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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_19 夜幽梦(现代)
这是什么?
“十天之后是墨翎的生辰,这是请帖。”仿佛看出我眼中的纳闷,于路解释道,“届时应该人有很多人去,清涣的帖子,墨翎自会派人给他,这两张帖子是老夫给你和遥儿的。”
我怔了怔,很快抓住他语中的含义,抬起眼似笑非笑,“于丞相,这话的意思是指邀请我和遥去参加是你的意思,而并非沈墨翎的授意的?”
“……不错。”
“既然沈墨翎都没有开口,那我和遥去参加他的宴会,不就失礼了吗?”我将所有的锋芒都敛于自己的笑容之中,淡然无痕,只是浅浅地勾唇,“况且,我可不觉得我和锊王的交情有好到会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会。于丞相,您这趟可能要白跑了。”
“虽然嘴上没说,可墨翎是希望你去的。”于路闭上眼叹气,然后紧紧拽住我的目光,就像铁索一般席卷我的瞳孔,“玥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别说你什么都没察觉到。”
又是一怔,我随即笑眯眯地望着于路,无辜道:“察觉什么?”
“墨翎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挫折,他实在是太出色,凭着他的能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论财富,权力,或者,”于路一顿,目光如刀,“女人。”
这话挑得还真明啊,我眨眼,继续微笑,“不知道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玥儿,何必装傻。”于路摇头道,“墨翎的确不会把这种想法来跟老夫说,可他毕竟是老夫一手带大的,他喜欢什么,执着什么,这老夫还是知道的,如今,只要每次一谈到你的话题,墨翎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的那双眼睛格外有神。”顿了一顿,于路放慢了语速,“甚至,那时候他眼中的光芒,跟他谈论到皇位时差不了多少。”
笑容之中添上一抹嘲讽,我浑然不在意,“那又如何?”
于路被我的反应怔了一怔,然后低笑,“呵呵,那又如何?不错,以你的脾性,不反之利用墨翎的这份感情就已经称得上是仁慈了。”
我不以为然,伸手将那两张请帖递还给于路,笑容不改,“于丞相,这两张帖子您还是收回去吧,锊王的宴请是不适合我的遥去的,真去了也只会惹事。”
“玥儿!”于路被我的举动惹皱了眉,声音也拉高了些,“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
“哪里哪里。”我学着于路的口吻说话,讽意更甚,“不过是拒绝参加宴会,比起当初你们对娘做的事情,我简直善良得让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是吗,德高望重的于丞相?”
“玥儿,现在的你对那件事应该也冷静下来了,那么,你应该可以理解,琦瑾的事是无可奈何,也是必然的结果。”于路正色道,“当初墨翎跟老夫谈到这件事的进修,也曾经感叹,这样的死亡,或许对琦瑾痛苦的人生也是一种解脱!琦型号自己也有求死之心,你觉得她还能面对展翼翔吗?你觉得她继续活下去还能快乐吗?”
嘴角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可眸中阴鸷一闪,刚想开口说话,却见一直保持沉默的遥突然掠到我身旁,大掌已经握住了我的手,他轻轻启唇,音量不大也不小,“于丞相,你有你的立场,我和玥儿自然也有自己的立场,死者已矣,你说出这番话到底是在对我们解释,或者是在对你自己的行为,对你自己内心的愧疚解释?”
于路一愣,复杂地注视遥的双眸。
“娘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当是过去了,丞相又何必在此咄咄逼人?”遥神色淡然,声音灵活地高低起伏,钻入对方耳中,“我和玥儿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一切,毕竟师徒一场,真的不想再次和你站在敌对立场,所以,还望丞相可以注意自己的言辞。”
于路依旧沉默地望着遥,好一会儿,他苍老的脸庞上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高深莫测,“遥儿,你果然长大了许多,言谈举止突飞猛进,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当初,你还留在展府的时候,老夫觉得你不够稳重内敛,如今一看……”于路不住抚须颔首,“不错,真是不错,看来,老夫的确很有选弟子的眼光。”
我冷哼了一声。
“玥儿,老夫这次亲自到展府来除了送请帖,主要还想和你谈一笔交易,想听听你意下如何。”于路又转首对我说话。
我扬眉,等着他的下文。
“只要你同意,墨翎可以允你正室之位,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你可以母仪天下。”于路语出惊人,专注地盯住我的面孔,试图抓住我的任何一丝松动和犹豫,不过,他注定会失望。
我轻轻一笑,意含不屑,“丞相大人,你这是在说笑吗?如果这话是沈墨翎让你来说的,那么,我还真是看错了他。明知道我会有什么样的答案,他却让你来丢这个脸。或者,你觉得我会稀罕那个位置?真亏你做了我好几年的先生,难道连这点也看不清?”
