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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官场旋涡

_22 玉晚池 (现代)
……
红旗车已缓缓地驶经人和安居工程的工地。由胡一发承建的安居工程危楼已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几幢设计新颖的人和安居工程大搂已破土动工。毛小伟远远地看见工地上正爆发着一阵不小的骚动:再次搬迁的居民们兴高采烈,自发地涌进了工地,为史树友腐败集团的宣判而庆贺,鞭炮声此起彼落……
由林城房地产开发公司接手承建的泰平购物广场已初见端倪,气势恢宏的二十层主楼上腾空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红色条幅:“质量就是生命,泰平购物广场国庆欢迎您!”
红旗车驶进了环城高速。连接在一起的林泰高速公路,已经迎来了正式通车五周年。全路交通标志已全部刷新,沿路彩旗飘扬,花枝招展,树木苍翠,车流滚滚……
石维民、毛小伟和小马还欣喜地看到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工程已初具规模,在几个新建的古香古色门票销售窗口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停车场上停满了游客的车辆。石化城的一期工程已经试运行,试投产,二期工程的建设工地上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
红旗车抵达泰平文化大厦不远处停了下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了那个已经开始被撤除的亚南海鲜楼的废墟上。
废墟上正发生着一阵不小的“骚乱”。那个经常在此唱歌的“疯老头”,在那里“噼哩叭啦”地燃放了一挂长长的爆竹,工地上的民工和行人不断涌来。那老头好像已不疯了,整个人穿戴得非常精神,身上一套整洁干净的深红色唐装,一双黑色的皮鞋擦得铮亮,花白的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昔日拉拉渣渣的胡须已刮得干干净净,一毫无存,老头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干练和清爽。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是他腰杆上仍用那条红布绸梆着那个小皮鼓。老头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放完鞭炮后,又弯腰从地上拾起那面小铜锣和木鼓槌,随着一阵长久的“咚咚哐,咚咚哐”的锣鼓声,那老头又唱起一首新歌:
……
打起鼓来敲起锣
咱老百姓呀今天真快乐
乌云遮天难长久
太阳一出亮山河
党和政府真英明
贪官污吏一起捉
……
打起鼓来敲起锣
咱老百姓呀今天真快乐
莫道苍天不长眼
正义一举荡邪恶
党和政府来作主
人民自有好生活
……
又是一阵长久的“咚咚哐,咚咚哐”的锣鼓声。民工和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片掌声来,那掌声愈来愈热烈,那锣鼓声也愈来愈热烈。掌声和锣鼓声交织在一起,遮盖了拆迁工地上的推土机的轰鸣声……
坐在车内,望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幕,年轻的石维民又开心地笑了:两年多了,十分艰难的两年,十分痛苦的两年。在困苦中奋进,在腐败的氛围中崛起和发展,回顾走过的风风和雨雨,他由衷地感到欣慰和坦然。
……
二月底,省委书记李康民带着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再次来泰平,进行工作检查和调研。李书记这次来泰平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代表省委亲自组织对石维民的民主测评和考察。在泰平市委常委扩大会和机关干部会上,省委组织部常部长宣布了省委已将石维民列为省级班子预备干部的决定。
在泰平市直机关里,这是一个众望所归的决定,机关干部感到欢欣鼓舞。两年多来石维民的工作业绩已是家喻户晓,有目共睹。人们为泰平的发展感到骄傲和自豪,同时也为石维民个人感到骄傲和自豪,他们似乎已看到了泰平以及石维民前途更加美好的未来。
在市委召开了的常委会上,石维民报告了全市济发展战略调整和实施大开发的规划,卫民生代表新的市委班子向省委表示了工作决心。李康民在会上通报了中纪委对解决泰平腐败问题的措施与关怀情况,喜悦地谈到了这次来泰平考察的亲身感受,充分肯定了市委与市政府的工作成绩和下一步的经济发展目标。对泰平领导集体提出了殷切的希望。
李康民返回了林城后,泰平市委、市政府在市委大礼堂召开了全市工作会议。
走进市委礼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后楼腾空悬挂着《励志图新努力实现泰平经济快速发展的战略目标》的一条巨大横幅。主席台的上方《泰平市委市政府工作会》的会标醒眼夺目。主席台上的后墙两边整齐地斜插着五面红旗,台前一溜儿摆了两排鲜花,台上的七排会议桌上铺上了白布,也分别摆上了鲜花。参加这次会议的除市委委员全体到会外,人大、政府、政协全体领导,市直机关各部门主要负责同志,驻泰平市的中央、省属单位和各大院校的校长、书记,各县市区的党政一把手、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列席参加了会议,整个礼堂座无虚席。
上午八点,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卫民生和石维民等市委市政府领导,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准时莅临会场。会议由市委书记卫民生主持,市委副书记、市长石维民就泰平市班子建设、机关干部作风建设泰平市的经济发展问题发表了讲话。在谈到反腐败工作时石维民情绪十分激动。
泰平市这次只所以能够一举破获人和安居工程、泰平购物广场工程和林泰高速公路工程三个腐败大案,一举成功地粉碎了一个全国罕见的腐败集团,如果没有省委和省纪委的坚决支持,如果没有广大干部群众的大力配合,要想彻底查清这起腐败案件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反腐败斗争的经验再一次证明,各级纪委和监察部门要紧紧依靠党委领导,紧紧依靠和发动广大党员和广大人民群众,公检法司各机关紧密配合,形成反腐败斗争的一盘棋,才能有利于工作的开展,才能打胜仗。
反腐败斗争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不要以为抓了一两个腐败分子天下就会太平,而放松了思想上的警惕性,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泰平腐败分子已经全部落网了,谁也不敢保证将来的泰平就不出腐败分子了;也不要认为出了几个腐败分子就天昏地暗不得了,共产党就要垮台了。我们要坚信党中央,一定能够把反腐败斗争长期地坚持下去。随着法治和干部管理机制的不断健全和完善,反腐败斗争的形势将会越来越好。我们要坚信我们的党一定能够不断地把自身作风建设好,带领中国人民把社会主义建设进行到底。中国共产党将永远立于世界社会之林,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石维民对泰平充满了深深的感情和希望。泰平是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城市,是一个人文底蕴十分深厚,旅游资源十分丰富的历史古城。由于历史的原因,在一段时间里泰平落后了。但近些年来泰平市委和市政府以及安平市人民不甘落后,奋起直追,各条战钱已呈现出空前的繁荣景象,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和城市建设已经赶上甚至超过我省其它一些先进城市。全市经济建设的GDB近几年来一直位于全省同等城市的前列,发展速度较高,城乡面貌变化日新月异。
泰平地处我省西北腹心地带,地理位置占尽天时地利。省委已决定:将泰平列为全省五个大城市的建设规划,用五年时间把我市建设成为我省西北的商贸、科技、文化教育、医疗的中心,交通、通信的枢纽的经济强市和西子江上游的生态屏障,充分发挥她的幅射作用,带动整个区域经济的快速发展。市委市政府已经作出了未来五年发展的战略部署。宏伟的蓝图展示了美好的明天。我们坚信,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和精神的泰平广大群众和干部,在新的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下,一定能够让这座古老的历史名城,重新回归到她历史上的辉煌和繁荣的地位!一定能够在我国西部大开发的滚滚热潮中大放新的历史异彩。
