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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_6 夜幽梦(现代)
“……好。”我咬了咬唇,还是点头同意了。沈琦瑾一醒来,困意和劳累感突然都席卷上身,整个人有种措手不及的疲惫感。转身走出屋门,我回头一笑,“娘好好休息,我先回房去了,待会儿再来看你。”
“嗯。”
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回房,我连门都懒得关上,脱了外衣就倒床睡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微风细细拂面,络得耳边发丝散乱飞舞,花香味溢满了鼻间,小桥流水,叮咚乐鸣,我仿佛梦到了小时候的情景,春天的院子大片大片的青草,鲜嫩欲滴,我,哥哥,杨柳白云,秦嬷嬷,还有娘一起坐在那满地的绿色上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展遥和杨柳爬到树上去摘果子,白云在下面接着。我笑嘻嘻地拿起几个果子对准停伫在树上的展遥狠狠砸去,他连连躲闪,差点掉了下来……沈琦瑾温柔地坐着,边弹古筝边唱歌,音色优美,余音缭绕。杨柳还和着音色跳舞给我们看,动作漂亮得让我连声嚷着要学。
玩累了跳累了,我乖乖坐回娘的身边,享受她的温柔,任她细心擦拭我额际的汗水,秦嬷嬷慈祥地笑着,把盘子里软软香香的糕点递到我手里,我张嘴一咬,嗯,果然很软,只是……为什么咬不下来?
继续咬,越咬越觉得别扭,好怪的感觉啊……
睁眼,愣。
恰好对上清涣的双眼。
往下看,他的嘴唇正贴在我的上面。
眨眼,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醒来,脸色瞬间涨红,慢慢移开脸,目光闪躲。
我依然一眨不眨地凝视住他,他的脸色越来越红,那波红色从脸庞曼延至耳垂,再扩展到颈项。
真是简单又复杂的情况,却足以让人感到头痛,我抚额叹气,“你在干什么?”
“我……我……”支吾了老半天,他也没有把情况给“我”出来。
我再叹气,不会是我喂药还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你脑子里……”一句话还不等我讲完,就只看到清涣像一阵风似地顷刻便不见踪影。
他离开时带来的那阵风还微抚着我的脸庞,头痛,我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看看屋内的空旷,再摸了摸肿胀的双唇,唉,我闭眼,果然是件头痛的事。
本以为过会儿或是隔个一天清涣就会来找我把事情给解释一下,再不然,说句“对不起”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三天过去了,他连个人影都没让我见着。
偏偏我又忙着照顾沈琦瑾,他的事自然就被扔到了一边。沈琦瑾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快得出乎我意料,她似乎真的把什么事情想开了,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只是嘴里却闭口不提任何有关“展翼翔”这三个字的内容。
看着她的身体好,我的心情自然也开朗了起来,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替娘折些花,打算插到她房里的花瓶做点装饰。远远地看到展翼翔走了过来,因为娘的身体好多了,我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什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直至伫足在树下。
展翼翔仰头看着我,开口问道,“玥儿,琦瑾的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我朝他笑笑,“只要爹你别再做些多余的事,相信娘的身体会更好。”
展翼翔眯了眯眼,却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叹了声,“是吗?”他顿了顿,嘴角绽放的那抹柔和笑容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声音也轻得可以,“那我就放心了。”
我撇撇嘴,权当没有听到,继续摘自己的花。
展翼翔本来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道,“玥儿,这两天你见过清涣没有?”
呃?我手上一顿,差点剪着了自己的手,清涣?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飞速掠来,仔细看了一下,很是眼熟,就常跟在展翼翔身边的那人,好像是叫沭霖。
“将军,二少爷找到了。”沭霖跪下问安。
“在哪里?”
“就是城里的莫萧酒馆,要属下把二少爷带回来吗?”
“也好……”
“不用。”还没等展翼翔把整句话说完,我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在他面前站直了身躯,“我去把清涣找回来就好。”
展翼翔盯住我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看出点什么,见我还是平时那种神色,他眯了眯眼,半晌,还是点头,“那你去吧。”
我很快就赶到了莫萧酒馆,环顾四周,只见清涣坐在靠窗的角落那一桌,桌子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他的头俯在桌面上,似乎睡着了,我就近找了个店小二来问,伸手指着清涣,“那人付过酒钱了吗?”
