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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霸王传

_49 攀峰 (现代)
一众大臣均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辅佐幼主的良机,竟白白放过?
岂不知这正是里克的妙招。他深知献公为人高傲,难以屈居齐侯之下,会盟必将空手而归。而献公自知不能久活,临终前肯定会将奚齐托于他和旬息。对于献公的重托,他不能拒绝。否则,将会落个不忠的罪名被诛杀。他只能接受献公的托付,尽力辅佐奚齐。可是奚齐却不是个可以辅佐之人。无论是重耳、还是夷吾,都绝不会坐视奚齐等上王位。
才德皆落下风的奚齐,还有更大的隐忧--他是“恶母“之子。失尽臣下之心,很难是重耳、夷吾的对手。想来思去,奚齐必死无疑。按惯例,主死臣亡,他作为辅臣,一样难逃一死。当然,他也可以做一个不忠的辅臣,在适当的机会出卖奚齐。但他身为辅臣,却不尽忠,重耳与夷吾岂可信任,不杀他已是万幸。
因此,里克刚送走献公,便“不慎”从高车上摔落,“跌伤”了双腿,只能卧床静养。
国政大事均落到旬息的身上,忙得他整天团团转。他也曾探视过里克,盼其能上朝帮衬,岂知里克“伤势沉重”,神智亦昏亦迷,连来客都无法辨认,只好作罢而退。
献公因伤势所限,路上行走较慢,以至于赶到葵丘时,已是人烟皆散,只得怏怏而回。
离开晋国的时日不短,他有些不放心,打算先回国中四处巡查一番,然后派遣使者入齐,与齐盟好。
不料他刚回翼城,病势陡然加重,竟至不起。
骊姬惊慌失措,伏在献公榻前失声痛哭,“重耳、夷吾势大,倘若主公不测,我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
献公勉强提起精神,咳嗽几声道:“夫人不要担忧,朝中有里克、旬息,俱是足智多谋之人,可保奚齐。”
言毕,立遣内侍,飞传里克、旬息入宫。
里克伤势未愈,只来了旬息一人。
这个里克,怎么在这个时候伤了呢?献公心里满是疑惑,却也不及细想。他只来得及指着榻前的奚齐,拼尽最后的气力,喘着粗气道:“寡人素知大夫……忠信为本,今以储君托之,勿负……勿负寡人之意。”
旬息哭倒在地,死命磕头道:“臣当竭尽全力,报答君恩。”
“杀里……杀里……”献公的声音愈来愈弱,无法把“杀里克”三个字说完。
“主公,主公!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啊!”骊姬凄厉的大声喊叫。
可惜献公已听不到他心爱的美人说话了。
骊姬仿佛正行走在冰河之上,脚下突然裂开。
献公一去,等于权利旁落,虽说旬息还算可靠,但他毕竟年衰,胆力亦不够。而故太子申、重耳、夷吾党徒甚多,看看重耳带走的一帮人,个个能文能武,皆非池中之物,若起事……谁人能敌。凭奚齐吗?孤君一个,党羽不众,必难坐稳王位。
所有的局势,皆对他们孤儿寡母不利。夷吾已进入秦境,若他联系上秦穆公的夫人,亦是晋国前公主,到那时……刚传来的消息,重耳已到达犬戎之地,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然而里克不是冷眼旁观,便是装病不出,他亦是主持军务的司马大夫,手段稳健而老辣,更严重的是--他一直是太子申的坚决拥护者,主公最后的话,骊姬是猜了出来,可偏偏旬息像个木鱼脑袋,或者有意装傻,她一介女流,又怎能凭空帮献公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呢。老天不长眼,若再给献公半年的时间,形势便会尽握手中。
其实她最担忧的只有一点--群臣对储帝的不信任,诸多谣言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
