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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_2 夜幽梦(现代)
“骄者必败!”我抛他一个冷眼,说话的同时,手中长剑已连刺他身上九大穴位,“而且,我也没有耍赖,有谁会在砍杀之前特地说一声‘开始’的!”
展遥忍不住勾起嘴角,脚步如水波摇曳,身形连晃,剑势一挑,反守为攻。展遥的剑法相对我而言,是更为犀利的,而且波及范围也大多了,若被他的剑碰到,即使只是轻轻扫过,恐怕也会伤得很重。
我身子往后一仰,长剑横扫,拦腰刺去,展遥纵身一跃,直接跳出我的攻击范围。我以剑点地,借力冲去,左手同时射出数针,动作极快。只听背后师父诧异地“啊”了一声,展遥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玥儿,你竟然还用暗器。”
“能赢你就行了!”我正要向他刺去最后一剑,却见眼前只剩下展遥的残影,他一闪晃至我身后,气喘吁吁。真不爽,这小子的轻功又更上一层楼了。我右足点地,长剑脱手,侧身向展遥掷剑过去,展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怪招!”
他气息还未平定,为躲这一剑又勉强向左一闪,我趁机迎面而上,在右手衣袖中还藏有一柄短剑,直接架他脖子上,面对目瞪口呆的师父和展遥,我笑得万分得意,“哥,你输了。”
“啪啪啪”,罗梓微笑着鼓掌,满脸赞赏,“玥儿,这一仗你赢得很漂亮啊,连为师都吓了一跳,招式多变,哪怕一些江湖经验丰富的前辈也会意想不到啊。”
废话!我在前世虽不像现在这样学武,可对战经验却相当丰富,只不过那时的武器更为先进罢了,我挑了挑眉,“哥,我说过的吧,骄者必败。”
展遥面色平淡,“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呵呵,遥儿说得好,”罗梓开口道,“虽说遥儿你功力较高,但也应该知道了,武功厉害的人并不一定会赢,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遥儿受教了。”
我得意洋洋地收回那柄短剑,才刚放回袖中,还没跨出第一步,就感到脖子上的那一丝凉意,低头瞄了眼,果然是展遥的那柄剑。长长的,亮亮的,此时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出手极快,几乎在我收手的同时就出手了,展遥慢慢抬头盯住我,似笑非笑,“玥儿你也大意了,这样的情形又算谁赢呢?”
我望了望师父的脸色,罗梓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我缓缓垂下眼睫,“哥,你这才算是耍赖吧,这种作风可是有损侠气的。”
“我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刚才输了并不代表我不能反败为胜。”展遥的气息几乎都喷洒在我脸上,他收回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朗声道,“结果赢了就好了,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我从来没这样教过你啊,真不知道你哪来这想法的,这年纪的孩子不都应该很崇拜英雄侠士的吗?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怪胎!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停一下吧。”罗梓打着圆场,“待会儿于丞相就要来给你们上课了,是不是该去书房等着了?”
我点头,对师父笑笑致意后便直往书房奔去,等了几分钟,于路就到了。老狐狸今天一脸正经,对着展遥说道,“遥儿,你再过几个月便要前去参加科举考试,为师今天给你布置个题目,你试着写一下吧。”
“是。”
的确,现在是重要时间,全国的科举考试即将开始,虽说以展遥的才华来说是不需要担心的,尤其还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娘亲又是当今公主,恩师又是当朝丞相,状元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小菜一碟啦。
“唉呀呀,”我笑眯眯地看着于路,“先生,玥儿可不用参加科举啊,那今天玥儿干什么呢?放假休息吗?”