这份官场的例行报告如果放在往日,人们一定会感觉它的无味和枯燥,但今天出自于年轻的市长石维民之口,却让人们激奋起来,整个会场几次爆发出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传向整个会场上空,传向泰平一万三千平方公里的大地,迥荡在泰平六百五十万父老乡亲的心坎上……
正文 第180章 市长探监
小马驾驶着红旗车奔驰在沿江的公路上,今天他没有唱那些哥呀妹的情歌,他想唱但忍住了,只在心里哼哼,偶尔也要想到漂亮的妹妹YY几下。因为石市长一上车就靠在那里补起了瞌睡。这些日子石市长的工作太紧张了,少有的一点的回家休息时间,他还要陪陪女儿,照顾女儿。石市长真是太累了,人也瘦多了。这么年轻的市长就失去了老婆,也真的苦了他。成熟的男人离不开女人,石市长应该结婚了,那个漂亮的洋妞似的姐姐李老总还在苦苦地等着他呀……小马一边开着车子,一边笑眯眯地想着。
工作岗位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不尽相同。作为秘书的毛小伟,此时正叼着香烟坐在前座上侧首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卧龙山已是苍翠的一片,碧波荡漾的西子江在春阳的映射下闪闪发光,路边的各种鲜花也竟相开放了,点缀在绿色的原野。蓝天白云下白鹭展开翅膀飞翔,时不时发出嗄嗄的欢叫声。毛小伟无心欣赏这春天秀丽风光,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泰平这两年历经的风风雨雨。史树友腐败集团终于被铲除了,泰平应该平静几年了,只要石维民不调走,泰平必将迎来更大的发展。
早就盼望这一天,建立一个和谐团结的市级班子,营造一个图谋大发展的良好氛围,能够集中全力带领泰平六百五十万父老乡致富奔小康的这一天,不少正义人士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石维民失去了至爱的妻子,所付出的代价最为惨重。在现今的官场上,像他这么年轻有为,又能够不随波逐流,始终保持自己本色的领导干部,不说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非常难得。
不说别的,就说这坐车吧。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两年多了,职务上也产生了一步大跨越,这车子还依然是红旗。“市财政穷啊。”你说的这话是不假。但财政再穷也不会穷了一个市长。市上的领导眼下还有几个坐红旗?至少你也可以换一辆普通型的三菱越啊,办公室几次要为你换车,你偏不调,弄得市长的车子还不如几个副市长的车子好,连小马开起这红旗来都觉得脸上无光掉了架。好处你又不愿沾,你一个博士生到泰平这个贫穷的地方来图了个啥?真是不好理解。
毛小伟丢掉烟头转过头来,朝后座望了一眼,见石维民仍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毛小伟苦笑了一下转回头来,念叨了几句:好人,大好人。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好人在泰平,在官场还能坚持多久?春眠不觉晓哪里找?毛小伟忽然想到这是一句歌词。唉……这趟路本来可以不跑的,完全可以躺在床上好好补补这些日子的瞌睡,可石市长也有点犟啊。
石维民又作出了一个令人不解的行动,他要探视因受贿被判了刑的史树友。如果说他出于人道主义方面考虑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想了解史树友的心态,也就是说一个参加工作几十年,一个经受了几十年正统教育的老同志、省部级高干,究竟是何原因让他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解这些毕竟对自己认识这个官场,适应这个官场大有好处。
从情感上说,石维民认为史树友与王名烈、罗林森不同,至少他没有故意伤害人,没有人命血案,没有和凶恶的地下黑社会组织搅在一起。如果说他对王名烈、罗林森为保护这个小集团的利益,背着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负责任,那么他也只能负个失察和监督不严的领导责任。况且当他离开泰平后,对王名烈、罗林森的地下罪恶活动确实毫不知晓。当石维民了解到史树友还曾经多次提醒王名烈、罗林森不要去伤害人的情况后,心里还不免对他有了几分敬重和感激。
石维民征求毛小伟的意见时,没想到这个秘书却反对他探视史树友的打算,理由很简单并且只有一句话:“一个被判了死缓的囚犯有什么看头?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反对是反对,但下级还是要必须服从上级。这就是今天要跑的这趟冤枉路——史树友就关押在位于泰北县境内的省第一监狱。
“小马,泰北县快到了吧?”石维民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快了,大概还有五公里吧。”小马回答。
“到省第一监狱怎么走,你知道吗?”石维民又问了一句。
“大方向知道,不到县城就分路。放心吧,石市长,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小马笑了。
毛小伟回过头来,请示着,“石市长,干脆我给吴县长或者陈书记打个电话,让他们接一下,免得我们走错了路。中午再让他们安排一顿饭,你也可以睡个午觉。”
石维民马上予以否定,“私访就不必惊动他们了,午饭我们就在监狱里吃。”
毛小伟苦笑了一下,“小马,别走错了路。有路口时最好停车问一下。”
“错不了。老马识途嘛。小毛,要不要给你找个村姑做媳妇啊?这山区的妹子可水灵了。如果能上门做女婿最好,还可以坐坐大花轿。哈哈哈……”小马大笑起来。
“真是三句话就不离本行。闭上你的嘴巴,好好开你的车吧。”毛小伟也笑了一下,顺手掏出一支烟点了火,很快地将烟柄那头一下子塞进了小马嘴里。
石维民笑了,“小马,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坐大花轿?”
“石市长,这是乡风啊。如果毛秘书这秀才能上门,姑娘家里准得弄个八乘大花轿来抬他……”
“石市长,你别听他胡诌,哪有这种事?”毛小伟解释了一下。
小马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笑。这会儿见石维民不休息了,也就活跃起来,终于憋不住,一张口就又是那哥呀妹的唱起了《大花轿》: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
石维民摇下车窗朝原野眺望着。也许是受到小马情绪的影响,也许是这春天的景色太迷人了,他也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那妹妹啊把手牵
又到了山顶呀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红牡鹃
……
这小马一听石维民也在那里唱,更是一下子来了劲,头也晃起来,身体也轻轻左右摇起来,如果不是在开车,恐怕早就手舞脚蹈起来了:
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的大花轿
……
临近县城出现了一个宽阔的路口,小马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岔路。又走了十来分钟,省第一监狱大门终于到了。小马停了车,毛小伟下车出示了证件,作了登记,值班的警察打开了电动闸门,红旗车驶进大院。
监狱长和政委听说泰平市长来了,赶快从办公室跑下来迎接。石维民说明了来意,两位领导非常热情,政委将毛小伟和小马带到会客室休息,监狱长拧着小马递过来的水果和营养品,很快将石维民带到狱区的探视室,打了一个电话,倒了两杯开水放在桌上,然后告辞离开。
不大一会儿,一名狱警领着史树友推门而进,然后带门而去。
史树友穿着一身犯人专门的外套,白发大部分都白了,人瘦了,苍老了,昔日身居高位的奕奕神采已荡然无存,活脱脱地一幅老态龙锺的模样。突然见到石维民,他愣住了。
“史主席,你坐吧。”石维民微笑着。
“石市长,别再喊主席,就喊老史吧。我真的想不到你会不避嫌疑亲自跑来看看我。谢谢你,你真是义比天高,义比天高啊……”史树友动作十分缓慢地坐在了石维民的对面,一双老眼里泛着泪花,显露出真诚的感激。
“行。喊老史也行。不用谢。毕竟我们一起工作过。”
“自我被‘双规’到宣判入狱以来,除了亲属,在官场也就说泰平吧,还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包括对我最好的人,说白了,就是我所精心栽培的人,说我有恩于他们的人……”这也难怪,唯恐避而不及嘛,完全可以理解……树倒猢狲散,这也怨不得别人……”史树友眼圈红了,嗓子哽咽了,语气中充满了一种深深的世态炎凉。
石维民将两只手提袋从地上拧起放在桌上,笑了一下,“今天我来看看你,只带了一点水果和一点营养品,还有几条烟,不算太好。怎么样?这里的条件还可以吗?”
