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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影横斜

_10 夜幽梦(现代)
“所以这样的人很危险,更何况你们还彼此站在敌对的位置。”展遥皱眉望来,明显反对我不以为然的态度,“玥儿,你在他手上不止吃了一次亏了,你非得这样继续下去吗?”
“哥,我会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可是,至少等我从沈墨翎手中赢来解药,至少让他对娘的死付出代价。”我对自己也颇为无奈,望着蔚蓝的天空,我缓缓闭上眼,“哥,‘只挨打不还手’这种事,我还真是做不来,这是性子使然,很难改掉的。”顿了一顿,继续道,“更何况,沈墨翎对我做的那些事,并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说不计较就可以不计较的。”
睁开眼,我跨步向前走去,似乎可以听到展遥在我身后传来的那抹淡淡的叹息,回头望着他,我又闻到了院子里那阵优雅的花香,清新怡人,“哥,你要不要先跟我到展翼翔那里去一趟,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
真相大白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沈墨翎既然能善用谣言,那我们也自然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让展翼翔出面解释明显不会有什么用,相反的,只会越解释越糟糕。所以,想要缓和这局势,必须用事实让百姓脑中的想法有所改观。
展翼翔不知道群众效应没关系,我知道;展翼翔不懂得怀柔政策没关系,我来懂。
我和展遥的脚程都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展翼翔的书房。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展翼翔紧锁眉头的样子,看到我们,他眉毛皱得更紧,不冷不热道,“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当然是替展大将军来分忧啊。”看到他苦恼的样子我就没由来地会感到高兴,不得不承认自己某些地方还是相当幼稚的,“展大将军不欢迎吗?”
展翼翔锐利地扫了我一眼,并未跟我计较称呼上的问题,只冷冷抛下一句,“你想说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想要做一个皇帝,做一个有所作为的皇帝,必须狡黠如狐并且凶狠如狮。可是,展翼翔他具备了后者却没有前者的特质,这也正是他输给沈墨翎的地方。
“我知道现在的局面很让你头疼,你应该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谣言就能造成这样大的后果吧?”我的目光和表情都是懒洋洋的,说话的语气甚至还带有一份隐隐的幸灾乐祸,直接开门见山道,“展翼翔,我脑子里正好有个办法可以缓和一下这局面,也可以适当挽回你已然臭名远播的声誉,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采用。”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展翼翔明显不信我会突然站他这边,微挑眉角地望过来。
我耸耸肩,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我只是想说,你可以试着放低一下姿态……”
“对沈家放低姿态?”展翼翔容色清冷,身子往后一倚,双手交叉,“玥儿,你觉得我放低姿态后沈家就会简单相信,甚至解除戒心?”
“怎么可能?我从来就没想过沈家会放弃对付你!”眨了眨眼,我笑容嘲讽,“手握大权,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兵权,再加上你的个性为人……呵,哪个做皇帝的会对你放心?我说的放低姿态当然是指对百姓作个交代!”
“……”
我来这间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是和展翼翔来叙叙父女之情的,十七年的时间,只是让我跟他的关系越来越不和谐,越来越陷入僵局,每一次来,讨论的东西都是那么令人不愉快,冰冷的谈话根本不像父女之间的关系。
“展翼翔,你的眼睛就只注意敌人吗?你就只注意沈家只注意锊王吗?”我认真地望着他,“你从来没有注意过在民众间的声望吗?”
“……没有。”展翼翔的眸光瞬间一黯,撇开脑袋望向远方,“一直都过着带兵打仗的生活,在我眼里,最关心和最重视的,从来就是军心。”
在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皇权至上的社会里,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百姓的生活,关心百姓的想法,打天下靠军心,治天下靠官员,在统治者眼里,百姓唯一的作用就是赋税吧?即使是沈墨翎,他想到的也只是利用百姓去打击对手。
虽然,我很没资格说这些话,可是,不具备民心的人永远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第一次看到展翼翔这样的神情,看来他真是给逼急了。或者,沈墨翎就是故意想逼急展翼翔,看看他会做出什么叛乱的动作,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除掉他。
最原始的展翼翔就是一个万分危险的人,手握兵权的他更是加倍的危险,看来,沈墨翎还真是喜欢做刺激的事情啊。
“展翼翔,趁着沈家还未逼出你手中的兵权,你不如立刻请旨去驻守边疆。”我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这两天精神不太好,“你在那个地方待了十二年,也应该很熟悉了。远离权力集中混乱的京城,也就远离了那些麻烦。”
“你觉得皇上会准吗?”展翼翔撇嘴冷笑,“他们怎么可能不趁现在这个机会夺下我手里的兵权?这样的机会可是太难得了!”