“付过了。”
我了解地点了下头,快步走到清涣身边,拍了他的脊背好几下,“清涣,醒醒,回家了。”
“啊?”清涣睁开迷蒙的双眼,眸光中盈满氤氲气雾,黑色的睫毛精致细长,看到是我,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姐……”
很好,看样子还没完全喝醉,我扶起他的身体,支在肩膀上,天哪,好重,“还能走路吗?你怎么自己到这儿来喝酒了?还喝成这个样子?”
“我……”他的脸还是很红,可这次应该是喝酒喝出来的。
“那天被亲的可是我唉,我都没来喝,你喝什么?”
听到这句话,清涣才刚刚放软的身体又瞬间僵直,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上的酒气都能传到我鼻子里,沉默好久,只感觉到他的浓重的呼吸,一步一步走在路上,他突然发出了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抵在我耳边,温暖的气息有种异常的酥麻,又痒又湿,“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那天来找你,看你睡着了本来是不想打扰的,可是,等发觉的时候已经做了……我自己也想不通……”
不错,说话还挺流利的,应该醉得不厉害,我点头,“所以就来喝酒了?”
“我……我从来不会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想弄明白……”
“喝酒就能弄明白了?”
“不是……”清涣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如同喃喃自语,“是弄明白了才来喝酒的。”
沉默,我脚步一停,闭了闭眼。
只是滞留了片刻,我扶着他继续走,“清涣,我关心你,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姐姐,知道吗?”
“……知道。”
“好,知道就好。”我点头,继续开口,“那么,知道的话就请你记住,牢牢记住。”
挂在我身上的那具身体在一霎那完全僵硬,好一会儿,耳边又传来低低的笑声,只是我却听不懂其中的意味。心里很乱,甚至影响了我的行动,脚下一个踉跄,我身子往前一倒,清涣也没花力气去稳住自己的重心,地上有些滑,他就这么直直地摔了出去。
街道本来就不宽,他这么一摔几乎跌到了路中间,我正要上前把他扶起,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阵马啸声,高亮嘶长。来不及了,以清涣现在的状态都不知道他避不避得开,我弹手就射出几根银针,奔驰而来的那辆车因马匹的失控而驶向了路边的空地,赶车的那人好不容易稳住了马,立刻朝我转过头来,语气凶恶,“你干什么?”
哦,眼力不错,只是个赶车的人都能注意到我的出手,不知道那车上坐的是谁,我友善地笑了笑,“抱歉,我如果不出手的话,我弟弟说不定就被你们给碾死了。”
“阿商,出什么事了?”从车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华贵却不失威严。
“锊王殿下,只是一点小事。”
锊王?沈墨翎?我怔了怔,忍不住摇头,该说我这人运气好还是差呢?上前扶起清涣,我敛眉低首,“抱歉,惊扰到锊王殿下实在是万分抱歉,但刚才确为无奈之举,还请见谅。”根据民间传言,沈墨翎他爱民如子,而对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沈墨翎的确是如传言般的性格,那他也不应会和我计较这件事,我只想快点回府让清涣去休息一下。
马车里一阵沉默,正觉得奇怪,沈墨翎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可待我抬头反应过来时,却惊觉他已走出马车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如炬。
绿瞳黑发,面如冠玉,沈墨翎的五官很出色,出色到足以让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愣神半晌,可是,最出色的却不是这些,那已经不是长相的范畴,而是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独具一格,难以言喻。
早就听闻沈墨翎的生母是异族女子,如今看来,传言不假,不单是那双如湖水般的绿色眼眸,沈墨翎身上真的具有混血儿特有的那股韵味和深邃。
他本还只是探究的眼神射过来,没料到一见我抬头看清了容颜后,脸上出现了那么一刹那的错愕,只不过很快就被他收敛,缓缓勾唇一笑,“展玥吗?”