“谢谢。还好。单独一个房间,还带了一个卫生间。电视也单独配了一台,有报纸看。前几天女儿女婿来看我,我让他们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来,还可以上上网,听听音乐……”史树友忽然也笑了一下,语气中显露了一些满足。
“哦。这样挺好的,充实些。”
史树友蟋蟋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云牌香烟,抽出一支点了火吸了一口。石维民已经清楚地看见那是一种十元钱一包的大众化的香烟。过去史树友喝酒必喝五粮液,抽烟必抽软中华。真是今非昔比了。
史树友似乎已经洞察了石维民的心理活动,苦笑了一下,“过去我是人上人,如今已成阶下囚了。怨不得谁,只怪自己自作孳呀……哦,忘了问你,石市长,如今你抽不抽烟?要么也来一根?这烟味道不错,挺纯的。”
史树友说完又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来,见石维民摆摆手,只好重新装进烟盒里。
石维民沉默了一会,他几欲张口,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而身处监狱的史树友尽管心里也有恨,不管是恨别人,还是恨自己,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并且石维民春节时还扎扎实实地骗了他一回,但这会儿他毕竟有些高兴:石维民竟然不怕别人议论,敢来监狱探望一个死缓的囚犯,这年轻人真有人情味。史树友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主动先张口打破了沉寂。
“维民哪……”称呼突然变了,“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一首歌词,名字就叫《不懂事的猫》……”史树友说完开始慢慢地朗诵起来:我像只不懂事的猫/不知恩图报/不计较多少/随你怎么骂都好/这样才最好/用不着和你争吵……我只会满脸堆着笑/对你撒撒娇/要是太无聊/你可以睡觉/可以吵/说你这就开始闹……偶尔会心上长满草/嘴上长长毛/要是你害臊/也不要转身就逃……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上辈子欠我,凭什么不要,喵喵喵……
其实石维民对这首歌也很熟悉。他隐约地知道史树友是在影射什么,但依然佩服他到了这个时候还竟然有此雅兴。石维民笑了,他一张口就非常熟练地朗诵起来:
我只会满脸堆着笑/对你撒撒娇/要是太无聊/你可以睡觉-可以吵/说你这就开始闹……偶尔会心上长满草/嘴上长长毛/要是你害臊/也不要转身就逃……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上辈子欠我/凭什么不要/喵喵喵……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玩闹/要是太闷骚/都老大不小/太糟糕/假装我都不知道……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记忆力真好……”史树友又朗诵了一小段,这次比较流利: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玩闹/要是太闷骚/都老大不小/太糟糕/假装我都不知道……
石维民也在笑,“老史,最后一段呢?可还记得?是你来?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吧,我来比较合适。”史树友显然是在影射,并且一语双关,朗诵得依然流利:我像只不懂事的猫/只陪你变老/比你先死掉/用不着陪你胡闹/这样才最好/用不着陪你胡闹/不懂事的猫/用不着陪你胡闹/AmIbothersome/就是不陪你胡闹……
正文 第181章 官场无奈
这就是史树友心中的“猫经”?石维民实在有点不解,他何以要在这种场合,这种时节朗诵这首《不懂事的猫》?他究竟是在感叹?还是在影射?如果是影射,他又影射什么?是仅仅为了影射我石维民,还是在影射整个官场?石维民脑海里不停地旋转着这几个大问号。而此时的史树友表情凝固,也开始沉默起来,低着头不停地吸着烟,也许他同样正在心里不停地划着问号。
石维民掏出手机一看,快到十一点了,十二点吃午饭,得抓紧时间打开话题,结束这场谈话,“老史,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也要放眼未来哟。”
史树友抬头盯着石维民那张不卑不亢的脸,就像希望从中找出答案来,“未来?我史树友已经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有未来么?这一辈子恐怕就只能在这里度过了。”
石维民表情严肃认真,而不乏诚意,“应该有。老史,你虽然也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触犯了刑律,但你与王名烈、罗林森绝然不同,你没有伤害人的故意,没有犯下人命血案,没有和凶恶的地下黑社会组织搅在一起。并且我还知道,你离开泰平后,仍在对王名烈、罗林森进行过提醒和敲打,告戒他们不要搞小动作,不要去伤害人……从这一点上说,我对你非常感激。”
史树友无语,默默地吸着烟。
“当中纪委对你实行‘双规’时,你能够积极主动地交待自己的问题,并且主动地上交了赃款。你有立功表现。这一点,组织上是认定的。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改造,争取不断减刑,争取早日出狱,你有这个条件,关健是要树立信心……”对于这些道理,史树友自然明白,但石维民还是说了。也只能说说这些,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史树友依然无语。
“从个人的角度上说,我石维民与你史树友既无仇也无怨。有些事也希望你能够理解。”
史树友抬起头,“你指什么?”
石维民脱口而出,“春节你到泰平的事。”
“你是说你骗了我的事啊?哈哈哈……”史树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对。你托我帮忙的三件事,除了只安排王名烈父子见了一个面,其他的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办,也不可能去办。”石维民非常坦率,毫不忌讳。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两大阵营啊,你死我活斗争的关键时候,你怎么可能会帮对方呢?我当时只所以要找你,也只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和试试看的心态。而如果不找你,我又能去找谁呢?我找到你,谈了,结果你很干脆地答应了。其实我心里并不踏实,所以在我动身去京城参加全国政协大会的前夜,我打电话试探了你,并且探出了疑点:你作为一个全国人大的代表,怎么可能仅仅因为父亲感冒而放弃行使那么一次神圣的权力呢?”
石维民笑了,“是这样。我父亲根本就没有生病,我是故意撒了一次谎。”
“所以,我一放下你的电话,就马上打电话找到罗林森,让他查清你父亲是不是真的在生病。结果,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事情的真相,我们俩人就分别被中纪委和省纪委‘双规’了,通信联络也就自然被强行中断了。我们的垮台完全是天意,这怨不得你。来一个换位思考吧,假如当时我坐在你的位置上,我也可能只有采取那种应付的办法。从客观上说,当时我们已是一种猫和老鼠的关系,你也是迫不得已啊。”
“谢谢史老哥的理解。”因为有了真诚的感激,石维民不由自主地称了一声史老哥。
史树友显然已注意到了,因为他开心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心里一直十分佩服你。你是这么年轻有为,在现今的官场上,能够不随波逐流,始终保持自己的洁身自好,非常难得。不像王名烈、罗林森那两个脓包,散脑水,五十多岁了怎么混的?为人处事不动脑子。你贪就贪了吧,又好色,这还不说,为什么还要害人?要干些伤天害理的黑社会的那种勾当啊?真是死有余辜。也怪我在位时,一直瞎了两只眼睛……”史树友说着,似乎心里十分沉痛起来。
“抛开法律的天平不说,就我个人认为,你的问题与王名烈、罗林森具有本质的区别。”
“谢谢,还是差不多吧,都是罪犯,只是罪重罪轻的差别。维民哪,如果说泰平的这场斗争是正义战胜了邪恶,那么你我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别人暂且不提,就你和我来说损失最大,你失去了至爱的妻子,我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自由……”
“是这样的。”石维民只附和了一句。
“今天我有幸与你坐在一起,但我们的身份已完全不一样了。你是市长,我是囚犯,地位悬殊,具有天壤的差别,本质的差别。维民,你一个当市长的日理万机,太忙,却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跑来看望一个被判了死缓的囚犯,确实让我心里感动。维民哪,有些话在你面前,我不知道是当讲还是不当讲?”史树友两眼紧盯着石维民。
“但讲无妨。我就想听听你的心里话。”石维民非常干脆。
“好。那我就讲讲……世上没有任何人从娘胎一生下来就是坏人,也没有哪一个腐败分子一生下时就已经刻上了印记。说天大说地大,天地确实大。人呢,生时顶了多大一块天?只有上面一块小圈圈;死时又占了多大一块地方?火化了装进小盒盒只占了几个巴掌那么大的小地方。什么钱哪,权哪,名哪,一生都在争,都在苦苦地为之奋斗,到头来什么都不在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不是这样?”
从高位跌落下来的史树友显然已看破红尘,脸上堆满了一种人生的无奈。这是一个长者的感受。如果今天史树友仍身居要职而不是一个囚犯,恐怕他永远说不出这些话来。石维民没有开腔,静静地倾听着史树友的诉说。
“在位时都在喊:权力是人民的。要为人民掌好权,用好权。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很难很难……或许你要问,我老史一个参加工作几十年,一个经受了几十年正统教育的老同志、省部级高干,何以走到了今天这种田地?其实这当今的官场也有很多的无奈。古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这‘人在官场’,也同样是‘身不由己’啊……”
石维民起身为史树友的杯子添满了开水,然后又默不作声,轻轻坐下来。
“谢谢。”史树友端起杯子抿了两口,然后继续说开来,“人的变化有一个过程,有的事是互相影响,或者叫做潜移默化。官场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则,这些规则摆不到桌面上,但大家对此却是心照不宣。就说这请客送礼吧。会上、文件都三令五申不准搞,但这上下左右,只要是关系,谁不请谁不送?不请不送这该办的事情就办不成。谁请的好,谁送得多,谁就能优先考虑,谁的事情才有着,才能搞得定。大到政府的跑项目要资金,小到工程发包……莫不是如此。大家都请都送,你不请不送,你就违反了规则,你就要被淘汰出局……”
石维民没有表示赞同还是不赞同,只坐在那里笑。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你不请不送,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你还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要下课,不就被淘汰出局了?”