对骊姬而言,这也许是比重耳夷吾等人更大的危机。
骊姬明白,在那股暗潮的背后,隐藏着一只无形之手,不动声色间将她们母子抛离晋国中心。
而她又全无对策。
想到这里,一阵天旋地转,她昏死过去。
献公去世后,旬息奉奚齐即位,设立灵堂,以主丧事。
骊姬以先君遗命为名,拜旬息为上卿,执掌国政。又拜梁五、关东五为左右司马,执掌禁军。同时升优施为内宫总管,尽选内宫高手,日夜不离奚齐,严加护卫。
又拨数百高手,交于寺人披,令他前往犬戎之地,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提重耳的人头回晋。而夷吾那边,骊姬也没有落下,她亲派大臣内侍,携礼盒百箱,珍宝无数入秦,除了秦穆公的一份厚礼外,几乎所有秦国重臣都有份。正是遣其所有,也要断绝夷吾回晋之路。
而里克依然在家纳福,一副不闻世事的模样。
晋大夫丕郑父看似与郑国走得近,实则为拓王在晋布下的一道棋子。献公大丧过后,他便前来拜访里克。
见到里克便疾声哭道:“旬息贪恋权位,竟以昏君乱令立“罪妇”之子为王,取死有道。吾闻夷吾欲皆力秦国,谋取君位,先生当有主张。否则晋乱即将发生,毁我数代贤王之经营。”
令丕郑父吃惊的是,里克竟若换了个人般,病前的威武与雄姿不再,甚至气势亦平如常人。他看人的眼神,好像是位超脱世外的旁观者,静静地望着尘世中人,就像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
而这个时候,丕郑父又不由胆寒,他隐隐觉得,也许里克心中早有定夺,或者他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里克不露声色道:“大夫以为何为。”
丕郑父试探道:“若想振国,还须正统,在下以为,应请回流亡公子,不论何人,皆高出那罪夫之子。”
“重耳与夷吾……”里克冷静的眼神出现一丝的波动,“大夫觉得谁更合适?”
“这个……”丕郑父还没弄清楚里克的心思,因此不敢轻言,想了半晌,他额头冒汗道:“重耳年长,又有贤名,且武略惊人;夷吾年轻气盛,颇有计谋,也是一个振国之主。”
“若行废立之事,必先诛灭罪夫,方可得到朝臣之心。”里克微微一笑道:“至于请那位公子回来,我看等大事已定后,由朝臣群议决定。”
这番话使得丕郑父大失所望。他以为,里克素来不喜夷吾,选必重耳,因为两人一向走得近,又因有太子申这层关系,怎么可能会选夷吾呢。
两人都明白,若想保住自己,须得趁奚齐脚跟未稳之际出手,否则等他羽毛丰满之时,以前与外逃公子有过来往的大臣夫子均落不到好下场。
当然,他心里所想,嘴上却说出另一番话来:“先生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好,既然大夫不反对,那我们就早作图谋。”里克突然间神情倨傲起来,眼眸深处都仿佛暗藏一柄杀人的利剑。
丕郑父则小心翼翼地掩藏诸多疑惑,告退而出。
当晚,里克即刻召来两名心腹家臣--亦是他的族中刺杀好手。
“给我杀了奚齐。”
两名身背霸王枪的中年男子领命消失。
虽说骊姬被朝臣称为罪夫,但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世间少有的睿智女子,弱点是野心过大。遗憾的是,她的智慧没有半分传给两个儿子。
而优施天生有奉承主人的本领,却缺乏保护主人的本领。严格的说,他的武功十分的高明,大道可行,无奈他自幼便在宫中,对于外部世界的了解少之又少,加之他没有胆识约束奚齐,因此当奚齐踏出内宫,至外宫寻欢时,业已注定是个死人。
献公大丧,天下诸侯莫不遣使者吊丧,其中有小国者,为奉承巴结这新晋王,更是用尽心思,厚赠各族美女,珍宝无数。俱藏在晋宫的偏宫之内。
