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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世界

_2 缪热(现代)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见这么诡异的笑声,顿时把所有的人都惊了。跟在张子恒身后的喜哥本就上牙齿磕下牙齿了,乍一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脑袋里嗡的一声闷响,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了一般,惊叫了一声:“有鬼啊!”转身就跑。另外几个愣小子也是条件反射似的跟在喜哥后面撒腿就跑。
张子恒也是打算撒腿跑的,可是那笑声只嘻嘻嘻地笑了一下就没有了。他总算是稳住了心神,但眼睛却睁得像铜铃似的。庹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朝前面走着。庹师是个聋子,他是听不见笑声的。
喜哥和那几个愣小子跑了起码有五十米远才停住脚,一个个站在那儿呼呼直喘粗气,被惊吓过度的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落在后面的张幺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喜哥他们大声喊:“出啥事了?”喜哥边弯着腰喘气边大声说:“林子里有鬼!在笑!”
张幺爷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哪儿来什么鬼?几个没用的东西!还没进去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说着加快了步子。喜哥却朝张幺爷喊:“幺爷,真的有鬼,别进去。”张幺爷没理会喜哥,依旧朝林子走去。
庹师走到林子边,停住脚,样子显得越加拘谨,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躲在林子里。张子恒的心顿时就悬在嗓子眼儿了,有了撒腿开跑的打算。在林子边一垄没有被积雪掩盖住的荆棘上,果然有几滴血样的痕迹。庹师俯下身,摘了一根有暗红血迹的荆棘,用舌尖舔了一下……
张子恒现在关心的不是滴在荆棘上的血迹,而是林子里的诡异笑声。他躲在庹师的身后,圆睁着眼睛,竭力朝林子里看去。可是林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第20章 林中鬼笑(3) )]
张幺爷边走上来边说:“子恒,发现什么没有?”张子恒没有理会张幺爷,耳朵里就像伸出了爪子似的朝林子里深入。林子里极其寂静,只有雪花打在林子上面的沙沙声响。喜哥和那几个愣小子见庹师和张子恒在林子边没有撤下来,又壮起胆子走过来,各个把手上的家什捏得紧紧的,样子既紧张又亢奋。张幺爷终于气喘吁吁地走到了张子恒的身后,说:“庹师是不是发现点什么了?”
“林子里好像躲着人!”
“鬼话!大白天的谁躲那里边?吓人啊?”
“真的,刚才还躲在里边笑,鬼声鬼气的,把喜哥他们都惊跑了。”张幺爷信了张子恒的话,说:“哦!真的有人躲在里面。是谁在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装神弄鬼的?这不是找死吗?”
话音刚落,古怪的笑声又从林子里某个隐蔽的角落阴森森地传了出来。这笑声把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惊了,张子恒刚要撒腿跑,张幺爷却一把抓住他,朝林子里大声喊:“哪个狗日的在里面?给老子出来!”
有了张幺爷这一声大喊,总算是稳住了阵脚。张子恒脸色泛白,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林子。喜哥和那几个愣小子的胆子也被壮了起来,围在张幺爷身边,哆嗦着声音朝林子里喊:“哪个狗日的?出来!出来!”喜哥也喊:“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给你狗日的一鸟枪。”边说边对着林子把鸟铳端了起来。
庹师虽然是聋子,但是他也感觉到了林子里的动静,回过头,一大一小的眼睛里透出的眼神又硬又冷。张子恒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心里说:“狗日的眼神咋这么邪恶?难怪连蟒蛇都怕他。”
庹师站在原地,慢慢地俯下身,从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林子里却没有了声息。
这种寂静是最折磨人的。一伙人就站在林子外,不敢进去,也不想撤退,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
突然,林子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是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大伙儿的心又随着这一声轻响抖了一下。庹师有了要把手上的石块扔出去的意思。
张幺爷上去拉了一下庹师捏着石块的手,示意庹师先别扔,看看再说。庹师看懂了张幺爷的手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丛茂密的荆棘丛后躲起来,朝林子里窥视。而张子恒和喜哥他们却僵在那儿,一个个都在哆嗦……
林子里又发出一声轻响,这鬼鬼祟祟的声音似乎把空气都牵扯得在抽动。
张子恒小声说:“是不是真成蛇妖了?会像人一样笑?”张子恒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无疑是给紧张的空气里增添凝固剂,喜哥的脸因为紧张变得扭曲了,有了要哭的打算。躲在荆棘丛后的庹师又举起了手里的石块。
又有枯枝被踩断的响声,接着又是一声……
林子外的人紧张得都快发疯了。
终于,一张肮脏古怪的脸从林子里闪现了出来。一看见这张脸,张子恒的鼻子都被气歪了,疯了似的扑上去,照着那张脸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我日你先人!原来是你狗日的在里面捣鬼!老子魂都被你狗日的吓没了!”张子恒边扇那人的嘴巴边说。
原来是疯子张子坤躲在林子里笑。
恐怖解除,喜哥和几个愣小子长嘘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地瘫坐在了地上。
张子坤一边躲闪着张子恒的袭击,一边大声喊:“队长打死人咯,队长打死人咯!”张幺爷也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说:“给老子打!打死这狗日的!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躲在林子里吓人!”张子恒越打越来劲,索性一把把张子坤抱住,使劲摔到地上。张子坤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张幺爷怕张子恒失去理智真把张子坤打出个好歹,于是上去制止住了。
张子恒住了手,余怒未消,脸色铁青,气喘吁吁。张幺爷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这狗东西,平常一提起老林子就像听见了鬼要吃了他似的,今天怎么会一个人悄悄躲在这里边吓人了?”
张幺爷的话提醒了张子恒,他也纳闷了……
[(第21章 突发险情 )]
第十二章 突发险情
张子恒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子坤的脸,突然觉得这张肮脏的脸有点邪恶了。这杂种是不是又撞什么邪了?张子恒的心里闪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张幺爷的心里也同样闪过了这个念头,就蹲下身,问疯疯癫癫的张子坤:“你狗日的咋想到躲在林子里吓人的?”
张子坤朝着张幺爷咯咯地傻笑。
张子恒对这笑声有点神经质了,朝张子坤恶狠狠地说:“你再这么妖里妖气地笑,老子就把你狗日的嘴巴用泥巴塞起来!”
张子坤被张子恒吓得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张幺爷说:“这狗日的一定看见什么古怪了。有些东西,正常人看不见的,撞了邪的人就能够看见。”张幺爷的话令在场的人脊背一阵发麻,情不自禁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张子恒突然间惊叫起来:“庹师呢?庹师不见了!”大家在张子恒的惊叫声里回过神,果然不见了庹师的影子。张幺爷着急地说:“赶紧到林子里去看看,别让庹师一个人进去了。这林子古怪得很!”可是,张幺爷虽是这么说,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迈腿的,都看着张幺爷,面面相觑,眼神古古怪怪的。
张幺爷气不打一处来地说:“狗日的都像胯下没有夹卵蛋样!”说着一个人朝林里走。这时疯子张子坤却冷不丁地突然说:“有个好吓人的洞!”张子坤的话令张幺爷一愣,站住了,回过身,朝地上的张子坤问:“什么洞?在哪儿?”
