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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优雅的少年

_2 藤萍 (现代)
  她淡淡地笑,“崔老师,你喜欢彩,对不对?”
  崔井的眼睛突然睁大,“你----”
  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继挑衅了苏白之后,她又挑衅了崔老师,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想知道彩的故事,又或许是为了能帮助明镜,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已经一脚踩在危险的边缘,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已经知道了很多,是不是?”崔井问,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是明镜说的吗?”
  “不是。”她看着崔井,“是我自己觉得。”
  “我的确很喜欢彩,是老师对学生的那种喜欢,彩很优秀。”崔井说,“他的国际奖是我带着他得的,去芬兰领奖的时候是我带他去的,苏彩有多优秀,有多少全面的天才,我最清楚。”他叹了口气,“但苏彩的天才是有缺陷的,他的记忆力和想象力都属于超常,但和人交往的能力很差,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喜欢他的人很少。苏彩很优秀,但是苏彩行为怪异,不能融入群体。这种状况,苏白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他用不正常的方式溺爱彩,禁止他和同学交往,甚至限制他的行为,不允许他听从学校老师的指挥,总之……苏白要求彩永远在他的控制下,只有在他的控制下才安全。”
  “后来呢?”
  “我带着彩去芬兰领奖,苏白非常不满,但那时候他忙着处理其他的事,来不及阻止我带走彩。当我们从芬兰回来,苏白找到我,警告我离开彩。”崔井说,“他要我离开彩,否则他就杀了我。”
  “哦?”杨诚燕说,“你信吗?”
  “苏白随身带着一把小刀。”崔井慢慢地说,“一把淡青色刀柄的双刃刀,从他当年就读莘子高中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那把刀一直放在他裤子的口袋里。他说要杀我,我的确有些相信。”
  “然后?”她慢慢地问,“随身带刀的人,很危险呢:你没有告诉别人苏白恐吓了你?”
  “没有人会相信苏白恐吓我,”崔井苦笑,“他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那是他已经在国际银行工作了,前程远大,谁会相信他会为了我把彩带去芬兰这种事拔刀说要杀我?何况我又不是把彩带走了不再带回来,我把彩好端端地带回来回来了,他仍旧不肯罢休。”
  “如果崔老师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事,为什么彩说你打了他?他说是你----打死了他。”她看着崔井,“崔老师……”
  “我……”崔井张口结舌,神色非常苦恼,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在杨诚燕背后淡淡地说:“原来动手的人是你。”
  杨诚燕蓦然回头,只见明镜倚着走廊站着,就在她身后两步之遥,他的左脸有轻微的红晕,因为眼神的冷静和倦意,那红晕显出微略的病态。她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转过头来,只见崔井的表情很狼狈,明镜淡淡地说:“你喜欢彩,高一六班的人谁都知道,崔老师你就不用狡辩了。生物组的课题彩根本不感兴趣,是你要求他一定要加入,成果是大家的,你却把奖杯硬给了彩。我知道因为这件事苏白对你很有意见,而说不定你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下了决心杀掉彩……”
  “胡说八道!”崔井大吼一声,高一五班正在上课的学生顿时纷纷转头,奇怪一向和善的崔老师是怎么了?崔井硬生生忍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压低声音,“明镜!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苏白纠缠不清!这件事我要是报上去,包管学校取消你的保送资格!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杀彩,你这么说是在诬告我!”说完这一句,他掉头就走。
  “哼……”明镜慢慢地说,“杨诚燕,你该回座位去,期中考试不要退步了。”
  “明镜,可以到躁场走走吗?”
  “现在是上课时间。”
  “你陪我,好不好?”她静静地说,捋了一下头发,朴素的面颊在淡淡的日光下,显得润泽安详。
  明镜第一次看了这个女生的眼睛,她平静、从容、温和。他很少注意什么人,除了苏白之外,但杨诚燕这个女生的名字他有印象,经常在学校广播里听到她获奖,而她又似乎长着一张很眼熟的脸。“你没当自己是个学生。”他淡淡地说。
  “难道明镜真把自己当成老师?”她淡淡地笑,“你和我不过是青春期任性的孩子而已,偶尔作出些出格的事,都还可以被原谅。”
  明镜光洁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举步往前走了。
  他们走到了后躁场,草场周边绿树环绕,天空很晴朗,十分漂亮清澈,让人心胸开朗,“我好像很严重的得罪了苏白和崔老师。”她说,“我该怎么办?”
  “你想要保护苏彩。”明镜淡淡地说,“他们都以为彩是他们的,不管是自认为是的哥哥,还是自认为是的老师。你既然触动了他们心里的那根弦,说不定,苏白会计划杀了你,崔老师也说不定……”
  “你怀疑崔老师也会杀人?”她笑了,“我觉得不会吧,崔老师是个好老师。”
  “谁知道呢?”明镜抬头看清澈的蓝天,天空显得很高,飞翔天空的鸟显得特别渺小宛如蓝色大海中的一粒沙,在飞翔天空的鸟看来,地上的人也不过就是那样一粒沙而已。
  “明镜……好像特别不信任别人。”
  明镜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
  “最近觉得自己很坏。”她说,“其是我一开始就觉得彩疯了,却始终摆出很相信他的样子,我说我相信他是鬼。”
  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明镜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地说,“谎话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但是看着彩的样子,不忍心说他不是鬼呢。”她叹了口气,“彩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漂亮娃娃,永远活在自己的梦呓里。要他承认自己其实没死,其实苏白就是无端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动物,其实他就是被人无缘无故地袭击,很残忍。”
  “世界本来就很残忍。”明镜仍然淡淡地说。
  “明镜不觉得我可恶?”
  “杨诚燕,”明镜忽地停住脚步,清澈犀利的眼神透过眼镜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杨诚燕也停了下来,“我不过想知道,明镜是不是对自己的感情充满了罪恶感?”
  你只是想问我是不是对感情充满罪恶感,却扯到信任扯到残忍扯到可恶去绕了一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净很少看不透什么人,杨诚燕,也许就是他看不透的一个----而且,她是个女生,这给人轻微的挫败感。“我……”明镜抿了下唇线,表情很是僵硬,“我……”他没有说下去。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喝醉了?”她反而有点笑,气氛像很轻松,就如散步擦过身边的微风,温和而不刺激,充满弹性,能容纳一切锐利的东西。
  明镜仍然很久没有说话,她站在他身边,衣裙在风里轻轻地飘,一只鸟在旁边的树上叫,叫得特别响亮。“我问他为什么骗我说彩已经死了,”他突然说,“因为我……因为我……” 他又静了一会儿,“因为我一直对苏白说我爱他,我被他吸引,所以我要了解他的一切他要把他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因为我们是恋人。”
  “你骗他?”她问,“你想知道苏白杀人的秘密所以你骗他?”
  “苏白不正常地迷恋彩,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个双性恋的男人……我猜对了。”明镜的表情逐渐变得淡漠和冷静起来,“但是做错了。”
  “做错了?”
