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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日本

茂吕美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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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日本>
战国史揭幕起源
室町时代中期1441年,室町幕府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遭暗杀,使得原已飘摇的幕府名存实亡。讨伐暗杀者的守护大名──山名宗全逐渐扩张势力,成为九国守护大名。守护原为统率各地武士团的大帅,日后演变为拥有一国或数国统治权的领主,室町幕府可以说是各国守护大名的联合政府。日后,这些守护大名有些成为新兴战国大名,有些则渐趋没落。
六代将军遭暗杀后,由年方九岁的长男足利义胜继位七代将军,但在位八个月即过世。接位的义政是义胜的同母弟弟,年仅八岁。当然兄弟俩都是傀儡将军,真正的掌权者是幕府三管领(地位相当于宰相)斯波氏、畠山氏、细川氏。
由于八代将军这宝座有名无实,义政打小就对政事灰心丧意,在位十五年便逼迫异母弟足利义视(义寻)还俗,收他为养子,打算让他继承将军之位。不料义政的正房日野富子竟于翌年产下一男义尚(日后的九代将军)……这下有戏可看了,四周的守护大名为了争权不打才怪。
日野富子的后台是上述的山名宗全派,而山名的女婿是名门管领细川家嫡子细川胜元,这两位翁婿起初关系很好,后来成为死对头,因此义视的后台自然而然便由细川胜元派坐镇。加上斯波家和畠山家也因为继嗣问题而鸡飞狗跳,于是各国守护大名干脆分裂为东军、西军,在京都燃起战火,名为“应仁之乱”,亦是战国时代开幕式(对“应仁之乱”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1994年NHK大河剧《花之乱》看看,万屋锦之介饰演山名宗全,野村万斋饰演细川胜元)。
1467年5月,东军二十四国十六万兵员,西军二十国十一万兵员,在人口只有二十二万的京都喊杀连天,害得后土御门天皇和后花园上皇紧急逃难至足利将军宅邸。同年3月,四十七岁的日本水墨画画圣雪舟搭乘遣明船自博多港出发,一路往浙江省宁波航行。两年后回国时,京都和大阪均因战乱尽为焦土。
1473年3月,西军大将山名宗全过世,享寿七十;5月,东军大将细川胜元也暴卒,享年四十四。12月,九岁的义尚正式登上九代将军宝座。此时,各国守护大名因经不起长年开销,双方士兵也陷于厌战情绪中,开始陆陆续续撤离战线,返乡人潮不断。至于长野县、静冈县以东的东日本则因内战频繁,没空顾及西日本的战乱。日本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北条早云,正是在这时期登上历史舞台。
1477年11月,长达近十一年的大乱方始终结,然而,战火早已蔓延全国各地。当时具有影响力的守护大名通常兼任幕府要职,必须住在京都,领地只能托守护代管理,守护大名和家臣、乡民之间的主从信赖关系极为淡薄,导致守护代或家臣下克上地跃升为战国大名。
“蝮蛇”斋藤道三的悲剧(1)
战国时代有不少号称枭雄的人物,然最符合枭雄形象的人应该非斋藤道三莫属。“一代枭雄”、“美浓之蝮”、“蝮蛇道三”……光别称便不止一个。
想当初柴田炼三郎于1969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斋藤道三残虐谭》中,将道三描述为“牺牲骨肉、出卖恩人、诛讨主君……战国时代中,没有任何其他武将如他那般祸稔恶盈,残虐毒辣,不顾廉耻爬升至战国之雄地位”。再往前推,中山义秀于1956年发表的《战国史记斋藤道三》中,也将道三描写为典型恶汉。这些形象的嚆矢很可能是直木三十五于1932年刊行的《斋藤道三杀生传》。
当然各位大作家在小说中并未百分百丑化道三,让他成为大逆不道的人物。不过,上述几位作家却不约而同地塑造出道三原为京都妙觉寺僧侣,日后还俗,入赘京都油商奈良屋,再到美浓国以花言巧语取悦守护代长井氏,逐步以阴谋诡计放逐守护大名土岐兄弟,并夺取守护弟弟土岐赖芸(1502~1582)爱妾,又杀害主君长井氏,最后掌权美浓一国的枭雄形象。
1952年及1955年,坂口安吾与山冈庄八先后执笔连载《信长》、《织田信长》两部大作。两位作家均把道三与信长描写为情投意合、互托肝胆的翁婿。而司马辽太郎于1963年连载的《国盗物语》,可以说是各种道三形象的集大成之作。他甚至把明智光秀也拉进来,让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成为道三弟子。这位大作家在小说中主张织田信长继承了道三的革命精神,明智光秀则承袭了道三的古典文化教养;前者为统一天下而极力破坏一切固有传统,后者却是典型的传统主义人物,日后才会发生本能寺之变的悲剧。
1973年,NHK播出《国盗物语》大河剧(平干二朗主演),斋藤道三的枭雄形象更坚如磐石,不可动摇。然则,史实真是如此吗?
1964年,岐阜县在编纂“岐阜县史”过程中,发掘出《六角承祯条书》,文中详细记载斋藤道三与其父新左卫门尉父子两代如何篡夺美浓国的来龙去脉。简单说来,原为京都僧侣,日后还俗入赘油商奈良屋,再前往美浓国谗谄长井氏继而成为重臣的人是道三之父。道三在父亲过世后继承了重臣地位,之后逐步掌控整个美浓国。
六角承祯(1521~1598)是近江(滋贺县)守护大名,也是土岐赖芸的妹夫,于道三死后第四年,为了阻止儿子跟道三孙女成婚,写下《六角承祯条书》寄给家臣。而江户时代《江浓记》战史中便已明确说明道三与其父两代合力夺取美浓国的过程。现今,所有与岐阜县有关的县史或岐阜城内外的说明书、看板,均采用“二代父子夺取美浓国”说法。
虽然道三赤手空拳成为一国之主的形象破碎了,但他的人气指数依然不减,主要原因在于他的悲惨下场。战国时代的确是下克上、背恩忘义的时代,然而子诛父的例子却古今少有。为何道三会死于亲生儿子的毒手呢?