“好像有点道理。”石维民终于说了一句。
“不是好像有点道理,而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再譬如这手上掌了权的,别人都受请受送,唯独你不。一次两次人家就不来找你了,有些权力又不是你一个人掌握的,东边不亮西边亮,人家的事情也可能办成了,你就叫不合群,也违反规则了,以后人就不来找你了。圈子外面的人不喜欢你,圈子内的人不但讨厌你,而且还要处处提防你,久而久之你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跑官要官只所以有市场,也是这个道理……”
石维民心想,你别管这史树友说得如何,但他分析得确实老道。
史树友丢了烟头接着又点了一支,马上转了话题,“维民哪,因为你来了我太高兴了,这一高兴,话就多起来了。说了半天我都说了一些消极的东西,也没管你爱听不爱听,仅供参考。至于我的教训,今天也不想再谈了,“双规”时我曾写了一份剖析材料,估计中纪委也已经转发了。你们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材料写得非常好。对我们这些在位的敲了一次最响的警钟。”
“哈哈哈……你这话实在,教训实在惨痛,我是后悔莫及呀。所以我想提醒你两句。你要当官就当一个好官,走你自己认定的路,别管那些官场上的什么规则不规则;要么就别当,无官一身轻也自在。千万别像老哥走到了今天这人人不齿的地步,革命几十年,辛苦几十年,最后成了一堆臭狗屎,实在划不来……”史树友眼圈又红了,嗓子哽咽起来,语气中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懊悔。
“史老哥,你也别太难过,要多保重,争取早日出来。”石维民劝慰了两句,自觉语言贫乏,苍白无力。
史树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擦擦老泪,然后忍痛为笑,“谢谢你,维民市长。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只是眼前我已经没有能力以实实在在的行动来感谢你了……”
石维民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史老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感谢你不但不仇视我,还对我讲了不少心里话,对我教育至深。”
“哈哈,市长与囚犯。只可惜今天没有记者到场,要不然播报出来一定非常生动:一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就坐在泰平市的市长面前平等地对话啊。人人都说石市长最具人性,今天再次见证了。”史树友有些活泼起来。
石维民没有再说话。望着眼前这位一身囚服,满脸沧桑,论年纪可以作为自己父亲的长者,心里不免有些痛楚和惋惜起来……
“石市长,请吃午饭吧。”监狱长打开了探视室的门,微笑着一步跨进来,政委跟在后面,也是满脸的微笑。史树友见监狱两位领导都过来了,马上灭掉烟头,毕躬毕敬地站起,陪着一张笑脸。
“好。吃饭。”石维民也站了起来。
“就只能在招待所吃哟,附近没有好餐馆。上县城还有二十公里。”政委又歉意一笑。
“最好。我还有一个要求请示两位领导……”石维民将监狱长和政委拉出门外,很小声地说,“我想请泰平过去的老领导史树友一起吃个饭,行不行?”
监狱长笑了,“行。还请示呢。省一监就在你的地盘上,我们都是你的子民,只有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石维民认了真,“是不是违犯狱规了?”
“没问题。哈哈哈……”政委大笑起来。
“好。账由我接。酒自带的,别收开瓶费啊。”
监狱长说,“哈哈,石市长见外了,怕我们到泰平时吃了你?又要结账又要自带酒。”
石维民笑了一下,“今天不同,我要请老史。”
政委也笑了,“石市长,以你的名义请就是了。你一顿饭吃不垮我们省一监。走吧,喊上老史。”
史树友推辞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让石维民说动了。监狱长喊来一位狱警将石维民的两袋礼品送到史树友的牢房。一行四人来到招待所的食堂雅间。毛小伟和小马早已等候在那里。石维民让小马去车上取来了一瓶五粮液,这顿特殊的宴席终于正式开始。
正文 第182章 辞职报告
毛小伟见监狱长和政委陪着石维民有说有笑地走进雅间,马上站起来闪在一边。一晃眼突见史树友也夹在中间,这一惊已是非同小可,满脸的微笑马上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石市长是怎么啦?去年就为去殡仪馆看望了贺长生的老婆何小丽,弄了一个满城风雨。史树友是个被判了死缓的罪犯,你来看看他已经够仁义了,竟然还要请他吃饭,又不是什么好朋友,有那个必要吗?即使是个好朋友多少也要避个嫌。
这事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又如何议论?市长宴请死刑犯!市长与囚犯共进午餐!还不成了新闻大爆料?如果让省委领导知道了又怎么看?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政问题,对石市长的前途肯定不妙。想阻止,想劝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石维民已将乐悠悠的史树友安在了上座。作为一个秘书,毛小伟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毛秘书,小伟吗?”毛小伟正在一边发愣,史树友已经认出了他,并且主动打起了招呼,眼力真好,离开泰平那么久,市政府的一个秘书他还十分清楚地记得。
“史,史,史……”毛小伟有点紧张起来,过去泰平的风云人物,后来又当上了省政协副主席,如今却成了罪犯,实在不好称呼。
“毛秘书,哈哈,别太为难了,就喊史老头,坐吧。”史树友倒是善解人意。
毛小伟尴尬一笑,点了一个头,马上坐下了。
“史主席,你好哇。当秘书的,首长一般能记得,这开车的就不一定记得了。我是石市长的司长,叫小马。”小马倒是不考虑那么多,一见到史树友马上主动打起招呼来。
小马话音刚落,马上引起了满堂大笑。
“哦。小马,你好。别喊我主席了,就喊我史老头得了。”史树友笑了一下。
“市长的司长,管着市长,还是小马最大。石市长,我们开始吧。”监狱长说。
说是一个雅间,其实很简陋。房间不大,八个方凳用了六个,一张不大的圆桌光凸凸的连个桌布都没有,石维民见菜已基本上齐,桌子上还摆了一瓶剑南春,这才想起车上的酒,马上让小马去拿,小马蹭地一下跑了出去。
“酒来了。五粮液,石市长家里最好的一瓶酒。”小马提着酒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小马,开瓶倒酒开席。”石维民笑了。
“行,先喝石市长的五粮液,再喝这瓶剑南春。”监狱长拿过瓶子主动斟了酒。
石维民作东,自然比较主动,而且喝酒也算是再次破例。依次敬了史树友、监狱长和政委,多次嘱咐史树友多保重,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减刑,早日出狱。又对监狱长和政委提出了要求:在不影响狱规的前提下,多关照史树友。直把一个史树友感动得几次老泪纵横。犯人也是人,也应给予人文的关怀——这是事后石维民对毛小伟解释的话。午饭后,监狱长和政委留石维民在招待所休息,石维民说机关正在机构改革事情多,坚持要走,两位领导只好作罢,为他送行。
下午四点,石维民一行回到了市政府。石维民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那一堆待处理的文件上还有几封信,其中一封是来自城建局的,那字迹非常熟悉,像是秦正联的字迹。这么还用得着写封信?石维民摇摇头笑了一下,剪开了封口,正是秦正联的来信。石维民不看则已,一看只气得“鬼火直冒三丈”,他拨通了秦正联的电话,楞了一下,还没待对方说话又放下了。沉思了片刻,他又拨通了卫民生的电话。
……
就是这个美好的春光乍泄的时节,也就在泰平的市直机关即将落实机构改革方案的关键时候,却爆出了这样一条“特大新闻”:秦正联到城建局上班短短几个月后,却将一份请求辞职的报告交到了市委组织部,卫民生和石维民同时收到了这份报告。
“仕途看好”的秦正联突然提出辞职,就像一夜间爆炸了一颗小小的原子弹,在泰平市直机关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荡,人们普遍感到震惊,好奇,疑惑和不可理解,甚至有人骂他脑袋长包不正常:在官场,别人拉关系都唯恐上不去,你秦正联没有花一分钱却上去了,并且坐上了市城市建没局长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宝座。别人想坐都坐不成,你为什么主动打报告要求辞职?