“放假是不可能的,虽然不能让你休息,可相对以前学的,今天我要教你的就简单多了。”于路将题目写给展遥后,便转身面对着我。
就是这个表情!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路现在的神色如同一只千年成精的狐狸,笑不像笑,奸不成奸。果不其然,那老狐狸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真不是什么好话,“玥儿,你长这么大,为师也教了你这么久,可从来没教过你《女戒》啊,《妇道》啊之类的,这是为师的失职啊,趁今天有空就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我被于路带到隔壁一间空房,他还真拿出一本《女戒》递给我,我叹了口气,乖乖接下,他毕竟是师长,尊师重道我还是懂的。更何况对手还是这只狐狸,我绝对相信现在若反驳他的意思,他会马上很高兴地说,“咦,玥儿你不想学吗?那你就抄个一百遍,今晚就抄完,明天再交给为师。”
我可不想抄书,宁可应付应付地看一下,至少比抄书要轻松多了。懒懒地打个哈欠,甚觉无聊地一页一页翻过去,困意越来越明显,我的眼睛眨啊眨。不行!在狐狸的课上,在狐狸的面前睡觉,无疑是自找死路。别看狐狸官拜丞相,一代宗师,其实骨子里幼稚得不行,而且又小心眼,最喜欢整人了,尤其是喜欢整我!
“玥儿,”于路的声音忽然响起,也打散了围在我脑边的瞌睡虫,“其实,我并不赞成遥儿前去应试。”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尤其他还这么年轻,官场会磨掉他许多东西的。你和遥儿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我不想遥儿现在去做官,太可惜了。”
我偏头想了想,直直地盯住于路,“十二岁便做状元,先生难道不觉得厉害吗?”
“呵呵,玥儿,你别在为师面前装糊涂,为师活了这么多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尝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为师的眼睛可不瞎啊。”于路轻笑两声,很快地又收起笑容,异常专注地盯着我,像要把我掏空一样的眼神,“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老天当初真应该把你生为男儿身。”
我眨眼,轻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玥儿,若是你的话,为师绝对赞成你十二岁就参加科举。”于路的眼神更加尖锐,如见血的刀锋,深深砍进我眼里,甚至心里,“你适合!”
我想笑一笑,可突然发觉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氛围下,作出张笑脸真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缓缓吐了口气,我撇开眼,轻问,“先生,你知道哥哥参加科举的原因吗?”
“唉,”沉默许久,于路近乎艰难地叹气,“他的心思即使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分。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想让他去做官,无论从心智看,还是从他的动机看。”于路站起身,踱步至窗前,“十二岁,到底还是半个孩子啊。”
“……”我抿了抿唇,在脑中好好斟酌了一番,一直犹豫要不要说,可还是问一问吧,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疑问送出口,“先生,您觉得,爹回来好吗?”
年迈的身躯倏地一僵,于路花白的头发都似颤了一颤,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出声,枯哑的笑声听入耳中总有那么丝可怖的味道,“玥儿啊玥儿,我活这么大把年纪了,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孩子。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老夫是觉得劝不动才没有阻止遥儿参加科举。但你若不希望展将军回来,只要你开口,遥儿应该会放弃这次科举考试吧。”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轻道,“你觉得爹回来好吗?”
“你是担心琦瑾吗?”
“我……”我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一阵急风掠过,杨柳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小姐,少爷,公主好像病得很严重,已经晕过去了!”
风尘往事
雕镂细腻的白玉床,金色的流苏悬挂在床帘上。沈琦瑾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也是冰冷的,若非我探到了她的鼻息,摸到了她的心跳,真会怀疑眼前只是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
被特地请来诊断的御医低垂着头,开口解释,“皓月公主天生体质就弱,这几年过得也不够舒心,心里应该都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当年生产时也没好好调理,落下了病根。本就有了病,再加上心病……依臣看,恐怕很难治。”
我平缓了下呼吸,问道,“治得好吗?”
“……若小心调理,还有十年阳寿。”
屋内一阵静默,长久的安静后最先开口的是展遥,“什么叫小心调理,怎样才算小心?”