“不错,你向来不在乎这些。”于路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缓缓颔首,他的目光之中隐约闪现狡诈之色,“不过,玥儿,我想说的交易,并不单单是这个。”顿了一顿,他的视线先是扫过遥,最后摆正在我脸上,“只要你同意嫁过来,那么,我们对清涣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也就是说,即使他失败了,那么,也会给留他一条活路。”
眸子一眯,我若有所思地望向于路,他不甚在意地呵呵一笑,“除了清涣以外,遥儿的身份我们也可以不追究。不知这两个条件,在玥儿听来如何?”语气之中满是肯定的把握。
“哦?”我拖长的尾音,笑容只增不减,“玥儿搞不懂,于丞相这番话的意思,到底算是交易还是威胁呢?”
“两者皆可,看玥儿怎么理解了。”
我扬高了眉,嘴角的那抹笑邪肆放纵,甚至还带有一丝玩味,眼眸笑得弯弯的,可里面却是一片彻骨的冰冷,“沈墨翎真有那么喜欢我?喜欢到可以拉下他的面子然后拖上丞相,再外加上这些我根本不在乎的条件来交换?”话锋一转,我嘲讽道,“可是,丞相大人,您觉得我会同意吗?”
于路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来不及收起的错愕之色,“你不同意?”
话一出口,他立刻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望着我似笑非笑的眸光,于路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其实,墨翎并不知道今天我会到将军府来找你们,他自然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更别提这是他的意思了。”
我笑,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
“这只是老夫的意思,这些事,老夫也是可以许诺的。”于路叹道,“因为,老夫不希望在最后的关头因为你而乱了墨翎的阵脚,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给他想要的。”
“丞相还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玥儿,你向来把自己藏得很深,我不清楚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嫁给墨翎有什么不?”并不理会我的讽刺,于路循之以礼,顺之于情,字句恳切,“以前的事情,在皇室之中是司空见惯的,以你的头脑也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你不正因为这样而放弃复仇的吗?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展家渐渐落魄吗?”
“清涣不是小孩子,他不需要玥儿来保护或者善后,胜败尚是未知之数。”遥的嗓音悠远低沉,他微微扬唇,粲然一笑,插嘴说话,“至于我的身份,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我既然敢回到这里,就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这一点,于丞相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见着于路沉重起来的容色,相比之下,遥的神情更显轻松,“你们手里不可能会有证明我身份的证据,即使真的有了,以孜祁如今的时政,也不适合我出手。毕竟,很容易引起两国战争的。”遥的笑容更加柔和,语气亲切,“所以,于丞相刚才的话应该只是开玩笑吧?”
于路久久沉默,尤其望向遥的目光更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气氛有些古怪,我身体上每一个毛细孔都敏感起来。于路的瞳孔中似乎有黯然一闪而过,最终,他所有的思虑化成一声低叹,妥协道貌岸然,“现在是老夫来,还能和你们好好谈,可惜啊可惜。玥儿,你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那老夫劝你们还是忙离开这里吧,否则,等墨翎采取行动了,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抬头望着我们,于路皱眉,“老夫也一样,并不想和昔日的弟子反目成仇。”
“多谢丞相担心,展遥在此谢过。”遥微微一笑,伸手从于路手中拿起那两张请帖,“虽然之前的事情不能答应,不过,宴会还是可以和玥儿一起去的,毕竟不能让丞相白跑一趟。”
于路盯住遥的笑脸,只是一瞬间,他垂下了眼,摆手道,“罢了罢了,那老夫就告辞了。”
第五十章
目送于路离开将军府,直到那辆马车完全从我们的视线之中消失,遥朝我一笑,“累吗?回来以后都没有去休息过,如果想休息的话就先回房睡一会儿。”
我眨眼,好奇道,“除了休息,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做吗?”
勾唇的动作轻微柔和,遥将那两张请帖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如果还有体力的话,就先上街一趟,趁在日落之前把沈墨翎的生辰礼物买好。”
哦,去赴宴的话就还得买礼物,我垂下眼眸,抿唇问道,“遥,为什么又想去参加了?”
轻柔地瞥我一眼,“于路毕竟亲自来了,不管怎么说,他曾教过我们,这点儿薄面还是应该给他的。”遥拉着我的手,跨步走出府邸,“而且,还没有和沈墨翎面对面谈过一次,逃避不是办法。我想趁这次宴会找个机会和他私下谈一次。”
我惊诧,“和他谈?”
“嗯。”遥微微一笑,“若是能够互相理解固然很好,如果,还是谈不拢的话,那就也只有采取粗暴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需要理解什么?”我没好气地哼声,“目前的局势,他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向我们动手,现在应该是他的要紧关头,顾着抢皇位都来不及,他哪里还有闲工夫三心二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又偏过脑袋问道,“咦?你刚才说的粗暴的手段是什么?”
