手合十,闭着双眼祷告起来。
  云影紧了紧手腕上的医药箱,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将近百余米,租界的关卡处有巡捕房的人手持警棍来回走动着,云影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站住,去哪里的?”突然一声大喝,站成一排的修女们前进的脚步嘎然而止。
  中年修女从袖口处掏出卫生局颁发的通行证,她温温的说,“真主保佑,我们是卫生局特批去照顾瘟疫村伤残士兵的修女!”
  着黑色警服粗犷巡警眯着眼睛仔细看清楚通行证上的印章后,便踱步来到她们中间,上下打量着她们。
  有些人的光芒就算是着最朴素的衣服也是难以掩盖住,巡警走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定的落在云影的身上。
  “你也是前去救助的修女?”他手持警棍问。
  云影只是点头,头垂得低低的,畏手畏脚的模样很快就赢得了质问她的巡警的信任。
  巡警昂起头,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放行!”
  云影暗自舒了一口气,头始终低垂着,跟着前面修女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朝关卡的方向走去。
  还有几步路就算顺利出关了,就在这时,云影敏锐的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以前警员在街上巡逻时奔跑的脚步声,她心下一紧,藏在墨黑袍子里的手掌不由得紧捏成拳。
  “统统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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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阻
  话到人到,浩浩荡荡的巡捕房警卫已经将关卡团团围住,云影忍不住抬眸,她离关卡处仅仅几步之遥,一眼就瞧见了站得笔挺的两排警卫中间走来一个长满络腮胡子,面色凶煞着警服的男人,他手里的警棒有节奏的在手中上下敲打着,一双阴冷的黑眸上下打量着被自己拦住的修女们。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黑色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和神态,但云影还是感觉到此人严肃而冷酷的气场,她猛然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头,有啥事?这些都是卫生局派到瘟疫村去的修女!”起先放行的警员掐媚的问。
  男人手一扬,问他的警员就乖乖的闭上嘴,退到了他身后。
  “巡捕房里逃出了个女死囚,上头有令,所有进出关卡的人都要仔细搜查,就连修女也不例外!”
  他的声音又冷又寒,还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已经进了关卡里面的修女都被警卫拿着警棒赶了回来,胆小的修女见自己被他们团团围住,吓得都面色苍白。
  “带她们去旁边的警卫亭,将身上的修女袍脱了,拿着我这幅画像挨个对比检查!”
  “走……"
  候在一旁的警卫蜂拥而上,有的拉着修女的胳膊,有的直接将她们拖起,对他们突如其来的暴行,强迫被脱掉修女袍检查身体,这对修女们来说是莫大的羞辱,那名资历最老,手里还捏着卫生局通行证的修女率先挣扎起来,现场很快乱成一团。
  “邢队长……”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沉声叫道。
  “秦管家,请说!"络腮胡男人收起嚣张的气焰,毕恭毕敬的转过身来。
  “我家老爷一再交代,一定要我在关卡亲自检查,不知你方便不方便?”号称秦管家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来,虽然是在问话,双眼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群挣扎修女中间的其中某一个。
  “方便,我们很方便,秦管家,请跟我一同前去!”巡捕房的邢队长一改威严神色,弯了弯身体,秦管家抿唇点头,伸手压了压帽檐,跟在他身后。
  租界的关卡处因手挽医药箱的修女和巡捕房的人顿时乱成一团,云影站在里面,亦配合着她们做无畏的挣扎,清冽的眸子却是机警的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和来往的商客们。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缓缓从街边拐角处驶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司机看到前面吵闹的人群,他立即长按喇叭。
  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警卫拦住了去路,司机这才摇下车窗,手伸在外面不停摇晃着,“喂……让开,我们要出去!”
  这吉普车的车牌就是川州所有关卡的通行证,所以,当外面的警卫还是像拦普通的汽车一样固执时,坐在车后的男人浓挺的眉凝上了一丝疑惑。
  意外
  关卡处乱成一团,有手持通行证的商人都被拦在外面,修女与巡捕房的警卫交锋,也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云影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吉普车,那车头竖着银色的鹰头,寒光闪闪,鹰头俯瞰着前方,栩栩如生。
  云影不用看车牌号就知道是谁坐在里面,身后似乎有双锐利的目光隐隐射来,她快速别过头来。
  正在那些警卫几乎是又拉又拖的将她们拽着往前去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道黑影,发疯般的朝还未完全关闭的栅栏奔去,人就在云影身边,她敏锐的意识到什么,跨出一步想去拉住冲出去的女人,可手却抓了一把空气。
  紧接着,只听见身后一声大喝,“抓住她,就是她!”