张子恒却没好气地说:“一个疯子的话你也信?甭理这狗日的疯子!”张幺爷却朝张子恒说:“你比疯子还没卵用!”张子恒被张幺爷抢白得无言以对。
张子坤又说:“真的有个洞。”张幺爷说:“这狗日的一直说哪儿有个洞,说不定还真是有一个洞。”于是就朝张子坤说:“你快带我们去。”张子坤果然从地上翻身站起来,甩手甩脚地朝林子里走。
张子恒却说:“那庹师咋办?”张幺爷对张子恒已经是满脑子的意见,说:“庹师兴许早就进林子里去了。我们进去找他。”说着跟着张子坤就朝林子里走。张子恒和喜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也只有硬着头皮往林子里去。
一进入林子,一种诡异神秘的气息立刻裹身而来。外边雪风吹得人浑身打颤,可是进入到林子里,却感觉有了点暖意,至少凛冽割肉的雪风是没有了。这倒让张子恒他们绷得死死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下来。
林子里的光线幽暗深邃,有厚厚的积雪盖在上面,人一进入林子,就像是走进了迷宫里。
张子坤仿佛对林子很熟悉了,领着张幺爷他们在林子里七弯八拐地朝里面走。
林子里没有丁点被人踩过的痕迹,半人高的灌木和荆棘让人走起路来牵牵绊绊的很不得劲。没深入多远,张子恒就说:“怎么还不见庹师?该不会在林子里走丢了吧?”张幺爷说:“也就这么宽的地儿,能丢到哪儿去?”张子恒却说:“幺爷,我们最好还是找到庹师一块儿进去。你还是别太相信这狗日的疯子的话。万一他把我们领着和那条蟒蛇照了面,我们哪个是那条蟒蛇的对手。”张子恒的话提醒了张幺爷,于是张幺爷就朝前面的张子坤喊:“子坤,你站住。鬼撵起来了?走那么快。”
张子坤扭过那张肮脏的脸,嘻嘻嘻地笑,这笑声顿时把张子恒和喜哥他们的心都笑得僵了。张子恒朝张幺爷说:“幺爷,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别让这疯子把我们都害了。我咋感觉这林子里今天特别邪气。”张子恒的话使张幺爷也有点举棋不定了。
这时,从一丛荆棘后面冒出来一张丑陋的面孔,是庹师。庹师的这张丑脸在林子里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的恐怖,若不是有看过他的心里准备,谁见了都会被吓得目瞪口呆。庹师在朝他们摆手,似乎是叫他们不要靠近。大家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林子里极其安静,只有雪打在林子上沙沙沙的声音。
张子恒努力控制着恐惧的情绪,压着声音朝张幺爷说:“幺爷,要不我们还是先撤出去,万一真是那鬼东西在里面等着我们,我们就完了。”张幺爷这时的眼睛显得格外精神透亮,说:“不怕!有庹师在,那鬼东西怕庹师。”
喜哥和几个愣小子的牙齿抖得咯咯直响。走在前面的张子坤也似乎害怕了,轻手轻脚地退到张幺爷的身边。然而林子里除了天籁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第22章 开膛破肚(1) )]
第十三章 开膛破肚
庹师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他又做出弓腰缩肩的样子,似乎要朝着林子里一个危险的目标发起攻击。
张子恒小声吩咐吓得已经快尿裤子的几个愣小子:“操好家伙,看着事情不妙就跑!谁也别顾谁!”张子恒说这样的话既英雄气短又显得有点悲壮。
幺爷瞪了张子恒一眼,然后顺着庹师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荆竹林长得非常茂密,目光只能看见一两米远的地方。突然,张幺爷听见了一声动物的呻吟。呻吟声很细微很凄婉,听上去感觉很痛苦。
张子恒和喜哥他们也同样听见了这一声低低的呻吟。喜哥终于抑制不住恐惧的情绪,朝张子恒轻声哭着说:“四爸,我怕!”另外几个愣小子浑身就像打摆子似的哆嗦起来,各个都已经惊惧到了极点。
张幺爷也感觉出了紧张惊惧的气氛快要把这几个愣小子的神经绷断了,便小声朝身后的喜哥他们说:“大家都别慌,也别怕,有我幺爷在这儿顶着呢!”其实张幺爷现在也心虚着呢,只不过他在心里发了狠:大不了拼了这条老命!所以他比张子恒他们都显得要镇定!
又是一声痛苦的低吟声。
张幺爷尖着耳朵谛听。
当第三声低吟声从前面一个隐秘的角落传来时,张幺爷突然大喊了一声:“黑子!是黑子!”张幺爷石破天惊的喊声在林子里突兀地响起,就像在紧张得快要窒息的空气里猛地响了一声炸雷,所有的人浑身都被震得剧烈地一哆嗦。张子恒甚至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张幺爷的喊声震得从胸腔里跳出来,啪地掉地上摔碎了似的。张幺爷顾不上许多,快步朝发出低吟声的那个隐秘的方向跑去。
[(第23章 开膛破肚(2) )]
张子恒本来是想阻止张幺爷的,可是已经迟了半拍。于是张子恒只好朝喜哥他们命令道:“赶紧跟上去。”一直很拘谨的庹师也跟了上去。
呻吟的动物果然是黑子,因为张幺爷边过去边唤着黑子的名字,黑子朝着张幺爷汪汪地低吠了两声。
听到黑子汪汪的低吠声,张子恒和喜哥他们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进了胸腔里,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毕竟是虚惊一场,跟着张幺爷的步子也立刻有了力气。在四五米远的荆竹林下,张幺爷终于找到了黑子。
黑子蜷缩在荆竹林的缝隙里,看见张幺爷来,眼神里流露出的神情满是痛苦和凄凉。但是它的尾巴还是朝着张幺爷他们不住地摆动,拍在地上噗噗地响。
黑子一夜之间连毛色似乎也干枯了。
幺爷看着黑子这副模样,心疼得心都快碎了。他蹲下身去,首先看黑子是伤在什么地方了。不看还好,一看,张幺爷的心像是被一把尖刀硬生生地剜了个洞似的。
只见黑子的肚皮底下有一摊已经半凝固的血,肠子流淌在肚子外面,惨不忍睹!
黑子居然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了!
眼泪在张幺爷的眼眶里打转。他脱下身上的棉袄,铺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抱黑子。可是,黑子的肠子露在外面,张幺爷有点下不了手。
张子恒说:“幺爷,大冬天的,你可别着凉了,还是把袄穿上吧。”张幺爷朝张子恒吼道:“黑子都要死了!我着个凉算个卵蛋啊!快来帮忙!”张子恒知道此时的张幺爷已经心在滴血,不敢再多话,蹲下身,帮张幺爷抱黑子。
黑子也许已经痛麻木了,它居然勾着头,去舔肚子下露出来的肠子。
张子恒看得心惊肉跳。
张幺爷把黑子的头掰过来,边拍它的头边给它顺后颈上的毛,安慰黑子说:“黑子忍忍,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张幺爷抱着黑子,张子恒托着黑子的肠子,轻轻地把黑子放在棉袄上。张幺爷仔仔细细地把黑子捂起来裹好。
张子恒如释重负地问张幺爷:“幺爷,我们还找那东西吗?”
张幺爷望了望林子四周,说:“还得找啊!总得给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一个说法啊!不然村子里的人咋得安宁?这邪物,怎么就会大冬天地跑出来伤人呢?”
听了张幺爷的话,林子里恐惧的气氛又开始慢慢地朝着他们会聚过来。
张幺爷脱了棉袄,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咔叽布中山装,说话的时候不由得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张子恒脱下身上的军大衣给张幺爷披上。张幺爷也没有推辞。他也知道,自己的这把老骨头是经不住这么冻的。
庹师这时又一个人踩着荆棘朝林里继续深入。
张子恒说:“这家伙会不会真的能嗅到大蟒蛇的气味?”张幺爷说:“也许这家伙真的长了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这时疯子张子坤却说:“他是去找那个洞!他知道那个洞!”
张子恒就朝张子坤呵斥道:“胡说八道!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他怎么知道这儿会有什么洞!”