“我在孜祁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势力的,对峙不一定有优势,可搅局还是很简单的,虽然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我尽量想和平地解决。而且,事情与你有关,我不想采用冒险的方法。”遥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别这么暴力,能和谈的话当然最好。”
我揉揉额头,低声咕哝,“这不是暴不暴力的问题,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和他谈些什么,谈皇位?还是谈我?或者,你是想谈谈清涣和展家?”
脚步一滞,遥望向不远处繁华的街头,难得叹了口气,“说是和谈,其实,也不过是表明立场,沈墨翎不是笨蛋,其实他也分得清局势。至于清涣,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插不上手。”声音一停,遥转头盯住我的瞳孔,“可是,若让我发觉沈墨翎想对你出手,甚至是势在必得的态度。玥儿,那我们就必须马上离开京城,知道吗?”
我有瞬间的怔愣,缓缓撇开脑袋,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像是错觉,“遥,你是不是很介意?”
只感到手上一紧,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脚步不停地往前走,步速越来越快,街道两旁的店面一家一家地映入眼帘。我咬唇,忍不住又问了一次,“遥?”
“唉。”第二次叹气,遥放松了手上的劲道,他闭上眼,避开了我的目光,语气中隐含挫败,若不是离他太近,我几乎就要以为他只是动了一下嘴唇,“何止是介意。”
憋出来的声音,很轻很轻。
意外地睁大了眼,待反应过来,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笑非笑地向遥瞥去,他脸颊微红,神色中还染有尴尬,依然不敢直视我,“好了,还是先买好贺礼。”
我眼中笑意不减,只是跟着他挑选贺礼。
说是挑选贺礼,其实也没费多少心思在里面。随便找了家古董店,然后买了件还上得了台面的古董,不算便宜可也称不上昂贵的价钱。我是对这些东西了解不深,不过归遥的话来说,送这些东西会好点,附庸风雅,一般人也不会专门去鉴定,沈墨翎更是不会去在意。
结果,我们买的是一只青瓷花瓶,把花瓶端在怀里,漫步在街上,“遥,你什么时候对古董这么在行了?”
“以前常有人送我这些,看的多了,也多少有点了解。”遥轻笑一声,转过头和我谈了一会儿,大抵是些他以前在荻桑皇宫里的事。说话间他目光往前方瞟了眼,满是轻松的神情忽然怔愣了瞬间,错愕惊讶皆有之,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见遥若无其事地跨步走向角落,我顺着视线望去,那是一个衣裳简陋的乞丐,整张脸都黑糊糊的,看不清长相,估计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左右。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遥身后,走到那乞丐面前的时候他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铜板,扔到了那只破碗里,铜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那少年乞丐不停地说“谢谢”。
原仅仅微笑,话也没有多说,就站直身子离开。
他离开,我也就垂下脑袋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眸光若有所思。直到走远以后,才开口问道,“遥,那个乞丐是谁?”
刚才的一瞬间,那乞丐动作极快地递交给遥某样东西,动作快到甚至让我以为自己眼花,但是,我确定绝对没有看错。
“你看到了?”遥回头朝我扬眉,缓缓伸出手,那是一块小小的银两。
大约只有指甲那么大。
对上我狐疑的目光,遥重重一捏,那银块就碎了开来,银块的里面藏了张很小的纸条,展开一看:沈墨翎生辰,巴硕王将前来贺寿。
我缓缓抬头,望见遥逐渐凝重的神色,“巴硕王,指的应该是你那个弟弟敖炔吧?”
“嗯。”蹙眉深思,的稍稍使劲,那张纸条在他手中化为屑末,风一吹,就散入空气之中,“不知道炔这次来是父皇的意思,亦或是他自己的决定。从来不对孜祁示好的他居然会来?而且,连沈畅烙的生辰荻桑都没派人来祝贺过,现在的举动,是说明他们选择了沈墨翎?还是只单纯地想挑起事端?”
“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迎上遥稍显诧异的目光,我撇唇,“我所关心的,是他这次来孜祈的目的,是名副其实?还是暗渡陈仓?我跟敖炔的接触不多,但是,以他对你的崇拜来看,恐怕这次会来孜祁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带你回去。”
“没关系,不必在意。”遥朝我安抚般的一笑,“进入他国领域是不允许带很多人马的,换句话说,炔他没有能力强行带我走,顶多是来做一回说客。”顿了一顿,黑瞳透出几分霸气,“而我,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我一怔。
“玥儿,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遥笑吟吟地望着我。
“怎么会?“身子往墙上一靠,我懒散地摊手,”要主这世上我对谁最有信心,遥,那非你莫属。”
笑意更深几分,遥微微弯腰,执起我的手贴在他柔软的唇上,“荣幸之至。”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耐心地等你那个弟弟来了之后再好好和他谈一次?”
遥稍稍一想,“炔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说服和放弃的人,而且,我也不清楚他这次具体是什么目的。”顿了一顿,转过头询问我,“玥儿,我可能要和埋伏在京城的一些改正讨论一下情况,你要一起去吗?”