一般守礼弟子,均要等服丧期满,才能接近女色。而奚齐早已是心痒如麻,天一黑,便带着数十名护卫前往藏香殿。
两名刺客不到半个时辰便探明一切,遂套上内宫侍卫服装,趁天黑禁卫换岗之机,混入晋宫。
他们并不困难的找到了藏香殿。由于奚齐已是晋国新君,故君王行苟合之事,侍卫与内宫侍女均远离丈外,不敢听,更不敢看。
当奚齐的嬉笑声骤变为哀号时,众护卫才发现不妙。等到他们冲入殿内时,已为时已晚,奚齐的胸腹各中一剑,喉管亦冒着鲜血。
宫中顿时大乱,到处都在呼喊“拿刺客”,而两名有意舍枪不用,而改用短剑的杀手早已在护卫进殿前隐入帐幕的暗影中,等宫中大乱时,他们已悄然消逝。
旬息闻变大惊,急忙赶往偏殿,抚奚齐之尸大哭:“微臣受命辅政,却没能保护好主公,罪该万死!”言毕,一听向柱上撞去。
关东五梁五亦赶至内宫,见状死死拉住旬息。
骊姬听闻噩耗,虽悲痛欲绝,却尚存有一丝理智,令人传话旬息:“奚齐虽亡,尚有桌子,亦为先君所喜,望上卿辅之。”
旬息强忍悲痛,将当值内侍尽数杀死,接着大会群臣,立桌子为君。
和上次旬息离奚齐为君时一样,里克仍是“伤重”不能入朝。
梁五、关东五联名进言旬息道:“敢弑君者,非强臣莫属。晋之强臣,莫过于里克,杀新君者,里克也。”
旬息闻言,眉宇间闪起一股不堪重负的疲态。然而,沉默半晌后,他却推翻了两五的判断,似对已来临的危机毫无觉察。
“里克,良臣也,不可诬之。二位大夫可对其小心防范,但不可捕风捉影,言其弑君,这可不得随意谈论。”
关东五、梁五听了,口中虽未反驳,心中俱都不服。
旬息虽忠于先君,却随着年龄的老逝,谋略胆量俱都尽失,老而昏愦矣。
两人越想越担心,若桌子与骊姬再有差池,恐自己也不保,觉得不能再依靠这个曾经可于里克争雄的旬息,须得自谋存身之道。
“里克一日不死,吾辈一日不安。少君发丧之日,众大臣俱须相送,里克党徒少在城中,可派遣禁军攻破其府,擒而杀之。”关东五待走出宫门,便脸色激动对梁五道。
梁五亦赞成道:“杀了里克,旬息亦无大用,可将其逐出朝堂,而桌子年少,骊姬虽有计谋,却是妇人之身,这大晋的江山便尽握我们之手。”
可说起来容易,却怎么做才能尽毁里克与其党徒呢。两人均是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看错了旬息,当旬息一听奚齐被杀时,便知是里克所为。他与里克虽无深交,可毕竟在朝堂共事多年,深知里克为人。里克作梦都想独掌朝政,压服所有大臣。
并不是骊姬一番话,才使得他再立新君。他清楚的知道,里克弑君,无非想将他压服。只有将他踩在脚下,里克才能欺幼蒙妇,独揽大权。
刺杀奚齐,是里克给他的一个暗示与警告--我能不动声色间杀了新君,自然也能刺杀你旬息。
而里克只所以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他还有可用之处,毕竟是先君指定的辅臣,国内局势动荡,有很多大小事都得靠其理顺。一旦局势平稳,他就没有利用价值。里克当然希望他能”悔过回头”,废了”罪妇”之子。投奔到正人君子的行列。如此,旬息虽须列里克之下,却仍可保住荣华富贵。
“哼!我身为辅臣,只应听命令于国君,岂能屈服于你里克的淫威之下。”想到这里,旬息的胡须无风自飘,一股豪气漫上心间。
太子申固然死得冤枉,然人死不能复生,为臣者,应先救于时而非先补往日之过。而念念不忘补往日之过者,无非是心怀叵测之臣的借口罢了。桌子虽年幼,然本性善良,若臣下尽力辅之,可为贤君。如因“罪妇”而废掉桌子,非得迎回重耳、夷吾之一。而他们两人均党徒众多,手段毒辣,若迎为国君,必是昏暴之君。到那时,我只怕仍是难逃一死。与其死在重耳、夷吾手中,我不如拼了这条老命,扶持桌子为君。
旬息打定主意,欲以装作”老糊涂”之法来应付里克。一旦时机成熟,再谋其欲逆者。