美浓国(岐阜县南部)位于日本群岛中心点,四周有六个国家,离京都不远,自古以来是交通要冲。但守护和守护代因争权而内乱不断,守护家兄弟俩亦反目成仇,最后是拥护弟弟土岐赖芸的长井氏举兵成功,让赖芸坐上守护之位。道三的父亲正是长井氏家臣。被夺走守护地位的哥哥赖武当然不甘心,时时发兵与弟弟交战。
长井氏于1533年骤逝,道三的父亲似乎也在同一时期过世,道三承父之位跃升为赖芸的心腹重臣,但赖芸只是傀儡守护,实质是道三在掌管政权。此时,南方尾张国(爱知县西部)织田家兴起,对美浓虎视眈眈。
织田家几次攻打美浓,却没获得战果,这时期织田家已占领三河国(爱知县东部)大半,六岁的德川家康成为织田家人质。松平家(德川家康旧姓)为夺回领地与骏河国(静冈县中部)联手,织田家只得放弃攻打美浓的企图,让十五岁嫡子信长迎娶十四岁的道三女儿浓姬。如此,织田家不但可以专心应付三河国的动向,道三也能在无后顾之虑下全力平定内乱。1552年,五十九岁的道三将傀儡守护赖芸驱逐出境,正式成为美浓国国主。
翌年4月,道三与女婿织田信长在尾张、美浓两国交界处的正德寺会晤。正德寺是大阪本愿寺分寺,不隶属任何政权,算是中立地带。在此之前,道三早已风闻织田信长的种种荒谬奇行,例如在父亲葬仪当日迟迟不现身,待众人等得不耐烦时突然骑m/brand/20018
悍马出现,抓了一把香灰抛向灵牌,当场转身走人。
“蝮蛇”斋藤道三的悲剧(2)
对道三来说,即使把女儿嫁给信长是一种政治手段,但以岳父立场思及女婿的各种传闻,免不了会替女儿怀忧。因此他提早抵达寺院,安排好迎客准备后,躲在镇内某茅屋观察织田信长以何装备而来。
当天的信长跟传闻一样衣衫不整,头上绑马尾巴,上半身是短袖麻衣,下半身是虎豹皮裙裤,腰上除了大小二刀,还挂着打火袋和七八个葫芦,且横骑在马背。但前后跟随的长矛队、弓箭队、步枪队均整齐划一,比道三的军队更出色。而令道三刮目相看的是信长出现于会晤室时,服装、发式均换为正式礼服,判若两人。据说连信长的家臣也大吃一惊。会晤时间很短,只是吃了泡饭,对饮一杯酒而已。
道三在归途中向家臣述说会晤感想:“我儿子大概会成为信长的臣下。”这正是所谓的慧眼识英雄吧。此时信长年仅二十,道三已届花甲之年。
斋藤道三有四个儿子,长男名为义龙,不知为何,这个大儿子在道三眼中是个糊涂虫,不讨喜爱。由于义龙的生母本为赖芸爱妾,往昔的小说家都把义龙描述为前任守护土岐赖芸的儿子,而非道三骨肉。但一级史料《信长公记》与《信浓记》中均无此记录,因此现今历史家都认为此事很可能是江户时代的战记作者添枝加叶。现代人不也是如此吗?亲生父子成为死对头的例子多得很。
总之,《信长公记》记述父子四人本来同住稻叶山城,但道三打算废嫡立庶(可能在见过信长后,事事都拿儿子跟信长比较吧),义龙遂于1555年10月佯病隐居城内里屋。义龙身边也有家臣,众人大概早就在策划造反。一个月后,道三离开稻叶山城前往山脚私邸时,义龙便趁机杀害了两个弟弟,革命成功,掌控了稻叶山城。
身在山脚的道三闻讯后惊怒交加,召集手下放火烧了城下,但无法进城,只能逃进深山。他打算反攻,无奈几乎所有重臣均站到义龙那方,道三这方兵微将寡。
翌年4月20日,三千名道三军与一万两千义龙军隔着长良川开战,理所当然寡不敌众,道三死在儿子手上,享寿六十三。开战前夕,道三留下遗书,说要将美浓国让给女婿织田信长。而信长虽然也带军前往美浓援助,却没赶上决战。信长正在布阵安营时即遭义龙军袭击,当下明白岳父已阵亡,只得亲自殿后边开枪边撤军。
道三在战场目睹“糊涂虫”儿子的精彩指挥,这才恍悟自己看错了儿子的才干,可惜为时已晚。织田信长大概也深知这点,义龙在世期间(1561年殁,享年三十五)始终没攻打美浓。
义龙死后第六年,三十四岁的织田信长才平定美浓国接收了稻叶山城,并改名岐阜,也就是现代的岐阜县。“岐”是根据中国岐山而取,周文王在此奠立了八百年江山;“阜”则取自孔子出生地曲阜。织田信长取此地名的目的,是想以美浓为基地大展其统一“太平”与“学问隆盛”天下的抱负。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1)
如果随便抓一名日本人问道:“你认为战国武将中,谁最强?”对方很可能会在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这两人之间犹豫不决,但绝不会选择最终纳天下入掌的德川家康。毕竟德川家康曾数度惨败如山崩。
武田信玄是甲斐国(山梨县)守护武田信虎的嫡子,生于1521年,时代刚好处于长约一百三十年的战国期间正中。最初令武田信玄播名天下的是放逐父亲事件。
名门武田家统治的甲斐国四周环列险峰,对当地人来说,自己的村落便是他们的全世界,独立精神非常强烈,做事风格习惯于自扫门前雪,因此主从关系极为淡薄。武田信虎以武力平定内乱,统一甲斐,却也因屡次用兵,脾气暴躁,施行一言堂政治,导致国内民穷兵疲,众家臣无法与主君交心。当时嫡子信玄是个浪荡公子,成天吃喝嫖赌,不管政事,众家臣便暗中策划:若抬信玄上台,他们即可掌控政权,让信玄当个傀儡国主。
至今为止的说法均为信虎打算让信玄的同母弟信繁继位,信玄为了保身才同众家臣联手放逐父亲。然事实并非如此。信玄与信繁兄弟俩情深似胶,信玄登上国主地位后,信繁始终是哥哥的左右手,可惜在第四次川中岛之战阵亡,享年三十七。据说当时信玄搂着弟弟尸体号啕大哭。
二十一岁的信玄登上国主宝座后,那些将信虎逐出国外的家臣当然不肯臣服。信玄曾留下一首和歌:“不可求,人心之无情,愈恨夜愈深。”(出自《武田晴信朝臣百首和歌》)这首和歌的意思是感叹自己虽当上国主,却无法驾驭众臣的苦恼。他之所以再三和上杉谦信交战,目的是想让众家臣团结一心,而且每次战后都会表彰立功者。信玄在位三十五年,最费心思的大概就是该如何让家臣成为铁壁军团这件事。虽然信玄最终实现了梦想,然而却是在他病逝前四个月才完成后人所赞誉的甲州武田军团。
信玄于三十三岁那年平定信浓国,信浓国败将逃至越后(新潟县)向上杉谦信求救,谦信受人之托出征,这正是日本史上著名的川中岛之战。双方从第一回打到第五回,打了十一年,最后仍不分胜负。
第一回的翌年,甲斐武田信玄、相模(神奈川县)北条氏康(北条家第三代当主)、骏河(静冈县)今川义元缔结三国同盟,令信玄可以专心攻占信浓。但今川义元于1560年桶狭间之战丧生,翌年,信玄和谦信又发动第四回川中岛之战。这次是规模最大的激战,弟弟信繁和武田家军师山本勘助均战死,双方依旧雌雄未决,陷入僵局。信玄眼见今川家逐日力弱,打算转移目标侵攻骏河。
然而信玄嫡子义信的正房是今川义元之女,儿子站在老婆这方与父亲敌对,义信为此被废嫡且软禁两年,1567年自尽,妻子也被赶回骏河娘家。翌年,信玄和三河国德川家康联手东西夹攻并占领了骏河,三国同盟因而失效,嫁到北条家的信玄长女也被赶回甲斐,不久过世。
织田信长于1571年火攻比睿山时,被信玄批评为“天魔妖怪”;与此同时,信玄接纳保护自比睿山逃出的僧侣,让他们在甲斐国重建延历寺。翌年,信玄受幕府将军之托,率兵上洛,途中攻打德川家康,即三方原之战。这场仗把德川家康打得屁滚尿流,而闻名后世的甲州铁壁军团也正是在这场仗中凝结成形。无奈造化弄人,再强的武田信玄也敌不过老天爷的一句话,就在他打算攻打织田信长时,宿疾肺结核(另一说是食道癌)恶化,在撤军北上回信浓途中撒手尘寰,享年五十三。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2)
信玄留下遗言叮嘱儿子胜赖,务必在三年内秘不发丧,但十三天后,此信息即传到上杉谦信耳里,半年后,巨星陨落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胜赖一直跟家康、信长对打,也扩张了领土,并遵守父亲遗言于1576年举行了盛大正式殡葬。只是胜赖最终仍败给织田信长,信玄过世九年后,一族人全体自尽,武田家就此灭亡。
旧说大多描述信玄攻打德川家康、织田信长的目的是上洛(前往京都),事实并非如此。武田家在三方原之战前后确实从未攻打过家康,而且明明把德川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却没乘胜追击置家康于死地。通过三河国之后正是织田信长的尾张国,不过此时的织田家已将根据地移至美浓国,信长本人则身在京都跟幕府将军对打,无法动弹,清洲城如同空城。倘若信玄没病倒,应该可以拿下尾张国,上述这些事实令后人误以为信玄南下的目的是上洛。然而,在尾张国之后不但有美浓国,还有个近江国,信玄必须突破此二国城墙才能跨上京都之地。试想,即便武田军有两万五千,此事真能实现吗?简直在做白日梦。
何况武田军团中有八成士兵都是农民,也就是兼业士兵。武田军团虽强悍,但“兵农不可分”也正是他们的致命伤。攻打德川家康时已值岁末,这些兵团要在春季前赶回老家种田,哪来的余裕再去跟美浓国、近江国交战?