我眨眨眼,眯眼望了望天色,唔,过不了多久就快到晚餐的时间,而且也没什么举参与他们的讨论,于是摇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荻桑皇室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插手。遥,你早去早回,我还是先回去。”
“也好。”遥颔首,“晚餐不用等我了,应该没那么早回来。”
我点头,看着遥向之前那个乞丐的方向走去,然后转身走向回将军府的路。
夕阳西下,晚霞艳红铺天。
这景色看上去还真有点醺人的风采,心情也跟着不错起来,我低头微微勾唇,突然之间就有了兴致,想跑到清静一点的山坡上观赏落日降下山头的景观。
反正现在回府吃饭还有点早,除了卧病在床的展翼翔,将军府也没剩下什么人。停下脚步想了想,在京城之中有什么地方适合观赏?灵光一闪,顶德坡。
从现在的位置漫步到顶峰协坡,大约需要二十多分钟,到了那里正好可以赶上落日的景色,看完夕阳再回府,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慢悠悠地走去,一路上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四处观望。熟悉的街道,怀念的建筑……不知不觉间,心中又渐渐升起一股微小的落寞,明明只离开了京城一个多月,却感觉已经离开了好多年。清涣,展翼翔,于路……跟小时候对比,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物是人非。
心情又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微拢双眉,脚步也没精打采。结果到了顶德坡,挑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地就坐下来,但是却骤然没有了赏景的兴致。
任浮云再红,任苍穹再广,心里却充满堵塞的感觉。
晚风掠过细草,霎时间,一片绿色如海洋的波浪,层层叠叠。头发也被拂了起来,我低叹一声,便伸手去拢。
手才伸到一半,骤觉身后有动静,我敏锐站起身,回头望去,“谁?”
久久无人回响。
明眸一眯,那应该不是错觉,之前的确有人也在这山坡上,精神高度集中,我扩大自己的感知范围,视线扫遍整个山坡,甚至连远处的林子也观察了半晌,愣是找不到人影。
蹙眉想了会儿,我便跨步离开山坡。不论有没有人,反正太阳也已经落下去,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吹冷风了。
天色暗了许多,我一个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转弯走进一条狭小的巷道,却连一个人都没看到,冷冷清清的,瞬间有了阴森的感觉。巷子很深,我慢慢地走着,耳边突然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应该是人的声音,似乎从巷子里传出来的。我无奈地叹气,运气还真差,才刚回京城就要撞见这种事,抿唇回头望了望,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总不见得要我再折出去换条路走吧?那奇怪的声音似乎又轻了点,我轻轻揉着太阳穴,实在不想绕路,心情不怎么好,现在只想吃完饭洗完澡后就好好睡一觉。
继续跨步往前走,祈祷但愿不会撞见什么奇怪或尴尬的事情。
离那声源越来越近,隐约可以听清楚说话的内容。
惊愕的瞪大眼,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那是,清涣的声音。
“嘴风还真牢,问了这么久都问不出来。”他似乎低低叹了口气,“平坦跟你比耐心也就比了,可今天还想赶回府里去吃晚饭。唉,真会增加我的麻烦。”
“将军,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怎么会是清涣?手掌紧紧捏成一团,我提气向前掠去,用了最快的速度,怎么会是清涣怎么会是清涣……脑子里瞬间的空白,飞速赶到了巷子深处。
满地的血迹,地上有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已经昏厥过去。
“把他的……”话音突兀地中断,清涣的身体明显僵硬,如雕像般一动不动。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恢复。他缓缓将头转过来,身形一颤,冰冷的月光映照在他苍白如纸的面颊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嚅动,清涣的目光几近绝望,“姐。”
我眯了眯眼,视线往地上射去,昏过去那人的两只手已被斩断,两只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地上的血迹是一摊一摊的。至于另一个人,从外形看去筋脉尽断,被人按着勉强跪在地上,已经被割去了三个手指,剩下的那些手指上也全没了指甲……
胃里腾起恶心的感觉,我挪开目光,直直地盯住清涣,“怎么回事?”
一身白衣如洗,长身挺立,满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清涣避开我的目光,脸色越来越苍白,与嘴角咬出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怎么回事?”我提高了音量。
依旧沉默。
我深深呼吸,转头面向清涣的一个侍卫,“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清涣,又看了我一眼,最终咬牙下跪,“请大小姐责罚,没有命令改正不能说。”
我抿唇,一言不发地站着。
许久之后,清涣拉开双唇,声音很轻,风吹即散,他低垂眼眸不敢直视我,“这两个人原来是我的侍卫,结果被检查出来是奸细。”他顿了一顿,朝属下做了个“杀掉”的手势,然后一步一步向我靠近,目光带上恳求,“姐,不要站在这地方说话好不好,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如果你想生气,如果你想骂我,我们先换一个干净的地方好不好?”