不过,他更是明白,里克的势力太过强大,朝臣差不多有一半出自其的门下,更有重耳的势力延伸其间,如大将狐突,欧阳家族等以前并非其近的公族士门。
硬以武力为谋,不是良策。
他想到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利用执掌朝政的有利地位,慢慢将里克手下的臣下都拉过来,削弱其势。再逐渐稳固桌子的势力,给予更多的权利与实惠,将尚渔的家族从纯商业过度到拥有兵权,发展壮大禁军及王城军队,再利用好与诸大国间的关系,待桌子的君位稳固之后,再施挤压之术,迫使里克贸然谋反,再一举杀之。
然后,天不助晋。梁五与关东五却破坏了他的苦心之计。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竟趁新君发丧之际,公然领禁军攻打里克的府邸。
早已张开大口的里克轻易击败“两五”,将两人当场斩杀。
几乎才传出消息,丕郑父与大臣贾华等率数千家丁攻进朝堂,宣称“两五”乃旬息指使,欲灭尽朝臣,独自坐大,使“罪妇”孽子永霸晋国。
满朝皆怒,俱投向里克,各出家兵,撞破宫门,乱箭射死桌子,擒住“罪妇”骊姬。旬息力敌数十人的围攻,以他的功力,纵使是里克在场,亦很难困其突围。然衰大莫如心死,晋乱开始,作为辅臣,他无心逃生,更无脸见地上的献公。
抬头仰望那矗立在血色中的晋王宫,旬息长剑横向脖颈,此刻他的心情,已然飘离这乱宫的嘈杂喧嚣,像是架上一片乌云,肃穆而阴沉。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片阴暗的天际有一双眼睛,正穿过黑暗的云层,温柔的向他招手。
东周时期,位于中原各诸侯国称“诸夏”,居于四周的戎、夷、蛮、狄等族,统称为“四夷”。由于周边地区发展落后于中原,四夷在语言、习俗,礼仪等制度方面有明显的区别。因此这他们被概称“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四大部族。
每一个族群都有不少分支。其中戎族位于西北,称为”西戎”。因受环境与多次频繁的迁移,内外战争和族群的增多与灭亡,逐渐演变为犬戎、蛮戎等族。
而犬戎亦分为东犬戎和西犬戎。其中以聚居在晋东南部的东犬戎最为强大,经常与毗邻的晋、鲁、齐、郑等诸侯国发生小规模战争。并一度强盛至攻到邢、卫两国的王都,若非鲁、郑等国派兵解围,两国灭亡指日可数。
由于周边各诸侯国的相互猜忌,均是不敢投入全力清剿,以至于犬戎族坐大。形成一个你进我藏、你退我扰之局,虽是让诸多国家恼恨不已,却也别无它法。
若非犬戎族自生内乱,恐怕周边小国早就被其灭亡。
雪丹青便源自东犬戎。亦是犬族三圣女之一。
她的家族便聚居在这六百里横川之内。横跨晋、鲁、郑、齐等国;而这连绵不断的横川之中又以孤岭山脉为至高点,巍峨高耸,峰顶常年白雪皑皑,峰底更是云综雾绕,寒雨朦胧。汾水流域饶谷而过,峡谷底部的广阔平原便是犬戎族的游牧区域。虽则慢慢融人中原文化,逐渐从游牧脱离,转至耕种,但依然有数量不少的族人仍然沿袭这古老的传统。
孤岭山脉更是紧扼西南诸国的咽喉之地,乃西南诸侯欲争天下的必夺之地。
时直初冬,孤岭峰底已是白雾浓浓,黄叶枯枝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在片片昏暗的浓雾之中泛起点点银白,甚是惨淡,给人一种诡异而又透人心肺的冷。
峰底并无雪飘,但是霜风漫天,雾遮人眼,冷雨更是不断下涌。偶尔卷起一阵透人心肺的劲风,刮起无数枯枝黄草,伴着漫天细雨上飘下荡,横飞乱舞。
远看却又好似无声无息地躺在风雨交会的霜雾之中,显得出奇的宁静--
“得哒,得哒,得哒!唏唏唏……”蓦然,一阵急促的马蹄与嘶鸣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峡谷内回声荡荡,似乎惊醒了霜雪。