不是吧?我名声有这么大吗?我可不记得有见过他。
见我满脸奇怪的神色,沈墨翎又笑了笑,“于丞相常和我提起你,而且,你长得很像瑾姑姑和展将军。”
哪里像?我活了十七年,看了十七年都没觉得像!挑了挑眉,不论他为什么认出我,总之就是认出来了,我礼貌地弯腰微笑,“展玥拜见锊王殿下。”又伸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已伏在我肩上睡着的清涣,“这是舍弟清涣,有失礼仪,还请锊王殿下多多包涵。”
“不用这么客气啊。”沈墨翎上前把我扶直身子,“姑且不论你身上还流着沈家的血,即使是展将军的女儿,以我和展将军的交情,你也不必如此多礼。”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展翼翔有什么交情?真要有,恐怕也是咬牙切齿的交情吧?我不露声色地笑了笑,也顺势避开了他的手,“礼不可废,今日已经大大冒犯了锊王殿下,再不懂规矩的话,只怕让爹知道就要被责罚了。”
“呵呵。”沈墨翎没说什么,又转眼望向清涣,神态平和,“这位就是展将军的二公子了吧?喝醉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顿了一顿,沈墨翎一把扶过我肩上的清涣,声音很是轻柔,却坚定得不容拒绝,“不如我送二位回将军府,你们看上去不太方便的样子。”
真强势!我耸了耸肩,不过既然他乐意送我也就乐得接受了,“那就有劳锊王了。”
“阿商。”沈墨翎回头唤来那马车夫,又把清涣交给他,“你把展二少爷扶上马车,顺便去趟将军府。”
“是。”那叫阿商的人扶起清涣把他送上了马车,我和沈墨翎也随后就坐了上去。跨上车的时候,正巧回头注意到阿商满脸不悦地盯着我,呵呵,有趣,我马上朝他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笑容灿烂异常。果然,阿商的脸色顿时越发铁青,僵硬地转身御马。
外头是奔腾的马蹄声,马车里却摇晃得不怎么厉害,清涣似乎睡得很熟,动也不动,我跟沈墨翎则是一直保持沉默,很是安静。
“展玥,玥,”沈墨翎突然开口说话,嘴里念着我的名字,“玥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啊,一种传说中的神珠,真的很好,是谁取的?”
我和他关系有这么亲近吗?不置可否地笑笑,我轻道,“是娘取的。”
“呵,姑姑果然好文才!”沈墨翎微阖那双慑魂夺魄的绿眸,“一直听于丞相提到玥儿的事,本王很久以前就对你好奇了,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再过段时间就是沈家的祭祀了,身上流着沈家血液的人届时都要到皇陵聚在一起,还以为要到那时候才能见到你,却不曾料今天的偶遇。”
祭祀?我意外地看着他,我怎么从没听娘提过?
“姑姑没和你说吗?”沈墨翎的容色也添上一份诧异,只是很快又露出笑容,“这种大事王姐不会忘的,说不定过个几天就会和你说了。”
祭祀的事不论娘说不说,即使她忘了我都不在意。垂下眼眸,努力平息自己快速的心跳。在沈墨翎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去注意他的那双眼睛,不是因为欣赏,而是因为本能。
是的,本能。
体内的本能一直在疯狂地叫嚣,叫嚣着让我注意。
沈墨翎的绿眸明明就如宝石般璀璨夺目,可在我眼里,那荧荧的绿光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危险会随着他的眼神笼罩在我周身。那是一种本能,深植于我体内的本能提醒我,这个人,很危险。
不要靠近他,不要接触他,从没有过的异样感摩擦着我的皮肤,凌厉得有些刺痛。他的表情很温和,可是,我内心的恐惧却不可抑制。
可以的话,我不想做他的敌人。
“吁——”外头的马匹总算停下了,看来是到达将军府了。我几不可见地轻呼一口气,万幸,不用继续坐在他的旁边了,扶着清涣下马,我朝他甜甜一笑,“这次真是多谢锊王的帮忙了。”
“不客气。”沈墨翎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我却清晰地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他又意义莫明地望了我一眼,深邃无底,轻轻一勾唇角,“那么,再见。”说完,又坐上马车奔腾离去。
十二岁那年,当我面对展翼翔的时候,因为沈琦瑾的存在,因为事关娘的性命,因为我必须得说服展翼翔,因为那次我绝对要成功……所以,比起恐惧,我只觉得我不能输,我有非得对抗的理由。可是,这次不同,这次不一样,我一点都不希望沈墨翎注意到我,我一点都不希望跟他拼狠斗智。
若是在前世,我心甘情愿地替leader卖命,那么,若要对抗这种人我也定是竭尽全力,可是,在这里我不想替谁卖命,不想为谁而卷入这场风波,我只要照顾好娘就可以了。
呵,我忍不住低笑出声,老实讲,我真的很同情展翼翔要和这种人敌对,以我的直觉来说,总觉得是沈墨翎比他更为可怕一些。
肩膀上有了些动静,我看着自己站直身躯的清涣,挑眉轻笑,“怎么,不继续装睡了?”