“如果觉得脏何必去做这种事?”心绪复杂,想来想去,我最终只剩下叹息,“清涣,真的,你不适合做这种事,何苦呢?”
两具尸体很快被处理干净,在清涣的授意之下,那两个侍卫被拖着尸体告退。
夜空之中,银月倒钩。风,静悄悄的。
“我不是觉得脏,只是不想让奶看到。只有姐姐,唯独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唯独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清涣转头想对我露出笑容,可面部表情却僵硬得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才发觉到,他的气质跟以前相比没有半点改变,即使刚才在下命令折磨人的时候,他身上也是带着这种无瑕的气韵……抬起眼细细打量,他,这是为了我而保留的吗?
见我久久不说话,清涣的语气沾上颤抖和担忧,“奶,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清涣,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与我无关,你脑子里只要想着有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我的目光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来回巡视,一滴血都没有沾上,“有必要,就做;若没必要,那也无须污自己的手。”
“可是,比起那些,我更在乎的,是你的想法。”
晚风扬起,衣袍吹拂,黑色的发丝漫天乱舞,清涣低沉的声音吹到了我的耳朵里。
今晚的夜幕中,闪亮的星芒格外稀少,只有那零零散散地点缀着。
“你知道的,除了你以外,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清涣的眸光灿若星光。
只要我吗?苦涩地勾唇,我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盯住他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涣,你想说,你会有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因为我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瞥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不要讨论这些,回去吃饭。”
“姐!”背后骤然响起他的声音,清涣跑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不敢用力,动作温柔得如同他平时对我的态度,圣洁虔诚,他急促的呼吸全洒在我脖子上,语调总让我有种错觉,仿佛他是被遗弃的可怜动物,“姐,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
我闭眼,嘴里吐出两个字,“骗人!”
“不是骗人,我说的是实话。”清涣的下巴搁在我脖子上,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终于还是开口说话,“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是因为我太死心眼了。姐你从来就没有给我过任何希望,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幻想,只要坚持下去,只要再坚持一下,那么,也许有一天,奶会突然回头看我,你也会突然意识到……”
背后那人又停下了声音,我拉开清涣的手,转身盯住他的眼,“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我也是个男人。”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璀璨得连星光都黯然失色。
我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里面盛装的感情太多了,多到让我怎样也看不透。
说这句话时的清涣,陌生又熟悉。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了。昨晚一用完膳我就上床睡觉,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结果连什么时候瞅着的也忘了,等睁开眼的时候,天都还没有完全亮透。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到太阳升起,我也就起床了。
我一推开屋门就能看到西厢的院子,梨花依然灿烂地绽放,露珠晶莹。
缓缓迈开步子,倚靠在其中一棵梨花树上,我怔怔出神。
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昨晚。
结果,我终究还是说出了伤害他的话吗?因为不可能接受清涣的感情,脑子里一直都在想该该弥补,想来想去,最后却问他,“清涣,你想要那个皇位吗?”
犹记得清涣先是怔,尔后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脸色瞬间刷白,“什么意思?”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然后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吗?”清涣咬唇,死命地盯住我,“仅仅只是一个皇位,姐,你未免太低估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弄巧成拙了吗?我失败地闭上眼,似乎有梨花的花瓣吹到了脸上,清涣没有说错,我想着若帮他抢下皇位,他也许会放弃对我的执着。同时,自己心里也会好过些。连这种时候都还想着自己,呵,自嘲地笑出声,我果然是个很自私的人。
一个人在安静的地方站着,脑中的纷乱的确平静许多。我缓缓眼开眼,伸手往脸上一摸,果然有片花瓣。轻轻地放在指尖上,我凑近嘴唇吹了一口,看着那片花瓣飘飘袅袅地旋转飞舞,犹如白色的蝴蝶。
心情好了许多,我正欲转身离开,却看见展翼翔拄着一要拐杖徐徐往我这里走来。忍不住皱眉,只见展翼翔的动作滞了一滞,他应该也是看见我了,本不想理会他就这样走掉的,却见展翼翔加快了脚步,一巍一颤地,走得极不平稳,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心中骤然滋生了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展翼翔,曾经是何等风光的一个人啊,想不到却落到如此境地。虽然我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也并不是说我对他怀有什么愧疚之情。但是,实话实说,若没有我的话,清涣就不会那样做,展翼翔也依旧可做他的大英雄大将军。
快步走到他面前,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的语气比自己预料得更为平淡,“这么急着走过来干什么?是想和我说什么话吗?”
看到我,他的眸光先是黯淡几分,然后又自嘲地勾唇一笑,“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看错了?我扬起不羁的眉,“不会是把我看成什么人……”话音一顿,我突然想到了答案,神色立刻转为嘲讽,语气不善,“展翼翔,你不会想说把我看成娘吧?”