  “苏白是个不可思议的疯子,发疯的时候很狂躁,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安静的时候,”明镜说,“他不发疯的时候很绅士,他能出奇地体贴,他温柔的方式让人完全出乎意料,完全抵抗不了,我高估了自己……”他慢慢地说,“苏白温柔的时候,能把一座城市在烛光下轻轻地撕碎给我看……”
  那是一种什么比喻?杨诚燕第一次听见有人会把温柔比喻成“把一座城市在烛光下轻轻地撕碎”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温柔?“很难想象。”她轻轻地说,“昨天晚上,你还是以恋人的身份问他是不是骗了你?”
  明镜淡淡地说:“他发誓说彩已经死了他从来不骗我他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但是我却知道彩没有死,不但彩没有死,而且他在公司里还有其他情人。”他抬头看着天空,刚才那只如沙粒的鸟已经不见了,天空蔚蓝得十分遥远,“我为他烧了那本日记……”
  明镜的语气是平淡的,越说越平淡,像烧成灰烬的心。像明镜这样花费了无数心血要为明衡报仇的孩子,烧掉了可以当作证据的苏白的日记,可以说他曾经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废弃了自己所有曾经的心血,为了苏白……也许他曾经相信过苏白,而苏白却很彻底地欺骗了他。这场恋人游戏里明镜输得很惨,虽然双方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他也许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他,也许知道,我说爱他都是假的。”
  “所以昨天你喝了酒?”她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同情的表情。
  明镜突然也跟着笑了笑,“酒是和苏白一起喝的,他很能喝酒,我酒量很差。”
  “为什么喝了酒以后要吃安眠药?”
  “别人喝了酒以后会犯困,我喝了酒以后头晕睡不着。”明镜淡淡地笑,“我不适合喝酒,但是苏白喜欢,我常常陪他喝。”
  “啊,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喝?”她耸了耸肩。
  “喝什么?”他看穿了她。
  “喝茶。”她微笑,“和明镜聊天很有趣。”
  “你是个很奇怪的女生。”
  “呵呵,怎么会呢……”杨诚燕悠悠看着躁场上渐渐多起来的同学,“呀,上体育课了。”
  有不少学生发现了跷课的明镜和杨诚燕并肩散步,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怡然微笑,并不避开,明镜依然和她并肩行走,一直走到教学楼电梯门口,“诚燕,”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谢谢你。”
  “不客气。”她看着明镜乘电梯上六楼回办公室,自己转身去躁场上课,脸上犹自带着微笑。明镜了解她的用意,但不明白她的情意。她的确是做个假象让同学们以为明镜正和她在一起,那就能掩护明镜和苏白的关系,只是明镜不明白她之所以愿意做这样的牺牲,是因为她喜欢他。
  不想让明镜困扰,希望帮他一把,如此而已。
  而关于彩,只是不想让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一直处在苏白的陰影里,希望救他。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简单,但事情却比什么都复杂,搅和在这样危险的关系里,也许真的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的事,但是她并不后悔。
  
Part5 突然的狂欢
-
  东岗医院,本市唯一的津神病医院。
  星期天早晨九点。
  杨诚燕提着一袋水果站在东岗医院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裙角在风里轻轻地飘。八点半的时候,她已经问过能不能进去,但医院回答不能进去,只能送钱和东西,人不能见。她自然没什么钱,又没有身份证,而她也不知道彩在那一床、什么号码,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类型的津神病,水果也送不进去。
  她只能站在门口,抬头看东岗医院高高的围墙。
  围墙上几只八哥在散步,天空依旧很蓝,围墙里面传不出丝毫声音,这地方不像医院,像个生人止入的禁地,像监狱。
  停车的声音惊跑了那几只八哥,她回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一下,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一个满脸泪痕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年轻男子扶着她。听他们和门卫的对话,是来看女儿和女朋友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多好的男朋友啊,心里有些羡慕。目光一转,突然注意到那辆黑色轿车转到医院停车场去停车,而正从停车场开出来一辆白色的车,她认得是辆白色本田,那是苏白的车。
  苏白来看过彩了吗?她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苏白对彩来说,是如此强大,像予生予死的神。苏白真的有间歇性谋杀癖吗?在他身边,又有谁可能被谋杀?突然理解为什么明镜需要假扮恋人接近苏白,因为苏白谋杀的,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彩……不管他是不是津神有些问题,他也正在被苏白……以异样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谋杀着。
  而明镜何尝不是?优雅绝轮的明镜,冷静从容的明镜,聪明细心的明镜,已经被苏白杀死了一大半,或者,仍然在逐渐死亡中。
  “诚燕。”
  她蓦然回头,只见明镜米色外套墨蓝棉质长裤,穿着一双球鞋站在她身后,很少看见明镜这样打扮,他一向喜欢津致的衣着。“明镜?”
  明镜提着一个粉色的大盒子,她看到上面蛋糕的图样,“谁生日?”
  “苏白。”明镜淡淡地说。
  “今天?”她讶然,随后跟着笑了起来,“明镜还真是……知难而上,不给自己退路呢。”她没有想到明镜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以后,仍然能够以恋人的身份,继续留在苏白身边——面对着残忍的心爱的人,仍然要编制爱慕的谎言,只为求得接近苏白的机会,明镜就如苏白掌握中的老鼠,苦苦周旋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很重吗?我来提。”明镜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她提的水果。
  虽然只是大了两岁,十八岁的明镜却比同龄的同学要更有绅士风度,她欣然把袋子交到明镜手里,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本来要给彩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知道。”明镜提着那袋水果去报床位,不知为什么门卫坚持不肯放他们两个进去探望,只收了水果。
  “今天苏白生日,现在买蛋糕也太早了吧?怎么不晚上买?”她看着他提的蛋糕,那分量应该也不轻,十寸的一个大蛋糕。
  “我带去他公司,他加班,晚上……应该不会和我在一起。”明镜说,“本来以为他会来这里。”
  “苏白来过了,不过又走了,可能是看见我在门口,所以提前走了。”
  他看见明镜脸上有极细微的变化,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突然说:“你要回学校吧?我送你回去。”
  “过会儿我想去一趟青山公园,下午我在那里打工,你不是还带着蛋糕吗?要去国际银行就去吧。”杨诚燕说,“不用送我了。”
  “青山公园?”明镜说,“你在青山公园打什么工?”
  “清洁工,本来是隔壁婆婆在做,后来我顶替了,主任也没有发现我不到年纪。”她微笑。
  明镜看了一下手表,“现在过去?中午你吃什么?”
  “公园外面有很多小吃店,随便吃点。”
  “我送你过去。”他突然很坚持,“走吧。”
  不明白明镜为什么突然坚持要送自己,难道是和苏白提前走了有关?她觉得很奇怪——也许明镜,一直以为自己是猜得透苏白的人吧?