  子弹上膛的声音轰轰作响,云影只感觉到有急促的冷风嗖嗖而过,有子弹擦过她的脸,云影脸色苍白,也就不到眨眼的功夫,子弹从修女的背后直穿而入。
  修女受到枪击,踉跄着朝前撞去,强撑着身体站稳后,她转过身来,瞳孔痛苦的陡然睁大,一双哀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手持枪柄射向她的男人。
  又是一枪,子弹准确无误的飞进她的小腹内,顿时,血水四溅,染红了她的修女袍,她痛苦的低下头,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又抬了一眼,眼眸里全是绝望。
  再也没站稳,她一头栽下去,手掌依旧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怎么也不分开。
  这残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云影呆呆的看着倒下去的女人,还在下雨,那流溅出来的血水顺着滴答的雨水缓缓散流开来,一片猩红。
  “救她,快叫人来救她……”云影扔下手里的医药箱,踩着修女袍狂奔而去,凄厉的朝周围旁观的人大声求救着。
  她试着紧捏修女的手,她手指还残余的温度,云影不敢相信,这样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一瞬间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静止了,只听见滴答的雨声。
  没有人上前,云影抱紧修女的身体,试图将她抱起来,“救她,你们听见没有……”
  这个乱世,没有人敢惹祸上身,大家也吓怕了,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的离得她们远远的。
  中年修女眼里含着泪,手指在胸前比划着十字,暗自祈祷着上帝拯救这苦命的天使。
  “她也是乱党,给我抓起来!”静谧之际,粗犷的嗓音冰冷的喝了一句。
  很快,巡捕房的人奔了上来,团团将抱着修女的云影围住,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的对准了她。
  云影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惊恐的神色僵住,在警卫强行将她从修女身边拉开时,她的口罩落在地上,一张素颜纯净冷艳,顿时惊得周围的男人呼吸都一窒。
  最先发话的邢队长看到她绝美容颜,浑浊的眼睁得老大,很快,他暗自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他趾高气昂的走到云影身边,粗粝的指腹勾起她的下颚,看了一眼,便手一扬,大喝道,“好了,逃犯已经枪毙了,共犯也抓到了,大家一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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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少的女人
  “放开我!”云影奋力挣扎着,那些警卫极其粗鲁,拉着她纤细的胳膊直往地上拖,白色的裹脚布鞋蹭在四处流窜的雨水里,被染得又黑又红。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秦管家也不想生事,见邢队长抓了个修女朝里面拖,他附在他耳边沉声道,“邢队长,我们老爷交代处理她,没有交代说会牵涉到别的无辜的人!”
  邢队长手一摆,制止他再往下说,“我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共犯,抓她是我们巡捕房的事情,与你们沈家无关!”
  秦管家唇角划出阴冷的笑,抬手压低帽檐,在警卫将被枪毙掉的修女抬走时,他很快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
  “我不是共犯,放开我!”云影看着刚才被截拦下来的修女逐个被放走,而自己却离她们越来越远,她急得全身都紧绷起来。
  押着她往回走的邢队长闻声转过身去,云影恨恨的瞪着他,犀利的目光如回旋的利刃,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才看了她一眼,都冷得直哆嗦,他有些心虚的喝道,“闭嘴,竟然敢越狱,活得不耐烦了你!”
  说完,就是一巴掌扇在云影脸上,云影被他抽得眼睛一片模糊,“啊……呸……”她倔起性子,吐了一口唾沫在那张马脸上。
  邢队长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烈,盯着云影身上宽松的修女袍,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猥琐的将她吐在脸上的唾液伸手沾了沾,然后抹进自己嘴里。
  “无耻,快放开我!”云影双眼猩红,像是被激怒了的小兽奋力挣扎着。
  邢队长冷笑了一声,一把捏着她的头,直接将她头上罩住的头巾扯下,墨黑的青丝顺着他的手掌倾斜而下,这个女人长得又冷又艳,似乎天生就是来征服男人的,邢队长眼露惊喜,亦混合着**之光。
  “将她给我带去西镇的死囚牢!”
  他一声令下,得意的转身,却撞在了前来的人身上,邢队长突然怒骂,“哪个兔崽子敢挡我的路?”
  “敢骂我们四少,你不想活了!”一名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低声呵斥道。
  邢队长特别闻声脸色大变,大汉后面走来出现甄佑良的脸,邪魅的五官上还有隐隐的怒火,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天下无物,唯一存在的就是眼前那张红肿的小脸。
  “四少,您怎么来了?”邢队长立即卑躬屈膝的赔上笑脸。
  甄佑良鄙夷的凝了他一眼,冷冽的勾了勾唇,“这个修女我要带走!”
  邢队长错愕的回头望云影,她将头别向一边,谁也不看。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女人看来也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于是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道,”四少,有所不知,这修女可是我们巡捕房里逃出来的死囚的共犯,今日我要带她回去……”
  “放屁……四少的女人你也敢抓!”一把枪抵在了他腰肌处,大汉怒喝。
  必须现在走
  原本要出去办事的甄佑良很快就命人调转了车头,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朝他所说的方向驶去。
  甄佑良脸上还有隐隐的怒火,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时不时瞟了她一眼,带着审视与探究。
  云影避开他的目光,靠着车门,目光清冷。
  川州西镇是古老小镇,据说纣王烽火戏诸侯,博妲己嫣然一笑的那几座烽火台的遗址就湮没在这座古镇的黄沙下,由于川州的死囚牢立于西镇一角,故镇上人烟稀少,但甄佑良却有好的去处,他送给云影的宅子,青山碧水,炎夏薄雾缭绕,凉爽宜人,寒冬旭日当空,温润干燥。
  强烈的反差气候博得云影的喜爱,只是喜欢归喜欢,云影却是鲜少来住,偶尔甄佑良有应酬,云影也是相陪后便匆匆离开。
  车门打开,云影刚将脚踝伸出车外,甄佑良一俯身,在司机和随行的贴身保镖的注视下,毫不避讳的将云影抱起,直奔进老宅的庭院内。
  宅子不大,被佣人打理得仅仅有条,甄佑良将云影轻轻放在床榻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云影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双足,神情更加郁郁寡欢。
  再进来时,甄佑良手里提着小型的医药箱,拿出棉签,沾了些碘酒,他不悦的勾起唇,冷然道,”没事和那些修女凑些什么热闹!”
  云影别过脸,站起来,默默望着窗外。
  甄佑良看着手中的棉签,悻悻的又重新搁下。
  他知道,她还在隐隐保持着她的骄傲与微薄的自尊,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他自大而轻狂,却生生被她驯服,任由她在他身边肆意妄为。
  “瘟疫遍地,城中人人自危,你何必还搅这趟浑水?”
  和她并排站了许久,甄佑良这才略带疑惑的问。
  云影听罢,挑了挑眉,幽幽道,“战争不息,不管在哪,都难以安身。”
  甄佑良取来锦缎织成的软毯,披在她肩上,虽然他有很多的疑问,但今天却是三缄其口,什么也没再提。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云影裹了裹身上的毛毯,清冷的眸子这才投向他。
  他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明白,甄佑良拍了拍她的肩膀,第一次与她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紧迫感,他沙沙的说,“我让佣人给你做了一些糕点,热水也准备好了,泡个澡后就休息吧,我去书房了!”