“皇上应该还不会想罢你的权,毕竟还要靠你去牵制沈墨翎。”我稍稍想了会儿,继续道,“皇上会想压制你,可是不会除掉你。如果没有了你,朝廷中又有谁可以跟沈墨翎分庭抗礼呢?所以,趁现在去边疆我觉得是上上之策。”
“玥儿,你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展翼翔的眼神深邃起来,周身散出的气息如野兽一般地具有侵略性,“你特地跑到这儿来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而且,这应该不是你嘴里的办法吧?只是这样并不能挽回多大的局面,赢回多大的声望,不是吗?”
“我想说的办法当然不是这些。”慢条斯理地摇头,我口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一般,“我想说的是,为了挽回你在他人眼中负心薄幸的形象,你可以考虑立刻进行剃度,发誓归依佛门。”停下声音,果然看见展翼翔趸紧了眉头,我嘲讽地撇起嘴角,把话接着说下去,“若是这样的话,皇上必定会挽留你,以退为进,也可适当减少皇上对你的疑心。毕竟,皇上最忌讳的人不是你展翼翔。然后,为了牵制住沈墨翎,皇上绝不会让你去做和尚,放任你的离开。这个时候,你再提出自愿驻守边疆,并且承诺永不回京,如此,也就杜绝了旁人对你的怀疑。”一口气连着说完了这一大堆话,我唇畔浮现一抹轻笑,“展翼翔,这些事做下来,一则体现了你对娘的忠贞,同时也能让别人知道其实你展翼翔根本就不像外界传的那样,你觉得怎么样?”
“……”屋内沉默了好半晌,在沉闷的空气持续好久之后,展翼翔忽然苦涩地笑了出来,目光复杂,“玥儿,其实你是真心希望我出家的,对不对?你是真的想让我对琦瑾的死付出点代价的,对不对?”
“对,只可惜现在让你去做和尚的话,就便宜了沈墨翎。”我坦白承认,说话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你觉得我说的办法怎么样?赞同还是反对?”
“玥儿,你让我承诺永不回京,表面上看去是想稳定人心,其实,你也想同时杜绝我抢那位子的机会,你希望的其实和皇上一样,就是用我来牵制住沈墨翎。”展翼翔嘴角的笑容更为苦涩,直直地盯住我,“你希望看到我和沈墨翎两败俱伤的样子?”
“……”我盯住他,不说话。
“呵呵,到底是我展翼翔的女儿。”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抬头大笑,猖狂肆意,好半晌他停下笑声,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玥儿,我同意,你这个办法的确不错。”
展翼翔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如同野生动物,“办法不错,只不过,结局是否如你所愿就难说了。”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怪异,各人都不再说话,展翼翔的目光向遥站着的位置射去,像刀剑般直刺灵魂,毫不留情。展遥抬高了眼轻轻一瞥,淡然无波,很快又转过了头,如视无物,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站在那边单纯地等我罢了。
呵,实在忍不住想笑,小时候的他会因按奈不住而去挑衅展翼翔,现在的他虽然内敛,可这种态度应该更挑衅人吧!
果然,展翼翔的黑眸眯了一眯,话是对我说的,可双眼却望着展遥,“玥儿,不论我离不离开京城,以沈墨翎的为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展家,他是那种斩草要除根的类型。那么,你们留在这里就必定会和他扛上。”顿了一顿,展翼翔又坐回椅子,全身给人的感觉蓄势待发,他把目光缓缓转到我脸上,嘴角笑意若隐若现,“玥儿,你想亲自动手整垮沈墨翎吗?”