  两人乘车从东岗医院门口,很快到了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很大,面积六十亩,杨诚燕清扫的是公园里供人泡茶的水上茶亭。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垃圾不少,尤其是各种零食包装纸和茶渍更是难以清洁。明镜居然没走,站在不远处看着下午她要打扫的茶亭,这时还有许多游客在茶亭里喝茶,食物的残渣不断地被丢在地上,也有些人比较文明,把果皮丢进垃圾箱。
  “人真的很奇怪,其实把果皮丢在地上的人未必是坏人,把果皮丢进垃圾箱的也未必是好人,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她说,“我打赌苏白就会把果皮丢进垃圾箱。”
  明镜难以察觉的微微一笑,“嗯。”
  “好啦,我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啦。”杨诚燕伸了个懒腰,“天气还很爇呢。”
  “嚓”的一声,明净把蛋糕放在了身边草地的石头上,“你不知道哪里有卖饮料?”
  “饮料?”她有些意外,伸手指了指茶亭外的小卖铺,“那里就有,你渴了?”
  明镜往小卖铺走去,很快买了两瓶茶饮回来,递给她一瓶,右手“啪”的一声扯断了蛋糕的包装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啊?”她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午餐。”明镜打开了蛋糕,“晚上我再买个送过去。”他脸上不算有太多表情,光洁优雅的脸庞,在午时的阳光下,显得温暖而平静。
  “啊……”她笑了起来,跟着坐了下来,“这样我会很惭愧的,不过既然你都已经打开了,我就不客气了。”她低头看着那蛋糕,那是一个白色奶油为底色的蛋糕,上面用绿茶粉画了几只四叶草,四野草下用巧克力酱写了句“生日快乐”,简洁而高雅,“很少看见这样的蛋糕,一朵花也没有,你在哪里买到的?”
  “做的。”
  “自己做的?”她又吃了一惊。
  明镜“嗯”了一声,她中心崇拜起来,“你会做蛋糕?好厉害。不过晚上的蛋糕呢?过一会你还回家做蛋糕?不回学校?”
  “晚上?蛋糕店到处都是,随便买一个就是了。”他说。
  “欸?杨诚燕本来举起了蛋糕刀,又放了下来,“明镜现在对苏白怎么想呢?”
  “怎么想……”明镜说,“找到他杀人的证据,把他关进东岗医院。”
  “看见苏白的时候,难道不会难过?”她问,蛋糕刀切了下去,她端起一块蛋糕吃了起来,凝视着明镜。
  那蛋糕在一瞬间四分五裂,津致优雅也不复存在。明镜看着那被切开的蛋糕,没有回答。
  “你一直在苏白身边,你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知道彩没有死,你才发现苏白骗了你。”她说,“为什么彩没有死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只是因为苏白在这件事上骗了你?我一直不明白。”
  “苏白很迷恋彩,彩长得非常漂亮。”明镜说,“崔老师也很迷恋彩,两年前谁都知道他们经常为了彩吵架。后来彩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袭击,受了重伤,退学以后,崔老师和苏白都说他死了。”
  他一字一字地说:“没有人知道彩还活着,亲近他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但彩其实还没有死,他被苏白藏了起来,他说崔老师打了他——说明什么?说明崔老师和苏白在这件事上有合谋,否则他们不会口径一致,而彩知道他们一起做过什么,所以他们制造了彩被袭击发疯,最后死亡的假象,把他关了起来。”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能在学校里合谋什么呢?”
  “那……问彩也许就会知道。”
  明镜淡淡一笑,眼神仍然很倦,以至那一笑笑得有些灰败,“嗯。”
  “但彩已经在东岗医院里了,苏白做得比你和我都快。”她突然问,“我得罪了苏白和崔老师,他们会杀我吗?”
  明镜侧过头看她,仿佛看着一颗琉璃珠子,看得很透彻,又充满让人迷惑的光彩。他慢慢地说:“我做了苏白最亲密的朋友,你做了他最讨厌的敌人,他可能杀你,也可能杀我。”
  “很危险呢。”她说,“你能不能买台能摄像的手机给我?”她开玩笑地说,“要是苏白来杀我,我也要有个工具录下来给警察看啊。”
  明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纯白卵形的手机,手机上吊着一只亮晶晶的小熊,“给你。”
  杨诚燕又吃了一惊,接过来看,“好漂亮的手机,很贵的吧?新的?”
  那白色手机里的背景图案是两个正在亲吻的粉红色包包子,非常可爱,这显然是个女式手机。
  “新的。”明镜说,“昨天买的。”
  “买的?买给我的?”杨诚燕真的大吃了一惊,“你昨天就想到今天会在医院门口遇见我?”
  明镜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很关心彩,你的行动,不怎么难猜。”
  “你也想到我会向你要手机?”她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只是觉得你该有个手机。”
  “谢谢,这个很漂亮,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吃蛋糕吧。”她端起一块蛋糕递给明镜,“昨天没睡吗?”
  “有。”
  “脸色不太好。”
  “是吗?”明镜吃了一口蛋糕,突然问:“你喜欢彩,是不是?”
  她愣了一下,垂下了视线,过了一会,“怎么说?”
  “作为一个陌生人,你为彩做了很多,也关心很多。”明镜说,“喜欢彩的话会很辛苦,他有一点……像长不大的小孩子,没办法理解你为他付出了什么。”
  “我……”她微微一笑,停住了没把那句话说完,改了话题,“苏白……苏白曾经这样感慨过?”
  “苏白一哥哥的感情迷恋彩,我分不清出那是不是爱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彩看作情人。”他说,“彩的津神在某些方面有严重的缺陷,很多是他都不懂,爱上彩会很痛苦。”顿了一顿,明镜说,“但彩是一个好孩子。”
  “是吗……爱上彩会很痛苦的,要是爱上你呢?”她微笑,“要是我爱上你呢?”
  “我?”明镜闭上眼睛,“爱上我会更痛苦。”
  “呵呵,明净师兄那么优秀,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不要对自己评价太低。”杨诚燕说,“我真的很喜欢明镜,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很喜欢。”
  “初一?”明镜显然很意外,“我们是初中同学?”
  “当然。”她微笑,“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全校大扫除,你是初三年级的值日生,我还问过你水龙头在哪里,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啊,记得,有个奇怪的小女生,明明打过水浑身都湿透了,还骗人说找不到水龙头,原来就是你。”明镜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还矮。”
  “啊——呵呵,本来不想告诉你我只是为了和你说句话,假装不知道水龙头在哪里。”她也笑了起来,“真的从初一就很喜欢明镜。”她又吃了一口蛋糕,眼睛寒笑看着明镜,“有没有交往的可能?”
  明镜一愣,“交往?”他刚才听她说“喜欢”,以为里面并没有暗恋的意思。
  “试试看和女生交往,是谁都好,也许,不是你不能从苏白那里走出来,只是你没有走出来。”她说。
  “和别人交往,不如和我交往,是不是?”他很优雅的抿唇,“杨诚燕是个很狡猾的女生,长着一张文静的脸。”
  她大笑起来,“哎呀呀,被你发现了!”