“我只是不想和沈墨翎讲话,我不喜欢那个人。”清涣淡淡开口,身上的酒味还没散去,一阵一阵飘入我鼻腔。
到底是清涣,直觉准得可以,我会有那种奇怪的本能是因为前世常年浸润在危险中的历练,清涣的话,应该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吧。
他一步一步向府里走去,不徐不急,跨进大门的那一刻,清涣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那样站着,身躯挺直,衣袂飘飘,在白衣的映衬下犹如嫡仙,说出口的声音如同午夜漫回的钟鸣,穿透心肺,久久回响,一字一句地停顿,“姐,你说的话我都已经记住了。”
他说,姐,你说的话我都已经记住了。
我一愣,望着他的背影,心绪复杂得难以言语。
记住了,就好了。
黑长的发丝漫风起舞,白色的丝带简单束在他头上,我没有看到清涣的表情,留给我的,只是那具背影,孤独脱俗,只是那股莫名的惆怅感徘徊在周围的空气不曾离开,压抑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那时候他展现的身姿,我一直到死都没有办法忘记。
王府风波
沈家的祭祀是每五十年举行一次,参加的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身上流有沈家的血脉。由于间隔的时间太长,一般每个人一生都只能参加一次祭祀,甚至有些人连一次都无法参加。说是祭祀,其实也不尽然,孜祁国的百姓大多相信神明的存在,他们认为人的灵魂可以离开躯体而游离于世,沈家的祭祀也正是因此产生。每五十年入皇陵祭拜一次,每个身上流有沈氏血脉的人都要刺破手指将血滴在那片号称藏有龙脉的土地上,而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希望已然亡故的历代皇帝可以保佑沈家皇朝千秋万载,屹立不倒。
那天我问沈琦瑾关于祭祀的问题,她跟我简单说了一下,在祭祀的那一天,男性必须穿黑衣,女性则是穿白衣,身上不得携带金银首饰,以最洁净淳朴的身躯进入皇陵。她朝我笑笑,说是本想过两天再跟我讲这事的,却不晓得我已经提前知道了。
在展家,有资格参加这次祭祀的自然只有我和沈琦瑾。那一天阳光和煦,天气爽朗,我和沈琦瑾两人一同来到这座气势恢弘的巨大皇陵面前,环顾四周,这个地方,是沈氏每一任帝王的枯骨埋葬之处,果然啊,这世上是真有帝王威严这种东西的,即使他们都已死去,但那种震撼还是把我袭得措手不及。
沈氏皇陵以山为陵,皇陵的四周全是山峰耸立,群山之间松柏苍翠,陵前朱红色的油彩显示出肃穆庄严的气氛。此外,在入口处还有铜刻的门狮八只,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墓的侧面有回廊,碑石琳琅满目,每一块碑上各刻一任帝王的功绩得失。
在墓穴的外面,所有沈氏之人都站在原地,男眷和女眷自动分成两边站好。当今天子沈畅烙站在最高处,在行过叩拜之礼后,两列队伍开始往陵中走去。
一路上的阶梯全是最上乘的汉白玉雕砌而成,越往里走越觉得惊叹,走道两边的名家壁画自是不用说,暗道里连灯都没有一盏,用的全是那一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光芒,毫无瑕疵。又走了一段路,突然眼前一亮,墓穴内竟是别有洞天!
好吧,我承认,别说是这种规模宏大,气势不凡的皇陵,其实我连最一般的坟墓都没去过几次,走进这里以后带给我的惊奇与震撼还真的不只是一点点。正中央浑然天成的小瀑布,还有那水晶铺成的透明路面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周围一圈绕着六根大柱,高得几乎望不见顶,犹如神话中南天门,再配上黄色的琉璃瓦顶……我实在忍不住想说,到底是沈氏皇陵,果然大手笔啊。
通过这个大厅后,就是摆放各个帝王灵位的殿堂了,殿堂全是由珍贵的楠木所造,只可惜我们是无权进入的,能够看到的也只有屋内若隐若现的金饰、鎏金银饰、竹雕、瓷器等。
殿堂外有一座雕镂精美绝伦的巨鼎,纯然晶莹,只是从鼎的内壁透出一层殷红的印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的血就是滴在这里面的。再回头去看那个巨鼎,老实说,我还真的没看出那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只看到站立成两排的人一个一个往里走,然后滴上一滴血,一人一人地轮,直至轮完。
在最主要的工作完成后,我们全都在殿堂前跪下,闭上眼在心里祈祷沈氏一族的未来。虽然话是这么讲的,但我心里对沈家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心里自然也就没有想着那些空话子。礼仪,规则,祭品……我想象中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出现,这也算是祭祀吗?最多只是祈福吧,毕竟根据我脑中的印象,这些行为跟祭祀这两个字相差太多了。
沈家的祭祀很快就结束了,在我们井然有序地离开皇陵后,我扶着沈琦瑾往山下走去。这么多流着沈氏血脉的人,其实基本上都是彼此不认识的,所以聚在一起聊天这种事也没发生。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将军府,可惜,我没有料到会在山脚下碰到沈墨翎。
目光都对上了,想避开已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沈墨翎正边笑边朝我们走来,“瑾姑姑,好久不见了,你几乎都没怎么变。”
沈琦瑾微笑,“的确好久不见,墨翎也长大了,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有些事墨翎想和瑾姑姑聊聊,可以去锊王府坐上一坐吗?”