我挑了挑眉,静默地望着他。
展翼翔斜倚着身子,又开口道,“只要我手上还握有兵权,无论我人是否在京城,都可对沈墨翎造成一定的影响,你想利用这一点作为对抗沈墨翎的本钱吗?”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神色淡漠,满脸不以为意,“况且,我若真跟沈墨翎扛上了,你也只会觉得高兴,不是吗?”
“呵呵,我关心的不是这点。”展翼翔的神情中添上一份邪肆,语速极慢地轻声道,“你明显不想让我和沈墨翎中的任何一方赢,那么,在这场争斗中,你又想要谁得利呢?”盯住我的双眼,他语速愈慢,“玥儿,你这么辛苦地想办法稳住展家的局势,这么努力地想打垮沈墨翎……或者,你是希望最后那个位子由他来做?”
长指一伸,直指展遥。
我愣了愣,眸光不由自主地望着展遥,他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墙上,见着我的视线后神色瞬间温柔了些,然后移开目光,不对展翼翔的言谈作出任何反驳,亦不给任何回应。
我轻声一笑,“展大将军,这种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心里怎么想应该与你无关吧。”眼眸半阖,我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若真的好奇的话,我也可以在这里给你个保证。我保证,只有哥哥不可能,我从没想过要和哥哥跟你们抢什么东西!”
“好了,话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不等展翼翔再说什么,我干脆地转身,偕同展遥往外走去,跨出书房的时候还不忘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展翼翔探究的目光。
外头的空气比书房里要清新多了,再望望远处的美景,不自觉地就心旷神怡起来。在和展遥一起走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沉默。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我狐疑地斜眼瞥去,正巧被他抓住了视线。展遥的面颊染上一份笑意,微不可见,“玥儿,你先到我房里去一下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我眨眨眼,点头,“好。”
一路前行,一路沉默。
我一步一步地跟在他后面,总觉得他刚才笑得有点怪。
遥的态度明明跟往常一样,举止,言谈,气息……一切都很正常啊。我轻轻咬唇,但是为什么我的心跳总慢不下来,总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越是往他的厢房走,那股隐在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发地浓烈。心跳越来越快,连眼皮也开始不住地跳动。我边走边作了几个深呼吸,怎么会骤然感到紧绷的气息呢?
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遥应该是要和我谈刚才的事情,虽然在展翼翔面前他一直保持沉默,可是……脑子都还没想清楚,就看到展遥停下了脚步,“玥儿,你不要神游太虚了,已经到了。”
心怀忐忑地跟着展遥走到他房里,思绪还是乱糟糟的一团,我才跨进屋里,耳朵里就突兀地听到门闩插上的声音。
心下一惊,我猛然回头,就看到高大的黑影笼罩在身前,不等我说话,立即感到唇上一热,温麻酥软,一股柔软紧紧贴着我的双唇,轻轻啃咬,吸吮舔舐。
那是,展遥的唇舌。
身体忍不住颤栗发抖,直觉就要后退,可遥的一只手已经用力揽住我的腰身,另一只手细致地托着我的脸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轻柔,轻柔得近乎于虔诚,如同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至宝,极尽温柔。
薄如蝶翼的亲吻,泄露的感情却激烈得让人透不过气。
我的身体,动不了。
无法,移动半分。
半晌,他缓缓抬头,乌黑的眸子熠熠闪光,嘴角的笑容欣喜无比,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声音嘶哑地有些性感,轻轻地在我耳畔回响,“玥儿,你没有拒绝。”
我心跳漏了一拍。
“玥儿,”遥不放过我任何一丝神情变化,他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一字一句,满口把握的语调,“你早就知道了。”
盯住我,他又重复一遍,“玥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说的,是什么呢?”头脑慢慢地冷静,虽隐约有些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依然想要确认,“哥,你说我知道了什么?”