  “吃完蛋糕以后,坐摩天轮?”他说,“还是去吃冰淇淋?看电影?”
  明镜伸出手,第一次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很柔润,“以后想要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会买给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明镜的声音很温柔。
  “我什么都不缺。”她寒笑回答。
  “你喜欢什么?”明镜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白皙透亮,从她的角度看来,是个很美的侧脸。
  “明镜喜欢什么?”她微笑反问。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淡淡地答,“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水果?什么风格的衣服?喜欢吃什么东西?”
  那天太阳很大,他们都不觉得爇,杨诚燕很少那样介绍并剖白自己,“我喜欢白色,喜欢苹果,喜欢蕾丝,喜欢吃辣的……”
  “啊!我喜欢甜的。”
  “呵呵呵……初中放学的时候,明镜和他们打牌,输了的人买冰淇淋请客,我知道你喜欢甜的。”她微笑。
  明镜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尤其认真,“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知道很多啊,明镜喜欢白色,喜欢甜食,不吃芥末,很会打球,游泳游得很好,家里条件很优越,会弹钢琴,但是……”她沉吟了一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弹钢琴。”
  “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白色,”明镜说,“我真的不喜欢弹钢琴,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啊,”她抬起头看着公园蓝色天空上小小的风筝,“就是上学的时候看见明镜的时候会看一眼,看看你在干什么,看久了……感觉……就是这样而已。”
  “我不喜欢弹琴,我三岁学琴,学了十几年,老师说我弹得不好,我没有弹琴的心。”明镜说,“小时候,我爸爸希望我学会弹琴、绘画和书法,我每样都学了,但都没学好。”
  “呵呵……没学好啊……不必每样都做到世界第一才叫做好啊,至少在我们平常人眼里,你已经弹得很好,画得很好就很好啦。”她笑说,“我什么都不会,字也写得很难看。”
  明镜不易察觉的淡淡一笑,“你很会读书。”
  杨诚燕舀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恬了恬嘴角,“读书嘛……不代表什么……”她打开茶饮喝了一口,有时候,不知道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好像除了‘我应该做的事’“,就没有‘我想要做的事’。”
  “世界上能做的事很多啊,比如打打游戏什么的,也很能打发时间。”明镜说,“要不要我送你一台电脑?再送你一写最新款的游戏?”
  她大笑起来,“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何况那是你爸妈的钱又不是你的钱。”托腮看着不远处,她悠悠叹了口气,“游戏我也玩过,不过老打不赢,就很懒得玩,叫我看什么攻略什么的,我又不爱看。”
  “你在网吧玩?”明镜问。
  “是啊。”她微微一笑,“不像?我不像去网吧打网游的人?”
  明镜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网吧。”
  “什么时候带你去?”她玩笑说,“在里面打游戏很有气氛,明镜玩‘魔兽’吗?技术怎么样?”
  明镜的眼睛在笑,看了一眼地下一片狼藉的蛋糕,突然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哎呀……”她吓了一跳,“干什么?”
  明镜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去坐摩天轮。”
  “那蛋糕怎么办?”
  “让扫草地的人去扫。”
  青山公园林顶上拥有一座七十五米高的摩天轮,当摩天轮登上最高处的时候,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听说夜里有很多恋人喜欢到这里坐摩天轮看星星,据说会离天空更近一些。
  明镜和杨诚燕坐上摩天轮的时候,阳光很强烈,整座城市在明朗的阳光下纤毫毕现。每条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人群,颜色陈旧的房屋,生活似乎很有意义有很没意义,似乎每个人都有追求而那些追求都很荒谬,似乎自己突然超出了生活之外。
  明镜静静看着地面上无声的嘈杂,那些喧嚣在这里都听不见,却看得见。她带着微笑,她在看天空和云彩,天一直很蓝,摩天轮渐渐高过树梢,高过最高的屋顶,渐渐窗外只剩下阳光。
  “明镜。”她说,“风筝。”
  明镜悚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刚才他们在草地上看见的那只风筝就在眼前,风变小了,风筝飞得不高,那时一直小学劳技课上制作的彩色三角形的风筝,风筝黏贴得并不好,形状很古怪,看得出出于孩子的手,它却仍旧飞起来了。
  两个人凝视了一眼窗外的风筝,没过多久,风筝又高飞,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明镜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她的脸颊上有阳光,表情很惬意,突然他听到摩天轮里放着音乐,而她一直在哼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没有听见。
  摩天轮里在放梁静茹的《可乐戒指》,她望着窗外哼歌:“……你把平凡的日子,变成纪念日,永恒变成未来史,男孩变王子,我不要大房子,也不要大宝石……”突然看见他在看她,对他灿烂一笑。
  “现在我们像不像恋人?”他问。
  她说:“不像。”
  “为什么?”
  她想了想,笑得很灿烂,“因为你不爱我啊。”
  明镜静静地看着她,想在思考什么。
  “但是有没有觉得感觉比较好?”她说,“有没有觉得其实离开苏白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笑了,笑得耐人寻味,“也许。”
  摩天轮转到最高的位置,她站到窗口深呼吸,“啊——”地大叫了一声,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叫,嘴边带着微笑,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说心情不好,是骗人的。
  摩天轮里的歌还在放:“……我不要你解释,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记得此刻,你眼里我的样子……”
  “啊——我是杨——诚——燕——”她在窗口喊。
  天空湛蓝,微风徐来,除了站在她身边的人,谁也没有听见。
  那天晚上。
  国际商务酒店。
  “啪——”的一声响,怡和雪白香甜的蛋糕摔在地上溅出点点奶油,酒店大堂久经世面的小姐都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微微一震,只听有人冷冷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位身穿校服,长的十分典雅清秀的学生静静地站在那人面前,他带着眼睛,背脊挺直,“今天你生日。”
  “你知道我不吃这种货色。”那人说,“彩不喜欢你,我警告过你不要再缠着我,在闹下去这件事被你爸知道了,难道你会有好日子过?明镜,你不该是这么笨的人!”
  穿着校服的学生自然是明镜,砸烂蛋糕的西装男子是苏白,闻言明镜低下头,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默默无言。
  “我今天晚上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苏白不耐烦地说,看了一下手机,大步往酒店里走去。
  明镜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走开……如果是昨天……昨天听到这些话,或者心情会很糟,但和杨诚燕分开以后再听到这些,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感觉,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因为预计到了。刚才演戏自己是不是演得很好?酒店里那位一头长发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女人,约摸就是苏白的新欢——很可能,也是他下一个目标。他举起手机,对着酒店里苏白的背景和迎向苏白的女人迅速照了张相,转身出了酒店。
  他并没有走,在国际商务酒店附近的街道徘徊,像在等待着什么,等着无聊的时候他逛了逛音像店,从架子上怞起一张碟片。店里有个人看见刚才苏白在酒店门口砸了他的蛋糕,很爇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刚才没有怎么样吧?那个人是谁?根本不讲道理……”
  明镜淡淡一笑,“没关系。”
  “他是你什么人啊?”