“呵呵,”沈琦瑾轻声而笑,姿态优雅,“其实这次你不等我的话,我也会去找你,是有些事想跟墨翎说说,不单是小坐,我还想上锊王府小住几天呢。”
“那当然是欢迎至极。”
什么?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给我,他们就这么说定了?我一把拉住沈琦瑾的衣袖,忍不住皱眉,她真的知道沈墨翎的为人吗?“娘,不回家吗?秦嬷嬷还在等着。”
“没事的。”沈琦瑾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软,“玥儿先回府就可以了,娘只是到墨翎家中小住几天,过两天就会回来的,你在家里等我好了。”
那怎么可以?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人去锊王府?无奈地叹气,我努力舒展皱紧的眉头,转头对沈墨翎微微一笑,“锊王爷,我也可以去吗?”
沈墨翎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意料之内的算计,莞尔一笑,跨步带路,“当然可以,那就坐我的马车去锊王府吧。”
随后沈琦瑾便把展家派来的那辆马车遣回,然后和我一起前往沈墨翎的府邸。
蓝天白云,红瓦高墙。
跨进锊王府后,里面的布局的确是独树一帜,我和沈琦瑾跟在沈墨翎身后,步行了一会儿,便走到了府邸最前的大厅堂。
“王爷。”一声柔柔的低唤闯入我耳中,抬眼望去,着实惊艳了一番。沉鱼落燕,羞花闭月,更难得的是,这女子身上还有一股娴静高贵的气质。她本是坐在椅子上绣着手里的那块绢布,见到我们走了进来便欠身问安,“王爷回来了,不知身边那两位是……”
“璎珞,不用多礼,起来吧。”沈墨翎淡笑开口,语气是很体贴,可丝毫没有要上前扶起她的趋势,“这两位一位是姑姑沈琦瑾,另一位是展家大小姐展玥,都是自家人,你不用客气。”
璎珞美眸一眨,随即露出笑脸,仪态万千,“久仰大名。”
民间一直传言沈墨翎家中两位姬妾貌若天仙,甚至胜过皇上的三千后宫,想必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了吧,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脑中正在想些有的没的,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听声音来者应该是个女子,匆匆忙忙跑来,我好以整暇地站在原地,赶来的这位怕就是剩下的那位侧室吧,
“王爷!”人还未到声已先至,甜美娇柔的嗓音让人听了不禁蠢蠢欲动,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曳在她纤弱的肩上,珠翠翘花点缀其上,精致的玉簪插在她那头浓密的黑发中,绝美的脸蛋上有些焦急,有些欣喜,那金步摇随着她的跑动一晃一晃,她跑至沈墨翎面前后就立刻顺势倒入他怀中,“王爷,妾身等了您好久,总算回来了。”
“莹若,有客人在你还这么没规矩,快点站好。”沈墨翎微微皱眉。
“王爷。”莹若抬头咬唇,眸光闪动,好不委屈的样子,可她还是依言乖乖站直了身子,转过脑袋,视线朝我跟娘打量起来,“这两位是……”
“是皓月公主和展小姐。”璎珞上前两步,微笑着开口解释,又转首面向沈墨翎,“王爷,要不妾身带她们二位去休息一下?”
“不用,待会儿我亲自带她们去。”
沈墨翎这句话一出口,莹若立刻噘了噘嘴,模样有几分俏皮天真,可我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她目光中那抹淡淡的敌意,“这位就是皓月公主了?”莹若笑眯眯地看着沈琦瑾,风情万种,“不愧为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啊!”