“呵呵,”展遥低笑,目光深邃得似要刺进我的心窝里,“我不是你的哥哥。”
果然,我的身体一滞。
“我不是你的亲哥哥。”展遥的心情显然兴奋无比,粗糙的手掌细细摩擦我的脸颊,亲密暧昧,“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沉默,我闭上眼。
缓缓睁开,我盯住他,点头,“知道。”
他说到最后的那几句话,已经连询问都免了,语气已是明显的确定。我也不打算继续装傻,干脆地点头承认,“我知道,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展遥的手掌依旧在我脸上徘徊,视线紧紧粘着我的双眼,半步不离,“玥儿,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哥,”微微一笑,我不答反问,心中有了几分了然,“是不是我刚才那句话说漏嘴了?是因为刚才跟展翼翔最后的那句保证?”
展遥愣了愣,轻轻颔首,“那句话实在太不符合你的个性,最后的那句话,与其说你是在给展翼翔保证,不如解释成在试探我的反应……”他停下声音,黑色的瞳孔如漩涡般深不见底,目光专注地锁定我,诡异的气息缭绕四周,“玥儿,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
毫不躲避地回视他,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是的,我怀疑你离开的那三年生活到底有什么秘密,也很想知道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说话很坦然,话出口后也并未感到任何的紧张,因为在我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伫定,我总是很肯定地认为,不论发生什么,遥也不会伤害我。所以,在遥的面前,我从来都没有顾左右而言它的必要。“我一直想等着你自己主动告诉我,可是,好像还是忍不住的样子。”
展遥被我的直白呆了一呆,随后轻笑出声,全身散发出一种特别高兴的感觉,他轻松地挑了挑眉,“玥儿,你是不是很肯定我会回答你?”
我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那哥哥你会说吗?”
“本来就没想过要瞒你。”展遥站直了身子,只是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脸上,“玥儿,我回来是为了你。”
他收回所有的笑容,盯住我,一字一句,“玥儿,我回来,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
脸上的笑容一僵,我忍不住叹气,“哥,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和你走?”
“你会的,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地方,你现在还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心中那份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执念。”展遥的声音很轻柔,与此相反的,是他异常肯定的目光,“玥儿,你刚才跟爹的那句保证是为了试探我,你是想知道我离开的那三年是怎样的三年,说到底,你只是想确定我的身份,你想确定你是不是能跟我走。”他轻轻撂起我垂落的发丝,眼眸直直地盯住我,“玥儿,你是不是在害怕跟我走的话,会让你陷入另一个泥潭?”
惊愕!
真的,真的,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遥会这样说。
我睁大了眼,目光甚至还带些不可思议,那些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只是埋在潜意识里的想法,也这么赤裸裸地被揭露了出来。
身体甚至在微微发软,我低下头,垂下眼眸,然后,点头。
“玥儿,你怀疑我是什么人?”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或者换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想到你脑子里的那些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梓师父。”我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对遥笑了笑,“罗梓师父那样的武功,不论放在哪儿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这样的他,却无缘无故地留在将军府,而且一留就是七年。哥哥,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留在展府的动机是什么,结果,看他提出要带你走……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那问题就很清楚了。”
我顿了一顿,见遥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于是轻声继续道,“哥哥,最让我怀疑的还不是这些,我那时一直觉得罗梓师父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但却想不出来特别在哪里。直到后来,直到展翼翔回府后,我才恍然大悟。”盯住他,我嘴角微微勾起,“哥,罗梓师父的身上,有将军的感觉,他绝对是领兵打仗的那种人。”
展遥眨了眨眼,尔后朗声大笑,胸腔不住震动,“玥儿,若是让罗梓知道你脑子想的这些,没准下巴都会掉下来。呵呵,他肯定没想到自己那么早就漏馅了。这几年来,他还一直很得意呢,说是自己原来还有做卧底的天赋!”
“卧底?”
“不是,他向来是个武夫,也不怎么擅长掩饰自己。所以,对于在展府留了这么久却还没被发觉的事,一直都是沾沾自喜的。”展遥满脸藏不住的兴味笑容,“若真是让罗梓去做卧底,肯定很快就会漏馅了,他的心计都用在带兵打仗上了,让他去演戏,他是不行的。”
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拳,神色也开始转为严肃,在自己心里猜想是一回事,但真的被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遥明显是想跟我坦白说清楚,但是,听他说了以后,我是不是真的就要陷进去了?是不是真的就要面对所有,然后和遥站在同一阵线?