“饮食方面微臣可以效劳,至于心境方面就要靠公主周围的人努力了。”
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于路站在一旁拍了两下手,“好了好了,周太医也应该要回宫了,一直窝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现在应该先给琦瑾喂药才是。”
“我去煎药。”秦嬷嬷偷偷擦了擦眼角,通红的眼睛,明显的泪痕,可她依然朝我艰难地笑了笑,“小姐,你留在房里陪陪公主吧。”
“秦嬷嬷,我知道。”我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药还是让白云去煎,你留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想问问秦嬷嬷。”
白云点了点头,便沉默地退身走了出去。我缓缓抬头,环视了下四周,骤然一笑,“好了,别都摆这张脸,娘又不是不会醒来了,如果娘醒来后看到你们都是这么张脸,怕会病得更严重。周太医不是说了吗,要让娘保持愉悦的心情。”
我站起身,向秦嬷嬷示意了个眼神,便走出门外。仰望头顶的蓝天,清湛如水,曼延万里,明明是自己喜欢的景象,可看了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娘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公主的身体本就不好,生出来的时候体质就太虚。”秦嬷嬷的嗓音有些沙哑,显而易见,方才应已大哭过一场,“宫里的太医早就叮咛过,公主不易生产,一个不小心,会没命的……可是,公主还是执意产下了小姐和少爷。”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公主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虽没什么大病,小病却是不断的。这次会晕过去,其实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啊……”说着说着,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滴一滴透明的泪珠,爬过她满是皱纹的脸庞,那样矛盾而苍老。嬷嬷的年纪大了啊,一直都知道,可是直到此刻,我才彻底地领悟到这一点,岁月不饶人,眼前的人,让我这么觉得。
“老奴听说了驸马,驸马在边关娶了一房妾室,所以……跟公主说了……”
什么?我的身子瞬间愣住,一向自栩冷静的头脑也不禁出了神,妾室?先是不把先帝的赐婚放在眼里,然后再把成婚没多久的妻子闲置家中,现在居然还在边关自说自话地娶了一房妾室!展翼翔啊展翼翔,我未曾蒙面的爹爹啊,你真的清楚你娶的可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吗,这种作为,也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吧!简直嚣张猖狂到无法无天!
还有,就是娘的反映了,我深深吐了口气,事情好像比我想象地要复杂一点。刚把所得的信息消化掉,就看到前头白云已把汤药煎好端了过来,我迎了上去,顺手接过,“还是我来吧,我想亲手喂娘喝药。”
“是,小姐。”
走进房中,沈琦瑾依然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中,望了望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展遥,我轻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沈琦瑾的额头,还有些微热,我左手托着碗,想用右手把她扶起来喂药,展遥见我的动作有些不便,径直走了过来帮忙,我收回右手拿起勺子,正舀起一勺想喂给娘,突然听闻一声轻语,如低叹,如吟唱,似无奈,似徘徊,“翼翔……”
“乓”,我手一软,药碗跌落,击地即碎。
我闭了闭眼,抬眼望去,展遥连表情都僵硬了,娘还是昏迷着,仅仅只是梦中的呢喃,我转过身,淡淡道,“白云,麻烦你再去煎一碗药。”
“是,小姐。”
平时的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娘清醒的时候对展翼翔的态度是那么冷淡,那么的无所谓。我太自为是了,一直以为将周围的人都看得很透,可没料到,生我养我的娘,十二年来的相处,我居然看错了。
或者说,还是我一直都没有用心呢?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在我眼里,这依然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大多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来面对,可是,我错了。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心痛,面对如此的情景,我心痛了,我担心了。
“先生,”我敛了敛心神,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于路,“可以请你说一下吗?当年的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周围站着的人,秦嬷嬷,杨柳,以及于路都有了不自然的神情,看着于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我知道狐狸向来擅长隐瞒和欺骗,无奈地又开口道,“先生,我想听实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说到这里,我稍停了停,视线若有似无地向秦嬷嬷和杨柳瞄去,“我会每个人都问过来的,现在我只是想听听在你眼里,那场赐婚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又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把于路的犹豫看在眼里,展遥站在一旁冷冷笑了笑,“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除了我和玥儿,其他人也都应该已经知道个大概了,不是吗?”