别说一般干部不好理解,就连市委书记卫民生也不能理解秦正联的这一反常举动。第二天下午卫民生和石维民这两个党政一把手携同市委组织部长,采取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办法,亲临城建局找秦正联谈了一次话,极力劝说他收回辞职报告。但秦正联已铁了心肠,再也不愿回头。
“秦局长,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市委才任命你为城建局长,上任几个月,你也干得不错,为什么要突然提出辞职?今天我和石市长,部长一起来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心里到底有些什么想法?”卫民生一脸微笑,和蔼可亲。
“卫书记,石市长,部长……我的想法已经在辞职报告里明确地作了表述。这次机改政府减人较多,我想辞职下海,这也符合中央和上面的精神,我就算是带了一个头吧。”
“秦局长,精减机构,精减人员,再减嘛,也减不到你的头上。你才三十七八岁,正处级,又是才上任的,正是干工作的大好年龄。而且组织上对你又十分信任,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辞去公职呢?你考虑成熟了吗?”部长问道。
“这个想法,早在我爱人兰草创办家政公司时就产生了。机关机改动员时,我就真正下了这个决心。”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提出来,而要拖到这么一个时候?秦局长,我看你呀,这是临阵脱逃!目前市内西北片的城区改造工程刚刚启动,你就提出了这么一个辞职问题,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过去工作那么困难时,你都挺过来了。我佩服你,欣赏你,你是一条汉子。为了坚持正义,同邪恶势力作斗争,你不怕威胁,不怕陷害,甚至连黑社会的势力都不怕,敢于流血,不怕牺牲。结果呢?现在形势好转了,要你挑重担了,你却自己退缩下来了。至少你也算得上是‘革命意志衰退’,未老先衰,软蛋一个!秦正联,我劝你及早收回这个辞职报告,给我好好干!”石维民说完,怒气冲冲地将秦正联的那份《辞职报告》,“叭”的一声抛在办公桌上。
秦正联一怔,好长时间了没有见过石维民发过这么大的火。你要生气,我也没有什么办法。秦正联就是秦正联,依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
“石市长,当时我只所以没有提出来,是因为我心里不服那口气。史树友和王名烈、罗林森等人没有垮台,贺长生不但没有垮台,还居然升了官。我就是想等到他们彻底垮台的那一天,好好地看一看他们的最终下场。现在,这一天我终于也看到了,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石维民终于冷静下来,卫民生和组织部长也没有开腔,都在认真地倾听着。
“我在想……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搞了二十多年,政府体制改革,机构改革也搞了多次,为什么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人,不愿意打破自己的铁饭碗?政府机构臃肿,不利于经济的发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官位’?这是中国人的惰性和‘官本位’思想的根深蒂固的表现。官场里明明只有那么几个碗,为什么都要去抢?明明只有那么几个位子,为什么都要去争?说白了,就是因为当官有好处……”
卫民生微笑着,而石维民却皱紧了眉头,组织部长则埋头记录着……
“如果不彻底根除惰性,不彻底扫除‘官本位’思想,中国政府机构的改革,无论进行多少次,恐怕都难以达到党中央的目的,也难以适应社会经济建设的发展。我甚至在想,现在的反腐败如同割韭菜,割了还要长。如果不从体制上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也恐怕难逃‘割韭菜’这个周期率。我甚至怀疑自己,如果继续呆在官场上,也可能难逃这个‘周期率’……”
真是敢讲啊,这是官场上比较忌讳的话。办公室里出现了一阵长久地沉静。秦正联拿起办公桌上的那盒红塔山烟,自己点了一支,又将烟盒朝三位领导面前晃了晃,随后放在桌子上。没想到从不抽烟的卫民生竟然主动地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来,又将那烟盒递到石维民面前。石维民也迅速地从烟盒里掏出两支,顺手递给了组织部长一支。秦正联见状,笑了,马上主动地拿起简易打火机,分别为三位市领导点上了火儿。石维民吸了两口,立即止不住咳嗽起来,只好将那只烟轻轻地摁灭在烟缸里。只有卫民生和组织部长,还在那里“像模像样”左一口右一口地吞吐着。
“秦局长,你能不能再仔细考虑一下,收回你的辞职报告?”石维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态度巳缓和下来,语气中充满着一种深切的祈求和希望。
“我……我已下了决心……”秦正联语气中虽然出现了短暂的犹豫,但最终表达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石维民问,“不可改变了?”
秦正联毫不犹豫,“不再改变了。”
组织部长说,“秦局长,你这么突然地提出辞职,城建局的工作怎么办?退一步来说,即使市委同意你辞职,重新配备一个接班的,整个考察工作也需要一个过程。”
秦正联笑了,“中国由计划经济转到市场经济以来,对于我们泰平,我说一句不太妥当的话,就是‘什么都缺,唯一的就是不缺人’,‘离了张屠夫,照样不吃带毛猪’,人才多的是。……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在组织上正式批准我的辞职请求前,我保证尽心尽责地做好卸任前的工作。对于这一点,我以自己的党籍作保证,请市委和市政府放心。”
“小秦,我只觉得组织上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么快就要离开市政府,离开工作岗位未免太可惜了。”卫民生十分惋惜,语气不轻不重。
“卫书记,我打心眼里感谢党组织对我这么多年的培养,感谢市委市政府领导对我的关心和信任……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即使我离开了机关,我仍然还是一名党员,我仍然同样地要努力为党工作。……我真诚地希望几位领导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批准我的请求……”秦正联热泪盈眶地抬起了头,睁大着一双渴望的眼睛,注视着三位市委领导。
“如果市委批准了你的辞职,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办?”石维民关心地问道。
“谢谢石市长的关心。兰草的家政公司还缺人手,我准备上她那儿工作。”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原来你要‘弃官从商,妻唱夫和’啊?”
“秦局长,市委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走留问题。希望你深思熟虑,仔细斟酌。如果能够改变这个决心,就请及早向我们通个气。”
卫民生见再谈下去已没有多少实际意义,赶快收了场,说完立即和石维民、组织部长一起出了门。
“秦局长,你再好好仔细地想一想啊。”石维民转身对送行的秦正联补充了一句。
正文 第183章 良苦用心
离开建设局回到市政府的办公室,石维民推开玻窗,站在窗前向城市的遥远处凝望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秦正联说的是有一番道理,但如果他是因为遇到了一番挫折,导致心灰意冷而离开局长的岗位还情有原,但他不是。从泰平机关干部队伍的现状来说,他当红,群众口碑不错,工作也干得很有起色。这个时候他却提出了辞职。
从石维民心里来说,他压根儿也不愿意放弃秦正联。如果像秦正联这样正直的人都不愿呆在这里,那真是官场上的一种悲哀。用石维民心中干部的尺子来恒量,秦正联是一个难得好干部。两年多来,他亲眼目睹了秦正联对人民事业的赤胆忠心,和对工作高度负责的态度,以及嫉恶如仇、坦坦荡荡的正义之气。无论从思想、作风、廉政还是工作上看,他的基本素质都非常好。粉碎了腐败集团后,泰平机关的风气和人事关系的氛围,都非常适合秦正联这样干部工作和生活,并且十分有利于他们的成长和发展,有利于发挥他们的聪明和才干。
走?为什么要这个时候离开?拆台!惋惜过后又是一阵愤慨。石维民回到办公桌边激动地拿起了电话。电话拨通了,正是秦正联。
石维民没有任何客套,语言直截了当,“秦局长,今晚我要单独找你谈话。”
“石市长,什么时候?在哪里?”
石维民很干脆,“下班就谈。饭馆里。”
秦正联笑了,“饭馆里?哈哈哈……石市长,你要请客啊?哪几个作陪?”
石维民一本正经,“对。请客。就你我两个:煮酒论英雄。你笑什么笑?”
秦正联愣怔了一下,煮酒论英雄?什么意思?比酒量?借酒狠狠刮我一顿?
石维民容不得秦正联更多的思考,“你为什么不说话?”
“好。作东由我。石市长,到什么饭馆好?”
石维民又是一个干脆,“姐妹酒家。”
“姐妹饭店?那地方条件太差,又不方便说话,是不是换个地方好?”
石维民不容置否,“不换。就姐妹饭店。六点三十分准时开始。”
秦正联不好再犹豫,“好。我让兰草早点下班,提前过去准备一下。”
“没什么好准备的,三菜一汤,西子醇一瓶。到时见。”石维民话音刚落,不容秦正联再说什么,马上放下了电话,然后心里又骂了一句:狗入的秦正联这时候拆台。
兰草接到电话,知道石市长下班后要找秦正联谈话,心里也自然有了几分明白:准是为他辞职的事。可是这石市长为什么要以吃饭这种形式,又选定姐妹饭店这么一个地方和他谈话呢?真是不好理解。官场上的事有时就是让人琢磨不透,闹不明白。
行政机关机改革的消息传来,作为一名机关领导干部的家属,兰草并没有想什么。丈夫去留不是她考虑的问题。当初自己想要丈夫离开官场,是因为看他呆在官场实在太窝囊,而且很不开心。如今不同了,罗林森他们倒台了,丈夫也升了官,而且书记、市长对他很信任,他在这个官场也是有前途了。机关就是要下人也肯定不会下了他。诺言?什么诺言?那只是当初的一句玩笑话。谁知丈夫却将这句玩笑话当了真,一直记在心里,这次真的要辞职了。
眼下姐妹家政公司的管理已经基本走上了正规,生意也相当不错,忙是忙点,但心里舒坦。男人的事她从来不管,她也管不了,辞不辞职也是由他自己来决定。当秦正联说出这个打算时,她笑了一下,只甩出了一句话:“辞就辞吧。”
如果今石市长是冲这件事来找秦正联怎么办?兰草猜想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留下他,让我帮忙做工作。可我又能说什么?第二,同意他走人?请他吃饭,为他送行。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市上没有这么快就定下了。管他的。先把这晚饭的事安排好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兰草一边骑着单车一边想着,直到师大门口这才发现已走过了。真是老了,昏了。兰草自责地笑了,赶快掉转车头飞快地骑到姐妹饭店紧张地安排起来。
石维民下班步行赶到姐妹饭店时还不到六点半,秦正联和兰草正在店里等候。店里已有几个散客坐在那里吃饭。靠里边的一张饭桌已被布帘子隔断,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雅间。三小盘凉菜、一瓶剑南春酒以及两套餐具,早已摆好在已经铺了白餐布的饭桌上。
“兰老板辛苦了。真是别具匠心啊,还居然弄出了一个小雅间。哈哈哈……真是一个能干的嫂子。”石维民开心地笑了起来。
兰草泡了两杯茶,秦正联接了一杯,这一杯摆在石维民面前的桌上,一听他夸奖自己,脸上笑得更加灿烂起来,“市长能来小饭店吃饭,这里肯定是满堂生辉呀。快请坐。”
石维民坐了揭开茶杯盖子轻轻抿了一口,盯了一下那瓶酒,“嫂子,开席前,我先宣布三条,先说断后不乱。第一,今晚是我作东,我买单,谁也不要争。”
秦正联知道石维民的个性,只笑不说,算是默认了。
“第二,这剑南春拿走,换上西子醇。先说好了喝什么酒的。况且我请客我做主,我同样也要节约。”石维民不笑,非常认真。
秦正联向老婆使了一个眼色,兰草会意,马上提着那瓶剑南春酒走了出去。
石维民着兰草,见她已换了一瓶西子醇走进来,这才笑了一下,继续开口说话,“第三,今晚是家宴,工作要谈,可以直呼姓名,但不准称呼职务,谁犯规谁罚酒。二位,认不认可?”