张子坤很怕张子恒,一下子缩到了张幺爷的身子后面躲了起来。张幺爷朝张子恒说:“他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疯子,你和他计较什么?”张幺爷又对张子坤说:“你就在这儿给我守着黑子,不许跑开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张子坤傻愣愣地点头。
[(第24章 开膛破肚(3) )]
张幺爷朝张子恒说:“跟着庹师。”
喜哥这时说:“幺爷,四爸,我也在这儿守黑子吧。”
张幺爷刚要应,其他几个愣小子都不约而同地申请要在这儿和张子坤守黑子。张子恒立刻就恼了,朝其中的一个愣小子一脚踹过去,骂道:“狗日的,一个个都像是没有夹卵蛋的样!黑子用得着这么多人守吗?都给老子一块儿走!一个都别想在这儿躲煞!”几个愣小子哭丧着脸,只好规规矩矩地跟在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后面。
张子恒对走在前面的张幺爷说:“幺爷,这片林子自从子坤在里面出事后,我也没有再进来过,今天还是第一回进来。你说这林子里真的会有什么古怪吗?”
张幺爷说:“我咋知道?我只听我老子给我说起过,原来胡宗南的烂杆子部队吃败仗的时候,就躲在这片林子里和卧牛山的那些蛮洞里,那阵子就发生过大蟒蛇吃人的事情,不过被大蟒蛇吞的都是兵哥子。癸亥年那年发了一次大水,也有人看见过大蟒蛇,就盘在祠堂那个碉堡上,但没有伤人。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就再也没有谁听说过大蟒蛇的事情。这回,这狗东西大冬天的出来吃人,还真是很古怪了。按说冬天蛇是不会出窝的。”
张子恒说:“兴许是这大蟒蛇也饿慌了。这年头,听说有些地方人都饿得啃树皮吃泥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幺爷说:“真倒是真的。又要还苏联的债,又遇上天年不好,能不闹饥荒吗?幸好我们这儿山高皇帝远的地里还能出点东西,不然我们也该闹饥荒了。”
张子恒说:“所以啊,你说我们这儿也没有闹饥荒,这蟒蛇咋就会饿得大冬天的出来吃人呢?”张幺爷说:“我就说了是天年不好,乱世出妖孽。这话你可不兴说出去。让公社的人知道了,我也该坐班房了。这世道还真是不好啊!”
张子恒说:“我看过《水浒传》,在宋朝的时候就出了一百零八个妖孽,后来都变成梁山好汉了。你说这大蟒蛇会不会也变成什么好人?”
张幺爷说:“书上的东西你也信?”
张幺爷和张子恒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几个胆小怕事的愣头青小子尖着耳朵听,注意力一分散,心里的那种恐惧感稍微也就减轻了些。
张幺爷又在前面说:“子恒,我不是说你,碰上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该打退堂鼓的。你是在部队里当了几年兵的人,又是党员,还是生产队长,你不出来给村子里的人把腰杆撑起来,谁还能做这个事情?”
张子恒有些不满地说:“我这不是马上组织他们几个跟我一起来了吗?”张幺爷说:“可是你狗日的胆小怕事!”
张子恒觉得有点委屈,说:“我这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事情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还一口吞下一个人。你是没有看见子银被活生生吞下去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起鸡皮疙瘩呢!”
张幺爷说:“老子也没见过,老子怕了吗?”
张子恒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岁数大,见多识广,所以你比我们胆子壮。”
张幺爷就说:“你在外头当过兵,见识还没有我多吗?老子一辈子也没有出过远门,老子见识有你多?这不是见识多不多的事情,这是有没有胆子的事情。老子年轻那会儿,你去问问幺婆婆,村子里闹土匪,老子怕过没有?男人家的,遇到事情就得担得起事情。”
张子恒就说:“所以我们都管你叫幺爷呀!”张幺爷不屑地说:“是老子的辈分管那儿了,你能不这么叫么?”张子恒嘿嘿地笑。一番说话,林子里的紧张气氛渐渐被稀释开来。
喜哥这时也说话了:“我想起来了,子坤七爸说的洞是不是就是卧牛山上的那些蛮洞?”张幺爷说:“他成天疯疯癫癫的,他的话谁说得清楚?不过今天他一个人躲在这林子里嘻嘻地笑倒是挺奇怪的。原先谁要一提起这片老林子他都会跑开的。”张子恒就说:“是古怪得很。”
说着话,走在前面的庹师停住了步子。
[(第25章 庹师的搏斗(1) )]
第十四章 庹师的搏斗
透过几笼茂密的荆竹林前面不远的地方似乎亮堂了起来。
张幺爷有点纳闷:“到林子的边了?”
张子恒却说:“不会吧,没走多远啊?”
庹师继续朝前面走,但却很谨慎,显得很鬼祟的样子。
张幺爷压着声音小声说:“跟上,小心点,说不定古怪就在前面。”
大家都蹑手蹑脚,只有踩着荆棘丛的沙沙声。
突然,喜哥声音打着颤地小声说:“幺爷,快跑,蟒蛇就在那儿。”透过密密匝匝的荆竹林,不光是喜哥看见了那一堆青幽幽的古怪东西,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跟在后面的愣头青小子都看见了。
那一堆青幽幽的古怪玩意儿盘卷在一棵六七个人才能够环抱住的大树桩下,很庞大,很恐怖,就像一堆小山似的,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有密密匝匝的荆竹林遮挡住视线,所以具体的状况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堆青幽幽的玩意儿是巨蟒倒是千真万确的!张幺爷扭头朝跟在后面的张子恒他们低声说道:“都别轻举妄动!看庹师怎么弄!他跑我们就跑!可别惊动了那妖孽才好。”
张子恒的牙齿开始打颤,浑身抑制不住地哆嗦,舌头发僵地说:“幺爷,我们是到了林子边上了吗?”张幺爷说:“没有,你没看见那棵大树已经断了吗?”张幺爷边说边朝着前面的庹师靠近。而张子恒和喜哥他们却躲在荆竹林后不再挪动半步。
庹师现在又弓腰缩身,眼珠子射出的光晶亮邪恶,他死死地盯着小山一样盘卷着的巨蟒。他在一步一步地朝巨蟒靠近。透过荆竹林的空隙,张幺爷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巨蟒盘踞的那棵老树被从中劈开,撕裂开的树的肌理白森森的裸露着,显得触目惊心。遒劲粗实的枝条铺散在林子里,使稠密的林子露出一方百十平米的天空。
苍白的积雪也没有掩盖住这棵老树的疮痍,周围显得狼藉一片。
张幺爷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怪半夜的时候一声巨响,原来是惊雷落地把这棵树给劈开了。寒冬腊月落惊雷,凶兆啊!我就说这运动是瞎乱搞,哪有一打下江山就杀忠臣的?天怒人怨,作孽啊!”
张幺爷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而庹师这时却从荆竹林里窜了出去。
张幺爷原本是想阻止庹师出去的,他想出手拉住庹师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就回头朝仍旧躲在一垄荆竹林后面的张子恒他们大声喊:“你们还躲在后面干啥?赶紧出来帮庹师!”
而庹师已经和巨蟒虎视眈眈地对峙了。
[(第26章 庹师的搏斗(2) )]
巨蟒的头原本是埋在它的身子底下的,庹师一跳出去,它的头就从身子里冒了出来,高高地抬起,绿莹莹的眼睛和庹师的眼神对在一起,卷曲的身子也开始慢慢地散开游动起来。
庹师和巨蟒只有四五米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是在危险的距离之内,如果巨蟒突然发起攻击,庹师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张子恒和喜哥他们听到张幺爷的喊声,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愣了起码有一两秒钟,张子恒才率先跑到张幺爷的身边。张子恒哆嗦着声音朝张幺爷问:“幺爷,咋弄?你说。”张幺爷显得非常镇定。这种镇定完全来自庹师给他传递过来的信息。
此时的庹师即使是和巨蟒面对面地对峙着,也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样子,而是站在巨蟒的面前,死死地盯住朝他慢慢移动过来的巨蟒。
站在巨蟒面前的庹师一动不动,显得极其镇定,就像定海神针杵在那儿一般。
庹师的镇定给了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信心和勇气。
张幺爷朝张子恒说:“先别忙着出去,等机会。一旦庹师和这东西较上劲,我们就一起上去!一起动手!”