“那是我向先帝献上的一个策略。”于路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开口说话了,“秦嬷嬷是琦瑾的奶娘,白云杨柳是先皇派去守在琦瑾身边的护卫。这件事你们也不用问其他人了,我来跟你们说。”
“展翼翔功高震主,已经引起了皇室的不安,本来,遇到这种事的话,大可将他贬官或找个理由除掉,这种事,历朝历代下来做得也很多了。可是,先皇不舍得。”
于路叹了口气,在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神绪似乎已游走到当年,“先皇舍不得啊,那样有才干的一个人,先皇太想把他留下了,太想让他为沈家天下尽忠了。那么,抹杀这一招不能用了,能用的,也就只有拉拢了。”
“众所周知,琦瑾是天下第一美人,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琦瑾,也只有展翼翔那样的英雄才般配得上。”
“如果只是这样子的话,展翼翔为什么有那样大的反弹?”展遥对天威将军从来没什么好感,更别提是尊敬了,指名叫姓那是家常便饭。他瞥了躺在床上的娘一眼,流露出关心的眼神,“娘嫁给他,有必要那么不满吗?”
“他没有不满。”于路扫了我和展遥一眼,暴出惊人的内幕,“他只是觉得尊严被折辱了。因为,除了才干之外,展翼翔同时也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
“父皇要我诱惑翼翔,让他爱上我,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为沈家所用。后来,他真的爱上我了,可也知道了真相,所以,发怒了。”我闻声回头,沈琦瑾已睁开了双眼,简简单单两句话,便把前因后果都给解释了。看到我担心探询的眼神,便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琦瑾,你总算醒了。”于路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感觉好多了吗?”
“谢谢于丞相的关心,琦瑾已经没事了。”沈琦瑾微笑道,“丞相也应该回府休息了,若因我而累得丞相也病倒了,琦瑾会心生愧疚的。”
“好,好,”于路点头,“你好好休息,那老夫就先回府了。”
送走于路之后,卧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白云把药煎好了,我喂娘吃下。此时,沈琦瑾的脸色已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公主,都是老奴的错啊,是老奴害你病倒的。”
“没事,早晚要知道的。”母亲的声音轻描淡写,如话家常。
看着眼前秦嬷嬷担忧的神色,母亲淡淡的笑脸,我轻声道,“娘,你还是再睡一会吧,现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多休息休息比较好。”
又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看着沈琦瑾熟睡的脸庞,我突然想到了方才送于路出去时他对我和展遥所说的话——
“其实,那房妾室展翼翔早已娶了,只是一直瞒着琦瑾罢了。”
“那女的名字叫钟沁,是在那块地方的牧游民族族长的女儿。”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多个二娘,你们还多了个弟弟。”
“展清涣,今年十岁,比你们小两岁。”
我走出卧房,轻轻合上房门,天空依然湛蓝,风轻草绿,花香四溢,叹了口气,我缓缓勾起唇角,这样的安详,算不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将军回府
在科举考试即将来临的时刻,我的哥哥,展遥,最终还是放弃了参加。当然,这并不是像老狐狸说的那样,因为我劝他的缘故。其实,从头到尾,我连半个嘴都没插,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致使展遥的放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展翼翔,我们的爹要回京了。
那是今早于路给我们上完课的时候说的。我就在想嘛,今天老狐狸的神色中总有那么点儿反常,还在想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离家十二年的爹爹总算晓得要回来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我手上捧着本诗集,整个身子趴在软软的床上,真是舒服,被子又香又软,“哥哥,再过个十来天爹应该就可以到家了,到时候你觉不觉得应该收敛一下你的态度,好歹称呼他一声‘爹’啊,不管怎样,我们身上总流着他的血。”
展遥正坐在一边摆着棋局,本来他是想找我下棋的,可我觉得太费脑筋不肯玩,他只有自己一个儿照着书上摆棋局了。“那你会叫他吗?”
废话,我不向来称呼展翼翔为爹的嘛,我忍不住翻白眼,“当然叫啊,我向来都比你懂礼貌。你还是叫他一声吧,难道你很想把父子关系搞僵吗?”