展翼翔不说话。
我冷哼一声,然后转身走开。
“第一次遇到琦瑾的时候,她就是在这样的梨花林里,我那个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梨花仙子,白色的花瓣,白色的衣裙,她在皇宫的禁苑里跳舞,美得不似凡人。”展翼翔的话硬生生止住我的脚步,回头望去,他朝我笑了笑,“玥儿,你有兴趣听听琦瑾以前的事吗?”
我垂下眼眸,笑容中找不到一丝温度,“展翼翔,到娘死了以后才来怀念她,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或者,现在的你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余下这些伤感了?”
“也许吧……”展翼翔长长一叹,面色落寞,“现在想想,真的是我毁了琦瑾,她曾经是那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
“后悔吗?”我盯住他,“你现在后悔自己以前的行为吗?”
“后悔?”展翼翔苦涩地低笑两声,玩味这两个字,“玥儿,这这辈子最不可能后悔的事就是娶了琦瑾。”顿了一顿,他闭上眼,“可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也是娶她为妻这件事。”
“你知道吗?”展翼翔抬头望着我,“那么多年来,只有和琦瑾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就快忘了自己的野心,我几乎就要放弃了,我甚至想过,这一辈子,我就只要她。”
“可终究也只是‘几乎’, 展翼翔,你放不开的,你什么都想要,落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我进化论如何也没办法同情眼前这个人,“一起忘了告诉你,娘在临死之前最后说的话只有三个字,那应该是对你说的。”缓缓向他跨出一步,我冰冷地扯开嘴角,“我恨你。”
面部肌肉一颤,淡然的神色突然添上一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复杂得难以承受。展翼翔嘴唇嚅动,慢慢撇开脑袋,最终再次将视线投到梨花林中,那种叹息的声音仿佛怀念忧愁的怀念,他轻声感慨,“恨我吗?是啊,她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恨我的人。”
几只黄色的情致小鸟在梨花枝头发出悦耳的鸣叫,风拂绿草,落在草地的花瓣被到处吹散,柔软的白色,鲜嫩的绿色,让人产生置身往昔的幻觉。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展遥那样,仅为了一个女人,就全然不顾地放弃皇位。仅为一个女人,就将曾经所做的一切努力弃之如敝屣。只是为了你,玥儿,你真的清楚展遥为你放弃了什么吗?”展翼翔轻道,“权力地位,金钱财富,这些老师身外之物,我们姑且不论。你可以理解吗?他放弃的还包括自己的抱负和野心。”
十九年来,第一次看到展翼翔对我露出笑容,作为父亲的笑容,“好好珍惜啊,至少我就无法为琦瑾做到这地步。”顿了一顿,苦涩再次爬上他的面颊,“不,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是,终究还是镜花水月。”
我静静地望着展翼翔,目光从他的脸看到脚,残缺的腿,消瘦的身形,一眼就能看出他如今的虚弱。静滞片刻,我选择问出心底的疑虑,“清涣的事呢?你打算对清涣怎么办?”
专注地望着那片白色的梨花,突然之间听到我的声音,展翼翔诧异地扬眉,“清油涣?”随即自嘲地勾唇,“我拿他怎么办?玥儿,你说反了吧?现在我还能对他做什么?我的翅膀硬了,应该问他会对我做什么吧?”
“你会有现在的模样应该是清涣动的手吧?”
“呵呵,我没问过他,即使知道是他做的,我又能如何?”展翼翔自嘲意味更为浓厚,“其他的不说,这点儿审时度势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我抿唇,认真地注视展翼翔许久,最终轻声开口,“你改变得很彻底。”
“我是认了,应该说,不认也不行。”展翼翔叹息,“就当是报应吧。”
展翼翔的眉目之间已没有了以前的张扬,神色也没有了凌厉,只剩下温和,他垂眸静思许久,然后抬头望向我,“玥儿,我大概能知道清涣在做什么事,我只想说一句,玥儿,麻烦你去阻止他,再继续下去,会惹出事的。”
眯了眯眼,可展翼翔的目光没有任何一丝改变,认真地盯住我。我没办法地叹气,淡淡道,“你这算是为他着想吗?”
“不是,是为了孜祁国。”展翼翔答道,“清涣的插手,只会让时局越来越混乱。打个比方,本来沈墨翎夺得大权若只需一个月的时间,那么,清涣的加入就会大量延长时间,甚至两败俱伤。”停下声音,展翼翔无奈道,“当然,也有可能最后是清涣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冷笑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对清涣的评价很高嘛。”
“虽然我没怎么关心过他,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时政若是无法稳定,那对孜祁的危害绝不是一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国家,百姓,朝廷……混乱只会降低孜祁的国力。”展翼翔忽然苦笑一声,“我承认自己并没资格这么说,就在不久前,我也想着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清涣真的赢了呢?”望着展翼翔,在迟疑许久后我犹豫地开口,“你没有想过,清涣赢了之后,以他的才能或许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呵呵,你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还来问我?”展翼翔缓缓摇头,“玥儿,你也应该知道,清涣他不适合那个位子,也许他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魅力,甚至足够的狠毒。但你也应该清楚,清涣的心思从来不在那位子上面。”
抬头盯住我,展翼翔意有所指,“甚至,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可以算是被逼出来的,不是吗?”