张子恒回身对喜哥他们吩咐道:“都把家什准备好,一会儿上去就给老子剁、给老子砍!谁也别拉稀!”
喜哥等几个愣小子现在也从惊恐和害怕中清醒过来,朝张子恒点头。
现在,他们等待的就是出击的时机了……
移动的巨蟒和庹师越来越近。而庹师就像锥子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巨蟒的头此时高高地抬起,猩红的芯子朝着庹师伸缩着,发出可怕的哧哧声。张幺爷紧张得拳头都攥紧了,不由自主地小声喊:“死站在那儿干啥?跑啊!跑啊!”张幺爷小声喊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张子恒和喜哥他们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但是,庹师依旧一动不动,就像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
巨蟒离庹师还有两米,一米,半米……
巨蟒已经完全把头凑到了庹师的跟前。它的前半截身子直竖起来,头悬在庹师的脑袋上方。在巨蟒的脖子处,果然有一块被撕咬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只要巨蟒突然发难,兜头朝庹师叼下去,庹师的脑袋立马就会被巨蟒叼在嘴里……
张子恒腿肚子打颤,说:“子银就是被这东西从脑壳上吞下去的。庹师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不动啊?”幺爷现在已经无暇理会张子恒,他已经被木桩子一样的庹师给彻底惊呆了。
巨蟒果然是在张幺爷他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朝庹师发难了。张幺爷只感觉眼前一花,巨蟒的血盆大口已经朝着庹师兜头叼了下去。张幺爷喊了一声:“糟了!”不忍心再看地陡然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庹师居然还站在那儿!
张幺爷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揉了揉眼睛细看,庹师果然依旧如同定海神针般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而巨蟒的头还是悬在庹师的脑门上方。
张幺爷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扭头朝身边的张子恒问:“这是怎么回事?”张子恒脸上一副痴呆的表情,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道:“怎么可能?太神了!”张幺爷没有整明白是怎么回事,扭过头再看和巨蟒对峙的庹师,正看见巨蟒的血盆大口又朝着庹师兜头叼下。
[(第27章 庹师的搏斗(3) )]
这回张幺爷是彻底看清楚了。只见庹师在巨蟒朝他叼下的一瞬间,身子竟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朝一旁晃动,巨蟒叼了个空。
巨蟒又叼,庹师再晃……
庹师的两条短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上半身左右晃动,下半身坚如磐石!
就在张幺爷和张子恒为庹师惊险刺激的表演惊叹不已时,巨蟒终于发怒了,只见它粗如水桶般的身子如同钢鞭似的以横扫雷霆之势朝庹师飞卷过去。眨眼的工夫,庹师就被巨蟒粗壮的身子死死地缠了起来。
那一瞬间,庹师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在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尚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的工夫,庹师的身影便被完全淹没在了巨蟒纠结成麻花状的身子里。被这么大的蟒蛇缠住,就是不被缠死也会被缠得骨碎筋断!
情势已经刻不容缓,张幺爷朝张子恒和喜哥他们大声喊道:“赶紧,上去,砍,剁,朝死里弄!”说着率先跑了出去。
在张幺爷的振臂一呼之下,张子恒和喜哥他们的神经顿时兴奋活络起来,所有的恐惧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箭一般地射出了荆竹林,砍刀、铡刀、钢钎、铁棍一起朝着巨蟒的身上招呼过去。巨蟒身体内流出的血飞溅出来。
张幺爷是赤手空拳,帮不上忙,急得围着巨蟒团团转。
喜哥端着他的鸟铳,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也急得跟猴似的。
已经急昏了头的张幺爷朝喜哥大声喊:“打,快打,用枪打狗日的头!”
喜哥急得额头冒汗地说:“没上火药和铁砂子!”
张幺爷气得直跺脚,骂道:“没卵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只觉得一根又粗又长的就像树干般的东西朝眼前呼地横扫过来。张幺爷本能地一矮身子。粗实的树干贴着头皮呼地一声扫了过去。接着就听见喜哥啊地发出一声惊叫,一条人影飞在了半空中,砰地传出一声落地的闷响……
[(第28章 地狱呼救(1) )]
第十五章 地狱呼救
巨蟒卷曲成麻花状的身子终于松开,朝着围攻它的人呼呼地喷出几缕腥臭的白气,呼地朝着荆竹林里窜去。
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已经杀红了眼,朝着巨蟒追了过去。
回过神的张幺爷站在原地,一颗心跳得就像有锣鼓在胸腔里擂,感觉有一股股乱七八糟的气流堵在狭窄的喉咙口上,出不来也进不去,只好弓着身子,呼呼闷喘……喘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庹师,而庹师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用怪异的阴阳眼看着他。
张幺爷惊讶至极,庹师居然毫发无损!
张幺爷顾不上想许多,边呼呼喘气边朝庹师指着张子恒他们追巨蟒的方向。
庹师却理也不理张幺爷,一盘腿坐地上了,翻着一双怪眼,斜扭着脑袋,看着灰扑扑的天空。
张幺爷知道这是一个怪得不得了的人,也就不理会他了。
当看见挂在树杈子上的那杆土制鸟铳时,张幺爷才想起被巨蟒的尾巴铲起来飞上半空的喜哥。张幺爷急忙四下里寻找,哪儿还有喜哥的影子?张幺爷这一惊非同小可,朝着林子里大声喊起来:“喜——哥!喜——哥!”除了积雪被张幺爷的声音震落发出的沙沙声,四周出奇的寂静。
张幺爷喃喃自语地絮叨起来:“这小子会摔到哪儿去了?明明看他被扫得飞起来的。”张幺爷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周围寻找起来。
这时张子恒带着愣小子们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张子恒边捞起衣襟的前摆擦拭脸膛上的汗水边问:“幺爷,你在找啥呢?”张幺爷着急上火地说:“喜哥不见了。你看,鸟铳还挂在树杈上。”大伙儿这时才想起喜哥是被巨蟒用尾巴铲起来飞上半空落下去的。于是张子恒立刻吩咐大家说:“赶紧找,就在周围不远。”大伙儿围着周围十几米的地儿寻找了半天,还是不见喜哥的影子。
张幺爷说:“真是活见鬼了,明明看见他飞起来的。”张子恒也说:“这小子难道会化了?”
说话间,就听见地底下传来喜哥喊救命的声音。
喜哥的声音怎么会从地底下传来?这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大伙儿都被弄晕了。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喜哥喊救命的声音又没有了。张子恒说:“莫不是真的见鬼了,明明听见喜哥是在脚底下喊救命的?”几个愣小子情不自禁地面面相觑了,看着张子恒和张幺爷。张幺爷也被搞得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是咋回事了。
“救——命——啊——快——来——救——我——”
的确是喜哥喊救命的声音,而且就在脚底下。
几个愣小子听见脚底下又传来喜哥喊救命的声音,惊得在原地跳了起来,几乎同时喊道:“妈呀!有鬼!”张幺爷朝几个愣小子骂道:“青光白日的,哪儿来的鬼?”几个愣小子木愣愣地看着张幺爷。
张幺爷埋着头,朝地下大声喊:“喜哥!是你吗?”
“是我,幺爷救命!”