随着”啪啪”的马鞭声急促的响起,一群骑手自山脚下驰向谷底小道。马蹄踏向道中的水坑,溅起一窜窜浑浊不堪的水花,飞散四溅。
“赶往谷中避避,这鬼天气……”
说话的是一个极为美艳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裘皮斗篷随风飘荡,闪出鼓鼓的胸脯和正面曲线,随着骏马的奔驰,那对玉乳也随之上下摇晃。而让人惊讶的是,斗篷之下竟是一层单衣。如此寒冷的山谷,纵是久居此地的猎人牧者亦得裹上毛皮。
另一个与她并排而骑的女子娇笑道:“璃妹妹的功力都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了,还会在乎天气。”
“好天气人的心情也舒畅啊。”琉璃明亮的眼珠轻转,偷偷瞟了一眼身后,小声道:“槐姐啊!你说犬戎族会欢迎我们吗?这么多人,岂不吃穷他们。”
季槐一袭黑色劲装,与这个白色的世界全然相反,再加上深黑色的及腰长发,若似在白色天地里嵌上的一块黑玉。宝石般的双瞳在高挺的鼻尖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你可就错了,你以为戎族如你想象中那般贫穷吗?虽说戎族绝没有中原之地奢华,但吃喝还是足以自保的。”
身后传来狐射姑的声音:“其实戎族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靠的是游牧和抢劫周边国家,他们的耕种业非常的发达,甚至每到灾年,好些大国还得找他们换粮食谷物。”
琉璃伸了伸舌头,俏声道:“一千多人哩!”
季槐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公子会在此久住吗?雪丹清又是戎族三圣女之一,戎族总得给她面子吧,况且公子又给戎族送回失落已久的镇族心法--‘易天大法’的上部,戎族长老会不喜翻天才怪。”
第十九章 见面大礼
第十九章 见面大礼
雪丹清便是那个白影,因为她穿了一袭比雪还白的裘皮戎服,行走于雪原中,自是难以辨出是雪还是人。与西戎的人稍有不同的是她的衣服上根本就没有风帽,宝石般的瞳孔配着高长恰到好处的秀鼻,仿佛两颗星在雪丘间闪耀。雪白的裘衣下,裹不尽那显现的风情,更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典雅与庄严。
她本该提前到谷口迎接重耳一行,却没料想刚与弄玉准备出族时,突然传来西戎有人潜入圣湖的消息。如此大事,她作为第八代圣女,自然有守护圣湖的职责和义务。加之她的圣女四卫又被她临时派出,为重耳带来的千多人寻找居住之所。而平常都是她们日夜守护入湖口。
说到圣湖,就不得不提起戎族的第三代巫祝。是他,不远万里寻找到戎族的修身养息之地,从此远离颠沛流离,马上天下的苦难日子,认准孤岭山为俊极天下的灵秀之地,更有天湖集兴云播雨之灵池。族中留下的《礼记?祭祀》中提到:出云风能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会,雨露之泽,万物以成,戎族之圣湖也。
曾几何时,戎族也鼎盛一时。若非因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产生内乱,天下大国早就有戎族一份。现西戎的族长之祖在分割时得到了族中至宝白玉鼎,因此他们视自己为正宗的戎族传人;而东戎却的到了圣湖与镇族绝学《易天大法》,当然,因却少戎族的象征--白玉鼎,只能改换番号,自称东犬戎。
当初的确是东弱西强,东戎虽握有戎族绝学,但人数少于西戎,且之《易天大法》也非经常人所能修炼。《易天大法》开宗明意道:集恬淡、寂寞、无为于一体,深明天地的本能与自然之道,虚静专一而不动,则忧患不入;恬淡而无为,才能晋升武道。可东戎族人人皆处于战争的阴影下,谁也做不到恬淡、无为。白白浪费几白年握有绝学的机会,却被西戎压得几乎不能喘息,终日带着族人东躲西藏,直至巫祝找到圣湖,才得已安息。