这句话是夸奖,说得也很得体,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加重“当年”那两个字的音量!
呵,装着活泼无辜的样子,嘴里说的话却夹棍带刺,若是平时说说也就不计较了,可偏偏是在这里想给我们个下马威,我可不打算让锊王府的人骑在头顶上。好吧,即使是下马威我也可以不理会,可你却不是针对我,好惹不惹去讽刺沈琦瑾,我一点,不,是半点都不想娘生闷气,也不打算让娘吃这个哑巴亏。装天真是吧,这从来是我的拿手绝活。
“娘很漂亮吧,我还真没见过比娘更漂亮的女人!”我非常赞同地点头,一把挽住沈琦瑾,“天下第一美人真是当之无愧!”
“你……”
“莹若,你给我下去。”沈墨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严厉,“我有事要和姑姑商量,你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莹若委屈兮兮地扁着嘴,最后点头,“是,王爷。”
“王爷,妾身也下去了,不在这里打扰您了。”璎珞温和地欠身退下。
望着两个绝代佳人离开的背影,我忍不住感叹,一个温婉如水,懂道理识大体,一个俏皮刁蛮,或许是有点儿心计,但那种小鸟依人的丰韵绝对讨男人的欢喜,沈墨翎的态度我是看不出来,但若是那两个人,光看眼神就可以清楚地知道她们有多爱眼前这个男人。
“瑾姑姑,我先带你到客房去休息吧。”沈墨翎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收回自己的目光,敛起心神,挽着沈琦瑾慢吞吞地跟着他往厢房走去。
沈墨翎的府邸没有丝毫奢华的感觉,可是却很干净别致,就连客人的厢房也是如此。见他停下脚步,我也顺势往屋里探去,室内光线明亮,器皿的色彩也很清淡,整齐的摆设简洁却不失高雅,我点头微笑,“锊王,我和娘就住在这里吗?”
“太多礼了,玥儿跟瑾姑姑一样叫我墨翎就行。”沈墨翎嘴角微勾,“这里是给姑姑住的,玥儿的房间在另一头。”
心下一懔,可表情还是不动声色,我继续微笑,“不用麻烦了,我和娘住同一个房间就好,娘身体不好,不和她住一起我不放心。”
见沈墨翎只是淡淡的神情,我正想再说上两句,却不料沈琦瑾反倒在旁开了口,“玥儿,住在这里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一个人住也舒服一点,你还是听墨翎的吧。”
什么?我瞬间转过头,诧异地盯住沈琦瑾,她怎么会帮沈墨翎说话?她不知道我的担心吗?娘的态度从在山脚下碰到沈墨翎开始就有点奇怪,只是我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但这次她为什么不想和我住一间房?她平时不是很喜欢我陪着她吗?她是怕我干涉到什么吗?
太多的疑问在心里打转,我脑中不断猜想各种可能,目不转睛地纠缠住沈琦瑾的双瞳,灼灼地盯着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色的变化。
“玥儿,你还让墨翎带你去休息一下吧。”沈琦瑾极具技巧地避开我的注视,转而面向沈墨翎,“墨翎,你先带玥儿去她的房间,事情待会儿再聊吧。”
“好。”沈墨翎点头,对我一笑,“玥儿跟我走,我带你去房间。”
我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前行,最后再转头望了一眼沈琦瑾,发觉到我的凝视她的眸光又是一闪,我忍不住苦笑,这下真的确定了,娘有事瞒着我甚至有事在骗我,十七年来的相处,娘她基本没对我说过谎,而她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回避我的目光。
这么一想,她这次要来锊王府恐怕也是早有预谋吧!
有事要和沈墨翎商量……我嘴角苦涩更重,娘她,应该是发现展翼翔的野心了吧!
“于丞相明天应该会来这里,”沈墨翎好像发现了我的出神,唇畔笑意若隐若现,“你们师徒也好久没见了,正好借此机会聚上一聚。”
于路?我叹气,总有一种阴谋越来越盛的感觉,抬头回以一笑,我轻道,“那还真的是很期待呢!”在洛郸城的事情之后,我就已经打算不再插手这些事了,但愿这次能安然度过。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底,沈墨翎停下脚步,伸手一指,“玥儿的房间就在那里,我还有些事要做,恐怕不能继续招呼你了,但第一次来锊王府,我总也不能失礼,这样吧,我找个人陪玥儿逛逛。”说罢,也不等我有所表示,他就上前两步,站立在某间屋子外头,敲了几下门,“鸿鸣,你帮我招呼一下客人。”
鸿鸣?梁鸿鸣?我满脸的错愕根本就来不及掩饰,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个开门走出来的人就这么直直闯入射线之中,果然是他!洛郸城城主梁鸿鸣!