由此看来,信玄率大军南下远征的真正目的是“上洛效果”,而非“上洛”。他只要拿下三河、尾张两国,织田信长势必会派驻大军力阻信玄继续扩张领地,如此一来,信长便无法长驻京都,幕府将军也就能保住宝座。事实上,信玄一死,织田信长便派七万大军围住京都二条城,放逐了室町幕府第十五代将军足利义昭,长达二百余年的室町幕府就此闭幕。
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军旗,典故出自中国《孙子兵法·军争篇》:“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信玄在过世四个月前才组成甲州铁壁军团,但继任者胜赖自尽后,失去主子的这些军团到底何去何从呢?正是曾遭这支军团痛击的德川家康收容了他们。基于感激,他们日后在关原合战中也拼命立功。
此外,家康五男信吉的生母跟武田家有亲戚关系。信吉二十岁时前往水户(茨城县)任职藩主,铁壁军团也全体跟去。但信吉翌年病逝,家康命幺儿赖房继任,而铁壁军团也全体留任。换句话说,辅助江户时代德川御三家水户藩首任藩主的家臣,正是武田家的铁壁军团。
日本《历史读本》月刊曾经针对历史迷读者进行了一项战国武将人气投票调查,排行榜结果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德川家康。但把调查对象锁定在男性上班族时,排行榜竟变成: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上杉谦信、真田幸村。
我不知道日本男性上班族为何将武田信玄挤出排行榜,但站在女人立场来看,比起真田幸村,我宁愿选择信玄。他是真正文武双全的当世英杰,除了会打仗,还懂得经营公司(扩张领地)并得人心(铁壁军团),另一方面又会写和歌、作汉诗,这种男人上哪儿去找啊?而且近年已确定,至今为止那个肥头大耳、彪形大汉形象的信玄肖像画并非他本人,真正的信玄是个白皙温文的诗人武将。在此选三首信玄汉诗为证。
惜落花
檐外红残三四峰,
蜂狂蝶醉景犹浓。
游人亦借渔翁手,
网住飞花至晚钟。
(此处的“花”指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
蔷薇
满院蔷薇香露新,
雨余红色别留春。
风流谢传今犹在,
花似东山缥缈人。
(“谢传”指中国东晋谢安传记,谢安年轻时隐居浙江省临安东山,年四十余才出任桓州司马,淝水之战任征讨大都督。蔷薇在战国时代算是珍贵花种,信玄在院子种满蔷薇,而且院子规模应该是吾等现代人难以想象的那般大,可见他非常喜欢花草。)
旅馆听鹃
空山绿树雨晴辰,
残月杜鹃呼梦频。
旅馆一声归思切,
天涯瞻恋蜀城春。
(最后一句是比喻思乡情浓得很想如中国蜀望帝那般,化为杜鹃飞回故乡。据说蜀望帝于死后魂化为杜鹃,每年3月总不忘回乡提醒子民别忘了春耕。)
一步登天的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的出身背景不详,只知道他老家是无法冠姓的下层阶级,与于祢(宁宁)结婚后才自称姓“木下”。至于少年时代在尾张、三河、骏河流浪,十五岁时认识地方土豪蜂须贺小六等事迹,均为《绘本太阁记》的创作,不足为信。总之,他是在二十二岁时加入织田信长麾下,也就是信长在桶狭间击败今川义元的前两年。
二十五岁时与于祢结婚,三十七岁时晋升为长滨城城主,可见丰臣秀吉于平时、战时均有出色表现,踏踏实实一步步往上攀登,逐渐得到信长赏识,在家臣中崭露头角。
织田信长在本能寺遇难那年,丰臣秀吉四十六岁。当时织田家有力重臣均不在信长身边,例如柴田胜家在越中(富山县)与上杉景胜打仗,丹羽长秀与信长三男信孝在大阪准备远征四国,丰臣秀吉则率三万兵力进军备中,正在水攻毛利军高松城。对织田军来说,高松城是侵攻中国地方的第一线;而对毛利军来说,高松城是最前线的防波堤。此城是天然要害,四周都是沼泽。丰臣秀吉于4月率军包围高松城时,城内包括老百姓总计有五千人,城主清水宗治本来不想让老百姓守城,是老百姓自愿报名进城,可见城主平日行善政,大得民心。
水攻献策者是丰臣秀吉的军师黑田孝高(官兵卫)。丰臣秀吉以破格高价动员邻近村民,花了十二天在高松城沼泽地带四周筑起一道三公里长、七米高的堤坝,再引进河水,让高松城成为浮在湖中的水城。水攻十天后,吉川元春(毛利元就次男)、小早川隆景(毛利元就三男)率领一万五千援军赶到,却只能在俯望丰臣军的山上布阵,无法动弹。因为只要丰臣军捣坏堤坝一隅,浊流很可能吞噬整座城。
此时的秀吉明明可以立大功,却深恐过于峥嵘独占鳌头,遂发出求援信请织田信长派来援军,信长先命明智光秀出发,自己也于5月29日上洛住进本能寺。6月2日发生本能寺事变,举旗造反的明智光秀于当天写了一封机密文件,派人送至毛利军,要毛利军千万不能投降。不料密使不知道高松城已陷于水攻,西下抵达高松城时根本无法进城,并误闯丰臣阵营被捕。也就是说,丰臣秀吉于3日夜晚十点左右便得知本能寺事变,之后听从军师黑田官兵卫的建议,决定隐瞒噩耗,立即和毛利军讲和。毛利军担忧织田信长会带援军赶来,早就派来使者,只是彼此条件谈不拢,讲和暂时触礁而已。
既然织田信长已死,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明智光秀手下,织田援军当然不可能赶来。丰臣秀吉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尽早拿下高松城,并立即撤军赶回姬路城。于是暗中托毛利军的讲和使僧安国寺惠琼单独进城去说服城主,结果城主以不杀害城内诸人为条件,答应切腹自杀。这些都是背着毛利援军私密进行的。