“放心,要搞僵也轮不到我。”展遥摆好手上握着的那颗白子,抬头对我笑笑,只可惜,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就凭你叫的那声‘爹’,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绝对能更简单地把人给惹毛。相信我,你一直都有这个实力的。”
“真是抬举我啊,”我眨眨眼,满脸无辜,“我可不记得有惹毛过谁啊,我还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缘不错呢,大家都认为我是可爱又懂事的展家大小姐。”
“第一受害人就在你眼前,你何必舍近求远地说到其他人的态度。”展遥又放下一粒黑子,声音朗朗,“我就是最有力的人证!”
“咦,我惹毛过你嘛?”
“常常。”展遥转身正面看着我,黑眸如熠熠闪光的钻石,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就是你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可以很轻易地让我发火。”
我愣了愣,即使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也很少见他现在这么认真的样子,撇开脑袋,我低声咕哝,“我从小就这个样子的嘛,怎么改啊。”
“……”展遥不再说什么,可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我身上,过了会儿,他似乎轻叹了口气,无奈中还带着恼恨,“我会叫他爹的。”
说是十多天后才会到家,可实际上在第九天展翼翔就回来了。这天早上,狐狸没有来给我们上课,听说展翼翔要先进宫拜谒过皇上之后才能回府。我一完成今天练武的内容后,就坐在树上了,下面罗梓还在提点展遥招式,我手上捧着一盘秦嬷嬷做好的桂香糕,吃得不亦乐乎。
长剑横舞,汗如雨滴。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展遥的身姿,真是养眼的画面啊,流着汗水的美少年,束起的长发随身形舞动,削瘦精壮的身躯,面如冠玉,侧望过去的线条如雕塑一般,想是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吧。眼看美景口尝佳食,人生还真是美好。不过,今天的展遥练得很拼啊,稍微有点异常。虽说对展翼翔没什么好感,可他到底还是会在意。
我从树上跳了下来,拍拍他的肩,“算算时辰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到门口去迎接他一下?”
“我不去。”展遥瞥了我一眼,“我待会儿要陪娘坐坐,要接人你自己去接。”
虽已仔细调养了,可沈琦瑾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平时我和展遥常一起去陪她,“哦,”我点头表示了解,“那我自己去接爹吧。”
我先折回自己的房间,拿好了我替爹爹准备的“惊喜”,然后再以散步的速度走到门口,除了两个门卫,我还真没看到还有什么其他人。纵身一跃,我跳到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充满耐心地等待展翼翔的归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门外有了动静,奔腾的马蹄声,然后再是勒马时的那一声嘶叫,门卫上前叫了声“将军”,再是铁门打开的声音,我勾起嘴角笑出声来,看来是回来了啊,我“亲爱”的爹爹。
擦石点火,随手扔出,“霹雳啪啦,霹雳啪啦”,大串的爆竹迎上走进来的那几个人。
硝烟迷茫,烟火爆竹,混乱的场面中只见剑光闪烁,烟尘渐渐散去,展翼翔冷峻的眸光横横扫来,“谁?”
我从树上跃下,正好站在这位名震天下的将军面前,微微欠身,我作了个万福,笑容可掬,“第一次见面呢,爹爹。我名唤展玥,是您的女儿,欢迎回家。”
虽低着头,可我依然可清晰地察觉到他凌厉的眼神,“这就是你的欢迎?”
声音也蛮好听的,很有男人味,我低着的头正巧看到那一地被他砍成两段的爆竹,唉,到底是做将军的人,剑法又快又准又狠。“我以为,爹爹会觉得惊喜呢?”