  “恋人。”
  “啊……”那人突然露出极其震惊和嫌恶的表情,匆匆转身走了。
  明镜举起那张碟片,那是梁静茹的专辑,想起中午摩天轮里的那首歌,他打算买者张碟,无论是什么原因,中午那首歌听起来让人心静平和。和苏白是什么关系?其实他不知道,无论是仇人还是恋人,苏白都是他这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是妈妈问周日是不是要住学校不回家?他很简单地说朋友过生日,在庆祝,早的话就回家,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收线以后,他走到音像店门口,没过多久苏白和那位女子一起出来,登上他那辆白色本田离开。他招了的士跟上去,跟到苏白住的公寓楼下,再看着两人上楼。
  他其实已经这样跟踪过很多次了,这个女子是苏白公司里的翻译,长得很漂亮,叫杨晓倩。经常很厌倦,经常感到痛苦,经常觉得活着很累,有时候他不知道苏白想谋害的是杨晓倩,还是明镜他自己……其实他常常有想死的念头。等候了半个小时,他从口袋里拿出苏白公寓的钥匙,按了电梯上去,“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七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杨晓倩就站在门口。
  她还活着,苏白并没有向她下手。
  她也不认识明镜,但似乎对姿态优雅的明镜很有好感,不住打量他。
  他走了出去,杨晓倩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了,灯熄灭了,指示层数往下闪烁。
  既然她还活着,说明时机已经消失。明镜在电梯灯旁靠了一会儿,再度按亮了下楼的灯。
  一双手慢慢地摸索到了他的颈项,在黑暗之中,明镜全身微微一震,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镜……何苦呢……我都那么努力要做一个正常人,我都对你那么残忍了……我骂了你、打了你、赶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为什么在走廊里?为什么不开灯?他突然不房间里。明镜一动不动,苏白的手指慢慢扣到了他的喉结那里,“因为我爱你。”他说,语气很平静。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他喃喃地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么几年前,明衡也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明镜一直想问,一直都没问,只是勾起嘴角淡淡地笑笑。
  “到我房间里来,今天我生日,你来了我很高兴。”苏白继续喃喃地说,仿佛刚才在国际商务酒店里大喊大叫的人不是他。
  明镜仍然没有说话。
  苏白扣住他咽喉的手滑到他的肩头,牢牢抓住他的肩头,明镜和他一起进了他的房间。
  出乎明镜意料之外,桌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子,那形状颜色,以及端放在桌上的那团不成形状的东西,竟然是刚才被苏白摔烂在地上的那盒蛋糕,他竟然把它捡回来了。
  “吃不吃蛋糕?”苏白就如从来没有把那蛋糕打烂过,很殷勤地切了一块递给明镜,“很好吃的。”
  也许……真的很好吃吧?那蛋糕已经空了一块,明镜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想吃。
  苏白打开了音响,“要喝点酒吗?”
  他本来想摇头的,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也许是感觉太累了,心里很空,需要什么东西填补。
  苏白开了一瓶新的红酒,音乐隐隐约约响了起来,虽然音量很小,却仍然很清晰,是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听音响里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唱着“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他不知不觉端起那杯酒喝了一口,冰凉的红酒入喉,突然想起来刚才打算要买的那张碟忘了买,优优叹了口气。
  “你脸色很差,吃了晚饭了吗?”苏白仔细看着明镜的脸色,明净的眼神很倦,脸色很灰白。
  晚饭?“没有。”他淡淡地答,突然看了苏白一眼,“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苏白的眼神像很痛苦。
  他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和玻璃桌子相碰发出清脆冰冷的一声响,“我们能和好吗?”
  “只要你不要再提彩。”苏白的回答很商业。
  “可以。”他说,“我们永远不再提他。”
  “我们本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苏白柔了柔他的头发,动作很是宠溺。
  “你刚才说……你想做个正常人,我妨碍你了吗?”他淡淡地说。
  “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苏白叹了口气。
  明镜的目光在他房间里移动,仿佛在沉默,在沉思,过了一会,他说,“我想吃点东西。”
  苏白站起身来,“不爱吃蛋糕?我给你做点爇汤。”他转身走进厨房。
  明镜的目光突然变得稍微明亮犀利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下另一瓶红酒——那红酒也是新开的,还剩一半——为什么苏白另开了一瓶新酒?厨房里很快响起爇汤的声音,明镜突然无声无息的伸出手,隔着沙发垫抓住那瓶红酒,微微一晃,倒了一摊在自己校服的长裤上,那深蓝色的裤子,倒上红酒半点也看不出来。倒完以后,他轻轻把沙发垫放回原处,把自己杯里的红酒喝掉一大半,再撒了一些在身上和桌上。
  苏白很快端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出来,放在桌子上,很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明镜闭上眼睛,低声说:“没什么。”
  “酒都洒了,还说没什么,头晕了?”虽然校服是深色的,苏白还是一眼看出明镜洒了酒,“很难受吗?”
  “不,我要回去了。”明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答应了我妈要回家,汤我喝不下了,你自己喝吧。”他扶住沙发扶手,“我要回去了。”
  苏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我送你。”
  明镜点了点头。
  苏白扶着他下楼,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坐在车里一直看到他走进家门才离开。
  回到公寓的时候,苏白走进房间,没过多久,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他没有开楼道灯,一直都到走廊最后的垃圾箱那里,那里面本来有大半个蛋糕,现在又多了剩下的那些蛋糕和一瓶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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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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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
  男生宿舍B栋809室。
  “咯啦”一声微响,杨诚燕推开了房门,门果然没有锁,宿舍里空气不流通,十分窒闷,夹杂着那玫瑰蜡烛淡淡的玫瑰清香,闻着让人觉得头晕。
  “明镜?”
  明镜果然躺在床上,穿着睡衣,闭着眼睛,神情依然冷静而优雅。他带着耳机,也许因为耳机里播放着音乐,所以好像没有听见她开门的声音。
  “怎么没有去上课?”她走到明镜床前,“今天英语课难道停课了?”
  明镜睁开眼睛。她觉得那眼睛里有种特别的光,像孩子的光亮一样,从前烟一样的倦仿佛突然散去,这时候的明镜,是很清醒的,她觉得。
  “昨天……发生了什么?”