4日下午三点,在秀吉派去的检官面前,据说城主搭船出城后,在湖中进行切腹仪式。之前毛利援军迟迟不接受讲和,正是为了救城主一命,如今城主既然擅自切腹,毛利这方也就没必要拖下去,于是彼此交换誓约,讲和成立。
交换誓约后,秀吉立即撤阵。两个小时后,毛利军也接到本能寺事变消息,这才明白上了丰臣秀吉的当。当时吉川元春主张立即追击,但弟弟小早川隆景建议“先观看中央情势再说”。哥哥吉川元春是虎将,弟弟小早川隆景是智将,毛利军大将毛利辉元(毛利元就的嫡孙)听从了二叔的意见,决定按兵不动。倘若毛利军在此时立即出兵追击,丰臣秀吉肯定无法夺走天下大饼,何况毛利家还保护着足利义昭将军,幸运的话,毛利家很有可能建立毛利幕府。无奈历史没有“如果”这个词,但也正因为毛利辉元决定不追击,他和二叔小早川隆景于日后才能坐上丰臣政权五大老宝座,连负责进城去说服城主切腹的寺院住持安国寺惠琼也登上了大名宝座。
丰臣秀吉当时大概也担忧毛利军会随后追击,所以并未直接赶回姬路城,他于6月6日下午率兵撤离高松城,当天夜晚先在织田势力范围内的备前(冈山县东部)沼城过夜。由于当日是雨天,据说为了不让军队四分五散,秀吉命骑兵不准策马,同时命步兵脱下绑腿赤脚跑步,如此才能跟上骑兵速度。先锋队是沼城城主宇喜多秀家。宇喜多先一步抵达沼城,马上命人沿街点起火把,并准备大军晚餐。丰臣秀吉抢夺天下大饼的“中国大返还”便如此开跑了。
丰臣军于7日早上离开沼城,当天夜晚抵达播磨(兵库县)姬路城。高松城至姬路城约七十公里,即便没在沼城休息而不眠不休地赶路,三万大军也不可能在一天半就抵达姬路,这也是“中国大返还”的最大奇迹兼最大疑问。拿现代军人来做比较的话,步兵装备(武器和粮食)通常重约三十至五十公斤,再根据旧日本陆军于1938年制定的“作战要务令”,规定全副武装的步兵行军速度是时速四公里,一天行军距离是二十四公里。战国时代的全副武装步兵也是要拿长矛、弓箭、枪炮之类的武器,重量跟现代军人差不多,但现代军人移动时多利用汽车,而战国时代的步兵则全靠两条腿。如此算下来,丰臣军的行军速度是一天三十公里以上,而且是大军,这有可能实现吗?
总之,史实是丰臣军于6月6日下午自高松城出发,7日夜晚抵达姬路城;9日早上自姬路城出发,夜晚抵达明石;10日早上自明石出发,夜晚抵达兵库;11日早上自兵库出发,下午抵达尼崎;12日早上自尼崎出发,夜晚抵达富田;13日上阵山崎,下午四点在雨中与明智军开战,两小时后击败明智军。
高松城至姬路城约七十公里,姬路城至山崎约一百一十公里,全程一百八十公里……虽然后人无法证明丰臣秀吉到底如何完成此举,但他确实办到了。也因为办到了,才能抢到天下大饼并成立丰臣政权。有专家指称,丰臣秀吉很可能海陆并用,既让骑兵和步兵卸下所有装备走陆路,武器和物资则靠村上水军直接输送至大阪。大阪湾离富田很近,这般做的话,“中国大返还”便有可能实现。
我们先不管丰臣秀吉是否海陆并用,总之他让全军在6月7日夜晚抵达姬路城,再宣告务必砍下明智光秀的头颅,之后让士兵大吃大喝,并将城内所有军费和军粮分配给将兵。如此做等于是破釜沉舟,却也表明丰臣秀吉孤注一掷的决心,将兵再怎么疲累,也会欢欣鼓舞起来,毕竟这是一场具有大义名分的讨伐。
11日下午抵达尼崎时,其他武将也加入阵营,连本来在大阪准备讨伐四国的织田信孝和副将丹羽长秀也赶来助阵。既然织田信长的三男信孝都加入阵营了,丰臣军便成为“官军”,明智军则沦为“贼军”。三万五千对一万六千兵力,“官”对“贼”……其结局当然可想而知。
三年后,四十九岁的丰臣秀吉登上关白(丞相)地位;翌年,就任太政大臣,确立了丰臣政权。五十五岁时统一天下,将关白地位让给外甥丰臣秀次,自称太阁。到此为止,丰臣秀吉在日本历史上的定位是正面评价,但五十六岁至六十二岁病逝期间的晚年,愚行屡屡,评价跌至谷底。
不过,丰臣秀吉从下层阶级一口气登天的人生过程确实高潮起伏,有大风亦有大浪,其戏剧性与叙事性均不比织田信长逊色,难怪日本作家和剧作家很喜欢把他搬上舞台,观众也百看不厌。
躺着吃天下糕的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不如织田信长那般积极主动,也欠缺织田的改革魄力,脑筋更比不上丰臣秀吉灵活,但他具有耐性与组织经营能力,这是其他两人不可及之处。德川家康先祖是三河国地方土豪,在祖父那代统一三河国。只是东有骏河国今川义元,西是尾张国织田氏,三河国夹在两大国之间,始终如履薄冰,随时有可能瓦解。事实上,自从家康的祖父遭暗杀后,三河国领土逐渐被割据,虽说在名分上也是战国大名之一,实际却是弱小国家。为求生存,身为城主嫡子的家康只能远离故乡到大国当人质。家康在六岁至八岁期间是织田家人质,八岁至十九岁期间是今川家人质。
织田信长在桶狭间砍落今川义元头颅那年,家康正值十九岁,也是在这一年恢复自由身回冈崎城就任城主。织田信长毙命于本能寺那年,家康四十一岁。扳指算算,直至信长毙命,家康臣服信长膝下长达二十年,一次也没背叛,算是织田信长一生中最可靠的盟友。想当年武田信玄率三万大兵上洛途经滨松城时,本来打算不理德川家康,放他一马,但家康念在与织田信长之间的情义,硬是率八千兵力阻挡,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三方原之战)。
丰臣秀吉击败明智光秀,登上关白和太政大臣之位后,家康只能向秀吉称臣。家康四十九岁那年,丰臣秀吉征伐小田原北条氏,家康也参战了。北条氏灭亡后,丰臣秀吉把家康调到鸟不生蛋的关东地区,如此做当然是想让家康远离中央,不料关东日后竟成为江户幕府中央政府所在,而且延续了四百多年。