  云影点头,目送他离开后,脸上顿时浮现出焦躁的神色。
  眼看天色越来越阴沉,云影的心扑通跳个不停。
  窝在沙发上呆了许久,天边那一片墨黑铺天盖地的涌来时,云影悄悄打开门,宅子内一片寂静,她扫了四周一眼,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了他,甄佑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我不会让你去涉险!”
  他怒吼了一句,揽住她的腰肢将云影禁锢在怀里。
  云影心一紧,右手灵活的探进他的腰间,直接掏出他腰间的手枪,紧接着身体一弯,直接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如灵巧的水蛇,他扣住她手腕不放,她拿起枪,直接对准他的太阳穴,冷喝道,“我必须现在走!”
  关系清清白白
  迎上她犀利倔强的目光,甄佑良瞬间就冷了心,直至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觉到,以往和她共度的那些风花雪月,原来终究是一场绚烂的烟花,看似唯美动人,实则是自己虚构出来的海市蜃楼。
  他冷冷的打量着她,云影被他看得有些紧迫,她捏着手枪的手指一紧,枪口再次用力抵上他的头。
  “我不想说第二遍,我现在必须要走,你送我过租界!”
  “就算今日你毙了我,我也不会答应,城中没人敢出租界一步,去了就回不来,染上瘟疫,三天就会毙命!”
  “回不回得来是我的事!”云影语气有些急。
  甄佑良用眼眸的余光扫了一眼她紧握着枪柄的手,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走廊上只亮了一盏灯,用红色薄锻织成的锦灯高高悬在两人头顶,迷蒙的光晕下,甄佑良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转过身来,双手突然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扶着枪柄将枪口缓缓移到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凝着她忽然温柔的笑,只是眼眸里却有逼人的寒意,“我的心脏在这里,你只要手指动一动,就可以……”
  他沿着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背,手指勾住那立即可以让人致命的开关。
  云影没想到他来这一招,当即懊恼的喝道,“甄佑良,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甄佑良趁她迟疑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手腕,手掌朝她虎口一切,她手中的枪抖在地上,他脚一拨,当将枪踢得老远。
  “你……”云影只感觉到虎口处一阵酸麻,立即明白自己中了他的苦情计,一时被他噎在那里,除了愤怒的横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甄佑良得意的勾起唇角,迈着优雅的步子拾起地上的手枪,吹了吹,又用袖子擦了擦。
  “送你出关可以,给我一个理由!”他身体笼罩着她,心却不得不给双方台阶下。
  云影转过身体,不理他。
  “刚才你都要枪毙我,我都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还先生气了!”他伸出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红肿的脸颊,嗓音暗哑。
  云影头一偏,讪讪的勾了勾唇,他和她之间,相互利用,关系清清白白,似乎也还没有到兵刃相见的地步,还是为刚才自己的鲁莽有些心虚。
  想到此,云影转过身,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顿的说,“我有亲人在瘟疫村,我一定要去找他,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土得掉渣的借口,甄佑良原本想要揶揄她几句,一看,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他只好顿了顿,不情愿道,“送你去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影急切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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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姐姐
  秋日晴朗,暖暖的微风拂过花圃里摇曳的花草,淡淡花香熏人心。
  一名穿白色绸缎开衫,蓝色碎花长裙的女孩正背对着阳光安静的坐在花园里的藤椅上,阳光熠熠下,她灵动的蝴蝶发卡随意的别在齐耳短发的一侧,映得水润的脸庞更加娇俏可人。
  她歪着头,晶亮的眸子定定的凝着前方一侧的背影,目光落在冉宁生飞舞着的修长手指上,琴声悠扬,宛如冬日里潺潺的流水,叮咚敲在她的心尖头。
  冉曼生着杏色小洋装,盛开的裙摆如花苞,随着她舞动的步伐,翩翩飞扬。
  云菁眼里有说不出的羡慕,冉曼生和着她哥哥的琴声,优雅滑动着舞步,阳光下的她更加青春逼人。
  不谙世事的年纪里,强烈对比下,云菁的心有些隐隐的失落。
  佣人端来糕点和温热的茶水,微笑的躬着身子站在一侧,不时提醒道,“少爷,小姐,来吃点点心吧,你们玩了很久了!”
  冉宁生飞舞的手指落在白色的琴键上,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他这才站起来。
  云菁兴奋的鼓掌,迎上他含笑的眸子,她害羞的移开目光,收回双手,缩在衣襟下。
  “来,云菁,尝尝我们家的糕点,这种水晶桂花糕是我和曼生最爱吃的!”冉宁生温文尔雅的脸颊上泛着细细的汗珠,他接过佣人手里的糕点,放在一旁的小圆桌上。
  云菁心里又羞又喜,一把拉过一旁曼生的手,细细的说,“曼生,你和我一起!”
  “云菁,来我们家不要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冉曼生跳的脸色酡红,抓了一块桂花糕就塞进了嘴里。
  云菁点头,眼睛却是偷偷望着冉宁生,冉宁生正俯身为她们沏茶,挨得很近,她似乎都可以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书卷气,冉宁生抬头,将茶水递在她手里,温柔道,“来,喝茶!”
  云菁接过,心如小鹿一般乱撞,她急急的抿了几口,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冉宁生搬来椅子,挨着她们坐下来,阳光很好,懒懒的洒在四周,逆着阳光,冉宁生微笑着打量着前面的女孩,懒懒的问,“云菁,刚才的曲子你要是还不会,我可以再教你!”