声音的确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但又像是从另一个方位传过来的。
张幺爷东张西望了起来。终于,张幺爷迈步朝着那棵被雷劈开的大树桩走去。
大树没有被雷一劈到底,还剩下一人多高的根桩。张幺爷够不着,就朝张子恒喊:“过来顶我上去。”张子恒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跑上去,蹲下身用肩膀把张幺爷顶起来。张幺爷够着了裂开的树身的上部,把头伸到裂口的中间去,不由得失声叫道:“狗日的,难怪!这么大一个洞!”用肩膀抬着张幺爷的张子恒在下面问:“什么洞?”“一个很大的洞,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邪气得很。”张幺爷在张子恒的肩膀上说。“快看喜哥是不是在里面。”张幺爷对着洞口喊:“喜哥!喜哥!你在洞里吗?”洞里没有喜哥的声音,却有很重的回音。
张幺爷朝踩在下面的张子恒说:“喜哥没有应。好大的回音,这洞小不了。”张子恒现在关心的不是洞的大小,他关心的是喜哥在哪里。于是他朝肩膀上的张幺爷说:“你先别管洞的大小。你再喊喊,说不定喜哥被摔昏死过去了。”于是张幺爷又朝着洞里大声喊:“喜哥!你在下面吗?听见了就应一声。”
喜哥还是没有回应。
突然,张幺爷发现黑漆漆的洞里有两束蓝幽幽冷飕飕的光闪了一下,接着就听见一声野兽般的沉闷低吼。
张幺爷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声吼道:“狗日的,洞里还有东西!”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惊得从张子恒的肩膀上掉了下来。
掉在地上的张幺爷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朝张子恒他们大声喊:“洞里还有古怪!赶紧!赶紧!别让喜哥被那东西吃了!”
[(第29章 地狱呼救(2) )]
张幺爷的喊声把几个愣小子的头发都吓得直竖了起来。
张子恒朝张幺爷问:“幺爷,你看见什么了?”张幺爷从地上翻身爬起来,疯了似的继续大声喊:“赶紧,朝洞里扔东西,赶紧!”说着率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洞里扔。
张子恒大声说:“别朝里面扔东西,万一喜哥在里面砸着他咋办?”张幺爷急得团团转,说:“咋办?咋办?”张子恒灵机一动,说:“敲树身!使劲敲树身!”说着上去朝着巨大的树身就使劲踹了一脚。由于反作用力太大,张子恒被反弹得一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几个愣小子回过神,拿起钢钎、铁棍、砍刀就朝树身上砸、砍!
中空的树身传出一阵砰砰的闷响声。
张幺爷退后十几步,说:“你们使劲砸,我在这儿看着,要是有什么古怪从里面射出来,我喊你们就赶紧跑。”
张幺爷的话又把大伙儿的心弄得悬了起来。
张幺爷见几个愣小子有松懈下来的架势,又打手势大声吼:“别泄气,使劲敲!使劲砍!动静弄得越大越好!幺爷在这儿看着,出不了大事!”几个愣小子只好又硬着头皮继续朝着树身使力。张幺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树身的端口。折腾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几个愣小子和张子恒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脸上热汗直淌。
张子恒喘着气朝张幺爷问:“幺爷,行了吗?”张幺爷终于说:“好了,可以停一下了。”
大家住了手。张子恒又问:“幺爷,下一步怎么弄?”张幺爷想想,走过去,用耳朵贴着树身听了听,然后朝张子恒招手:“来,再送我上去。”张子恒又过去蹲下身,用肩膀把张幺爷再次顶上去。
张子恒在下面说:“幺爷,这回你可得看清楚些,别又整得悬吊吊的。”张幺爷不满意张子恒的话,说:“顶好!老子还会看出差错?”张幺爷又朝着黑漆漆的地洞里看去,地洞似乎很深,可以隐约的看见粗粗细细的树根像蜘蛛网似的在里面巾巾挂挂,盘根错节……
张幺爷又朝着地洞里使劲喊:“喜哥!喜哥!”
终于,从地洞里传来喜哥发抖的应声:“幺……爷……救……我……”
喜哥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第30章 探洞 )]
第十六章 探洞
听到喜哥的应声,张幺爷喜出望外,大声朝下面的张子恒喊:“喜哥还在!喜哥还在!”又对着地洞里的喜哥喊:“喜哥,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张子恒把张幺爷从肩膀上放下来,张幺爷说:“喜哥就在洞底,应声了,得马上下去把他救上来。”张子恒说:“是得马上去把他救上来,但怎么救?”
张幺爷说:“派人下去背。多半喜哥被摔出毛病了,要不他自己就顺着洞里挂着的树根爬上来了。”张子恒说:“派谁下去背?”
张幺爷的眼光情不自禁地朝着几个愣小子的身上瞟了过去。几个愣小子就像被火烙了一下似的,呼啦一下子就散开了,躲得远远的。张幺爷骂了句:“没卵用的东西!”然后说:“都胆小怕事,还不是只有老子去!”
张子恒说:“你这身子骨行吗?”张幺爷说:“都躲得远远的了,我这身子骨再不行也得去啊!”张子恒显得很犹豫。
张幺爷终于说:“子恒,我终于算是把你狗日的看出来了。你是个更没卵用的东西!这个时候了你都不敢说一句你去的硬气话,亏你还是个男人!”张子恒涨红了脸尴尬地小声说:“幺爷,你不是说洞里还有古怪吗?我也是怕遇上不干不净的东西啊!”张幺爷说:“幺爷我就不怕遇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你也别跟老子废话了,赶紧顶老子上去。”说着张幺爷就开始脱大衣,紧裤带。
张子恒极不放心地说:“幺爷,你可得小心点。”
张幺爷对这个张子恒已经是一脑子的意见了,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假慈悲。咋做老子不用你教!”
张子恒有点讨好地说:“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
张幺爷边踩上张子恒的肩膀边说:“不放心我?那你去!”张子恒连忙讪笑着说:“幺爷,我真的不敢下去。我现在腿肚子都发软呢!”张幺爷骂了一句:“没卵用的东西!”
这时,一直盘腿坐在地上的庹师突然发出了咿咿唔唔的声音。大家这时才想起把一个关键的人物给忘记了。张子恒立刻朝张幺爷说:“幺爷,你下来,让庹师去。”
张幺爷对这个张子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子恒,你狗日的咋成了这样的人?庹师老实,好欺侮是不是?我看你狗日的连起码的良心都不要了。”
张子恒嘿嘿地笑,说:“幺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庹师很厉害啊!”
张幺爷已经很不耐烦了,说:“你少给我说这些,赶紧顶老子上去!”张子恒无奈,只好把张幺爷朝上面顶。
而咿咿唔唔的庹师却几步走上来,拍张子恒的肩膀。张子恒搞不懂庹师是什么意思,就朝张幺爷说:“幺爷,庹师是什么意思?”踩在张子恒肩膀上的张幺爷低头看着庹师,朝庹师打你不要管的手势。庹师却把张幺爷从张子恒的肩膀上一把拉下来。
张幺爷说:“你可真是个犟牛!”
庹师又朝张子恒咿唔着打手势。张子恒搞不明白,像个白痴似的看着庹师。张幺爷朝张子恒说:“他是叫你滚一边去。”张子恒哦了一声,求之不得,立马就走开了。
庹师又朝拿铡刀的那个愣小子咿咿唔唔地打手势。愣小子也是一脑子浆糊,以为庹师要叫上他一块儿下到洞里去,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似的。张幺爷充当起了翻译哑语的角色,朝愣小子说:“把你手上的铡刀给庹师。瞧你那熊样!”愣小子毫不犹豫地把铡刀递给了庹师。
庹师接过铡刀,在手里掂了掂,反手就插在后背的裤腰带上。然后就像一只敏捷的猴子朝大树桩上部爬去。庹师的手上就像有钢爪似的,抓住粗裂的老树皮,蹭蹭蹭地就上树了,显得一点都不费力。张子恒喃喃地说:“这狗日的还是不是人?”