“不要捏。”怔然间,展遥把我在衣袖下捏紧成拳的右手缓缓打开,他的神色温柔又纵容,“玥儿,如果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因为今天你试探我了,我才会想跟你说的。但是,你如果还在犹豫的话,我就不说。我不想逼你什么,一点都不想。”
“哥,你的眼睛也太尖了吧,就只是这么一点点的犹豫都看出来了?”听到他的话,我心里没由来地松了一松,好笑地望过去,“你对我也太严厉了吧,你当我是圣人吗,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冷静到什么反应也没有?”
“呵呵,看到你紧张的样子,其实我是很高兴的,这说明你在乎我。”展遥轻轻抚着我的额头,开口说道,“玥儿,你猜得没错,罗梓是为了我才留在展家的,他从荻桑国一路找来,找到了这里,因为那时时机还没有成熟,所以才留在这里。”
“我的本名,也就是在荻桑国的名字,是叫做敖锋源,荻桑国的太子。”
二十多年前,荻桑国的皇帝身染重病,由于长期在床上修养,所以朝政基本已被外戚把持。可是,没多久后,躺在床上的皇帝敖全就发觉到一切都是阴谋,自己生病竟是因为被人长期在膳食中下药的关系,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夺回大权却是不可能的。
正在敖全步步为营,计划夺回一切的时候,自己最为宠爱的玉妃却产下皇子。
时间不对,时机错误,情况根本就不允许这个皇子的诞生。
皇后背后的那些外戚根本不可能坐视这样一个婴孩夺下太子的位子,正在谋划怎样除去这孩子的时候,敖全先下手为强,把婴孩秘密送走。
但是,还是被发觉了。
那一次暗地里的争斗中,几经周折,太子敖锋源却失踪了,生死未卜。
双方都派了人马去寻找,可是无论怎么找,也无法在荻桑国找到任何踪影。
敖全怀疑自己的儿子在机缘巧合中离开了本国,于是派了最信任的属下罗梓顺着蛛丝马迹去各地寻找。
“事情就是这样,其实罗梓一开始还不能确定就是我。可是,七年相处下来,他说我和父皇实在是太像了。”展遥一口气说完了所有事,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玥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哥,该说的你说了,不该说的你也说了。”我没办法地撇嘴,隐忍不住心里的担忧,“什么都说出来了,你未免也太放心了,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或是你的身份泄露了……”
“没关系。”展遥的右手握着我的右手,左手轻抚在我的发丝上,轻柔的嗓音重重撞击着我的心脏,“没关系,既然我都说出来了,那我就想到了最糟的后果。其实,从我选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想过了。玥儿,虽然我并不想死,虽然我还想和你一起生活……”
他俯上身子,在我额前轻轻一吻,“可是,如果真的因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心脏一颤。
我闭上眼,苦笑,“哥,你太狡猾了,如果我不跟你走的话,就会害你处于危险。你会选择跟我坦白,其实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对不对?”
“对。”展遥干脆地承认,笑容满面,“玥儿,你真的很了解我啊。”
我睁开眼,回望他,“你不也一样!”
“玥儿,我是认真的,你无法想像的认真,认真地想带你走,认真地想娶你。”遥的视线灼灼发烫,感觉到我的手微微颤动,他立刻握得更紧,“玥儿,跟我一起去荻桑国,嫁给我。我发誓,我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人,一辈子都只有你这一个妻子!”
遥的神色是异乎寻常的认真,遥的语调是异乎寻常的认真。
望着他,心跳缓缓平复,我吁一口气。虽然想要反击,可同时也不想留在这里……这两天一直犹豫不绝的事情,在遥这个冒险的推动之下,心中的天平有了明显的倒戈。
果然了解我啊,突然有了调笑的闲情,眨眨眼,我轻笑,“哥,太子妃的位子诱惑不了我的。”看着他的眉头微微拢起,我眼中笑意更盛。
快速起身,双唇在遥的颊边轻轻一触,几不留痕,“不过,我可以跟你一起离开。”
遥黑色的瞳孔瞬间盈满笑意,灼热的目光让我的脸颊微红,可我依然努力盯住他看,“哥,如果我选择跟你走,即使不再管这里的一切,可也至少得从沈墨翎手上拿到解药才行,不是吗?”