“呵呵,”一阵低笑从不远处传来,展遥的身形随声而至,“我看喜是没有,可惊是一定有的。”说罢,也对展翼翔行了个礼,“爹,我叫展遥。”
我微微侧过脑袋,“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被你的爆竹声给引来的。”
哦,那还是我的缘故了?我抬头对着展翼翔又是一笑,这下看清楚了,剑眉星目,线条硬朗,这男人长得也很好看,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神,我勾唇轻叹,在这种眼神下总会有不知不觉就成为猎物的感觉,无论是对敌人而言,还是对女人来说。再往后一看,还站着个美貌的少妇,身着鹅黄碎金的衣裙,背后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这想必就是弟弟和二娘了。”我友善地笑道,“也欢迎你们回来。”
“姐姐好,哥哥好。”展清涣也是笑笑,一点都不怕生的感觉。
那钟沁,也就是我们的二娘只是看了我们两眼,什么招呼都不打,一脸的冷淡。我眼珠子偷偷转向展翼翔,明明把钟沁的无理都已看在眼里,可他却半点责怪都没有,这算是他给我和展遥的下马威吗?不过真可惜,我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爹爹累了吗?”我脸上的笑容说有多亲切就有多亲切,“玥儿一直都很期待见爹一面呢?要不要玥儿带爹爹回房休息?”
“我越听你的话越像讽刺,”展遥突然开口,声调怪里怪气的,“玥儿,你放心,爹才离开了十二年,又不是一百二十年,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自己的房间呢?你想带路完全是多此一举。或者说,你是在拐个弯骂爹十二年弃家于不顾?”
“哪有?爹哪有弃家于不顾?他不是回来了吗?而且,爹是为国家才守在边关的,展遥,你不要乱讲话!”
完了!话说出口我才反映过来,本来还没什么的,可我接了这句话,表面听上去像是在替展翼翔说话,可不论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是我和展遥在唱双簧,一人说一句,轮着在责怪展翼翔。
真是有够糟糕的初次见面,我偷偷瞥去一眼,果不出其然,展翼翔看我的眼神高深莫测,打量了我许久,笑得冷淡疏离,“不必了,还没到那么累的地步,玥儿的好意爹心领了。”
“哦。”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继续露出笑脸,“那爹晚上想吃些什么?玥儿吩咐厨房去做,还有爹喜欢喝什么酒,玥儿替爹去买。”
“晚餐啊,”展翼翔稍稍一想,开口道,“沁儿和清涣才刚到将军府,大家都还不熟,所以,我想晚餐时索性办个家宴,也好彼此都见见面。”
“娘的身体不好,下不了床,”展遥声音不冷不热,干脆拒绝,“所以这家宴还是作罢了吧,当家主母都不在场,还有什么好办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把掩住展遥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爹,玥儿会努力的,你不要在意哥哥的说话。”
在听到展遥的话时,展翼翔的面部明显一僵,只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他朝我笑笑,“那爹就等着晚餐了。”
“好的。”我点头,又转头面向钟沁,“二娘和清涣要在哪儿休息呢?要不要玥儿替你们安排房间?玥儿知道有两间朝南的屋子还不错,要不……”
“不用。”钟沁生硬地打断我的说话,冷冷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领,我和清涣的房间由翼翔来安排就行了。”
态度还真是不够友善的,连装装样子都不肯啊,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耳边又响起了展翼翔的声音,“那我们就先去休息了,待会儿再见。”
我转过脑袋,笑脸相迎,“那爹慢走,二娘和清涣也请小心,好好休息一下,晚餐我会准备好的。”
看着那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吁了一口气,转身盯住展遥,“哥,你就这么喜欢拖我后腿吗?我说话你干吗捣乱?看吧,才第一次见面,爹对我们的印象肯定很差,都是你的错。”
“放心,不用我的插嘴,就光你那些火红的爆竹就已经给他留下够差劲的印象了。”
“我放那些爆竹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加深对我的印象而已。”
展遥对我笑着耸肩,“那他现在对你印象更深了,不是很好吗?”
一点都不好!