  “谢谢冉大哥!”云菁根本不敢看他,脸低着,手心都紧张得沁出汗水来了。
  “上次听曼生说你还有个姐姐?”冉宁生端起茶杯,抿了抿,不经意的问。
  “嗯!”云菁点头。
  “挺好的!像我们曼生就只有哥哥,没有姐姐,她不知道多羡慕你呢!”冉宁生戏谑的望着自己的妹妹。
  冉曼生没心没肺的答,“是呀,云菁,我真羡慕你,有疼爱你的姐姐!”
  云菁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她娇憨的笑了笑,“嗯,我姐姐对我很好,其实,有哥哥也挺好的,曼生,我也羡慕你!”
  “那你家就你和你姐姐吗?好像听曼生讲过,你们都是住姑妈家?”冉宁生再问。
  “我是和姐姐相依为命,姑妈是姐姐的姑妈,但不是我的!”云菁想起那个家,有些伤感。
  “这样啊!我有些不懂,为什么姑妈是你姐姐的,而不是你的?”冉宁生关切的问。
  一定要回来
  “这样啊!我有些不懂,为什么姑妈是你姐姐的,而不是你的?”冉宁生关切的问。
  云菁明亮的眸子略过一丝黯然,她搅着手指幽幽道,“冉大哥,你和曼生有所不知,其实我是我姐姐十年前从孤儿院里找回来的,她说我们的父亲母亲得了重病去世了,小时候她被人卖了,我就去了孤儿院,姐姐长大了有钱后就来找我,我们家的姑妈是姐姐的姑妈,跟姐姐亲,不跟我亲!”
  冉宁生听罢,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他拍了拍云菁的肩膀,沙沙安慰道,“别难过,若你不嫌弃的话,以后你就当我是你大哥吧!”
  “真的吗?冉大哥?”云菁欣喜的问。
  “当然是真的!”冉宁生温柔的点头,站在一旁的冉曼生虽然一直没有听明白,不过她也为云菁悲苦的身世而隐隐伤感起来。
  有佣人过来,恭敬的站在冉宁生后面,毕恭毕敬的提醒道,“少爷,外面有位郑太太说要找云菁小姐!”
  “郑太太?”冉宁生挑起眉头问。
  “是我姑妈!”云菁慌慌张张的站起来,眼睛不断朝门口望去。
  “不好意思,冉大哥,曼生,我要回去了!”云菁战战兢兢的就要走,却被冉宁生拉住。
  “我送你出去!”
  “谢谢冉大哥!”云菁看着他扣住自己手腕上的修长五指,脸色滚烫。
  出了冉家宅子的门,果然,一名胖妇人正坐在门口的面包车里,她脸色阴沉,一双精明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跟在冉宁生后面的云菁。
  “姑妈,你好!”冉宁生颇有礼貌的叫了她一声。
  胖女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冉宁生一愣,很尴尬。
  “还不上车!”胖女人喝了云菁一句。
  云菁低着头快速爬上黄包车,车夫一挺身,拉着她们二人快速朝前跑去。
  冉宁生看着远去的黄包车,眉头凝上淡淡的疑惑。
  过了租界,前面就是港口,只要坐上了前往辰州的轮渡,到达那让人胆颤心惊的瘟疫村就不要多长时间了。
  甄佑良将吉普车停在港口一侧,云影还穿着那黑色的修女袍,黑头巾白口罩,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这个你拿着,说不定紧要关头还可以用得着!”甄佑良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云影拆开一看,有几块烤干了的大饼,一叠银票,白色的瓶子里面有些药丸,还有黑色的丝绸布包着一样东西,她用手捏了捏,是一柄枪!
  “谢谢了!”云影淡淡的说,直接将手枪拿起,揣进自己的修女袍内。
  甄佑良凝着她的目光悠远而深沉,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哑声道,“等你回来,我们还有约定!”
  云影看着他,没有说话,戴着口罩,甄佑良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自嘲的笑了笑,“你要是没回来,我的人生会少了很多乐趣,跟你斗,就是我人生最大的乐趣!”
  沉默后,云影这才点头,转身,手腕却被他的手拉住。
  她回头,疑惑的望他。
  甄佑良唇角勾了勾,一用力,就直接将她拽进怀里。
  短暂的拥抱,奢望的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体温与心跳,云影轻轻推开了他,头也不回的朝轮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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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忽职守
  漆黑的房间内,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光,书桌四周笔挺的站着四名穿墨绿色军大衣的男子,侧面看去,各个威猛神武,不苟言笑。
  只是,此时,他们威武的外表下却是有一颗战战兢兢的心,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坐在软椅上的男子,纷纷对视,却没人敢开口。
  慕晋霖用黑色的绒布仔细的擦着枪口处,鹰隼的黑眸专注而犀利,冷厉的五官在光影下变得阴沉而肃穆。
  “李沁,你先说……”慕晋霖冷然开口,语气低沉却是透着让人不容反抗的威严。
  “是!”靠他最近的李沁猛地昂首,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督军,现在驻扎在土平村的士兵,因感染上瘟疫而病发身亡的已经达到九十八人!”
  慕晋霖擦拭手枪的手指一滞,他猛然抬起眼眸,冰如寒潭的黑眸一一扫过笔挺站在自己两侧的部下。
  李沁低着头,不敢再多说。
  “啪!”的一声,手枪猛地扣在桌面上。
  “昨天谁来报,说只有数十余士兵染上瘟疫?”慕晋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立即遮住了房间内一半的光线。
  他冷厉的质问,吓得站在最外面的赵耀双膝发软,“扑通”一声,他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
  “督军,是我报的,昨天傍晚,收到瘟疫村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五十个士兵等不到前方的救援队到来,就已经伤病复发加感染瘟疫而身亡了……”
  “我问你为什么只报十个人!”慕晋霖眼眸里的寒意越来越深。
  赵耀被问得额头上的冷汗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他哆嗦着唇,吓得脸色灰白。
  “说……”慕晋霖大喝了一声,顺手拿起刚啪下去的手枪,直抵他眉心处。
  “督……督军……昨晚……我和几个兄弟喝酒……没听清楚来报的人说的话……”赵耀颤抖的声音让站在旁边的李沁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听到他的解释,慕晋霖唇角抽了抽,枪口从他眉心中央缓缓往下移。
  “督军……不要……我下次再也不敢喝酒了!”赵耀惊恐的哀求着,其他人则是将目光别向一边。
  慕晋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手指快速扣下扳机,啪啪两声闷响,赵耀抱着自己右腿痛苦的倒在地上。
  “玩忽职守!视将士生命如草芥,这两枪只是给你的教训,他日再犯,你这条贱命就通知家人来收尸吧!”