张幺爷对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今天的表现非常失望,朝张子恒骂道:“我看你们今天一个个的才不是人!扯起来一个个都是七八尺长的汉子,就没有一个是夹了卵蛋的!”张子恒和愣小子们一脸惭愧地看着张幺爷,没有一个人顶嘴。张幺爷又朝张子恒说:“过来,把老子顶上去。”张子恒说:“你为什么还要下去?”
张幺爷说:“我下去添乱啊?我是在上面看着点。一有情况你们就给我狠命地敲树桩。”
张子恒连忙又跑到树桩下蹲下身,把张幺爷顶了上去。张幺爷伸着脖子,睁着眼睛竭力朝洞底看,但是洞底太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感觉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在空旷的黑暗中晃荡。张幺爷自言自语地说:“狗日的真是邪门。这棵树要是不被雷劈开,谁会知道这儿会藏着这么大一个洞。”张子恒在张幺爷的脚下喊:“幺爷,你可得看清楚点,一有状况我们就在下面敲树桩。”
张幺爷没有理会张子恒,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刚刚下去的庹师和困在底下的喜哥。
[(第31章 喜哥脱险(1) )]
第十七章 喜哥脱险
就在张幺爷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漆漆的洞底的时候,突然,有条黑影蹭地一下从洞底蹿了上来,张幺爷还没有看清黑影是什么东西,黑影就已经蹿到了面门。张幺爷大叫了一声:“不好!”身子朝后一仰,整个人从张子恒的肩膀上摔了下去。
随着张幺爷的喊声,一直站在树桩底下的愣小子们也是陡然一惊,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从树桩的洞里蹿出来的黑影已经一个纵身蹿下了树桩,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哧溜一声蹿进了旁边的荆竹林里。
摔在地上的张幺爷来不及喊疼,朝一头雾水的愣小子们问:“看清楚是什么了吗?”愣小子们摇头。
一个愣小子惊魂未定地说:“像一只猫!”
另一个说:“不是,猫没有那么大!”
张子恒没有看见蹿出来的黑影,说:“你们看见什么了?”
“黑影?鬼魂变的黑影!”一个愣小子用极其诡异恐惧的声音说。张子恒后脊梁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
摔在地上的张幺爷却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像是摔得不轻。张子恒上去扶张幺爷,张幺爷却朝张子恒说:“扶老子干什么?赶紧再叫个人上去看着点。”张子恒吩咐几个愣小子上来扶张幺爷,又指了个身体很壮实的愣小子给他做肉梯。
张子恒也想看一看大树桩里究竟藏了个多大的洞。
当张子恒被人顶上去伸头朝洞底看的时候,黑漆漆的洞底里突然又出现了两束蓝莹莹的光点,不是两束,准确地说是四束。而且从洞底传出兽类般的低吼声,很沉闷!
张子恒的心顿时就咚咚地狂跳起来。他朝下边的人大声喊:“赶紧,敲!敲!敲……”
张子恒一连说了几个敲字,而且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迫切。下面的人立刻就明白洞里边又发生了古怪,于是顾不上去扶张幺爷,围上去朝着树身就是一阵狂敲猛砍。
听到洞顶上方砰砰砰的剧烈响声,那两束蓝莹莹的神秘光点又瞬间在洞底消失了。张子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突然,他感觉洞底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阵晃动,刚要惊呼出声,就见两个脑袋从洞底冒了出来。是庹师和喜哥。
庹师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把喜哥死死绑在背上的,而喜哥在庹师的背上仰着脑袋,睁着一双死鱼般灰白的眼睛。他看着守在树桩洞口的张子恒,那双眼睛居然眨也不眨一下。庹师是攀援着悬挂在洞底的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来的。张子恒兴奋地大声朝下面的人喊:“喜哥上来了!喜哥上来了!”边说边伸手去帮着庹师把喜哥往上面提。
下面的人一阵欢呼……
庹师居然是用剥开的树根的皮当绳子把喜哥绑到背上弄出洞的。
[(第32章 喜哥脱险(2) )]
把喜哥弄到地上后,庹师又蹭蹭蹭地爬上树桩钻到地洞里去了。
张子恒眼巴巴地看着庹师消失的身影,说:“他还要去干什么?”仍旧坐在地上的张幺爷说:“先别管他,看看喜哥咋样了。”说着手脚并用地爬到喜哥的身边。喜哥直挺挺地躺在那儿,额头被撞了个洞,鲜血还在流淌,弄花了半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就像死过去了一般。
张幺爷把手伸到喜哥的鼻子下探了下,说:“这小子被吓昏过去了,还有气。”张子恒说:“没死?”
张幺爷吼道:“死你个鬼!赶紧去找草药捣碎把他额头的血止住。”
张子恒到林子里寻了一把苦艾蒿过来,张幺爷放嘴里一阵乱嚼,眉头皱得紧紧的,青色的汁水把他的嘴唇也染绿了。苦艾蒿嚼烂后吐手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到喜哥的额头上。
张子恒说:“刚才喜哥都知道喊救命,怎么现在反倒昏死过去了?”张幺爷没好气地说:“昏死过去都算是万幸了。要是换你们在底下,兴许早就吓断气了。一个个没有夹卵蛋的东西!”
张子恒知道张幺爷对他们这几个人的意见很大,也不和张幺爷顶嘴,只说:“幺爷,你刚才没摔着哪儿吧?”张幺爷依旧不领情地说:“我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摔,没事。”张子恒又说:“现在咋办?就在这儿等庹师?”张幺爷说:“一会儿派两个人先把喜哥送回去再说。刚才那条蟒蛇窜哪儿去了?”张子恒说:“追了一阵,只看见一路上的血了,大概是朝饮牛池那边去了。”
张幺爷忧心忡忡地说:“还得找啊!饮牛池是卧牛村的龙脉风水啊,如果让这妖孽窜进去了,卧牛村就该遭大灾了。趁着妖孽受伤的工夫得一鼓作气地把它消灭掉啊!不然村子里的人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张子恒说:“等庹师从洞里上来再说吧。”
张幺爷又说:“今天老林子里的这个事情大家回去后谁都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谁倒霉!现在学习班就等着关造谣生事的分子。特别是你子恒,你的脑子要格外清醒!”
张子恒说:“是,幺爷,我听你的。”
张幺爷又说:“这世道真的不是好世道啊!造反的造反,革命的革命,瞎乱搞啊!凶兆啊!有谁会想到卧牛村的地下会有那么多的古怪!唉!我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算是不该见的都见着了。”
张子恒问:“幺爷,那个庹师真是你的远房亲戚?”张幺爷眼睛一翻,说:“不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会让他住我家里?”张子恒笑笑,说:“我咋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有个这么特别的亲戚呢?”张幺爷有点发怒地朝张子恒说:“我幺爷的亲戚为什么非得要在你张子恒的面前提起?你算哪根葱?”张子恒见张幺爷动了气,连忙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张幺爷说:“不该问的你最好别问。现在这年景,都是祸从口出!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别以为自己很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没听说过这句古话吗?”张子恒又连声说:“知道了,幺爷,算我多嘴了。”
张幺爷说:“我还是那句话,一会儿回村子后,一个个的都把嘴巴给老子闭紧点。最好像庹师一样,当哑巴!”几个愣小子又点头。
张子恒又说:“幺爷,有句话我还是想说。”张幺爷说:“有什么话就说,在这儿把想说的说完了,回去就给老子把嘴闭紧了!”张子恒说:“我怎么感觉你的这个远房亲戚就是冲着这条蟒蛇来的。”张子恒的话令张幺爷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想了一下说:“你就别瞎猜了,兴许是他赶巧碰上了。”
[(第33章 喜哥脱险(3) )]
张子恒已经感觉出张幺爷在打马虎眼,而且在向他刻意隐瞒着什么,就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了。他怕张幺爷被问得下不来台,面子上搁不住。
这时,喜哥的眼睛转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张幺爷连忙把他推起来半坐在地上,用拳头不停地给他捶背顺气。喜哥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浓痰,总算是缓过起来了,但眼神却是迷迷瞪瞪的。
张幺爷用手掌在喜哥的眼前晃了晃,喜哥的脸僵硬地抽扯出傻笑,却对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掌视若无睹,眼神就像空无一物的灰白的天空。
张幺爷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说:“这小子该不是惊吓过度,被吓傻了吧?”