“认可,认可。”秦正联马上回答。
石维民见兰草仍站在一边,马上也站了起来,微笑着一点头弯弯腰,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嫂子,你请坐啊。”
兰草笑了,“你们俩坐下吃吧,我为你们服务。”
“嫂子你是主宾,你不坐,当弟弟的也决不坐。”石维民就那么站着。
秦正联笑了,“哎,石市长,她是主宾,我是什么?”
“先罚酒。再解释。嫂子请坐。”
“小英,再拿一套餐具来,热菜也可以上了。”兰草终于坐下了。
石维民刚刚坐了下来。女服务小英拿来了一套餐具,端着一盘油炸鱼片走了进来,紧接着另一名女服务员也端来了两盘荤菜来,兰草一一接过放在桌上。石维民让小英再上两盘素菜,一盆汤就打住。秦正联已开了瓶斟了三杯酒,正坐在那里等着石维民宣布开席呢。
“石市长,我们端杯开席吧。”秦正联已端起了酒杯。
“罚酒两杯,以惩后戒。”
秦正联笑了,二话不说,马上站起来喝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又喝了,这才坐了下来。
石维民也笑了,“秦兄,你是最不懂规则的人。今晚我为什么要来姐妹饭店吃饭?主要是想请请嫂子,至于你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陪客。好,我们先吃两口菜,然后再喝酒。”
兰草一听激动起来,“石市长,嫂子可是收不起哟。”
“哈哈哈……罚酒!”秦正联乐了。
“嫂子可以免罚,警告一次,下不为例。”石维民说情。
“那不行。大家一律平等。”秦正联扭住不放。
“好。我不让维民弟为难,我认罚了。”兰草笑了,端起杯子一仰而尽。
“嫂子比秦兄好,爽快耿直。”
石维民又夸奖兰草了,直把她高兴得心花怒放起来。秦正联心里非常明白,石维民一直在捧兰草,必然有其目的。
菜和汤都已上齐,石维民这才端起杯子同敬秦正联和兰草,这才正式开了席。三人边吃边喝边聊,气氛非常融洽。
石维民问了一句,“嫂子,姐妹家政公司的生意最近怎么样?”
“托市长的福,生意相当不错。”兰草话一出口,马上就发现自己违规了,不得两个男喊罚,自己就自罚了一杯。
“哈哈哈……我说嫂子呀,最近你可得小心一点了。”
石维民此言一出,兰草马上一惊,“我小心什么啊?”
“最近有人想要夺权了。”
“有人夺权?夺什么权?”
石维民说,“夺你姐妹家政公司总经理的权啊。”
“谁呀?”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嫂子的好丈夫秦正联啊,就是他在算计着的宝座呀。”
“哈哈哈……他……”兰草笑出了眼泪。
秦维民插不上话,只好干坐在那里不停地傻笑着:哈,石维民拐弯抹角地,原来走得是夫人路线啊?真是用心良苦。
石维民说,“他要辞去市建设局长的职了,要到你的公司当老总了。嫂子,他辞职这件事你知道吗?他征求过你的意见没有?你也同样他辞职吗?”
兰草说,“这事我知道,他告诉过我。但我不管,辞不辞职完全由他定。”
石维民说,“哦?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在拖他的后腿呢。”
兰草仰起那张单纯、善良的脸庞,望着石维民,“我怎么可能拖得住他的后腿?”
石维民那张英俊的脸上,明显地已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愁容,“他要拆台啊,要拆卫书记的台,要拆市政府的台子了。”
“我不是拆台……”秦正联辩解了一句,不但声音很小,而且苍白无力。
石维民没有理睬秦正联,就像身边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嫂子,就干脆让他去当老总得了。你来当局长,怎么样?”
兰草卟哧一声马上捂起嘴巴笑了,“维民,你真逗,差点让嫂子喷出了中午吃的饭,我怎么当得了局长?”
石维民没有笑,仍然一本正经地说,“嫂子你完全能够当局长。你操得比他好。你爽快耿直,比他强。我相信你不会拆台子。”
秦正联被冷落了,坐在一边很不自在,石维民的旁敲侧击让他觉得十分尴尬,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虽然太年轻,但他毕竟是市长,官比你大。秦正联只好不停地抽烟,只抽得烟灰缸里冒起了小山坡,嘴巴子苦,心里觉得更苦。他不解:为什么自己一个辞职报告竟让石维民如此的伤感……
“离了张屠夫,照样不吃带毛猪。嫂子,我敬佩你。这事你可以考虑一下,你来市政府当局长,我有建议权。来,敬嫂子一杯。”石维民忽然笑了一下,也不管兰草喝不喝,自己先吞了面前的一杯酒。
兰草也只好吞了。石维民为兰草斟了酒,正要斟自己这杯时,秦正联却出奇不易地将空杯子抢了过去。
“秦正联,你干什么?”酒倒在了桌子上,石维民一下子火了。
“你有肠胃炎,不能喝多了白酒。”秦正联苦笑了一下,不卑不亢。
“关你一个屁事,我在敬嫂子。快将杯子拿过来!”石维民瞪眼怒视,显然已经急了。
秦正联也不理他,喝了自己的一杯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放下筷子,又抽起烟来。
兰草见状,满脸的笑容顿时云消雾散。她知道石维民的心事,一个当市长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简单了。“离了张屠夫,照样不吃带毛猪。”这话千真万确。泰平市政府离开了一个秦正联也照样能够运作。既然人家当市长的这样苦苦地留你,你还何必这样翘起呢?
兰草劝了丈夫几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正联,你收回那份辞职报告吧。”
秦正联笑了,“这事下来再说,现在我们正在吃饭啊。”
对,现在我们正在吃饭。石维民也笑了一下,餐桌上的空气顿时缓和下来……
正文 第184章 养女归来
散了席回到家,婆母和儿子小兵都已睡了,屋里很静也很温馨。饭桌上的那半斤白酒,以及小帅哥市长的一口一声嫂子的亲切的话语,早已把兰草这个三十多岁的少妇燃烧得满脸通红,艳如桃花。加上这春之三月的天气也最是发情的季节,心里也就更加猫抓火辣地想和男人快点上床,来一场鸳鸯戏水的新花样。早早地洗了,进到房里脱了一个精光,赤条条钻近被窝等着。这老公磨磨蹭蹭地好不容易上了床,这边的兰草早已猴急地主动伸手直朝那敏感的部位摸捏起来。
挨着身边女人这光滑的胴体,秦正联何曾不想?但今夜心情不一样。谁曾想到自己一份辞职报告竟然惊动了泰平官场的两位主官。尤其是这年轻的市长石维民,竟然别出心裁地请了这么一次客。拉上兰草实施障眼法,声东击西。什么煮酒论英雄?简直就像是一次鸿门宴。在一起工作两年了,没想到这市长小子还真缠。过两天还要谈一次,还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一个什么新花样?管他的,到时走着再看。
秦正联已顾不上细想官场上的事了。他笑了一下,这床上有个妖女已经把自己弄得欲火中烧,浑身发胀了。身上仅有的一点遮羞布,早已被老婆脱了一个片甲不留,半斤烧酒如火,这身边肉球儿更比火烫。秦正联陡然一翻身,搂着老婆就是一阵狠吻,然后腾出一只手来,直朝她的发情处挠了起来……
石维民礼贤下士的“煮酒论英雄”虽然毫无结果,但姐妹小饭店的那顿晚餐最后是以欢乐开心的气氛中宣告结束。一瓶西子醇石维民一共只喝了三杯,不到一两酒。基本上是秦正联和兰草两个平分秋色,喝得一滴不剩。谈不上满意而归,更谈不上马到成功。石维民有点扫兴,秦正联的思想工作最难做,看来不能寄希望于一次谈话就能彻底解决问题,还得瞅准机会找他一次。总之要抓紧,别拖到为机改市委定人时就不好办了。第二天要下县,第三天要开会,石维民将谈话时间定在第四天下午。
但一件意想不到的喜事儿打破了石维民的这个谈话计划。
也就在第二天的上午,兰草正在公司办公室里忙碌着,突然接到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电话。林英子高兴地告诉她:他们全家已经商定,将携兰云举家搬迁来泰平安家落户。家中房产及其它杂务已基本处理完毕,不日即可启程。请兰草提前帮助他们订购一套十万元左右的房子,或暂时租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旧房。另外还请兰草为他们夫妻找个临时的工作,如果暂时找不到也没关系,等他们到了泰平再说。
兰草非常激动地回答林英子:太好了!我们热烈欢迎小云和你们全家来到秦平落户。你交待的两件事都没有任何问题。购买房子的事,秦正联明天就能办妥。你和大牛的工作更不成问题,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干脆到姐妹家政公司工作,工种任选,待遇不会太低。
刚和林英子讲完话,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令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妈妈好……”仍是那么熟悉的声音!除了音调更清晰外,听起来还是那么亲切。
“云儿好。”兰草满脸挂着开心的笑容问候着养女。
“妈妈,我好想你哟,天天都想你,想你想得都哭了好几回呢。妈,你和爸爸,奶奶,还有哥哥,都想我吗?”小云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说。
“想!我们都非常非常地想你。妈好想云儿,想得也哭了好几回呢。”兰草嗓子颤抖起来,像个孩子似地诚实和认真。
“妈,你以前说过要来看我。结果你说话不算数,一直没有来,妈,你好会骗人哟。”
兰草已隐约感到电话那头的养女已噘起了小嘴,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哽咽:“小云,妈对不起你,妈一直没有空来看你,妈实在太忙了。”
“云云没有怪妈妈!只是太想太想妈妈了。”
兰草感到一阵心酸,马上又笑了:“小云真是妈的乖女儿,妈也好想好想你啊。”
兰云激动地说:“妈,过几天我就和这里的爸爸和妈妈一起回来了,到时候我还要和你住在一起哟。”
兰草十分动情地说:“好!太好了!”