  慕晋霖搁下手枪,反手立在书桌前,冷眼凝着窗外浓墨的夜色,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来的寒冷气焰和着空气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将四周流动的空气都凝固成一团,压抑着在场的几人,纷纷低下了头。
  “是,督军,我再也不敢了!”
  地上一滩鲜血,触目惊心,赵耀脸色如死灰般苍白,口中却是痛苦的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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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死镇
  房间内还留有难闻的血腥味,可对于还留在房间里的人来说,这种浓稠扑鼻的血腥味,他们早已闻得习以为常了。
  一张还染着鲜血皱巴巴的纸四角被桌上的砚台压住,平整的铺在桌面上。
  上面写着接近一百个名字,慕晋霖的目光朝这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扫过去,他们,他并不曾认识,但是,却跟着他枪里来,刀里去,几经死亡,眼看所有的人都开始忌惮他们时,他们却饱受伤痛与瘟疫的折磨而离开了。
  “李沁……”慕晋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神情肃穆而庄严,如被神斧凿过的冷凛五官蒙上了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沉敛与深邃。
  “在……”李沁一直候在他旁边。
  “派人厚葬他们,务必将他们的家属找到!”
  “是!”
  慕晋霖起身,眼眸幽暗,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托着折叠好的长衫和黑色礼帽的王信一直等候在门口,瞧见李沁朝自己不断使眼色,甚至背着慕晋霖摆手起来。
  王信将头探进去,却始终不明白李沁在暗示他什么。
  慕晋霖敏锐的感觉到身后有异样,一转身就看到两人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在隔空说些什么。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李沁和王信立即站得笔直,“好了,都看到了,王信你进来!”
  “是,督军!”王信立即立正稍息,迈着整齐的步伐,挺直着身板将衣服递上。
  “督军……”李沁眼睛的余光瞟到他似乎在换衣服,立即转过头来,试着叫了他一声。
  “说!”
  “老将军每天都来电,说督军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土坪镇现在已经成了死镇!”
  慕晋霖依旧换着自己的衣服,脱下军大衣后,套上黑色的长衫,只是,这普通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奢华贵气与他冷冽狂妄的气场。
  听到李沁的话,慕晋霖抬眸望了他一眼,犀利的目光看得李沁没理由的就低下了头。
  “我手下的士兵,他们死亡之地,只有战场!他们必须为保家卫国而死,这样才能死得其所,小小瘟疫就断了他们性命,我倒要去看,是这人的命大,还是这瘟疫强大!”
  “督军——”李沁知道拦不住他,便看了一眼王信。
  王信明白,立即出言相劝,“督军,这里三十万将士都需要你,要去也是我们去,恳求你不要去!”
  慕晋霖手一扬,制止住他的话,“这里需要我,困在土坪镇的将士更需要我!如果我不出现,他们就会对现在所承受的灾难失去生存下去的信心!”
  他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知道他言出必行,哪怕对他有担忧,却没有胆子再来阻止他。
  黑色的礼貌压在头顶,慕晋霖又弯身将搁在桌上的匕首插入长衫内的军靴内,并试了试自己从不离身的手枪。
  “我去三天,三天内有人见我,一律说我休息,不能打扰!”
  “是!”
  “李沁,你派人通知陆之桥,让他尽快在三日之内做好迎接众将士的准备!王信,你回电老将军,一切安好勿念,另外加派人手保护老将军!”慕晋霖交代完,犀利的黑眸掠过一丝浅不易见的担忧之情。
  “是!"
  "不过,督军,这陆之桥早就收到我们放出去的消息,现在仍旧没有做任何表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王信有些不解的问。
  丛林相遇
  "不过,督军,这陆之桥早就收到我们放出去的消息,现在仍旧没有做任何表示,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王信有些不解的问。
  听到手下的疑惑,慕晋霖只是勾了勾唇,他坐下来,摊开地图,很认真的看着。
  李沁明白他的胸有成足,于是接下王信的话,“这川州是陆之桥的地盘,现在我们来了,他肯定着急想对策去了,还有空来招呼我们,这鞭子要抽到他身上他才知道痛,在空中朝他甩几下,他听到的只是风声,有的仅仅是恐慌而已,譬如他现在的纹丝不动!”
  “原来如此!”王信总算明白了。
  慕晋霖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前往土坪镇的位置,眉头紧了紧。
  李沁捕捉道他的略为讶异的神色,立即说,“督军,前往土坪镇的车我已经叫人备好了!”