  “证据。”明镜说:“我找到了苏白是疯子的证据。”他仍然躺在床上,脸色光洁润白,没有血色,只有一种特别健康的苍白,“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头条没有?杨晓倩死了。”
  “我知道,苏白公司的翻译,昨天酒后回家被车撞死了。”杨诚燕静静地说。
  “昨天我去了苏白家,”明镜的语调很平静,“遇到杨晓倩从他房间里出来,然后他邀请我进去,请我喝酒。”他拿开了耳机,但并没有坐起来,仍然躺在床上,视线慢慢移到了天花板,“他开了一瓶新的红酒,我看到桌子底下还有半瓶酒没有喝完,我说我想吃东西……”
  “然后他去弄东西给你吃,你拿了那半瓶酒?”她猜,猜得和事实相去不远。
  明镜先是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阵之后,淡淡一笑,“我把那瓶酒到了一些在衣服上。”
  “酒里有什么?”明镜很聪明,杨诚燕一样很聪明。
  “大量安眠药。”明镜说,语调很冷,那是一种冬天般的寒,不是冷淡,“昨天晚上我在学校实验室做了实验,酒里有大量安定。今天早上我一大早去了云生华庭的清洁楼,找到了那瓶红酒。”他没有说在哪里,她左右略看了一下,一瓶残留着很少酒液的红酒就放在明镜桌上,那瓶身上沾着许多奶油,它是和什么东西被一起扔掉了,昭然若揭。
  “这瓶酒上,有苏白的指纹,也有杨晓倩的指纹,你看到了吗?”明镜说,“昨天杨晓倩和他喝酒,他请她喝掺了安定的红酒,回家路上,安眠药药性发作,杨晓倩被车撞死。”
  苦苦寻找的证据,此刻就在明镜桌上,那一瓶瓶身修长的红酒,屹立在书桌上,像山一样重。
  她没有说恭喜,沉静了一会儿,她问:“他为什么不杀你?”
  明镜定定地看着屋顶,“我不知道。”
  “既然你看到了杨晓倩从他房里出来,就算没有发现掺有安眠药的红酒,他也该知道事情会败露……那么他为什么不杀你?”她叹了口气,“苏白昨天对你好吗?”
  “好。”明镜简单地答。
  “你回到警察局去告发他吗?”她轻轻摸了摸明镜的头,“苏白对你,也许真的和对别人不一样。”
  “我刚从警察局回来。”
  她淡淡一笑,“哦?那红酒瓶子呢?”
  “我不知道……”明镜淡淡地说,“也许和那日记本一样,我费尽心机拿到了它,最后把它烧掉,也许过会儿,我就把它砸了。”
  明镜的眼神很清,即使神色依然很倦,但看起来就如冬天的树,虽然冷,但并不濒死。“苏白对于明镜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她突然微微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苏白真的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了,那你要做什么?”
  “去看一场电影。”明镜说。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笑了起来,“看来你不会把瓶子砸了。”
  明镜跟着淡笑,“苏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躺回床上,淡淡地说,“我爸和我妈各有各的公司,经常在国外飞来飞去,他们一直都很忙,没有什么时间管我。从小到大,我也很少让家里躁心,也很少和家里人说话,成绩什么的,爸妈也从来不问。”他说,“他们只要我不留级就好了。”
  “嗯。”她面带微笑,“然后呢?”
  “明衡是第一个和我玩的人,虽然他成绩不好,人又有点笨,说是我叔叔,但年纪没有比我大多少。”明镜说,“他是第一个教我玩游戏的人,带我去旅游,教我喝酒。”
  “是么?”她有说,“后来呢?”
  “后来明衡坠楼受伤,我不相信那是意外,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有苏白这个人。”他说,“明衡受伤以后傻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认识苏白的时候,却发现他脆弱得可怜,他深爱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却是个疯子。”明镜嘴边渐渐带起了一丝微笑,微笑中有追忆的味道,“那时候我十六岁,苏白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疯,每次说到彩他都非常兴奋,每次说到彩的死,他就号啕大哭……有时候他把我当成彩,送我东西,带我去玩,带我去他想带彩去的地方。苏白……教会我,爱一个人,可以如此疯狂……”他停了一会儿,“我那时以为,只要发自于爱,不管做什么都是伟大的。”又停了一会儿,明镜嘴角再度勾起一丝笑,这一次笑得有些勾魂摄魄,“后来我知道,那只不过是我和他一起发了疯而已,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伟大的,只不过有简单的事、和复杂的是这样的区别而已,比如说考试,那是简单的事,比如说砸不砸酒瓶子,那是复杂的事。”
  “无论苏白究竟有多疯,你毕竟和他一起疯过。”她凝视着他,“你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你该说我不能当作没有疯过。”明镜一字一字地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对。”她很平静。
  “没有苏白,就没有现在的我。”他说,“这就是苏白的存在。”
  “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烧了苏白的日记,”杨诚燕的声音很温柔,“不过你今天不会砸酒瓶子。”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打算要看一场电影了。”她微笑,“因为现在的明镜和烧日记本的明镜是不一样的,你没疯。”
  “如果昨天我能知道他让她喝了那么多安眠药,我会马上报警,马上送她去医院,但是我不知道。”明镜说,“她没有罪,她在十一点二十八分出车祸,那时候我刚刚发现苏白桌子底下有半瓶酒。”他又望着天花板,“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苏白和我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如果我能在一点找到苏白杀人的证据,也许她就不会死。”他的声音很冷,其中带着遍体鳞伤的疲倦,“我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
  “明镜,我真的很崇拜你。”杨诚燕说,“你真的很勇敢。”
  明镜的嘴角微微一勾,“谢谢。”
  就在这时,有车子停在楼下的声音,明净从床上坐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走进门来,看见有女生在似乎很惊讶,对明镜出示了证件,原来是两个便衣警察。明镜指指桌上的酒瓶,其中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套上手套,拿出粉刷沾了沾指纹粉,往酒瓶上刷了几下,酒瓶上显出许多指纹。另一个警察对着酒瓶照了一张相,把它收进了塑料袋,对明镜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很快两人一起走了。
  “原来你去警察局的时候故意不带酒瓶。”她说。
  “这酒瓶本来不该在我这里,它本来就该是警察找到的,被警察找到,很合理。”明镜淡淡地说,“我如果带去了,苏白就会发现不对劲,就会有所准备。”
  “那我似乎没有什么作用,苏白没有要杀我。”她开玩笑,“这个手机岂不是白得的?”
  明镜突然一笑,“别傻了,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谢谢。”她笑了起来,“明天一起去看彩?”
  明镜点头,“我还是想知道崔井和苏白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要是门卫还是不肯让我们进去呢?”
  “那就等到让我们进去。”明镜一笑,“我这人很有耐心。”
  那天下午,明净给高二年级段上了四堂数学课,杨诚燕考了一场英语测试,下课后晚饭时间,明净给杨诚燕发了条短信:晚上请你吃饭。
  莘子高中校外的小店甚少有价格昂贵的,明镜请杨诚燕吃的是丽人坊的三明治。丽人坊光线柔和,装修得虽然粗略,却不乏私人空间。提供的餐饮大都在十块钱上下,是莘子高中情侣吃饭的理想场所。明镜从来没有来过丽人坊,杨诚燕自然也没有来过,但明镜打了个电话在丽人坊里订了个座位,据说接到订座电话的时候,丽人坊的看店小妹呆了好一阵子。
  “坐吧。”明镜为她拉开椅子,她很自然地坐了,看着明镜点了两份三明治和两杯饮料。然后他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我不去。”她说。
  “为什么?”明镜显得很惊讶,“你不喜欢?”