展遥看着我有些不悦的脸色,笑了笑,静默了会儿,突然低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喜欢他,要我给他好脸色不是太强求我了吗?我已经愿意叫他一声爹了。”
“算了。”我无奈叹气,“我本来就没想要和爹把关系搞得多好,只是觉得,给人留个好印象总比留个坏印象强。”
“呵,真像你会有的想法。”
“不过那展清涣还蛮懂礼貌的,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我只知道那钟沁我看着很不顺眼,”展遥语带不屑,“端着一张脸她想给谁看?整天跟在爹的屁股后头,跟了十二年了,回到将军府居然还继续缠着不放,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妾室罢了!”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对我而言,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她别惹到我就好。”我对展遥笑着吐吐舌头,“跟在爹后头这种事,除非爹死在她前头,否则肯定是我们跟在爹后头的时间更长,她毕竟年纪比我们大多了……”
“咳,咳。”
我的身躯瞬间僵硬。
颤抖地看着眼前展遥笑得得意狡诈的脸庞,连转身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玥儿,”展翼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刚刚忘记给你和遥儿礼物了,是我在边关为你们挑的。”
我许久没有反应,展遥只是淡淡地笑。
“那我放地上了。”
待身后的人影完全离去,我巍颤颤地举起手指向着展遥,“你早知道他在我后头了?”
“对啊,早看到了。”
“……什么时候?”
“在我说‘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喜欢他’的时候,我那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免得他的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以为我们有多喜欢他似的。”
“……惨了。”
“不过,你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期,字字精辟,句句珠玑啊。”
“……完蛋了。”
“你虽没像我这样说他,可我说过的,你那种不冷不热,无所谓的态度绝对更能惹毛人,把对展翼翔的不在意完美地体现出来了。果然,对付钟沁和展翼翔还是你这种态度最有用啊。你都没看到,刚才展翼翔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
我举手示意他别再说了,闭上眼,自言自语,“这下子,我留给他的印象真的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真假演戏
虽然刚刚的见面实在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情况,不过我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相当看得开,而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让展翼翔改观也并非难事。所以,虽说有些气馁,可我也只消沉了一会儿,很快也没怎么在意,准备专心去布置晚餐。
况且,也有点因祸得福吧,我轻轻笑出了声,根据第二次见到展翼翔时的状况,我几乎能断言,我的那个爹应该相当地在乎我们,否则就不会给我们礼物,也不会特地在后面偷听那么久,而且听到的还全是坏话。
“姐姐。”
我停下脚步,展清涣就站在前头,看样子是特意在这儿等我,他静静地站着,嫩白的脸庞浮现浅淡的微笑,与周围的花木显得相得益彰,我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真是一幅美丽的景象啊,“方才没能好好和姐姐打招呼真是失礼了,姐姐叫我清涣就行了。”
“清涣,”我面带笑容,轻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为母亲的失礼向姐姐道歉,”展清涣低头赔罪,“所以,想帮姐姐一起准备晚餐,而且,清涣也想和哥哥姐姐多认识认识。”
“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我斟酌着适当的语句,“君子远庖厨,虽然清涣还小,可十岁也算半个大人了,厨房还少进去的好。”
“……”展清涣愣了一愣,也许是没想到我会拒绝他,“可我想帮姐姐。”
“我说了,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我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清涣应该多念念书,多练练武。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找哥哥一起去陪你的。”
我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继续道,“还有,清涣喜欢吃什么,姐姐可以叫厨房去准备。”
展清涣的笑容僵了一僵,几乎是反射般地从我手心里抽出了他的手,抽出后又马上觉得不妥,朝我一笑,只是已不像刚才笑得那样完美,“那清涣就先走了,姐姐不要太辛苦。”
看着他走开两步,我勾起唇角,骤然出声,“清涣,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他停下脚步,虽只是一个瞬间,可我还是感到了他的停滞,展清涣回头一笑,“姐姐随便准备些就好了,清涣不挑的。”
看着他确实已走远了,我收起笑容,双手抱胸,凉凉地开口,“哥,你今天好像很闲嘛,偷听别人讲话可是不好的习惯。”
“我只是不小心听到而已,”展遥从远处的一棵树后走出,一脸的坦然,根本就没有半点偷听的歉意,“你有什么感想吗?”