  “若开车去,岂不是别人都知道了吗?”慕晋霖挑了挑眉,冷冽的问
  “可不开车,去那边可得一天一夜啊!”李沁担忧路途颠簸,他一人只身涉险,关切的言语里多了些许的焦虑。
  慕晋霖收拾起地图,目光再次掠过那张染血的名单,眸光深沉。
  次日,一场大雨倾盆而至,豆大的雨水敲打着周围的树叶,那瑟瑟的声响,就像是隐隐的呜咽声,由远而近,让人隐隐觉得可怕。
  临近傍晚,暮色深重,大雨过后的雨丝笼罩着苍翠的丛林,寒意十足,掩映在老树枝丫下的羊肠小道是通往土坪镇的唯一方向,周围静得连树叶上的雨珠滑落都可以听见,云影有些狼狈,手里捏着地图,步伐沉重的朝那丛林中走去。
  好像前面有叮咚的水响,云影舔了舔干涸的唇,折下一根树枝,顺着那水声朝前面探去。
  原来是一汪深泉,潺潺的泉水从山顶顺流而下,水质清澈而透明,云影瞧见,心一阵狂喜,乘轮渡到达辰州后,她原本想雇人送自己前往土坪镇,没想到,居然没有人敢送,且不管她出多高的价钱。
  无奈之下,云影只好独步前行,三天未进一滴水,赶上一场大雨,她被淋得通透,身体又热又湿,真是难受极了。
  眼下这汪清泉让她看到了希望,她找了一处干燥地,放下包袱,伸手弯身准备去掬水喝。
  忽然,泉中水花四溅,她猛地缩回了手。
  以为是有东西掉进泉水里,云影抬眸望去,什么都没有,泉水中央有细腻的波纹荡漾开来,她拧着眉再次伸手。
  “不能喝……”背后一声大喝。
  云影急忙回头,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树荫下,来人穿着普通的长衫,一顶黑色礼帽压住他的五官,她看不明朗。
  如此装扮的人对云影来说,太普通不过,可忽然就想起在租界处一枪毙掉修女的那个中年男人,她恹恹的蹙起眉头,黑色头巾下一双清润的眸子机警的望着对方。
  “前方的土坪镇瘟疫严重,这四周的水都不能喝,你若口渴,我这里有干净的水!”来人忽然吹了声口哨,很快,从羊肠小道处奔出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云影眼睛兀地一亮。
  陌生的体温
  “前方的土坪镇瘟疫严重,这四周的水都不能喝,你若口渴,我这里有干净的水!”来人忽然吹了声口哨,很快,从羊肠小道处奔出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云影眼睛兀地一亮。
  慕晋霖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递了过去。
  云影站起来,退了几步,防备的看着他,迟迟不伸手接。
  “不要害怕,你是修女?”他沉声问。
  云影点头,借着周围愈来愈昏暗的光线,她匆匆扫了他一眼,他的脸在暮色里忽明忽暗,一双鹰隼的黑眸锐利而锋芒毕露,倨傲冰冷的唇透着些许暗烈的气质,他只是站在暮光里,却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移开目光,云影一把夺过他的水壶,别过身去,摘下口罩,伸手挡住自己的脸,激烈的饮了几口。
  “你去土坪镇?”这一次,慕晋霖开口,声音冷沉了许多,像是严厉的拷问。
  云影暗自挑了挑眉,点头不语。
  慕晋霖眸光一沉,翻身跃上马,马儿朝着天空嘶叫了一声,他笔挺的坐在马背上,俯瞰着马下的修女,低喝道,“回去,那里现在不能去!”
  云影微微一怔,这个男人的话总是有种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信,只见他马鞭一扬,修长的双腿潇洒一蹬,云影情急之下,奔了过去,“喂……等等……”
  慕晋霖回头,眸光疑惑。
  “请问去土坪镇还要走多久?”云影站在马下,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她怯怯的说。
  “你为何要去那里?”慕晋霖扬起嗓音,黑眸里透出的锐利光芒似乎可以将人看得通透。
  云影黯然垂下眼帘,细声道出原委,“我是卫生局派去救援的修女,路中和同伴失散,我自己走了三天三夜……”
  ”你是从川州来?”慕晋霖挑了挑浓挺的眉,冷冽的唇角边滑落一抹浅薄的讶异之情。。
  “嗯!”云影看着他,眼眸里有隐隐的期待。
  慕晋霖望了一眼瞬间就被乌云笼罩的天幕,看来,过不了多久,又会有暴雨到来。
  “上来吧!”他忽然伸出手。
  云影眼眸陡然睁大,不可思议的望着近在眼前的宽厚手掌,见她有些迟疑,慕晋霖沉声道,“若不上马,等你看到那些战士,或许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云影听罢,这才伸出手,慕晋霖拉着她的手,托起她的身体,直接将她拉到马背上。
  他的手掌皮肤很粗粝,好像还有厚厚的茧,磕到她的手指,居然还有疼痛的感觉,只是他力量很大,似乎不费吹飞之力就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抓紧!”他将缰绳塞到她手里,云影用力抓住,随着他沉声一喝,马儿冲过布满荆棘的小道,朝那并不明朗的前方驶去。
  夜风有些寒意,云影坐在马上迎着呼呼的风声,冻得瑟瑟发抖。
  马儿颠簸间,他的前胸紧贴她挺直的背脊,有陌生的体温和着他身上淡淡的藿香渗进她的血液里,云影手指下意识抓得更紧。
  生火取暖
  漆黑的天幕突然划过一道犀利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雷从茂密的树林上空滚落下来,云影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下的马儿如劲风一般驰骋,风声呼呼而过,天色越来越沉,果然,倾盆大雨而至,马儿嘶叫了一声,慕晋霖蹙紧了眉头。
  云影忍不住回头,男人冷厉的脸在夜色中看不明朗,雨水打在两人身上,溅得生痛生痛的,云影抬手挡了挡头上的雨,大声道,“喂,我们要不要停下,雨太大了!”