我撇开脑袋。
“无心于皇位的人坐上皇位,那真的会是最糟糕的结局。”展翼翔稍稍提高了音量,“玥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能阻止他的只有你,你真的不去试试吗?”
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心里有数。”随即转身离开。
跨出没几步,展翼翔出乎意料地开口说话,“玥儿,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我偏下脚步,回头。
内心似乎在做强烈的热气,展翼翔就像被冲上岸滩的池鱼,目光似乎透过我远远地望着某一处,可最终还是定在我脸上,“玥儿,等我死了以后……”再次停下声音,他深深吸好几口气,终于止住了身体的颤抖,一字一顿,“你能把我和琦瑾葬在一起吗?”
闻言一怔,我嘲讽地望着他,“你觉得可能吗?我会让你去打扰娘的清静吗?”
“我想见她,很想见她。”展翼翔盯住我的眼,目光几近恳求,声音铿锵有力,“即使是赎罪你也不让我去吗?而且,我曾经跟她许诺,死后同衾同穴。”
许诺?我垂下眼眸,一口回绝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如果这是娘的希望……
“我昨天也跟展遥提过。”见我瞬间抬头,展翼翔的眉峰稍有缓和。
我咬唇,“遥怎么回答你的?”
“他说,只要我做到两点他就同意。”展翼翔继续道,“第一,需要你同意。”顿了一顿,他垂下目光紧紧盯住地面,字句干脆,“第二,他要让我休了钟沁。”
双眸倏然睁大,我很快收回自己惊讶的神色,休了钟沁吗?真像遥的作风,直接把娘生前最在意的事情解决掉。再次向展翼翔望去时,神态已经平静,“你的意思呢?你决定休了钟沁?”
“我当初会娶她也是因为她背后的游牧族,可现在已经明显没有必要了。”展翼翔微笑,“玥儿,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从始至终爱的,只有琦瑾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冷冷一哼,“要解释就去跟娘解释。”转身离开,我这次没有再回头,展翼翔也没有开口说话,“虽然我讨厌钟沁,可夫妻十年却换来一纸休书,展翼翔,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狠心。”
渐行渐远,我咬唇,“虽然不会把你们葬在同一个墓穴,但我会考虑把你葬在娘的附近。”
第五十二章
之后的三天异常平静,遥时常会陪我策马游玩,甚至连赌坊都会陪我去博上几把。清涣似乎格外繁忙,一直忙进忙出的,都没什么机会再和我说话,可他依旧坚持每天赶回来吃晚饭。他每次都是吃完了饭后又急急忙忙地和侍卫离开府邸,好像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展翼翔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基本都睡在床上养病,用膳时也都派人端到他屋里。也许我在不经意间刻意避着他缘故,除了上一次在院子中见过他以后,三天之中就没再碰上面了。
这一天晚上,遥从外头回来以后脸色稍有异常,我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
炔就快到达京城了,明晚就能到。“遥抬头望着我,静默了片刻后才开口说话,轻声道,”我明晚应该会去见他一面,玥儿,你要一起去吗?“
眨眼,我笑道,“你希望我一起去吗?”
“嗯。“遥颔首,”炔做事情不按常理出牌,他以前就常做些阴狠的事情,我怕他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派人对你下手。“顿了一顿,遥朝我一笑,”而且,我想你陪着我。“
第二天,夜幕降临得格外快。敖炔入京以后是住在沈墨翎为他准备的府邸里。那是一处专门接待外来宾客的园子。清涣这时候还没有回来,我们也没通知其他人,仅仅两人跑到了那儿。
红门高墙,青瓦雕栏,黑夜孤月。
门卫带着我们走入府邸,七转八绕,最终走到某间屋子外停下,“巴硕王殿下,人已经带到。“
“进来吧。“
推门而入,就看见敖炔坐在桌子旁,挥退了带路的人,然后目光直直射向站在我身旁的遥,容色严肃而复杂,皇兄,好久不见。“
“炔,你不应该称呼我为‘皇兄’了。”遥微微一笑,走到桌子边停下,目光坦然,“我已经不是荻桑的太子。当然,你若顾念亲情,倒是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你身上流着敖家的血,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敖炔断然拒绝,静默许久,他目光炯炯,缓缓从嘴里吐出词句,“皇兄,你是认真的吗?”