就这三人来说,四十九岁似乎是他们的人生命运关键点。织田信长于四十九岁毙命,丰臣秀吉于四十九岁登上关白地位,德川家康则于四十九岁那年被迫离开家园另辟新天地。然而对家康来说,远离秀吉反倒能专心致力治国,建设新都市并施行文治,养精蓄锐。秀吉病逝那年,家康五十七岁。秀吉病倒后即制定五大老、五奉行制度,五大老是由五位有力大名合力辅佐秀吉遗孤(秀赖)执政,五奉行则为行政官僚。德川家康正是五大老巨头,却于日后屡次违反盟约,五大老制度等于有名无实。五奉行巨头正是石田三成。
秀吉死后,家康开始目中无人地擅自进行政治联婚、增封食邑,扩展德川麾下派系,导致五大老、五奉行制度逐渐解体。翌年,五大老之一的前田利家过世后,丰臣麾下主将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人袭击了石田三成,家康遂罢黜石田,命他退出中央政界蛰居佐和山城(滋贺县彦根市),而家康也自此掌握了丰臣政权。
石田三成这人对丰臣秀吉忠心耿耿,生前绝不营私舞弊,是位不可多得的清廉文官。但秀吉晚年逐步倾向独裁政体,武官都被派到外地打仗吃苦,文官却在秀吉身边只说不练,丰臣政权内部的文武官早已反目成仇,加上家康在一旁兴风作浪,因此秀吉死后即爆发关原合战。
德川家康在秀吉过世后翌年9月住进大阪城,次年(1600)6月以讨伐会津上杉景胜为由离开大阪,目的是诱发石田三成举兵,以便趁机肃清反德川势力。事情果如他所料,石田得知家康出征后,立即与其他丰臣派大名策划起事,并迎毛利辉元进大阪城担任主帅。
7月下旬,家康率三万兵力自江户出发,抵达下野国(栃木县)小山时,接到石田三成伙同其他大名出兵急报,当下进行军议讯问诸将。结果秀吉的堂弟兼丰臣派武将之首的福岛正则率先大喊“我要跟随内府(德川家康)”,此举当然是事前说好的演出,如此一来,其他武将也就别无他选。于是本为征讨会津的“丰臣家麾下大名联合军”遂变成“德川家康麾下军”。
家康回到江户城后,发出一百五十余信件招募盟友,并暗中派使者说服西军主帅毛利辉元固守城内,不要出城参战。因为毛利若以丰臣秀赖为首参战,东军丰臣派诸大名恐怕会弃械投降。另一方面又通过北政所(秀吉未亡人宁宁)与西军野战战力最强大的小早川秀秋部队约定,要他临阵倒戈。
9月15日决战当天,西军石田派主帅是毛利辉元,兵力八万二千;东军德川派主帅是德川家康,兵力八万九千。按阵形来说,展开鹤翼之阵围住东军的西军,理应战胜才对,但德川家康事前已做好各种谋略,因此只花半天便定胜负,而关键球正是西军小早川队。虽然小早川秀秋事前已答应东军临阵倒戈,但石田三成也在决战前一天送来宣誓文,表明在丰臣秀赖十五岁之前将让出关白职位给小早川,此条件令小早川秀秋犹豫不决,所以东西双方开战后,小早川部队迟迟按兵不动。
日本小说家或历史杂志在描述关原合战时,通常采用德川家康因等得不耐烦,最后命步枪队向小早川队开火,吓得小早川赶忙下令出击之说。但只要实际踏访关原古战场遗迹便能理解,以步枪性能来说,不可能威吓到布阵于标高二九三米松尾山的小早川队,何况山下早已炮声此起彼落。
光是开车绕一圈关原古战场基本路线,就得花三小时,而自关原古战场开车到松尾山小早川队阵地遗迹,又得花两小时,之后从登山口停车场还要爬一段陡坡才能抵达小早川阵迹,步枪队的枪声根本不可能传到山上。实情是,德川家臣在阵营内逼迫小早川下令,而小早川部队的叛变影响其他四部队也跟着变节,将矛头指向西军,西军才会全线崩溃。
按理说来,关原合战后的德川家康已经掌握天下大权,但他仍在等待。等什么呢?等朝廷敕赐品位。虽说日本战国时代给人强烈的“下克上”印象,但真正由最底层爬至最高阶的武将并不多,而且大名之间非常重视官职、品位排序。倘若没有朝廷敕赐的品位,即便武力再强,也会受其他大名鄙视。
织田信长生前的最后官品是正二位右大臣,朝廷于他死后追赠从一位太政大臣,大正六年(1917)再度追赠为正一位。丰臣秀吉生前的最后官品是从一位关白、太政大臣,大正四年(1915)追赠为正一位。但德川家康于关原合战时仍处于正二位内大臣官阶,合战后第三天,朝廷即请他出任武家最高阶位的“征夷大将军”,只是此阶位毕竟只限武家,无法与公卿贵族平起平坐。于是家康也步秀吉后尘,勤奋地向朝廷进行幕后活动,等了一年半,终于得到从一位官阶。之后又等了一年,获得“源氏长者”(相当于日本国王)宣旨,名副其实地登上武家、公卿贵族最高位之后才创立江户幕府。
家康创立江户幕府后又等了十二年,于大阪夏之阵方始根绝了丰臣秀吉的DNA。如此看来,德川家康的真正本领是“等待”,他一生都在等。只是,倘若老天爷不让他活到七十五岁,即便他等到地老天荒恐怕也没用。
家康于晚年将江户幕府将军职位让给儿子秀忠,退居幕后移住骏府城时,有一次为了幕府要职后任人选,传唤了秀忠近臣,提出一个名字,问他对这号人物理解多少。岂料那位近臣对家康提出的名字一无所知,家康便告诫道:“从来不向上司请安的人群中,反倒埋有人才。”意思是真正的人才往往不会在上司眼前晃来晃去。之后家康又说:“所有珍宝中,人才最贵重。”这句话成为家康名言之一。
“真正的人才往往不会在上司眼前晃来晃去”,这句话似乎正是德川家康的最佳写照。如果德川家康不是江户幕府创始人,比起织田信长或丰臣秀吉,甚至武田信玄或上杉谦信,他其实是一个不起眼的战国大名。难道丰臣秀吉死后的德川家康,真如隆庆一郎的小说所描写的,是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所瓜代?
长寿才能盗取天下?