而就在东戎远赴他方,西犬戎内部又发生矛盾,又一分为三,出现白戎、骊戎两族与其抗衡。趁着三族争宗之机,东戎经过数代的发展,逐渐崛起,俨然以第一大族自居。本来与西戎远隔千里,老死不相往来之局,却因狄族的突然崛起,西戎再次遭受沉重打击,白戎几乎灭族,纵有剩余者,亦只能苟活一方,争雄之心不再;骊戎更惨,能生离族地的不过十三人,自此流浪天涯,为各族所欺。晋献公强纳为妾的骊姬、少姬便是现任族长之女。因为他们有个比较识实物的族长,四处结交强贵诸侯,因此实力反倒一举超越白戎,不仅派人向西戎索取白玉鼎,甚至还遣族弟向东戎讨《易天大法》的副本,可见争宗雄心再起。
西戎则日渐衰落,若非百年前的东戎族长心地善良,不忍西戎游牧天下,无地可居,这才让出孤岭西北方的四百里大川平原,再次与西戎成为近邻。
百年来,两族倒也相安无事,小的冲突免不了,但大冲突则从来没有过。但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或者说是平安导致了贪婪。西戎经过百年的修养,自是人强马壮,族内争宗之心又起。以前虽说羡慕东戎的绝学,但早就明白《易天大法》只是个摆设,看看可以,修炼则难。直到雪丹清得重耳之助,突然以大成者的姿态回到族内,而有人传言她的武功已到了天人之境,这才重新引起了西戎族的窥视之心。
拿回镇族之宝,夺回圣湖。总而言之,西戎的乌娜才是宗族认可的圣女,而什么东戎圣女与白戎圣女都是假圣女。
更有人说雪丹清得圣湖之助才得以全功。其实那是雪丹清有难言之隐,作为圣洁的圣女,当不能说出和重耳的关系,为了掩人耳目,只能拿圣湖出来作幌子。
至此,圣湖的争夺战暗地里打响。
不仅西戎和白戎,甚至连没有圣女的骊戎也要分杯羹,一探圣湖之秘。
雪丹清出手赶走六名西戎族人,又想起重耳的事,遂请弄玉代为看护圣湖,自己匆匆赶来谷口。
却没想西戎圣女破天荒的出现,竟与重耳动上了手。
而那四名西戎箭手,迫于雪丹清的威名,皆不敢举弓。
乌娜亦娇躯轻颤,显然雪丹清的出现大出她意料之外,“你……你竟不在圣湖,跑来这里……”
雪丹清冷着脸没有理她,径直向重耳走去,瞬间脸上却升起了笑容,“都是妾身的罪过,让公子受惊了。”说着叩地欲拜。
重耳大步上前,扶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快起来,你何罪之有。”说完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刚才还冷艳无匹的雪丹清,整个像换了个人似的,小鸟依人依偎进重耳的怀抱。
这一幕,看得西戎族的人几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特别是乌娜,瞪大一双凤目,半天也不眨一下。这个东犬戎最高贵、最不可亲近的圣女竟在一个外族男人面前如此温顺,这显然令她震惊。
“哼!”雪丹清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已堆满寒意,“你们西戎三番五次的偷窥圣湖不说,今天竟拦截戎族的贵客。我今天要给予惩罚,你留下,他们可以回去。”
说完,她身形一闪,人已欺近西戎群中,柔指绕花的切入,无数道指劲的刺空之气勃然响起。身法迅疾,暗劲蔓延。
乌娜的两名侍女眼中神色一变,大喊:“圣女快走。”说话间,两柄长剑已横的拨开雪丹清的指劲。