“嗯,那当然。”展遥露齿一笑,依稀有他幼年时的影子,另人怀念得想哭,“玥儿,也许我是耍了小小的心计,可是,我之前说的话全是实话,没有一句是骗你的。”
我想我的脸,应该红了。
假假地咳嗽两声,挑眉斜睨着他,“哥,五年不见,你的嘴倒是甜了很多,以前的你打死都不会说这种话。”
“诚实是一项不可多得的美德。”展遥似笑非笑,双手交叉而放,“尤其是在你的面前。”
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僵硬,我承认,比起小时候,现在的他更清楚如何抓我的死穴。
跨出他屋子,最后听遥唤住我,轻轻一笑,“玥儿,别叫我哥哥了,试着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
闭上眼,轻风拂面。
遥。
*******************************
饯行宴会
比起已经失去的,是不是应该优先珍惜还可以把握在手里的事物?比起死人,是不是活着的人更加重要?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是,真正地放下一切,却比想像中更为困难。
抬头仰望,天清气朗,蓝天白云。环视四周,鸟语花香,暖风和煦。
其实,生活还是可以很美好的。我轻轻勾起唇角,心境复杂,以遥的身份,若长期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他下的这份赌注还真是重啊,他就是算准了我不可能置他的性命于不顾,冒这么大的风险跟我摊牌……不过,真的被他掐准了。
娘已经离开了,我不可能让生命中另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同样的错误绝对不想犯第二次。
我或许真的应该谢谢他,若不是遥,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抉择吧。
只是,跟他一起去荻桑国真的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皇室啊,这真的是我最不想靠近的地方,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真到了那里,还可能会有幸福的生活吗?
那个地方,不是只凭一个“爱”字就可以坚持下来的;那个地方,再温暖的亲情,再感动的爱情,再坚固的友情,也抵不过一个冰凉宽敞的座位;那个地方,已经逼死了我最重要的母亲;那个地方,已经操纵了我之前几年的生活。
那么,明知道这些,我还是要去那里吗?
我从来没有分辨过,对遥的感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知道,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从五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察觉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了,不是单纯的爱情,比爱情来得纯粹,不是单纯的亲情,比亲情来得缠绵,那是一种默契,总觉得,他是最了解我的人。总觉得,有斩不断的牵绊连系其中。
然而,在我以为自己对他不在意的时候,他却跟着罗梓离开了,等他真的离开了,才骤然发觉自己并不如想像中的潇洒……
然后,他回来了。
而我,不想失去他。
他因为我而留在这里,如果,却因此而陷入危机之中,甚至因此而被抓或送命……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我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想后悔。
也许,真的应该离开了吧,就像遥说的那样,离开这个我并不喜欢的地方。
毕竟,也没什么是放不开的。把事情想开一点就是了,沈墨翎做的事很过分,可我也不见得做过什么好事,就当扯平了。
放开那些无所谓的执念,抛下自己心中埋藏的不甘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毕竟,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与此同时,展翼翔已经采取了行动。
这一天清晨,在早朝的时候他突然向皇上提出辞去官职并且还要剃度出家,立刻,这件事引起了悍然大波,议论纷纷。名震天下的天威将军展翼翔,在前一段时间就已经是话题的中心了,如今再一次引起了京城的轰动。
一直保持沉默态度的他出人意料地作出这般言行举止,有人说他是在演戏,有人觉得之前所传的那些果然是谣言,甚至有人说他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想要逃避……
各说各话,褒贬不一,然而,无论旁人怎么说,最重要的自然还是看当今圣上沈畅烙的反应了。那一天,沈畅烙先是错愕,随后便将这件事给搁下了,说是容自己再好好想想。
之后,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就当众温言拒绝了展翼翔辞官的请求。
展将军对姑姑的一片真心朕是了解的,前些日子京城到处传着不好的谣言……唉,卿家对此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很多人都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不过是没有根据的道听途说罢了。当年展将军和皓月公主才新婚没多久就去边疆驻守,这也是情势所迫,一切都是为了孜祁国啊,朕了解你的苦衷。卿家对沈氏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朕一向都是很看重你的。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辞官呢?若展将军真辞官了,孜祁国又有谁能顶替你的位子!