  慕晋霖望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最后拽紧缰绳,朝不远处的山洞奔去。
  慕晋霖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接下云影,两人被雨水淋得通透,他宽厚而粗粝的手掌不经意擦过她手掌的肌肤,冰冷透骨,他凝了她一眼后,便将目光落在山洞外越来越暗沉的天幕上。
  云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窝在那里,全身冻得瑟瑟发抖。
  慕晋霖拾来一些干燥的树枝,将火生燃,见云影还是远远的坐在那里,他沉声道,“过来吧,若不烤火,自己也会病倒的!”说完,他摘下礼帽,搁在一旁,拾起地上的树枝,拨了拨火。
  云影这才坐过来,隔着摇曳跳跃的火光,她总算看清楚了对面男人的模样。
  墨黑的碎短发,挺拔的额头,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紧闭的薄唇,分开来看,不能用惊艳来形容,可组合到一起,却是震撼了云影的心,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神秘而冰冷的气质,有种被时光打磨后的沧桑与沉敛。
  而他那鹰隼的黑眸炯炯有神,隐隐透出的光芒锐利如寒芒,薄唇紧抿,虽然偶尔道出关切的言语,却还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感觉到云影的目光,慕晋霖抬起眼眸,四目对视,云影立即将目光移开。
  他以为她是惧怕他,便收回目光,侧身望向山洞外!
  “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吗?我想换衣服!”云影迟疑了许久,这才开口说。
  现在她身上的修女袍全是泥水,连带着脸上的白色脸罩,此时也是灰黑一片。
  听到云影的话,慕晋霖唇角勾了勾,很快就站到了山洞外。
  云影这才脱下修女袍,晾在一旁。
  “你可以进来了!”云影叫了一声。
  慕晋霖进来,目光却凛冽而正直,并没有刻意打量起对面的女人,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云影对面,斜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眼眸里有很多云影看不懂的东西,只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划着什么。
  云影抱着双膝,扬着头,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仲祺!”他头也不抬,简练的道出三个字。
  “噢……刚才谢谢你!”云影不喜欢道谢,她知道,自己说出这三个字时,语气必是冰冰的。
  果然,慕晋霖抬头望了她一眼,云影讪讪的挤出一丝笑意,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窝在地上。
  “一个人去那里,不害怕吗?”他漫不经心的问。
  “不害怕!”她很肯定的答。
  慕晋霖又看了她一眼,墨黑的长发散在肩膀两侧,脸颊上有灰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只有一双眸子在熠熠的柴火中格外明亮。
  山洞一夜
  慕晋霖又看了她一眼,墨黑的长发散在肩膀两侧,脸颊上有灰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只有一双眸子在熠熠的柴火中格外明亮。
  “不怕就好!”慕晋霖点了点头。
  忽然,烧得霹雳啪啦的柴火中传来几声咕噜声,云影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脸色尴尬。
  待她抬头时,对面的男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她忍不住探出头朝山洞外望去,一片漆黑,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山顶的石块上滴答而下,敲得云影的肚子忍不住又加深了几分饿意。
  高大的黑影卷来一阵寒风,烧尽了的柴火被重新点燃,云影看着慕晋霖手里拧着的软绵绵野兔,有些诧异。
  只见他手一撕,一只兔腿被生生拔下,溅出满地的猩红,云影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慕晋霖熟练的用树枝穿起兔腿,蓝色跳跃的火光中,“吱吱……”声四起,有扑鼻的烤肉香冲入鼻息,云影咽了咽口水。
  兔腿烤得娇嫩,慕晋霖猛地咬了一口,云影陡然睁大了眼眸,看着他餍足一般的表情,她讪讪的将头别过一边。
  “还可以,你吃吧!”慕晋霖的话传来。
  原来,他将自己咬了一口的兔腿递在自己面前,云影眼眸有些不解,慕晋霖若无其事道,“这只野兔被猎人的铁钳夹住,另一只腿已经有些溃烂,身体没清洗,烤了估计你也没胃口吃,就这条腿完整,可以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以为他……
  没想到他是为她试兔腿,云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细声道,“谢谢你!”
  语气软了许多,这个男人尽管周身难以让人靠近,但是他的眸光始终坚定而清澈,让人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污浊,就算防备心再重的云影,也不得不此刻对他放松了戒备。
  慕晋霖坐在石块上,望着跳跃的火光,面容冷峻。
  时间慢慢过去,云影吃饱后,困意袭来,她靠着石块沉沉的睡去。
  当清晨山顶的第一缕晨光照向山洞时,云影这才醒来,脑中思绪突然变得清晰时,她警觉的望了一眼山洞,然后快速穿上自己的修女袍。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云影拿出甄佑良给她的地形图时,她头都大了,这里四面被茂密的丛林包围着,她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听到了马儿的嘶吼声,她眼眸掠过一丝惊喜。
  男人没有走,他正站在溪边替那匹枣红色的大马梳理毛发,他很仔细而认真,枣红色大马在他面前亦显得尤其温顺。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云影淡淡的说,轻柔的语气中泛过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惊喜。
  慕晋霖抬眸,凝了她一眼,她依旧全身被偌大的修女袍罩着,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少了初见时的敌意。
  “应该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土坪镇,准备走吧!”
  慕晋霖翻身上马,很自然的伸手,云影倒是有几分不习惯,低着头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瞪上马背。
  渐渐看到斑驳的城墙后,空气中嗅到的似乎都是诡异的味道,原本是古镇,此时日上三竿,却人影稀少,应该来说,几乎是没有人走动。
  惨不忍睹
  当眼前出现这一幕时,云影只觉得自己双腿有些发软,要不是她的手臂被身边的男人突然拽住,她肯定会瘫软下去。
  这人人疯传的死镇,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斑驳的地面上因被雨水洗刷过后还有干裂的血渍,放眼望去,狭窄的街边蜷缩着的都是着军装的士兵,他们有的靠在墙边,有的窝在角落里,脸色灰白不说,有的士兵腿受伤了,露出溃烂的一截,云影还没走进,就闻到了人堆里还发出的某种腐烂的味道。
  慕晋霖拉着云影朝前走去,他鹰隼的黑眸在看到那些士兵的惨状时,忽然就布满了沉重的痛楚。
  依稀可以看到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穿梭在人堆里,有修女倒在他们不远处,口罩被脱离,面色乌青,唇角还有干涸了的血渍。
  云影抽回自己的手,狂奔过去,伸手一探,修女已经没有了气息。
  慕晋霖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沉声喝道,“她染了瘟疫,你不要碰她!”