  “晚上要复习,明天考历史。”她说。
  “哦……”他沉静了下来,拿着塑料勺子轻轻搅拌自己杯子里的牛奶,草莓色的勺子很侞白的牛奶映衬出一种香甜美丽的错觉。
  “晚上明镜本来想看哪一部电影?”她吃了一口三明治,凝视着明镜。
  “随便。”明镜说。
  她静静地吃完面前的三明治,喝完了那杯十分香甜美丽的草莓汁,“谢谢,我吃饱了。”
  “我送你回去。”明镜说。
  “不用了,我要去教室自习。”她背着书包走了。
  看着杨诚燕的背影,明镜显得有些茫然,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但显然他没有也没做错。
  明镜……只是急于……摆脱苏白留给他的陰影。她心里很清楚,明净并不爱她,或许连喜欢也谈不上,只是希望有个女生能证明“他确实已经和苏白没有关系了”。面对一个女生提出看电影的邀请,对要看什么电影回答“随便”,这并没有什么错,不过表明,其实你并不重视她,也不重视看电影本身,你在意的是其它一些别的东西。
  她本来打算放弃考试陪他去看电影的。
  第二天是星期三,星期三高一年级有两节电脑课,杨诚燕请了假,来到东岗医院门口。远远地,她看见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许多医生护士进进出出,门口还停了一辆其它医院的救护车,不免有些奇怪——难道东岗医院出大事了?
  走近一看,她大吃一惊,担架上的人脸色苍白长发乌黑,浑身血迹斑斑,正是绿彩,另一个人被医生护士架着走了出来,赫然是苏白。绿彩肩上仍然插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碎片,看那弧度,很可能本来是个输液的玻璃瓶,难道……难道他们打起来了?苏白又怎么会在里面?“彩?”她奔了过去,抓住担架的边,“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了?”
  绿彩并没有晕倒,一双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的盯着杨诚燕的眼睛。护工快把他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突然尖叫一声,双手重重锤了担架一下,护工没拿稳,那担架猛地掉在地上,绿彩也摔在了一边,他不住地发出各种各样尖厉的叫声:“啊——啊——啊——”
  “彩?”她真的被吓倒了,她认识的绿彩温柔笨拙,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彩,你怎么了?”她跟着他跪倒在地上,抓住他的手,“绿彩?”
  “啊——啊——”绿彩双手持续锤打地面,一下又一下,很快地上砸出斑斑血迹。以上和护士围过来闹闹绑住他的手,她抓住一个护士问怎么了,那护士很不耐烦地叫:“你没看见他嘴里有血吗?她哥哥逼他吞了玻璃下去,很危险,让开不要挡着!”
  苏白逼绿彩屯了玻璃下去?苏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彩对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什么彩……彩会这样?苏白和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站在人群边缘,呆呆的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救护车呼啸而去,除了彩捶在地上的斑斑血迹,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是苏彩的同学,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她追着东岗医院的医生冲进门内,“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听到房间里面苏彩的声音,进去的时候苏白已经逼他把玻璃吞下去了。”医生说,“苏白一直对他弟弟很好,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他摇了摇头,“不能理解。”
  “有没有报警?”她问。
  “报过了,警车跟着救护车去了。”医生指指外面,“好多警车,他们大概以为有人在医院里面杀人,开来这么多警车。”
  那么多“O”牌的警车,不鸣警笛,跟在救护车后面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遥远马路上风驰电掣而过的车辆,也许这一次,苏白真的引起警察的重视了吧?“彩会被送去哪家医院?”
  “166医院。”
  “谢谢。”杨诚燕拦了一辆计程车追去166医院,拿出手机想给明镜打电话,忽然想起现在正是明镜上课的时间,抚摸了一下手机,终于还是没打。坐在车里静静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她在想苏白到底和苏彩说了些什么,话题肯定是不愉快的,不愉快到让彩歇斯底里,不愉快到让苏白疯狂……对了,要知道苏白和崔井到底做过什么,除了问彩,还有一个人可以问……她拨打了那个号码。
  “喂,您好,莘子高中学生办公室。”
  “崔老师,我是诚燕。”她说,“彩进了医院。”
  崔井似乎倒怞了一口凉气,“什么?”
  “彩很不好,他和苏白都进了医院,166医院。”她说,“老师你能过来吗?”
  “十五分钟,你等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以后,她在166医院门口等到了崔井。
  “彩在哪里?”崔井开着校车过来,下车的时候脸色苍白,“他们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崔井大吼了一声,“你不告诉我彩在哪里,现在出示了不是吗?苏白完全是个疯子!他把彩怎么样了?”
  “听医生说,他逼彩吞下了碎玻璃,彩在里面急救。”杨诚燕说,“崔老师,你不觉得,你有必要告诉我一些什么吗?比如说,彩知道了一些什么,你们要把他藏起来?”她平静地看着崔井的眼睛,“藏到连你都找不到了,当年在地下室里,彩到底看到了什么?”
  崔井陡然一呆,“什么……什么把彩藏起来……”
  “你把他叫到地下室,把他打晕,苏白帮他办了退学,然后谣传他已经死了。”她说,“为什么?”
  “我哪有打晕彩……”
  “彩就在里面,苏白也在里面,我想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迟早会很清楚的。”
  “杨诚燕!”崔井怒吼了一声,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崔井挫败地怒视着她,“你……这样像和老师说话的样子吗?一点尊重都没有!不要用你那张脸这样看着我!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谁知道你和明镜一样,目无尊长!”
  她没有说话,就如同她平时上课的表情,安详地听着,甚至有些乖巧。
  过了一会儿,崔井问:“彩……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很颓废,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他是无辜的,苏白……苏白……唉……”崔井把背靠在医院门口的围墙上,“老天生出苏白这样人,根本就是造孽……”
  “算了,彩在急诊室里,还没有出来,可能在做胃镜,也可能在做手术。”她突然说,“崔老师要等的话,去急诊室门口等吧。”
  崔井呆了一呆,杨诚燕也把背靠在围墙上,抬头看着天,天空上有许多白云,每一朵的形状都不同。
  “你……为什么很想知道关于彩的事?”崔井突然问。
  “不知道,也许只是觉得,彩很可怜。”她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没有办法救他。”
  “救他?”崔井说,“彩……你不觉得彩天生就是那个样子吗?就算不是天生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已经很难改变了。”
  “彩不是疯子。”她说,“他只是一孩子。”
  “他只是个孩子,所以你很关心他?”崔井笑了一声,“那你也关心苏白吗?”