洋洋洒洒的一番话,直把展翼翔当作了左臂右膀,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把展翼翔留在朝野之中。前段时间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不见沈畅烙站出来说上半句话,可现在一听展翼翔要辞官,就忙不迭地来阻止了。
我躺在西厢的草地上,双手枕着脑袋睡在树荫下,忍不住冷笑,沈畅烙本应该是怀疑展翼翔是否和沈墨翎连成一气,或者说,也有可能他一开始是打算看着那两人鹤蚌相争,自己好坐收那渔翁之利。结果展翼翔要辞官的事弄得他措手不及,真让他走了,朝政之中还不就让沈墨翎一手遮天了?
更何况,展翼翔与沈墨翎不同,在朝廷的官员之中,展翼翔并没有沈墨翎那样大的影响力,而且,他也比沈墨翎更能隐忍。站在沈畅烙的角度来说,真正忌讳的人也应该是沈墨翎。至于展翼翔,应该只是担心他手中那庞大的兵权吧。
在我看来,沈畅烙本还想借此机会降服展翼翔,或者适当削弱他手中的兵权……只是没想到,展翼翔一开口就说要罢官。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为了牵制沈墨翎,他也只有让展翼翔留下了。
不过,再没有实权的皇帝也毕竟是皇帝,即使他手中的权力几乎被架空了,可是,对平民百姓来说,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沈畅烙一开口说话,群众自然也就相信了。既然连他都替展翼翔辩护了,那之前的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毕竟,在百姓眼里,皇帝依旧信任展翼翔,也许内幕很复杂,可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这样,而百姓,看的也就是这个表面了。
沈畅烙一表态,站在锊王那边的人也不好公然反对,局势就这么僵持的时候,展翼翔再次上奏,说是愿意离开京城,终生驻守边疆。
站在皇帝的角度,对于这份奏折当然是千百万个愿意了,这样一来,既能保持展翼翔手中的兵力,有助于继续牵制沈墨翎。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展翼翔对自身的威胁。
风势似乎有些大了,我懒洋洋地坐起身子,背靠大树闭目养神。
唉,总是不自觉地会去分析这些事情,都已经决定离开了,对于这些也不应该亦没必要再多作思考,现在需要想的,唯一的问题,只是如何从沈墨翎手上拿到解药,即使真的拿不到也没关系,我就不信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解我的毒。
心中暗暗打算等局势稳一稳就走,或者说,等展翼翔离京之后再悄悄启程也不算迟。
散漫地伸了一个懒腰,事情想通之后人也轻松了许多,虽然那份不甘还在隐隐作祟,可是,时间久了就好了,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真让沈墨翎赢了那皇位也没办法,不论多么不甘愿,可这也是他的实力,即使恨得咬牙切齿,但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在娘的心里,或许也是希望他继承皇位的,否则,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娘的心里,最希望看到的应该是孜祁国在沈家的治理之下富饶太平。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沈墨翎应该能做到吧。
所有的一切,就当作是满足娘的遗愿……
这样子去想问题,心里就会好过许多。这两天,我一直都试着说服自己看开点,若继续在这种局面上纠缠下去,总有一天,会给遥带来致命的麻烦的。
风轻轻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道人影挡住了阳光,我缓缓睁开眼,朝站在面前的那人微微一笑,“清涣,你找我有什么事?”两天下来,清涣身上的腿伤差不多都恢复了,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行走。
“姐,你还不去做准备吗?今晚不是要去宫里参加皇上为爹举办的饯行宴吗?”