“你们是那个老头的传人吧,让我看看到底学到些什么。”雪丹清话虽如此,却也不敢大意,“铮”的一声脆响,虹芒暴闪,剑划长虹,快若电光石火,突然刺出、翻滚、收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两名西戎女子大惊,身体急旋,抬剑欲架。岂没想剑虹再次收缩,两剑架空。她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在这劲气相撞中占点便宜,若对方事先洞察,不与之相交,那么她们所修的“斗转星移”功便毫无用处。
而快速轻灵,正是雪丹清最擅长的剑路。她犹如一只白色的幻影在雪地上飞舞、游移,轻而聚力的剑招把对手逼得狼狈不堪,毫无攻击之力。
这情景令犹在一旁观望的六名西戎骇然变色,心生胆寒。他们最清楚这两名圣女侍女的实力,整个西戎族能在她们两人双剑合击下而保持不败的屈指可数。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乌娜发出一声急啸,转头向西北方飞奔。其它五名西戎也回身飞跑。
蓦地,在他们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人,已然堵死他们的逃跑线路。
乌娜一眼便从他们的打扮上判断出,是和外族人一伙的。顿时心中冰凉,不要说这些外族人个个都身具武功,单是那十二道泛着幽光的强弩,便使她再也不敢轻动。
领头一人正是狐射姑,他面无表情的向后一指:“退回去。”
雪丹清那边也有了结果,两名侍女被连续的快剑所惑,竟忘了雪丹清那凌厉的指劲。不到四招,便穴道受制,瘫软倒地。
乌娜脸色发白,颓然道:“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琉璃突然跑到她身边,贼兮兮的凑到她脖子处嗅了嗅,娇声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嗯,有些古怪。”说着,小手伸出来,意欲翻起她的前衣。
“啊……”乌娜何尝见过如此大胆的动作,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琉璃见状娇笑道:“你怕什么?怎么一副紧张的样子?没见我也是个女人吗?难道还能……”说着有意无意的朝重耳扫了一眼,“不过,若是那个人有这般举动,你可得小心。”
重耳一愣,正欲驳斥,却不经意中看到乌娜眼中现出一股楚楚动人的娇羞之色,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心中一动,不由暗暗道:没想到这贫瘠之地,竟有如此美女,据说戎女极为大胆,怎么此女却显出小女儿的娇态,全然没有蛮戎之女的泼辣。
雪丹清见琉璃对那香味好奇不已,便解释道:“戎族有个传统,凡族长之女或圣女自生下来后,洗澡皆用熏叶草浸泡,据说吃上举可以为族人除病消灾,而西戎与白戎至今仍沿袭这个传统,白族的缠香圣女更是香飘数里,蚊虫远避。”
“哦!”重耳不由得在心底幻起缠香那幽香袭人的美态,神情竟有些恍惚。
“哼!”琉璃皱起鼻子。
重耳很快醒悟过来,连忙转过话题道:“入谷口是谁设的障碍,累得我们马骑人,真是该死。”
雪丹清玉脸一红,声如蚊吟的道:“是妾身吩咐族人做的……”
“为什么?”季槐大惑不解。
雪丹清抬头向重耳看了一眼,回答道:“因连降几场大雪,山道陡滑,没有人敢骑马通过谷中,妾身担心公子……一行,本派了族人前来谷口迎接,可最近大雪封山,不得已,才想出此招,请大家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当然不,得谢谢你才是,否则那丫头定然第一个摔落悬崖。”重耳说完便招呼裘无极过来,”你记好路线,待我们进入戎族后,你再返回,接引介子推他们,记得,不可骑马入谷。”
琉璃刚鼓起眼睛,却见重耳聪明的转到正题,这让她无从反击。遂气鼓鼓的对着乌娜吼道:“把你们那个熏什么草的法子告诉我,我也去泡泡,看看能否香飘数里。”
“哈哈!”