张子恒说:“得,又在老林子里出一个疯子!”
张幺爷朝喜哥喊:“喜哥,认识我们吗?”
喜哥呵呵傻笑,说:“你们都是老虎、豹子!”
张幺爷傻眼了,说:“这可咋整?傻了!”
张子恒说:“邪啊!真他妈邪啊!张子坤原来也是在老林子里被吓疯的。这回喜哥又活活给吓疯了。幺爷,看来这老林子不能留啊!”
张幺爷警惕地说:“你想咋样?”
张子恒一咬牙说:“明天我就叫全村的老少爷们儿一起来把这片竹林子全部砍光。老子就要看看这林子里究竟能藏住多大的古怪!”
张幺爷一听张子恒的话,从地上突地跳起来,朝张子恒大声呵斥道:“你狗日的敢!张家祖宗十八代都没有谁敢乱打这片老林子的主意,你狗日的一个二愣子竟敢说这样的话了!”
张子恒犯犟地说:“你没看见这片老林子越留越是祸害吗?”张幺爷说:“不是老林子是祸害,是天年不好!是世道不顺!所以藏在老林子下的这些妖孽才出来祸害人来了。你狗日的懂个屁!”
张子恒说:“我是不懂,可是我起码现在知道这老林子是留不得了。”
张幺爷见张子恒铁了心要砍伐这片老林子了,就一跺脚说:“你一个生产队长算哪根葱?你和原来的那个张韦博比起来你算根毛啊!原先张韦博脾气比你大多了吧?本事也比你大多了吧?他原先就想把这片老林子砍了做张家祠堂的后花园。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吗?”
张子恒说:“为什么?”
“因为这个地方刚好是卧牛山的牛脖子,这片老林子就是牛脖子上的毛。把牛脖子上的毛都褪掉了,不成瘟牛了?牛都遭瘟了,卧牛村还有好日子过?”
张子恒一声冷笑,说:“你这是在宣扬封建迷信!”
张幺爷说:“是封建迷信。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些你是必须要信的。”
张子恒说:“幺爷,就冲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都可以把你弄进学习班里吊鸭儿浮水了。”
张幺爷说:“只要你小子有那个胆,老子也可以去!就怕你小子没有那个胆!”
张子恒说:“幺爷,你可别赌我!”
张幺爷的腮帮子蠕动起来,说:“老子还就赌你了!咋样?”说着脱了鞋就要追打张子恒。张子恒见张幺爷真动怒了,立刻边躲边朝张幺爷笑起来:“幺爷,我也就只是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见张子恒服了软,张幺爷也就停了手。
张子恒却说:“咦?幺爷,你咋一下子就起来了呢?”张幺爷也愣了一下,自己咋突然就起来了呢?全身竟没有一处有疼痛的感觉了,说:“老子都说了,人老骨头硬。从这点高摔下来会有啥事?”正说着话,就听见树洞里一阵大的响动,大家这时才想起进到洞里的庹师。
张幺爷大声说:“赶紧去看看。”张子恒跑到大树桩下蹲下身,张幺爷又踩上他的肩膀。
等张幺爷伸着头朝洞里看的时候,却见庹师正用锋利的铡刀使劲砍着地洞里盘根错节的树根。张子恒在下面问张幺爷:“洞里怎么了?”张幺爷说:“大树成精了,庹师正在斩断树妖的手和脚呢!”
[(第34章 战栗(1) )]
第十八章 战栗
当庹师把洞口的树根都清除干净时,他把供自己攀援而上的最后一根树根也一道砍断。
张幺爷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哑巴不傻啊!做事比谁都聪明谨慎啊!”
庹师仰头看了眼俯看着洞口的张幺爷,打手势让张幺爷让开,他好上来。张幺爷就让张子恒蹲下去,从张子恒的肩膀上下来了。
庹师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般从树洞里钻了出来。
钻出来的庹师也没有闲着,他又用铡刀卖力地砍起了铺散在地上的树枝,落在树枝上的积雪在庹师的铡刀下粒粒飞溅。
张子恒不明白庹师这是要干什么,朝张幺爷说:“这哑巴是不是疯了?好像有使不完的蛮力?”张幺爷没好气地说:“你才疯了!庹师的脑瓜子比我们谁的都灵光,他是要把那个洞口用树枝盖住。”张子恒哦了一声,都看着庹师在那儿忙活。
庹师砍断了一堆树枝,朝张幺爷打需要帮忙的手势。张幺爷朝张子恒说,去帮帮他,他够不着。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一起,搭起人梯把树枝送上树桩,把洞口掩盖了起来。
忙活完后,张子恒对在一旁抽叶烟的张幺爷说:“幺爷,这样盖住也不是办法。这个洞终究是个后患啊,得想个周全点的办法。”张幺爷说:“暂时先这么弄着。洞里的妖孽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回去我们再合计个办法出来。不过我话先说到前头,这个洞的事情,你们一个个回去后,就是天王老子问起,都不许给老子说半个字出去。这洞太过邪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不能再把地下的妖孽惹毛了!”
大伙儿都冲张幺爷点头。
张幺爷又过去看喜哥,喜哥依旧睁着那双死鱼般灰白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那棵树桩。
张幺爷叹了口气说:“你可不要像张子坤那样疯一辈子啊!你是个还没点大蜡的人呢!”
张子恒说:“幺爷,现在就把喜哥弄回去吗?”张幺爷说:“弄回去吧!”“弄回去怎么说?”这还真是个问题。
张幺爷搔了搔后脑勺,说:“回去就说喜哥撵蛇的时候跑得太急,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把脑门磕破了,就成这样了。”张子恒说:“这谎话村子里的人会信吗?”张幺爷说:“不信也得信。都人心惶惶的,可不能再说些古怪的事情出去添乱了。”
于是张子恒就派了两个愣小子扶喜哥回去,又一再嘱咐回去后该怎么说隐瞒真相的谎话。喜哥被送出林子,张幺爷就过去和庹师打手势。庹师正围着掩盖好的树桩转悠,似乎对这个掩盖的洞口极不放心。张幺爷朝庹师打着要去继续寻找蟒蛇的手势。
庹师看着朝他打手势的张幺爷,射着凶光的阴阳眼看得张幺爷心里直发毛。张幺爷骂了一句:“我日你先人!你去不去表个态啊!这么看着老子搞卵!好像老子要害你似的。”庹师盯着张幺爷看了一阵,然后朝张幺爷咿咿唔唔地狂打手势,情绪似乎还很激动。张幺爷被庹师的这一通哑语给弄懵了,理不出一点头绪。张子恒在一旁说:“这个怪人比的什么意思?”张幺爷很不耐烦地说:“鬼知道啥意思!”
[(第35章 战栗(2) )]
庹师朝张幺爷咿咿唔唔地打完一通手势,然后把锋利的铡刀朝肩膀上一扛,就朝刚才巨蟒逃跑的方向走。张幺爷朝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说:“跟上。”
这回老林子里蟒蛇留下的血迹非常明显,尽管林子的光线已经非常昏暗,看不清蟒蛇流在荆棘上的斑斑血迹,但是一路上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却可以领着庹师和张幺爷他们顺着蟒蛇逃跑的路线寻着过去。
越往前面走,张幺爷的心越是不踏实起来。
“糟了!要坏事!”张幺爷冷不丁地说。
紧跟在后面的张子恒说:“什么要坏事?”