我掸掸身上的灰尘,依然斜靠着那棵大树,展颜一笑,“待会儿再去换衣裳,不是要到晚上才开始的吗?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就是了。”
说完话却不见清涣答腔,奇怪地抬头望去,发觉他怔怔地呆看着我,诧异地挑眉,我开口道,“清涣,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是。”清涣霎那间反应过来,神色还有些茫然,目光依旧徘徊在我脸上,顿了一顿,他低声喃道,“只是觉得怀念,我已经很久没见姐这样笑过了,好几年都没看见了。”
“呵呵,可能我这两天心情比较开朗吧。”继续闭着眼睛,我嘴角上勾,“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后就会觉得很轻松,心情好,笑得也就开心了。”
之前的那些日子,或许真的钻牛角尖了。
看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理智啊。
等到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我才换好衣物,梳好发髻。这次是沈畅烙为展翼翔举办的饯行宴会,一起前去的除了朝中百官,还有钟沁,清涣,遥和我也都在受邀之列。
一路上坐着马车颠跛前行,我本来是想骑马的,可一想到身为女眷还如此招摇甚为不妥,更何况都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若因为这点小事而引起什么注意,那就更糟了。想来想去,还是低调一点行事比较安全保险。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光明正大地来到皇宫,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进入这里了,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官员端坐在席位上了,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就不认识什么朝廷大官,会来参加这次宴会也只是因为沈畅烙开口要展翼翔把家属都带来。
跟在展翼翔的身后,我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我的位子正好夹在清涣和遥之间,身体稍显不自然地一顿,我垂下眼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客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会儿工夫,人就差不多都坐满了。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不动手,甚至连目光都安分守己地不四处乱瞄,只低下脑袋望着铺有地毯的地面,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虽然眼睛没乱瞄,可耳朵还是密切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只听到坐我右手边的遥发出闷闷的笑声,即使不去看他都能感到那股调侃的目光徘徊在我身上。
偏过脑袋望去,果然见他一脸好笑的表情。叫你笑!身为敌国的太子还不知道收敛一点!我眯了眯眼,声音淡然,“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不会有点儿做大哥的样子吗?”
“知道了。”他勾了勾唇角,转身的时候投来轻轻一瞥,“玥儿,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我怕你会累坏了身子,那就划不来了。”
“你……”正要开口反驳他几句的时候,四周骤然寂静下来,突兀的沉默让人措手不及。我缓缓抬头,果然,是沈墨翎来了。
一身质料极佳的乳白色衣袍,细致的金丝边镶在袖口处,简单却不失高贵。一双绿眸噙满笑意,只可惜未曾到达眼底。对于满室的注目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松地跨步进来,点头致意,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仿佛注意到我的视线,沈墨翎入座后朝我坐着的方向看来,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倏然一笑,举起桌上的酒杯,向我敬酒致意。
满座哗然。
片刻间,我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只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把我推到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锊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果然不容小觑,让这么一个人活在世上,无疑就像在沈畅烙的胸口子上插了一把尖刀。
我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正想着要不要给沈墨翎的敬酒来点回复时,站在皇位前的太监拉高了音调,开口说话,“皇上驾到!”
沈畅烙从帘子后面徐步走了出来,在厅内的众人行完礼之后,我方才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薄唇,额头饱满,虽算不上是个美男子,但长相也称得上是端正了,只可惜那目光太过于轻浮狂躁。
沈畅烙直直地站立在皇位前,环视四周,高举酒杯,“众位卿家,今日是为了给我们孜祁国的骄傲——展翼翔将军饯行才办了这个晚宴,展卿家过两日就要启程前往边关,诸位同朝为政多年,朕想着趁此机会好好让展卿家和各位最后聚上一聚。”说完,他又向展翼翔示意,“展卿家有什么要说的吗?”
展翼翔微微一笑,站起身子把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眼神熠熠闪光,“展某很感激皇上给了臣这个机会,展某不才,在前些日子就给皇上添了很多麻烦,承蒙皇上错爱,给了臣保家卫国的机会,让我可以再一次驻守孜祁国的边疆。今日,也许是最后一次同诸位一起把酒言欢了,我从今以后不会再回京城。别的也不多说了,只希望大家以后一起努力,你们在京城,我在边关,虽然路途很遥远,可是,大家还是同样为孜祁效忠,对皇上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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