日本战国武将中,谁最长寿?我们先来看看最有名的这三位:
织田信长──虚岁四十九(天正十年,1582年阴历6月殁)
丰臣秀吉──虚岁六十三(庆长三年,1598年阴历8月殁)
德川家康──虚岁七十五(元和二年,1616年阴历4月殁)
看来,只有“赖活”才能“盗取”天下?秀吉比信长多活了十四年,而家康又比秀吉多活了十二年。也就是说,家康比信长多活了二十六年,才有办法奠定长达二百六十五年的德川幕府根基。
江户时代有一首无名氏创作的狂歌(滑稽和歌),谓:
“织田先捣舂,羽柴(秀吉)揉捏天下糕,躺着吃的是德川。”
这是一首庶民讽刺家康坐享其成的打油诗,却讽刺得正中红心。不过,家康也并非真的躺着吃香喝辣。说实话,就脑袋里装的东西来讲,家康在三人中应该是最正直、最笨拙的一位。秀吉过世后,家康才发挥后人为他冠上的“狸爷”绰号本领,成为老谋深算的政治家。
由于秀吉逝世前后的家康判若两人,因此日本作家隆庆一郎著的《影武者德川家康》于1989年上市后,立即在日本造成一股旋风,畅销得不得了。现在也是长销书之一。
《影武者德川家康》描述家康在关原合战前夕即被暗杀,之后由他的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代替执政……这部历史虚构小说比一般大部头的悬疑、斗智小说更好看,害我当时不惜熬夜读得眼圈几乎变成熊猫。
说起来,隆庆一郎并非“狸爷家康是影武者”说法的首创者,之前便有学者或作家提出同样见解。只不过是隆庆一郎把整个历史虚虚实实连串起来,弄得读者晕头转向,连熟悉日本战国史的内行人也读得频频点头,随着小说内容为主角暗捏一把汗,甚至在读完后还直呼“痛快!痛快!”
就我个人来说,司马辽太郎写的《霸王之家》掺和太多作者的个人感情(司马辽太郎很讨厌德川家康),而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二十六卷)则又过于抬高主人翁。前者于1970年至翌年在月刊《小说新潮》连载,后者是1950年至1967年分别在《北海道新闻》、《东京新闻》、《中日新闻》、《西日本新闻》连载。按年代看来,似乎是司马辽太郎故意向山冈庄八挑战,两位大作家写的家康形象都很极端,因此我比较喜欢隆庆一郎的《影武者德川家康》。
话又说回来,自德川幕府二代将军秀忠起,直至十四代将军家茂为止,历代将军的平均寿命约为五十岁。而战国时代的男子平均寿命不到四十,现代日本男子的平均寿命是七十五。从数据看来,假设德川家康是现代人,他应该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
不仅如此,家康六十六岁还让侧室生下第十六个孩子市姬(四岁时夭折),七十四岁又亲自上战场指挥攻下大阪城,翌年才过世。老当益壮得令人羡慕。只是这位“狸爷”为何能如此健康又长寿呢?
根据《名将言行录》记载,家康生前很爱吃麦饭,这是不是表示他从来没有便秘过?而小麦的钙质又比白米多出七倍,难怪在江户时代后叶成书的《甲子夜话》中,用三首和歌来比喻他们:
“不啼叫的话……春晓杜鹃鸟。”
中间那句,若是由织田信长来填,必定是“快快拿下斩杀掉”;丰臣秀吉则是“我来让它展歌喉”;德川家康便是“耐守时候等它鸣”。如果平日三餐钙质足够的话,就不会易怒、急躁、坐立不安,也就可以耐心等候杜鹃鸟啼叫,并平心静气躺在床上等信长和秀吉揉好天下糕。
家康因小时受过苦,习惯了粗茶淡饭,即便在晚年得到天下糕,通常也只吃麦饭和味噌汤而已,食案上顶多三菜一汤。而菜肴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乡土料理,也就是当地生产的时鲜料理。《名将言行录》又记载一段很有趣的小故事。
据说某年冬天11月(阴历)初,盟友信长送来一大堆新鲜桃子,众家臣看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赞叹信长不愧是天下人,总是有办法弄到珍物。家康却不吃,全部赏给家臣,理由是:“我跟信长公身份悬殊,倘若小人物的我嗜好珍物,会把财力浪费在无益之处,导致养不起家臣士兵,结果百害而无一利。我只重视军用品,其他没什么嗜好。信长公是权力者,才能够养成收集各种奇珍异宝的嗜好。”
武田信玄事后听闻,佩服地说:“家康因怀有大志,所以非常注重健康,才不吃不合时令的东西吧。”
家康于1615年攻下大阪城,把丰臣一族斩草除根后,翌年1月21日晚餐时,吃了鲷鱼天麸罗中毒死亡──这是目前的一般说法。不过,1月21日中毒的话,不可能拖到4月17日才撒手尘寰,所以鲷鱼天麸罗中毒说法可能只是后人牵强附会而已。大概是实质上掌握了天下,心情一放松,肉体也跟着服老。
再回头来看看文章第一句话:战国武将中,谁最长寿?
第一名:天海,一○八岁。
第二名:北条幻庵,九十七岁(北条早云三男)。
第三名:龙造寺家兼,九十三岁(肥前战国大名,长崎县)。
第三名:真田信之,九十三岁(真田昌幸长男,真田幸村的哥哥,长野县)。
第五名:北条早云,八十八岁(日本史上第一位战国大名,伊豆半岛)。
第六名:岛津义弘,八十五岁(萨摩战国大名,鹿儿岛县)。
第七名:尼子经久,八十四岁(出云战国大名,岛根县)。
第八名:细川忠兴,八十三岁(明智光秀的女婿,丰前战国大名,福冈县)。
第八名:宇喜多秀家,八十三岁(备前战国大名,冈山县)。
第十名:锅岛直茂,八十一岁(佐贺战国大名,佐贺县)。
看吧,果然必须“赖活”才能躺着吃天下糕。名列榜首的天海正是德川幕府的“黑衣宰相”,江户幕府和整个江户都市计划可以说全部出自他手中。
织田信长与京都料理
京都料理确实很清淡。难怪织田信长当初会大怒。
话说天正元年(1573),信长放逐末代将军足利义昭,歼灭了为期二百多年的室町幕府,同时逼迫与义昭同党的三好义继自杀。此时,三好家大厨坪内也遭拘禁。
信长这方的大厨市原五右卫门向上司菅谷九右卫门建议:“据说三好家大厨坪内厨艺很好,鹤、鲤料理自不在话下,更精通节日喜筵仪式。能否请殿下饶他一命,纳他为织田家庖人之一?”九右卫门转达了此建议。
信长回说:“也好。但用不用他,等我吃过再决定。明天早上试试口味。”
翌朝,坪内使出所有本领做了一套大餐。事关己命,哪能怠忽?只见信长闷不吭声吃了一口又一口。信长起初还面带几分期望,不料愈吃神色愈冷漠,最后面无表情地下令:“难吃。太淡了。杀掉。”坪内伏身叩头请命:“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这回若不合殿下口味,小的愿意……”
隔天,信长再度品尝料理。这回不但顺利通过,而且令信长大喜,当场赏给坪内禄位。事后有人问坪内,两餐料理的味道到底有何差异?坪内说:“第一天的料理是三好家的口味,第二天只是加重调味而已。”
上述逸闻记载于江户时代的《常山纪谈》(1739年成书,冈山藩士、儒学者汤浅常山著,二十五卷)。虽然今日吾辈无法查证其真相如何,但可能并非皆属空语。三好家连续五代都在京都执政,算是名门世家,吃惯了京都高级料理,而所谓京都高级料理即公卿料理,淡然无味。只是织田信长是尾张国(爱知县)人,尾张国离京都不远,中间只隔着滋贺县,理应同是吃关西料理长大的人,为何会不合口味呢?