他打开门之后看到我也是一阵诧异,眸中精光一闪,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头面向沈墨翎,“墨翎,你要我招呼她一下?”边说话边伸手指着我。
他脸上的那种腼腆似乎是常年挂在眉目间的,整个人都没怎么变,干净儒雅,只不过,身上散出的气质总觉得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单纯。我垂下眼眸,目光冷冷地向沈墨翎瞥去,根据他的为人,我心中可以有九成把握认为这种情况是他刻意安排的。沈墨翎应该已经猜到洛郸城那件事是我做的,所以才决定让梁鸿鸣来招呼我,呵,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对,玥儿是我的贵客,鸿鸣你可不要怠慢,替我好好招呼一下。”沈墨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他人一走,这里顿时只剩下我和梁鸿鸣两人。空气中安静得有些腻人,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沉默,我率先开口,“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怎么会在锊王府?”
“洛郸城有没有城主都没差。”梁鸿鸣琥珀色的眼眸透出一缕冷意,“我这个城主做不了什么,京城里也有些事,所以被墨翎招回来了。”
又是一阵怪异的沉默。
我撇撇嘴,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正要回房休息的时候,忽听到梁鸿鸣叹气,向前跨出步子,“我带你逛一逛王府吧。”
我抿唇,收回已然跨向屋子的脚步,转身跟在他后面。面对梁鸿鸣这个人,我心里总存在一份隐隐的歉意,洛郸城的事对他打击应该很大吧,可我现在也没那么多工夫考虑别人,对于洛郸的事,沈墨翎,于路都应该知道了,不晓得明天还会生出什么事。
慢慢地踱着步子,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地方没有理清楚,出现这种没有预料到的局面,真是会让人头痛,还是再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一遍吧。思考之余,我也不忘注意王府的地形结构,虽说可能性不大,但真发生了什么无法控制或解决的事情,到了万不得已,也可以方便我带着沈琦瑾偷偷逃跑。
院中乔木挺拔,树荫浓密,轻风摇曳着淡淡的草色,落花飘浮在那一片绿色上,彩蝶在一簇簇的鲜艳中游梭,芳菲满地。
见到美景心情总是会好些的,我赞赏地欣赏眼前的庭院,“每天醒来就能看到这样的风光,住在这附近的人应该很享受吧。”
“这旁边住的是女眷。”梁鸿鸣白皙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出现淡淡的红晕,“据我所知,璎珞夫人住在远一点的那间屋子,这里住的是莹若夫人。”
咦?莹若?就是进门挑衅人的那个?
“谁提到我的名字了?”熟悉的娇媚嗓音随风传来,我抬头望去,面若芙蓉,肤如凝脂,来者正是那风华倾城的莹若。她见到我和梁鸿鸣后有些意外地抬高了眉,抿嘴一笑,“原来是梁大人和展小姐,真是巧遇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到这一类的女人我就觉得麻烦,敛眉微笑,我避开一步,语气尽量的友善,“不知道这儿是莹若夫人的地方,有所失礼还请见谅,展玥还是先行告退,以免打扰夫人雅兴。”
“怎么会呢?”莹若娇笑连连,见我急着离开就伸手拦住,“王爷都说了展小姐是贵客,莹若自是要尽一尽这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了。都已经在这儿遇上了,若让展小姐就这么走了,待会儿王爷可就要怪莹若怠慢贵客,招呼不周了。”
真的?我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我都愿意退一步自动离开了,没想到竟然还不让走?待会儿我一个按奈不住生出什么事端可别怪人啊,“那莹若夫人打算怎么招待呢?”