  云影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弯身拾起修女落下的医药箱,冷静的看了周围一眼后,便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喂……”慕晋霖想要叫住她,云影却只留给他一抹倔强的背影。
  慕晋霖所见到的,远远比自己所听到的要骇人得多,整座城除了死人就是伤者,空气中都弥漫着悲凉与绝望的味道,明明烈日将脸上的皮肤灼得生痛,可慕晋霖还是觉得这四周充满了冷意。
  “你忍住,现在小腿这块我要给你切掉,不然你全身会受到感染!”白色口罩下,飘出冷静的嗓音。
  歪歪斜斜靠在墙角的士兵点了点头,云影打开医药箱,掏出锋利的手术刀,清秀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刀尖就已经落在了他腿间的溃烂之处!
  那是刀尖生生的刮着自己的肉咯,士兵猛地捏紧拳头,眼眸陡然睁得老大,太痛太痛,他头一仰,不要命的朝坚硬的墙壁撞去。
  很快,他的后脑勺就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给脱住,慕晋霖厉声道,“忍住,想留命就给我忍住!”
  也许是他的嗓音太阴冷威严,士兵被震住了,牙一咬,竟然生生将这割肉之痛给忍了下来。
  云影挖掉那块早已腐烂了的肉,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迅速从自己的修女袍上扯下一块布,将士兵的小腿包住。
  她动作利落而专心,好像特意受过医疗救助的训练一样,慕晋霖凝着她的眼神有些诧异。
  云影提着药箱起来,微微喘着气,慕晋霖关切的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去前面看看吧!”
  慕晋霖点头,两人沿着墙边朝街道里面走去,依旧是一片荒凉,云影忽然喃喃自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
  “民族溃烂,前有旧朝乱党生事,后有敌国虎视眈眈,而有能之士想的都是这天下霸权,真正苦的是百姓!”慕晋霖一句话道尽无尽的沧桑,他幽幽的凝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在烈日下显得有些落寞。
  云影侧过头,凝着他的脸,只见他刚毅的脸颊上布满了沉重,她心里突然涌起一时异样,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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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他挡枪
  还没走到镇上搭建的临时救助站,慕晋霖远远的看到穿着军装正在指挥的将士,便早早的就压下了帽沿。
  “请问我可以怎么帮你们?”一进门,云影急切的问。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回过头来,手朝角落里一指,叹息道,“你看看他还能不能救?”
  云影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正趴在一旁用木架搭成的担架上,云影看到他垂下来已经有些发紫的手,立即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手上有伤?”
  原本趴着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云影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然后想拿起他的手。
  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拉过云影的胳膊,乌黑的手指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云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嘶吼的声音,“我说了我要回家,你们送我回家……”
  慕晋霖闻声回头,眸光一抖,猛地大喝,“快放开她!”
  “我不放,叫人送我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死在这里!”男人嘶声痛喊,浑浊的眸光里尽是无助与痛楚。
  慕晋霖忽然拔出手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额头,“先放开她……”
  男人尽管受伤了,但力气特别大,掐着云影的脖子,让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不要伤害他!”云影见慕晋霖拔枪,想出言阻止。
  “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回去,我要回家,我不要像他们一样死在这里……”男人忽然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仿佛要用尽生命力所有的力气。
  这一幕,并没有吓到其他的士兵,相反,他们的伤口好像被他撕开,救助站内很快就听见低低的哭泣声传来。
  慕晋霖看了四周一眼,缓缓放下了手枪,他冷静的摘下头顶的帽子,当他刚毅而沉敛的五官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有认识他的将士惊呼出声,“督军……是督军!”
  “我慕晋霖在此发誓,你们若能配合救治,跨过这一关,我承诺一定送各位回家,并且在我管辖的区域内,将再也不会发生战争!”
  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神色突然就呆滞了。
  站在里面指挥的将士突然大喝,“没听见督军的话吗?还不松手?”
  男人回过神来,这才怔怔的松开了手,脸上有浑浊的泪落下,他突然仰头望着天空,呐呐的哭泣起来。
  “我可以回家了,小桃,我终于可以回家看你了!”
  云影被他掐得只剩下一口气,但慕晋霖的一句话却如一声惊雷,震得她差点软在了地上。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就是她一直想要接近的五省督军慕晋霖!
  有人快速的给慕晋霖披上了墨绿的军大衣,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如神砥一般俯瞰着众人,是陌生还是熟悉,云影已经看不明白了。
  “慕晋霖,我要你陪葬……”
  忽然,从临时担架上突然冲出一抹黑影,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云影已经冲到了慕晋霖面前。
  “砰……”的一声枪响,她纤细的身体已经倒在他怀里。
  “抓住他,抓住他!”救助站内顿时一片混乱,云影的口罩落下,有鲜红的血液从口角流出,她望着慕晋霖,眼眸里有无尽的哀伤,浓得仿佛怎么也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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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伤口
  房间内,烛光摇曳,卧在大床上的云影墨黑的发散在枕芯两侧,双目紧闭,长睫覆在眼睑处,两抹淡淡的阴影浮在她苍白的脸上,唇色干枯,像是快要枯萎了的花朵。
  有紧迫的脚步声传来,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穿着黑色呢子西装的男子扶起云影,看了一眼她肩上的枪伤,浓眉微微蹙了蹙。
  “陈医生,她怎么样?”站在一旁的李沁关切的问。
  陈孝之打开医药箱,朝手术刀上洒上些酒精,他沉声道,“子弹穿进了肩胛骨,还好没伤到大动脉!”
  “那就好了!”李沁松了一口气。
  “不过,要取出子弹,不知道她扛不扛得住?”陈孝之忽然望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她看上去有些柔弱,不禁为她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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