遥跨前一步,笑容依旧,“认真什么?”就着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抬头温和道,“炔,你想一起站着说话吗,先坐下来吧。”
敖炔微微皱眉,然后坐下,双眸一瞬不瞬,“我是指,你是认真地想要抛下自己的责任,抛下太子之位?”顿了一顿,敖炔伸手一指,恶狠狠地盯住我,“就为了这个女人?”
怎么又把矛头转向我了?无辜地眨眨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我望了眼桌子上的点心,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就对敖炔笑了笑,完全不理会他的愤怒,伸手指向那几盘点心,“这个可以吃吗?”
敖炔眯了眯眼,态度傲慢,口气厌恶,“随你的便。”
我不甚在意地微笑,“那就谢谢了。”
遥朝我温柔地笑笑,颇有安抚之意,然后面向敖炔,长长的眼睫略微低垂,嘴角的弧度优雅完美,“炔,我以为在我留下的那封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父皇大可宣告天下太子敖锋源身染绝症,群医束手无策,不治身亡。”抬头面色略显歉疚,轻声道,“没有当面和父皇说清楚我很抱歉,但我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皇兄。”敖炔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捏紧成拳,痛心疾首的神色,最终僵硬地从口中迸出五个字,“我太失望了。”
遥不置可否,仅仅只是微笑。
“你一直是我的向往,荻桑的太子之尊也无法留住你吗?来孜祁之前父皇曾跟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再次回去,那么,前事既往不咎,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敖炔的拳头越捏越紧,斜射向我的目光可怕得能杀人,“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皇兄,对你来说皇位是可以如此不屑一顾的东西吗?”
“我没有不屑一顾,若真是不在意,当初也不会这么努力了。”遥眼角柔和的余光瞥向我,字句清晰,“只不过,在我心里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人。”
“就是这个女人?”敖炔责问,“皇兄,你要多少女人没有,比她漂亮的温柔的贤淑的,我可以替你找出无数个……”
“可是。没有一个是玥儿。”遥笑着打断敖炔,“玥儿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
敖炔深深地呼吸,似乎在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久久地,他才开口妥协道:“皇兄,假如你放不下她,那可以等自己登基为帝之后,再将这女人接入宫中,那个时候,也没人管得着你了。”
遥诧异地扬眉,尔后轻笑,“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绝不可能委屈玥儿。”
敖炔不说话。
“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遥微微摇头,“无论你说什么,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炔,荻桑就交给你了,你有这个才华。”
“可是,我根本不能服众……”
“你可以的。”遥颔首,“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敖炔紧抿双唇,见遥仅是神色不变地微笑,转而盯住我不放,那不是一般的看,那是发了狠的,几乎是用目光在拧,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如同寒冰裂缝,“祸水!”
我依旧是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见遥皱起眉头正想开口说话,便从唇角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指向自己,“遥,糕点吃太多,我口渴了,你帮我倒杯茶。”
怔了怔,遥意外地扬眉,目光若有所思,然后温柔一笑,点头,“好。”说罢,便站起身子替我倒了杯茶,放到我面前。
盯住我畅快喝茶的模样,敖炔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居然让皇兄做这种下人去做的事情!真搞不懂皇兄喜欢你什么地方!温柔不够!贤惠不足!那张脸也不见得有多国色天香!脑子里又满是狡诈和计谋!你知道当初父皇会问你广沙城的处理办法就是为了……”
“敖炔!”遥神色不悦,第一次开口叫了他全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哇,难得看到遥有这样的表情,我偷偷瞄向身旁的他。
敖炔满脸的惊讶,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苦涩一笑,“皇兄,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会这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怒气。”顿了一顿,神色一下子显现出无力,“只不过,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炔,你何必如此。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再改变决定了。“遥轻抚额头,”我不会回荻桑继续做我的太子,但是,若真遇到了什么大事,我能帮上忙就会帮的,这次不论你来荻桑有何目的,也不管对沈墨翎的突然示好是否真心,我都不会插手,你尽可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带回去。“敖炔把脑袋撇向一边,静静想了会儿,又转向遥,”皇兄,你有想过我会用强制手段把你绑回荻桑吗?“
遥一怔,理所当然地微笑,“你不会做傻事的。“顿了一顿,他见我喝的那杯茶已经空了,又伸手替我倒了一杯,”当然,你如果真这样做了,那么,我回去一次,就逃出来一次,真比耐心的话,炔,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论你们看管多严,我总有自己的办法。而且,明知道我无心皇位,父皇也不会留我继续做太子,那是累赘。“遥抬头一笑,”无论我再怎么有能力,若是无心,就跟废物差不多。“
敖炔沉默,目光渐渐复杂,一言不发。
遥随意地瞥他一眼,黑色瞳孔深邃无底,尔后垂下自己的眼眸,平添一份危险之色,“炔,立刻停止你脑中现在的想法,我先在此提醒你,如果你对玥儿出手了,那么,后果绝不是你可以预料得到的,即使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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