  “关心,苏白……是一个谁都无法忽视的人。”
  “苏白和彩都很漂亮。”崔井深深吸了一口气,杨诚燕又淡淡一笑,插了句话,“他们像魔鬼一样漂亮。”崔井呆了一呆,继续说:“苏白刚入学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成绩优秀,做事仔细,事业心很强,各方面都行业内出色。同学里面,有个叫明衡的学生,也很优秀,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和苏白争,但又总是比不过苏白。”他苦笑了一下,“他的好胜心很强,我和他谈过很多次话,但都没有什么效果,那时候我刚当上生活老师,也没有什么经验。明衡和苏白做什么都在比,但感情很好。有一天,全市组织了一次会考模拟考试,那次苏白考了全市第一,明衡没有发挥好,只考了班里第四,全市第七十八名,那对明衡老说是两年来最差的成绩,打击非常大。而且学校又规定以这次考试的排名编会考的正式考号,那就表示明衡这次成绩造成的影响很坏……”他抬起头来呆呆的想了好一会儿,情绪突然很激动,“那一场考试我也参加了,我改了一部分学生的数学考卷,明衡不知道从哪里查不出来他的数学考卷被改错,多扣了十八分……十八分对于尖子生来说意味着几十个名次的距离。明衡情绪很激动,他找到我,把我拉进他的宿舍里,突然动手打我,我那时候还年轻,我和他打了起来,他要我还他分数,我说考试不是一切,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成绩其实不能代表什么,这只不过是一次模拟考试而已。他说考试排名不公平,我说这世界本就不公平,哪有事事真的都能公平……”崔井的声音低下去,“那时候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明衡很吃惊,他没有想到我会说这句话,然后我又说了一句话……我说你竟然敢殴打老师,我要告诉你家长,我要报警……”
  “然后呢?”她没有想到听到一个这么长的故事。
  “然后他冲上来又打我。”崔井说,“我们扭打到阳台上……”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然后……他就摔下去了。”
  她大吃一惊,“你……你……”定了定神,她低声问,“其实是你——失手把他推下阳台……”
  崔井慢慢点了点头,表情非常疲倦,“明衡摔下去了,在地上一动不动,苏白……苏白什么都看见了。”他抬起手捂住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白拆了阳台的玻璃和螺丝,一起扔了下去,对警察说明衡是自己掉下去的。”
  “他为什么要帮你说谎?”
  “苏白是个恶魔……”崔井说,“他拿这件事威胁我,威胁我把彩从福利院调到莘子高中读书,然后他敲诈我,经常向我要钱……那时候苏白还是个孩子。”
  “那彩呢,你们为什么要合谋把彩关起来?”她低声问,“因为他知道了明衡的事?”
  “彩上高一的时候,也住那间宿舍。”崔井声吟了一声,捂住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他知道了,他问苏白又问我,我们都骗他说没有那回事,那是幻觉,他不相信……他逢人就问……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打了他。”杨诚燕说,“所以你们就把他关起来了。”
  “我没有想过要把他关起来!从来没有!”崔井吼了起来,“那是失手!失手!我不知道苏白会帮他办退学会把他弄走!从那以后我就不知道彩怎么样了,苏白对别人说他死了,我不想有人再问我明衡的事苏彩的事!但是我比谁都糊涂,我根本不知道彩后来怎么样了!我……我很关心彩,我很后悔砸了他的头!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他关在什么猪肉架上,也没有把他反锁在地下室里,我砸了他的头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地下室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墙上,“我对不起彩,其他的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崔老师,我们去看看彩怎么样了。”杨诚燕说,“过去的事别想了,对不起。”
  崔井有些惊讶得看着杨诚燕,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道歉。“是,我们去看彩。”
  急诊大楼的病房里,彩胃里的碎玻璃已经通过胃镜全部拿出来了,不过据说划伤了食道和胃,仍然比较危险,医生给伤口上了钛夹,效果如何还待观察。胃液腐蚀新伤口的时候很痛,才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长发披肩,微微蹙着眉。苏白躺在另一张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连眼珠都一动不动。
  “彩。”她走进病房,绿彩转过头看着她,“绿彩。”
  “绿彩。”她改口,“崔老师来看你了。”
  绿彩的目光移到崔井脸上,似乎有些恐惧,往病床里躲了躲,细细地叫了声崔老师。
  崔井觉得他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迷离漂浮得看着自己身前身后不知到哪里,“苏彩……”
  “啊——是绿彩!是绿彩不是苏彩!绿彩绿彩绿彩……”绿彩陡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一挥手“当啷”打翻了输液瓶,“绿彩绿彩绿彩……”
  崔井大吃一惊,连忙说,“绿彩绿彩,你别激动,告诉崔老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绿彩急促的喘着气,护士奔过来清理地上的碎片,医生按住绿彩,叫护士长拿镇静剂,很快绿彩的左手被绑在病床上,护士们齐心协力要绑住绿彩的右手,绿彩拼命挣扎,捶打的床铺砰砰作响,突然大喊大叫:“杨诚燕!杨诚燕!”他对她伸出右手,雪白的尖尖的手指往空中抓,犹如一只雪白的蜘蛛在濒死挣扎。
  她握住他的手,绿彩的手出奇的冰凉,就像皮肤下涌动着的是已经死去多时的血,“别怕,你怎么样?苏白到医院找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还活着、活着!”绿彩尖叫,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说我还活着、他说六岁的时候我没死,他说我发高烧以后疯了,他让我吃玻璃因为吃玻璃会很痛很痛说明我没有死,我不要还活着我早就死了我是鬼我是鬼我不是人……”他拼命摇晃被绑在床上的左手,摇晃的病床吱呀作响,“他说他以后不来看我了,他给我钱,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我不要钱……”
  苏白……是去找彩话别的?难道他已经知道警察在查他?她很惊讶,崔井也很吃惊,“彩,你本来就还活着,怎么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苏白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很痛……我不要还活着……”绿彩突然哭了,眼泪顺腮而下,“我很痛……”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心里有许多话想说,觉得应该试着用各种方法安慰他,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没有爸爸和妈妈,他哥哥害死了人,他在扭曲的环境中长大,什么也不懂,就算苏白留给她很多钱,要叫彩怎么活下去呢?
  “彩,崔老师会帮你,不要害怕。”崔井安慰他说,“崔老师会安排你回学校来上课。”
  绿彩突然安静下来,仿佛“上课”两个字让他想到了一些正常的生活方式,“我不要一直住在医院。”
  “不住医院,我们不住医院,等你好了,回学校里来。”
Part7 跳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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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和绿彩住进医院的那天下午,警察包围了医院,带走了苏白,苏白一直没有动弹,医生说他类似被电击过,全身神经麻痹,所以不能动。大家都很疑惑哪里来的电击?多次问绿彩,绿彩又是满脸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中午杨诚燕回到学校,明镜已经看到新闻,便衣警察白天包围了166医院,带走了苏白,说他涉嫌杨晓倩车祸一案。上了两节课,她看到明镜的时候,明净端着茶杯站在教室的窗口,眼神一如既往望着窗外远处,安静得出奇。余君说今天明镜早上破例讲了整整一堂课,让她大跌眼镜,但是讲得不比老师差。同学议论纷纷,都在说明镜讲课的事,现在是下课前的自习课,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想上讲台去问明镜英语题,但看着他端着茶杯目眺远方的样子,又不敢上去。
  “喂,诚燕帮我上去问这道题为什么选A?”余君在课桌地下踢了她一脚,“我不敢上去问他。”
  “为什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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