“你的武功比爹差多了,刚才爹在我后头的时候我可是半点也没察觉,”既然他问了,我就老实回答,免得师父整天夸他,把他夸得夜郎自大,“哥,你应该再努力努力。”
“谁问你这个了!”展遥一脸快被我气死的表情,忍不住抚额叹道,“你就这么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吗?我问你的是对那小子的感想!”
“我的弟弟展清涣呀,还能有什么感想?”
“也是,那小子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展遥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看你们刚才的对话就知道了,玥儿,你说得滴水不漏啊,看似温文有礼,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看着你最近几日的热情,我都差点忘了,这种态度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呀。”
我好笑地看着展遥,他怎么老讲这个,“哥,我可不像你想那么多,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走太近,最近娘的事已经够让我担心,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如果你对展清涣有兴趣,大可去探探他的态度,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你从来没阻止过我什么!即使是我要参加科举这种大事,你也从没提过想法。”展遥狠狠瞪了我一眼,“算了,现在想想,会替你担心的自己真像一个傻瓜!”
“不会啊,”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哥哥会替我担心的话,我只会觉得很高兴,你怎么会像傻瓜呢?”
“你……”展遥的脸开始慢慢发红,愤愤一甩手,跃身离开,“不和你说了!”
夜幕降临,蓝黑色的天空中点缀着繁烁的星芒。
茉莉花豆腐,灵芝鳖汤,香菇醉鸡,白果烧鸭,八珍鲜汤鱼燕,三丝敲鱼……看到展翼翔他们走了进来,我笑着居功,“爹,怎么样,菜色不错吧?”
钟沁的脸依然是冷冷的,可看到如此丰盛的菜肴还是有些吃惊,横扫了我一眼,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吃得完吗?”
“这不用二娘担心,”我挂着轻松的表情,无所谓道,“吃剩下的话,我会端回去给娘吃的,浪费这种事还是不好的。”一进门就挑衅,不会真以为我是只软柿子,可以随你乱掐的吧!
展遥有些意外地瞥我一眼,然后对着爹冷笑两声,“娘身体不好所以不能来,把菜端回去给她吃也是应该的,虽然只是剩下的。”
展翼翔瞬间脸色奇差,我偷瞄他一眼,似真似假地开口问道,“爹,这么差的脸色,不会是在怪罪娘的缺席吧?”
“吃个饭需要把气氛搞成这样吗?”展翼翔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都坐下,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分外安静,各人各个样,反正我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轻松的状态的,甚有闲情地夹着菜,不错,味道好,香味浓,虽然不是我亲手烧的,可到底是我准备的,真正色香味俱全啊。
感到在桌子下的腿被人踢了一脚,我往左边看去,正好对上展遥对我挑了挑眉,“你好像很高兴?”
我将在筷子上的那口菜吃进嘴,吞下肚,看了眼被展遥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众人眼神,我慢条斯理地对他们笑笑,“能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玥儿当然高兴,这可是盼望了十二年的事情啊。”看到展翼翔又开始渐渐发青的脸色,我无辜地眨眼,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这句话说得很得体啊。
哦!知道了,原来如此,我不禁点头,我都没想到,虽然刚才那句话是我随口说说的,可天地良心啊,我真是一点嘲讽他的意思都没有,“爹,虽然娘不在,可我刚才说‘全家人’那个词没暗讽你的意思的,你不要想太多。”
“啪”,展翼翔的脸色越变越青,猛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我,紧抿唇角,一言不发。
看着他隐忍怒气的脸,再瞄着展遥偷笑的表情,我确定我已经成功地把某人给惹毛了。唉,吃顿饭都不安稳,望了眼钟沁带些幸灾乐祸的神色,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正想作番解释的时候,门外一阵疾风掠过。
一眼望去,果然,来人是杨柳。
“不好了,不好了,”杨柳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又晕过去了。”
展遥和我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便起身冲了出去,看着其他人还在朝门外望着,我开口说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哥哥已经去看了。”
“刚才杨柳说的‘又’字是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眨眼,这个字很难理解吗?“爹,‘又’就是指不是第一次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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