沉默了片刻,电话里又传来了女儿稚嫩的童声:“妈妈,小云向爸爸问好,向奶奶问好,向哥哥问好。妈妈再见!”
“云儿再见!”两头都放下了话筒。
是不是做梦?兰草情不自禁地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脸,很痛。“小云居然还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兰草放下电话,快活得像个小孩子似地蹦跳着。公司的职员觉得奇怪:今天兰草怎么会那样高兴?小敏姑娘憋不住问了一句:“兰总,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吧?那么快活!”兰草兴高采烈地说:“喜事……喜事……大喜事呀。小云要回来了!我的女儿……要回来了。”小敏闻言也快乐地拍起了双手:“真的呀?那简直太好了。”
兰草要回泰平定居的消息不径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姐妹家政公司上上下下。中午大家纷纷围拢到兰草办公室表示祝贺,就连财务室里当初那个说过兰草什么“为别人白养了一年多的女儿,人家要给钱还一分不要,简直是脑袋有包,一个纯粹的傻冒!”闲话的老出纳也跑来祝贺,还直嚷嚷:“兰总,大喜事,要请客哟!”兰草喜洋洋地当即表态:“没有问题,我请客。等小云一到,我请大家吃火锅。”
从去年底到现在这喜事就是多。秦正联升不升官无所谓,升了也算不上喜事。只说自己,说说姐妹们。姐妹家政服务公司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仅仅一年多时间,经营规模和业务日益增大,已下设了保洁、保姆、托儿、搬家、宠物寄养五个分公司,拥有员工三百多人,其中招收下岗女工二百八十多人,整个公司已成为泰平市第三产业中的骄娇者。兰草喜获全国“再就业工程”劳动奖章,又和文若竹、江德一起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一起作为新党员代表,参加了泰平市商贸系统的入党宣誓。
东安家电股份有限责任总公司任命文若竹为副总经理,任命江德为东安家电总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夫妻一起调往林城工作。倪莫惠与钱正生离婚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毅然加入了姐妹家政服务公司,成为托儿公司的副经理。眼下只有小丽和若梅情况不明,也不知道她俩在干什么?
至于秦正联究竟辞不辞职,兰草已完全淡化了。秦正联刚提出辞职时,兰草倒是非常高兴:有了这么一个大男人的加入,姐妹家政服务公司一定会更加兴旺发达。但后来卫书记、石市长和组织部长集体找他谈了一次话,石市长昨天请他吃饭自己也在场。看得出这组织上也是真心实意地要留下他,他人是组织上的,你一个家属能拖得住他的后腿?所以当石维民最后在饭桌上问她:你愿不愿意秦正联辞去公职?兰草回答得非常干脆:服从组织安排。这个回答让石维民非常开心。随缘吧,再也不勉强男人的事了……兰草坐在办公室里,高兴地摇晃着身体,突然想起女儿要来,该给男人报个喜。兰草很快拿起了话筒。
秦正联得知养女要回泰平的消息后,也兴高彩烈地蹦跳起来。第二天上午,他破例请了半天假,找了好几家房地产公司,经过反复比较,为田大牛一家人现场选了一套理想的房子。办好了房子的购买手续后,马上就安排了几个工人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装修工作。
这两天,秦小兵也格外忙碌起来。放学后一直在家帮着奶奶忙着收拾屋子,为妹妹精心布置着小房间。随后又上街为他买了一个更大的熊猫玩具摆在床头。
兰云和田大牛夫妇回泰平的那天早上,兰草全家人喜气洋洋地穿上了新衣服,兰草更是激动异常,除了换上了一套新衣服,还被天荒地特意去烫了个发,一双皮鞋也擦得鋥亮。下午一家老少四口,包租了一辆面包车早早地赶到车站,像迎接贵宾一样静候在站台上。
令秦正联和兰草夫妇没有料到的是,石维民竟然也抱着女儿毛毛在毛小伟的陪同下,来到了站台。还有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也站在一边,两个美女记者刘明芳、楚小兰也站在中间。利用候车接人的间隙,秦正联和兰草与他们一一打了个招呼。毛毛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刘明芳,早已是开心的了不得,姑姑,姑姑,一直亲热地喊个不停。
伴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叫和一阵有节奏的“轰隆隆,轰隆隆”的摩擦声,东来的火车终于缓缓地驶进了车站。车厢门被打开,潮水般的人群开始不断地涌向站台。
看见了!终于看见了!那个梦寐以求小天使般的身影。
“小云……小云……妈妈在这里……”兰草激动地挥动着双手,大声地呼喊着,不停地呼喊着。刚下火车的田大牛、英子和抱在怀里的女儿也看见了兰草他们。
“妈妈……爸爸……奶奶……哥哥……”兰云高举着一双小手不停地挥动着,欢乐地呼喊着,那甜润的童声犹如树上悦耳的鸟鸣。
久别重逢的欣喜,快乐,激动,卷起一股巨大的热浪,冲击着,碰撞着两家人的心扉。深情激腾起那轻快如飞的步伐,俩家人快速地向一起走来,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欢腾如潮的圆圈。
“妈妈……”小云蹭地一下就从林英子身上投进了兰草的怀抱。
“小云,妈的乖女儿,你可把妈想死了……”快乐的泪水混合着甜甜的口水浸印着兰云可爱的笑脸,也浸印着兰草那张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
亲吻,握手,拥抱,欢声笑语。
人间多么美好,人间自有真情在。那一刻,两家人都露出激动的笑脸,站在车箱门口护送着旅客下车的那位靓丽的乘务员也露出了感动的笑脸,从车箱里潮水般涌出来的人群个个都露出了快乐的笑脸,整个天地间也像似露出了一张慈爱的笑脸。
这动人的场面直把那些老记们弄得手忙脚乱,浑身冒出汗来。
“小云,还记得老同学吗?”一个宽厚的带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忽然透入欢腾的圆圈。
这是一种多么熟悉的声音。秦正联突然想起了石维民他们也在站台上,一转身果然就是石维民,赶紧对田大牛、林英子作了介绍。小云一见以前幼儿园的老同学毛毛也来了,马上从兰草的怀里溜下来,拉着她的手就站在那里呱啦呱啦地亲热起来。
“田大牛同志,还认得我吗?”石维民满脸挂着微笑,热情地伸出一只手来。
“好市长,一辈子都记得你。”田大牛激动地紧握着那只大手。
“是石市长,不是赫市长。”林英子站在旁边纠正了一下。
“我知道,石市长是一位亲民的好市长。石市长,感谢你当年的关怀,衷心感谢你和秦局长、兰总搭救小云之恩,使我们全家骨肉团了圆……感谢泰平市所有的好心人……”田大牛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哈哈哈……不用谢。秦平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代表市政府欢迎你们一家人来泰平安家落业。热烈地欢迎你们。有什么困难请直接找我。好吗?”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正文 第185章 烟酒官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击了两下,秦正联一抬头见石维民正站在门边笑,顿时愣住了。真的又来了一个怪招:不通知,不预告,电话也不打,一个市长就这么阴悄悄地来找下级谈话来了。怕不是看错人了吧?咋就不吭一声?秦正联揉揉发胀的眼睛,再伸出脖子朝前一望,没错。正是他。这一个尴尬真是来的太突然了,秦正联一张脸马上就红到了耳根,果然这边人正要站起来,还没站稳呢,那门边的人就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了。
“哈哈哈……秦局长,今天你是怎么啦?侦察兵出身的咋也反应慢起来了?”石维民不请自进,而且一进来就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接待椅上。
“石市长,对不起啊。我,我没想到你突然地来了……”秦正联笑了一下。
“什么对不起啊?站在门口半天了,不起立,不微笑,不让座,不倒水,一个市长来找你办事都这样,如果一个普通的市民来了呢?那不就要闭门不见,或者就干脆让你撵走了?这难道就是我们泰平市建设局的衙门作风?或者就是你当局长的一贯作风?”石维民不笑,那话儿也像是盛气凌人,亦假又亦真。
“石市长,你搞突然袭击,这不符合机关的办事程序,也怪不了我。不起立?我早站起来了;不微笑?我补上了;不让座?你坐了;不倒水?水我也给你端来了。哈哈哈……市长大人,你还有什么刺儿挑啊?嗯?”泰正联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弯腰递给石维民。
这次谈话开局不错,石维民自然占了主动。年轻的市长终于又开心地笑了一下。
“秦局长,你考虑好了没有?”