日后我到京都旅游时才稍微体会织田信长当时的怒意。公卿贵族向来不打仗,只是平日吃吃喝喝吟诗作对,或在朝廷内玩玩权力斗争游戏而已,可织田信长必须凭自己的臂力夺取天下,不但得四处奔波还得驰骋战场,公卿贵族所耗费的体力当然不能跟他相较。换句话说,同样是关西料理,身份及立场不同的话,口味自然就有浓淡之差。
实际吃过京都高级料理及京都家常菜的人,或许能分辨二者口味的差异。即使同样是京都人,公卿料理和家常料理口味浓淡也有所不同。需耗费体力的庶民所吃的家常菜,味道当然比较浓。不过,比起关东料理,无论是公卿或家常口味,京都料理整体确实清淡很多。
我在京都旅游时大概走了约平素一年的路。凑巧旅游期间连连下雨,又湿又冷,体力不济,只好去吃了两顿中国菜,什么北京烤鸭、炖鲍鱼、鱼翅汤通通叫来,补足体力后再去慢条斯理品尝京都料理。我在旅游期间所耗费的体力虽远不及织田信长,但运动量至少比公卿贵族多出许多。
丰臣秀吉与割粥
丰臣秀吉为了纪念聚乐第竣工,于天正十五年(1587)10月1日办了北野大茶会,遗址正是京都北野天满宫鸟居旁的松林。据说当时宾客有千人以上。现今的京都北野天满宫则是丰臣秀赖(丰臣秀吉的儿子)于庆长十二年(1607)兴建。
话说丰臣秀吉某日到高野山金刚峰寺(空海建立的真言密宗总本山),用餐时,秀吉说想吃“割粥”(Warikayu)。“割粥”是将米粒碾碎熬成的粥,秀吉很喜欢吃。寺院果然送上,令秀吉眉开眼笑,感叹道:“高野山应该没有石臼,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割粥……可能是寺院庖人偷偷带来石臼,以便随时都能让我吃到割粥吧,真是精神可嘉。”
日后,寺院大厨和秀吉聊天时顺口说出当天的事:“其实并非有石臼。”
秀吉问:“那你们当时怎么做割粥?”
“是聚集了众多人用菜刀在砧板上剁米。”
秀吉大怒:“为何那样做?没有石臼也无所谓,为何不做普通粥给我吃?我确实是天下人,当然可以命人一粒一粒剁碎熬粥,可我不想那般纵情奢侈。”
不愧是赤手空拳夺取天下的人。然而秀吉生前所兴建的所有建筑物,竟如他的天下那般均烟消云散。
而与天下人秀吉作对,最后奉其命切腹的茶人千利休,某日接受茶人飞喜百翁款待,茶会中出现西瓜,西瓜上撒了很多糖。当时的西瓜和糖都是珍品,百翁茶人或许想用此方式表示厚待心意,但千利休只吃了不加糖的部分即提早告辞。
同行弟子觉得很奇怪。师父满脸不高兴,西瓜也没吃完就告辞……于是问师父对茶会有何不满。千利休回说:“飞喜百翁那人真是不懂何谓宴飨。他请我吃西瓜,我很感谢,可是……”
“西瓜加了很多糖。”
“西瓜自有西瓜的甜味,加了糖岂不有损西瓜原本的甜味?”
果然是将茶道升华至艺术境界的人,连吃东西也注重原味。不过,要是千利休知道现代日本人吃西瓜时习惯加盐以强调西瓜甜味,不知又会怎么说?
附记:第一则轶事记载于《老人杂话》(1710年刊行,江村宗具述,朱子学者伊藤坦庵著;第二则轶事记载于《云萍杂志》(1843年刊行,柳泽淇园著)。
一○八岁的怪僧
《抱朴子·内篇·论仙》曰:“谓生必死,而龟鹤长存焉。”日本也有一句俗谚:“鹤千年,龟万年。”总之,不论中国或日本,龟鹤均代表长寿。乌龟能够那么长寿,在于它有个坚硬龟甲,一碰到危险便躲进自己的堡垒,日后汉语比喻做事不敢负责的人为“缩头乌龟”,对乌龟来说简直是天大冤枉。日本有关乌龟的俗谚则另有“年劫胜于龟甲”(龟の甲より年の劫,kamenoko-yoritoshinoko-),“劫”是梵语“劫波”(kalpa)音译略称,是极久的时间单位,“年劫胜于龟甲”意思是老人说的话比龟甲有用。
战国时代最长寿的武将是南光坊天海僧正。正确说来,或许不能称他为武将,应该是宰相。此人来历不明,五十过后成为武藏国无量寿寺北院(埼玉县川越市喜多院)僧侣,六十过后成为该院住持,之后才逐渐于史料留下足迹。
据说这位怪僧正是德川家康定天下的关原合战参谋之一,也是家康近侍。倘若真生于1536年(这数字并不确定),那么在1600年的关原合战中,他已经六十五岁,而他在这之前的履历、行踪等完全是一团谜,故又别称“黑衣宰相”(“黑衣”指僧侣服装)。家康七十五岁步上黄泉之路时,天海八十一岁,之后这位怪僧又辅助了二代将军秀忠、三代将军家光,以阴阳道及m/home/jjfs/list_0/0.shtml
风水论为主,参与江户都市建构计划,奠定了长达二百六十余年的德川幕府江户时代根基。
一般说来,前任掌权者过世后,继任者为巩固自己的权力,通常会一扫前任者的近侍或相关大臣,包括担任国事参谋的僧侣,但天海能够相继得到三位将军的信任,似乎在于他的人格,而非什么神谋妙策或老谋深算之类。史料上有关天海的言行,亦能证明他是位阔达僧侣。这或许跟年龄有关。
战国时代以及江户时代草创期的男子平均寿命不及四十岁,而天海于六十过后才逐渐崭露头角,八十过后又辅助两位将军奠定江户时代基石。那么,他要的应该不是个人权力,而是一个安定、和平的国家。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
天海传记《慈眼大师传记》有个小故事。话说宽永元年(1624)春,二代将军秀忠在江户城西丸(西城)造了花圃,邀天海前来赏花。秀忠问天海:
“目前正是山茶季节,我汇集了许多珍品山茶花,您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可曾看过如此美丽的花圃?”
秀忠当然是在向天海炫耀,想得个赞美而已。天海却当场引用世阿弥与其父观阿弥(父子俩同为将能乐提升至艺术境界之人物,亦是能乐集大成者)的谣曲《老松》中的一句台词:“国家文学若盛,花色即增。”意思是“国家若处于和平时期,研究学问的风潮旺盛,自然而然花色也就增加了”。说完这句台词,天海再添一句:“我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花圃。”
只不过是赞美花圃之美,天海却特地引用世阿弥的谣曲,不但赞美花圃,也间接赞美秀忠治世之功。若说这是一种阿谀,也说得过去,只是这种赞美法,是不是跟一般阿谀又有点不同呢?