张幺爷说:“妖孽一定是逃到饮牛池里去了。”
张子恒说:“我刚才就说它是朝那个方向逃了。本来是想一直追过去的,一是没有庹师跟着,心里没底;二是担心你没有跟上来,所以就折回来了。”张幺爷说:“真要是逃到饮牛池里去那可就祸害了。”
张子恒说:“有那么悬乎吗?”张幺爷说:“悬乎的还在后头呢!真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啊!报应啊!唉!”张子恒说:“幺爷,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村子里谁作孽了?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张幺爷说:“你个青屁股蛋子懂个屁!村子里的人能作好大的孽?你还嫩呢!好多事情你根本看都看不到。”张子恒不服气地说:“你看得到?你是神仙?”张幺爷说:“我把话先撂这儿了,这个事情小不了。你见过寒冬腊月下落地雷的吗?还劈开了那么大一棵树!奇闻啊!”张子恒说:“幺爷,你这么大数岁了说话可得负责的。现在谁造谣谁倒霉。你的嘴也不该这么松的。”张幺爷说:“老子还不知道这些吗?我只是在这儿说说。”
张子恒朝跟在后面的愣小子们叮嘱道:“幺爷刚才说的话哪儿听到的哪儿丢哈!别拿出去乱说。我要是知道谁出去乱说了,非揭了他的皮不可!”张子恒恶狠狠的表态让后面的愣小子们面面相觑。
寻着蟒蛇留下的血腥气息,一伙人终于走出了老林子。一个三四百亩宽的椭圆形的水塘出现在了面前。
这就是饮牛池了。
饮牛池的得名几乎已经无可考证,它的得名应该是和卧牛山捆绑在一起的,包括现在的卧牛村。
饮牛池在村东头,池塘的北面是卧牛山,牛头绕了一个弯,就伸在池塘里。从地理位置上分解,这个池塘被称做饮牛池也是非常恰当的。
无论天旱还是发洪水,饮牛池的水总是保持着不涸不盈,始终清清浅浅的。这就给这个池塘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就是这么一个水色清亮的池塘,卧牛村的人却很少光顾,因为他们对这个池塘一直心存敬畏。说池塘里的水是神牛饮用的,谁去打搅了神牛饮水,谁的家里就会遭瘟!祖祖辈辈,一直心存着这种顾忌,所以这口池塘的周围竹子树木芦苇都长得非常茂盛。就是池塘边上的污泥里长的野荷莲藕,也从来没有谁去动过。村子里的人认为,夏天长起的翠绿的荷叶是神牛在饮牛池困乏的时候歇荫凉的,冬天里埋在污泥里的藕是神牛过冬吃的食料。
很多时候,有了传说才会有敬畏,有了敬畏才会有和睦共处的平衡。传说和封建迷信不能混为一谈,但在那样的年月,概念的混淆不清已经令所有的人疯狂和失去理智。
[(第36章 战栗(3) )]
也许当时的张幺爷已经感觉到了这样的疯狂会带来灾难的后果,所以他才有了不祥的疑虑。这饮牛池的水也是挺神奇的。夏天凉爽刺骨,冬天却如同温水。别的小沟小河、池塘水渠都结成了厚厚的冰,唯独这饮牛池的池水,蒸腾着白茫茫的雾气。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饮牛池的水面蒸腾起的白茫茫雾气越加地浓重。雾气悬浮在池塘的表面,使池塘显出几分神秘。
池塘的四周非常安静,看不出池塘有被什么东西打搅的痕迹。一伙人站在雾气弥漫的饮牛池边,有点迷茫了。只有庹师围着池塘转起来。
池塘岸边上的杂草长得非常杂乱茂盛,高的齐胸,矮的也可以没膝。或许是由于池塘周围的水汽太重的缘故,蟒蛇留下的血腥气味在这儿神秘地消失了。杂草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朵朵残雪点染在上面,显得有点苍凉。杂草很湿,张幺爷他们身上的衣裤已经被杂草上的雪水打湿得差不多了。
张子恒说:“怎么看不见这东西进入池子里的痕迹?”张幺爷用眼睛梭巡了下四周,说:“跟着庹师找找看吧。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如果真是出了这片老林子,这个池塘应该是它唯一藏身的地方。”张子恒听了张幺爷的话,就吩咐跟上的愣小子们分头围着池塘寻找蟒蛇进入饮牛池的蛛丝马迹。
虽然知道蟒蛇在老林子里受到了重创,但是大伙儿对这么大的阴邪之物还是心生芥蒂,在寻找的过程中显得小心翼翼极其谨慎。
突然,庹师矮小的身影隐没在杂草丛里,就像在杂草丛里突然消失了一般。
其实大伙儿在池塘边分头寻找蟒蛇的过程中,眼角的余光始终是瞄着庹师的。庹师现在俨然已经成了这伙人的精神支柱,庹师身影突然在杂草从里消失了,大伙儿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惊。
张子恒是最谨慎的一个人,他立刻大声喊道:“庹师呢?庹师怎么不见了?”张幺爷也一直在注意着庹师那边的动静,他朝张子恒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大伙儿立刻明白庹师那边出现了状况,都用直愣愣的眼神看着庹师隐没的那片杂草丛。
庹师隐没的那片杂草丛是池塘边长势最好的杂草丛,庹师在那一块地方搜寻时,茂盛的杂草几乎就要漫过他的耳际。而现在,庹师整个人却在杂草丛里消失了。这显然是一个不祥的信号。张子恒和张幺爷开始战战兢兢地朝着那片杂草丛靠近!突然,只见深深的杂草丛里呼的一下抬起一颗邪恶的头!
蛇头!
是巨蟒的头!
这颗蛇头的邪恶只能用惊怵和战栗来形容!
张子恒和张幺爷虽然也有点心理准备,但对巨蟒的突然出现也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几个愣小子也是吓得浑身打颤。
巨蟒的头抬得很高,高出杂草起码有半米,这样它就处在了居高临下的位置。它的头在草丛上面游移搜寻。它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
庹师矮小的身影这时在巨蟒的脑袋下面现身出来。
看见庹师的身影又出现在眼皮底下,巨蟒邪恶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黄澄澄的光芒,它呼地朝庹师吐出了猩红的芯子,鼻孔间喷出一股浓浓的白气。
庹师在巨蟒的脑袋底下弓腰缩身,两只长长的手臂微微张开,似乎随时准备和巨蟒放手一搏。张子恒和张幺爷虽然心惊肉跳,但是他们还是鼓起仅有的勇气朝着巨蟒和庹师慢慢靠近。突然,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庹师兜头叼了下去。
庹师这回没有只是晃动脑袋和身体,而是一个鹞子翻身,以极其快捷灵敏的速度伸手骑在了巨蟒的脖子上。
巨蟒庞大的身躯顿时从杂草丛里翻滚出来,白色的肚皮和青色的背脊在草丛间翻滚起伏。庹师显然是用赤手空拳制住了巨蟒,巨蟒在草丛间剧烈地翻滚,显得惊慌而且没有章法。
张幺爷大喊道:“上,赶紧!”说着带头朝巨蟒翻滚的草丛扑去。张子恒和几个愣小子亢奋的神经也在极度惊怵的状态下被完全激发了出来,从四面包抄上去。
庹师在巨蟒庞大的身躯下死死地钳制着巨蟒的咽喉部位,无论巨蟒在草丛中怎么翻滚,庹师就像吸附在了巨蟒的身体上的蚂蟥一般。就在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对巨蟒形成包围之势的同时,巨蟒庞大的躯体朝着饮牛池里飞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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