“石市长,什么考虑好了没有?”
“别给我装蒜,你辞职的事。约定的时间不能交谈,你养女回来了。”石维民直接切题。
“考虑好了。”秦正联只嘣出了一句话,很是干脆。
“组织上给了你一个星期的期限快要到了,辞?还是不辞?”
“辞。石市长,你别生气。”秦正联抬头盯着石维民的脸色,他以为市长又要发火。
“哦。我不生气。那我再问一声为什么?”石维民和言悦色,这次真的没有发火。
秦正联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石市长,谢谢组织上的关心与厚爱。你和卫书记、组织部长集体找我谈话时,我已经陈述了自己的理由。但有些话我没有细说,当着三位领导我不好说。本来我想姐妹饭店吃饭时向你作一次详细的思想汇报,但那天晚上你不让我说话。”
“那好。今天你就放开说吧。”石维民站起来关了办公室的门,然后重新回到座位上……
“石市长,我在你的手下工作了两年多,我们一起度过了风风雨雨,度过了许多艰难与困苦。你的人品,你的为人,让我感到折服,敬佩由衷。从个人情感上说,只要你还在,我确实舍不得离开……但是从长远的角度考虑,我还是要决定离开。”
“为什么?”石维民紧紧盯着秦正联,一双炯炯有神大眼一眨不眨。
“这个官场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旋涡。我害怕呆久了也会陷进去,并且出不来,我对这个官场确实存在一些看法,这些看法可能有失偏颇,但它却是我的心里话。”
“什么看法?”
“权色官场,或者叫烟酒官场。偏颇是偏颇了一点,但确实存在这两种现象。”
“如何解释?”石维民马上又问了一句。
秦正联狡黠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有意地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方面,“石市长,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估计你看过。那主题曲《清官谣》的歌词写得非常好。听说你最爱听这首歌,不但爱听而且会唱,还唱得相当好,有这么一回事吗?”
石维民笑了,“你怎么知道?又在当侦察兵,作了‘绝密笔记’啊?”
“我听毛秘书说的。实际上你不但唱得好,而且也做得相当好。”秦正联说这话时表情非常庄重。
“哪里?只能说努力吧,努力做好。”石维民并非谦虚,表情也十分严肃和认真。
秦正联又笑了一下,“石市长,今天你能不能为我唱一唱?”
石维民笑了,“这会儿?机关都在上班呢。”
“对,就这会儿,我想听。你小点声唱就是了,办公室外面听不到。”
“好,就满足一次你的愿望吧。把烟灭了啊,别熏坏了我的嗓子。”石维民开了一句玩笑。秦正联笑了,还真的马上摁熄了才抽了两口的那支烟。石维民抿了两口茶,清清嗓子,真的唱了起来:
……
天地之间有秆称
那称铊是老百姓
称秆子挑江山咿呀咿而呦
你就是定盘的星
……
什么是黑什么是明什么是奸什么是忠
]嘻笑怒骂怒不平背弯人孤公
……
什么是傻什么是精什么是理什么是情
留下多少好故事讲给后人听
……
“秦局长,怎么样?还可以吗?跑调没有?”秦正联依然沉浸在歌曲的情境里,让石维民突然一喊,这才将茫然的目光收了回来,“好听。石市长唱得真不错,好嗓子,有实力。不当市长去当歌星也能挣到钱。哈哈哈……”“哈哈哈……哪里?献丑了。”
秦正联收住笑容,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有人套用《清官谣》这首歌名,却将词儿改了。”
“改了?改成了什么样了?”
秦正联微笑着默想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朗诵起来:
……
清官不怕喝酒难,
千杯万盏只等闲,
鸳鸯火锅腾细浪,
生猛海鲜加鱼丸,
桑拿洗得周身暖,
麻将搓到五更寒,
更喜小姐肌如雪,
三陪过后尽开颜。
……
石维民皱起了眉头,“这还能叫清官?名字干脆就叫《昏官谣》还差不多。是你秦正联的杰作?”
“不是,我的文学造诣还没有达到这一步。网上看到的新民谣。其实是一首七律,韵脚又套用了伟人的一首词。应该承认这种作风现象在官场上还是客观存在,尽管它是少数个别现象。但这种现象对干部队伍的形象造成了最恶劣的影响。还有一首也是从网上看到的,也是个别干部的一种现象……”秦正联说完,又朗诵起来:
……
家里有个做饭的,
办公室有个好看的,
身边有个发贱的,
远方有个思念的。
……
“做饭的是老婆,好看的是女秘书,发贱的是小蜜(或二奶之类),思念的自然是情人了。由近及远,由内及外,由公开隐秘的都离不开一个女人。这叫不叫权色,要达到这个权色,必须要有个权钱,凡正都离不开权力的私用与交换。远的不说,就拿我们泰平的王名烈、罗林森、贺长生来说,哪一个不是如此?”
“分析得很好,有些道理。”
“反腐败是民心所向,不反腐败就必然要失去民心,民心一失就会导致垮台。史树友腐败团伙被宣判时,我就想了很多。你在市委、市政府联合召开的工作会上有段讲话,对我来说,真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你说‘反腐败斗争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不要以为抓了一两个腐败分子天下就会太平,而放松了思想上的警惕性,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泰平腐败分子已经全部落网了,谁也不敢保证将来的泰平就不出腐败分子了……’当时我坐在礼堂里就在那里想,说不定坐在这里听报告的就有腐败分子。史树友腐败团伙虽然被打击了,清除了,但说不定将来又要出一个其他的什么腐败团伙,也说不定我就在这个团伙之中……”
“你怎么这样说呢?”
“因为人的变化是渐变的。在官场上有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的。前面我提到了‘烟酒官场’这个词,这四个字组成的词含义不一定准确。说白了就‘烟酒’这两个字吧。最近我一直在思考这两个字,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
“说到这两个字,大家都会说影响健康。其实这祸害又岂止损害健康?”
石维民不语。秦正联拉开抽屉掏出一包烟笑着,将烟在石维民眼前晃了一下,“来一支如何?上海产的老牌子,真假我不知道,但味道正可以抽。”
石维民摇摇头,“什么烟?多少钱一包?”
“大前门,两元钱一包。”秦正联放下大前门,又拉开抽屉掏出一包烟,“石市长,这种你来一支如何?”
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包软中华,什么意思,诱惑我啊?石维民笑了一下,但仍然摇摇头。
秦正联将两包烟市说,“软中华,七十五元一包,接待客人剩下的。现在普遍兴这个了。过去你没戒烟时,恐怕很难抽到这种好烟吧?”秦正联苦笑了一下,脸上马上就没了笑容,“我经常看见有的机关、部门领导每天都抽软中华。可以算个账,一天一包七十五,一个月三条就是二千二百五十元。他一个月工资多少?他舍得自己掏腰包买这种烟抽?他又抽得起啊?公款消费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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