松浦静山著的《甲子夜话》中也有一段小故事,主角是天海与三代将军家光。某天,天海拜见家光,获赐柿子。吃完柿子,天海将吃剩的果核收入怀中,家光问他带果核回去做什么,天海答:“要带回家种。”家光不禁说:“您年纪那么大了,带回去种也是徒劳无益。”结果天海反倒忠告家光:“身为统治日本的一国君主,不能如此性急。这果核不久即能发芽生长,后日再呈给将军过目。”
过了几年,天海果真进献柿子。家光问柿子生产地何处,天海回说,正是出自前几年主君所赏赐的柿子。其他也有不少类似例子,均是天海教诲两位将军如何治国处世的小故事。由此看来,与其说天海是幕后宰相,倒不如说是两位将军的私塾老师。
此外,天海更不时向将军恳求赦免罪人。家康的宠臣大久保忠邻、丰臣秀吉的忠臣福岛正则、家光的弟弟德川忠长、有力大名酒井忠世……无一不得过天海的助力。
宽永二十年(1643)10月2日傍晚,天海叫来所有弟子:“倘若有人想向我报恩,只要更加勤奋钻研学问即可。人与人的缘分并非只限今世,希望能与你们在净土重逢。”说毕面带微笑,以跏趺坐姿圆寂。
庆安元年(1648),家康三十三周年忌辰时,朝廷追谥天海为慈眼大师。这是继平安时代的传教大师(最澄)、弘法大师(空海)、慈觉大师(圆仁)、智证大师(圆珍)后,久违七百年的首例,可见天海的地位有多高。
话又说回来,家康生前曾问天海:“长寿秘诀到底是什么?”天海答:“粗食,正直,日汤,松弛,时而下风。”
粗食,指的是素食,但并非拒绝吃肉,而是选择新鲜材料,烹煮成清淡菜肴。
正直,是不说谎言。撒过谎的人都知道,只为了最初一句谎言,日后很可能必须说一百句谎言来圆。这会令人在精神上经常处于紧张状态,对身心不好。
日汤,是每天入浴。水温不要太热,接近体温的暖水即可。泡在暖水中可以增进大脑机能,令大脑放出阿尔法脑波,跟打坐冥想时的效果一样。
松弛,指的是男性睾丸下垂。男性睾丸呈紧缩状态时,表示本人的精神状态紧绷。据说男性逢紧张、受打击、发怒或震惊时,睾丸会变成“乌龟”缩回体内,此时任何男性都无法保持冷静并做正确决定。奉劝各位男性看官,在做重大决定时,先确认一下自己的“金玉”(Kintama/睾丸)是否已成“王八”状态比较好。
下风,指的是放屁。也就是说,倘若体内积存气体有害无益,不时要让下体尽情地放放风,排出恶气。
根据德川幕府正史《德川实纪》记载,天海是雪国福岛县会津人,十一岁时与父亲死别,十四岁离开故乡周游诸国。曾在武田信玄底下寓居,据说年轻时性格相当粗暴,不过是位正义汉子。为何年纪大之后个性有如此巨变,由于缺乏详细史料,也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正因为他前半生谜团重重,后半生虽成为德川幕府的黑衣宰相,却不抢风头,也不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日后才会有“天海即明智光秀”的传说吧。
战场中的女人在做什么?(1)
要了解战国时代的女人过什么日子,就要去看《阿安物语》及《阿菊物语》,这两篇文章均是第一手史料。前者是阿安在关原合战的亲身经验,后者则是阿菊在大阪夏之阵的战争体验,二者皆为口传记录。
阿安的父亲名为山田去历,是石田三成的手下,身份类似私塾教师,地位不高。关原合战后不久,年方十七的阿安跟随父母与其他残兵败将一起逃至美浓国大垣城(歧阜县大垣市),当时在城内的生活记忆正是《阿安物语》的主要内容。
据说,每晚十二点左右,城内总会传出战死男女的诅咒声。阿安的母亲与众武士妻子均在天守阁铸造枪炮子弹,而所有被斩下的敌方头颅也都送到天守阁,让女人们一个个绑上名牌。当时身份地位高的人习惯把牙齿染黑,女人受武士之托(敌方头颅身份地位愈高,战功便愈高),还必须负责为头颅染牙。她们于白天为头颅化妆并铸造子弹,夜晚就与这些头颅睡在一起。
德川家康军攻打大垣城时,双方士兵不分昼夜进行激战。德川主力军中有位负责大炮的武将田中兵部,每逢击发大炮,便会先在城池四周大声通告再进行攻击。
为何要如此做呢?因为敌方也知道守在天守阁的都是妇孺之辈,城内受炮击时,所有箭楼、望楼均会摇晃得有如地震,惊天动地,何况是城内最高建筑物天守阁。胆小女人甚至会因轰炸声而昏厥,所以炮轰时必须先通告对方,好让天守阁内的女人小孩有心理准备。阿安起初也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习惯成自然,照样在炮声中铸造子弹、为头颅化妆、吃饭、睡觉。
某天敌方攻击甚烈,城内纷纷攘攘,众人都认为城堡即将陷落。这时有名武士进来安抚大家,凑巧有颗子弹飞进天守阁,击中当时年仅十六的阿安弟弟,阿安束手无策地看着弟弟死去。同样在当天,另一位带着家康箭书的使者来找阿安的父亲,告知家康愿意救出困在城内的山田一家人,也愿意给他们逃亡旅费,理由是阿安的父亲往昔曾是家康的习字老师。
城堡翌日便会陷落,阿安的父亲偷偷带着天守阁内的妻女及一名家仆,来到北边城墙,悬下绳梯逃到城外,四人再划着木盆渡过护城河。一行人来到城池北边六百多米时,身怀六甲的母亲突然阵痛,当场产下女婴。由于是在逃亡途中,只得用田水为婴儿洗身,再让家仆以衣摆抱着婴儿,母亲则踉踉跄跄拖着产后虚弱身子,靠在父亲肩头一路逃往青野原。
之后阿安随父亲逃到土佐,成为雨森右卫门的妻子。日后与丈夫死别,因膝下没有孩子,靠外甥山田喜助抚养,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
阿安又提到关原合战前的往事。阿安的父亲是三百石俸禄小臣,住在石田三成的居城彦根城内,基于终年烽火连天,朝晚两餐(当时是两餐)只能吃稀饭。哥哥有时会携枪到山中打猎,早上通常会带菜饭(跟蔬菜一起煮熟的米饭)出门,因此家中女孩当天也可以吃到菜饭。阿安说,她最期待哥哥出门打猎的日子。衣服则只有一件,从十三岁穿到十七岁,穿到最后裙摆短得露出了小腿。
阿安八十多岁讲述少女与童年往事时,时代已进入江户时代,这六十年间由于没有内战,各种产业及商品流通皆有惊人发展。阿安说的一天只吃两餐,并非出于贫穷,而是当时惯例,日本人是16世纪以后才逐渐养成一天三餐的习惯。稀饭在当时也是主食之一,倒是菜饭(也就是米饭)确实可以看成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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