“呵呵,”莹若低头轻笑,柔媚的姿态让人眼前一亮,“王爷最常夸莹若的歌声琴艺了,莹若不才,愿意为展小姐献上一曲。”说完,她便吩咐身后的丫鬟去取来古筝。
莹若轻移莲步,走至凉亭中将古筝放在石桌上,自行坐下之后便开始挥手而奏。
她弹的那首曲子是《沧浪曲》,气势磅礴,惊天动地。
传言这首曲子是几百年前一位退下官场的大诗人作的,当时那位诗人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才华洋溢。不料做官之后才发觉了政治的黑暗,一怒之下便辞官离京,在他离开庙堂之后,便开始游遍大江南北,写下无数诗词,这首《沧浪曲》即是其中的佼佼之作。
《沧浪曲》对弹奏者的高度技巧要求姑且不论,最主要的是需弹出其中的气势,演示这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狂霸对男子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女子!我从没听说过有女子弹这首曲子,即使琴艺高如沈琦瑾,她也从来没弹过这首曲子。
可是,莹若却把《沧浪曲》的风格把握得很是到位,并不是说她弹得有多狂放,主要是她奏出了自己的风格,且又不失硬气。
一曲完毕,我不住鼓掌,“真是出色的技巧,很棒!莹若夫人真是让展玥大饱耳福!”
似乎是听惯了这种夸奖,莹若并未因我的赞美而多高兴,她缓缓收回皓腕,眉目生情,“莹若听说皓月公主不仅是第一美人,且其琴艺也高绝如斯,无人能出其左右,不知展小姐在古筝上继承了公主的多少风采呢?”
天哪,这女人就这么在意那第一美人的称号?
我望着她,笑容带了丝邪气,“莹若夫人是希望展玥也弹奏一曲吗?”
“呵呵,只是不知此种要求是否唐突?”
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也就是不容我拒绝了,可是,真不知道我若真说了“唐突”二字她会作何表情,马上板下脸色吗?还是强忍下不悦之情走回房间呢?呵呵,好奇啊,好像有点意思……感兴趣就要做,我向来喜欢顺着自己的心意,所以,事实上我也这样说了。
“这要求是有点唐突。”
莹若听了这话明显一愣,可只是瞬间,她又垂了垂眸,好不惹人怜爱的表情,“真可惜,莹若本来很是期待呢,想着这样难得的机会……”
“但展玥也不好辜负公主的期待,”我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盯着莹若骤然抬头,满脸惊诧,应该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改口吧,“展玥没有夫人那样的琴艺,也没夫人那样的大气,所以,只能献丑弹奏一首《闺妇怨》了。”
我飞身跃上凉亭,动作利落,一把拿起古筝就开始弹奏:
寥落疏影空闺房,独倚危楼;
宫花寂寞满院红,断肠黄昏;
红颜未老嗯先断,青丝满头乱;
泪滴消瘦,望兮盼兮,残月微凉心,空旷无人识。
弹完了,我眨眼望着那一群呆掉的人,笑得有些兴味,真是的,有必要这种表情吗?我也没弹得多好,至少绝对没莹若那么好的技巧,只不过将《闺妇怨》的风格和节奏稍微改了一下,震撼有那么大吗?没这么难以接受吧!我自认为还不错的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闺妇怨》弹得这么轻松欢快。”我朝发声处看去,是璎珞从不远处缓缓走来,她面带柔和的笑容,稍稍福身,“展小姐,你把这首曲子弹得很独特啊。”
“哼,哪有人这样弹的,应该算弹错了吧。”看到我的曲子引起了那么多人的注意,莹若有些不高兴和不服气,声音放低了许多,“而且又没我弹得好。”
我挑眉,走出凉亭淡笑,“展玥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弹了出来,不足之处还请多海涵。”
“展小姐是怎么想的?”璎珞好奇问道,“《闺妇怨》怎么会是轻快的呢?”
“好聚好散罢了。”我不禁想到了沈琦瑾,眸光中不由透出怜惜之情,“与其毫无希望地等待,还不如干脆地离开。”
“啊……”
转眼看到眼前的人有些愕然,我连忙转移话题,“好了,我还有些事,不在这里打扰两位夫人的雅兴了,展玥先行告辞。”
拉着也有些神游天外的梁鸿鸣快步离开,直到离得够远,见不着那些人以后我才放慢了脚步,刚舒了一口气,注意到自己还拉着梁鸿鸣的衣袖,我赶忙放开,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失礼了。”
梁鸿鸣似乎没注意到,听我一提才反映过来,射来的目光复杂难解,“没事。”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我也决定回房休息,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好好坐坐,还是不逛了。于是,梁鸿鸣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他慢慢走,途中一路无言,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我突然笑道,“梁大人,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带我往那个方向走,本是想让莹若给我一个下马威的?”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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