一行人包括狐射姑在内,全被她这番极为童真的话给逗得大笑起来。
甚至连乌娜也从惊惶中转过神来,一丝笑意漫上眼角。心底亦涌起思潮:“这些外族人不像族人说得那样可怕啊,而且外族的女人都那么美丽,男人也……”
想到这里,她不禁偷偷草重耳看去,谁料重耳的感应能力极强,瞬间便捕捉到她的目光。
她顿时心跳如鼓,连忙低头前行。
一行人谈笑间已踏上孤岭山腰,这里人烟渺茫,终年云雾不散的纠缠绕着孤岭山腰,像个俊美的男子腰缠一条白色的绸带,看上去分外妖娆,行走却是万分艰难。
越是靠近孤岭之顶,阳光越是明亮,但却亮而不热,似乎所有的灼热均被皑皑白雪所消散,无论日光如何猛烈,却依旧晒不化满山的白雪。
彻骨的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止不住众人对孤岭奇观的赞叹。
没有人喊冷,亦没人觉得累,连身体柔弱的小凤,亦精神振奋。大家都觉得是不虚此行,能观赏到如此美景,纵是一向喜欢和重耳斗嘴的琉璃也安静下来,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天地无垠的大自然中。
缓慢的行走,静静的呼吸,孤岭陷入一片沉寂。
“听说蘅狄那老头又收了个关门弟子,是你们族长之子?伏洪还是伏荒?”雪丹清注视着乌娜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那老头连你的两名侍女都传了几招,怎么没传你,奇怪。”
乌娜身体顿了顿,不作回答。
重耳想问她蘅狄是怎么回事,但见乌娜也在,便又忍住,只好等下次再问。抬头仰望远处山峦,蓦地见远方灯火一闪。
“咦!白天有灯火,怪了。”重耳喃喃道。
“嗯!确有火光。”季槐快进两步,与雪丹清并肩道:“是你族的信号吧。”
“槐妹妹聪明。”雪丹清赞许一声道:“进入孤岭峰后,我族每隔十里便设有烽火哨,若有火光,便表示平安……”
“不对啊,怎么你们这一套正与周朝相反,我们是有情况才点起狼烟,烟飘数十里。”重耳不解,“若遇雨雪天或刮狂风,你们的火把还点得燃么?”
雪丹清得意的笑道:“我族所用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火种,而且用山中一种特殊材料熏制而成的,风雨不灭,且极为耐烧,但想点燃却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因考虑到报警的速度很关键,是以才决定亮安灭险。”
重耳闻言,挑了挑眉,未置一词,但嘴角却升起一丝笑意。
“我好像看见戎族的聚居地。”
雪丹清清楚重耳的目力,自然地点了点头,指着远处朦胧的白色道:“再穿过两个烟火点,便是我族的居地,我已经遣人在为大家安排宿地,圣湖旁有块极为广阔的平原,公子意下如何。”
走在前面的乌娜却猛然止步,瞪大眼瞧向重耳,像是看一头怪兽般,一脸震惊之态。
她的目力才勉强看到第一个烟火点,而这个男人竟说自己能看见两个烟火点后的戎族居地,岂不是神眼。而雪丹清毫不怀疑的态度也使得她不由不信,这个男人像个魔鬼。
“我们族长迎接公子来了。”
雪丹清脸泛喜色,向着前方奔去。
雪道中,飞闪着六道人影,中间一位最为惹眼,不用雪丹清介绍,重耳便知他就是东戎族的族长。鹿皮缠住披散的头发,身披金黄色的虎皮长罩。左手持着一根戎族族长象征的白玉小鼎,右手握着一根人腿骨制成的人骨笛。颈下,挂着一串长及腰腹的戎珠。身高八尺,行走在雪地上却犹如小鹿般轻灵,足见高手风范。
紧跟他右侧的是东戎族的右长老,一个年约半百的戎人,雄壮而阴森之气外露,羔羊皮袍夹层露出一柄刻有虎头的砍刀。左侧疾奔的那位即是左长老,年约花甲,皮袍飞舞间却显得气定神闲。戎族的五位最具权势的人除了巫祝未到外,竟出动四位迎接重耳。
最后一位剽悍的戎族男子至今满脸不茬,只是个逃难的王子罢了,即使他拿《易天大法》的上部作为大礼赠送,但也不至于族长与两大长老,甚至……圣女也亲来迎接啊。
中间是一老一少两位戎族女子。老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堆,衣服本就裹得多,身体显得非常臃肿,但行走间却犹如年轻人般快捷;少女则身材修长,同色的裘皮披肩,眉目如画,有如淡雅的天空般秀气动人,矫好的身躯闪现出一种夺目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与人清丽脱俗的空灵之感。
“丹姐姐!”少女娇呼着向雪丹清跑去。
后面那位戎族男子也眼神大亮,脚下加速,似乎他们两人只对雪丹清感兴趣,根本就没瞧前面一群贵客。
倒是落在后面的四个人眼神齐刷刷的盯向重耳。
雪丹清先是对两位年轻族人展颜一笑,便为双方作了个简短的引荐。
重耳带着一干人快步上前,施礼一躬,朗声道:“晋之失意人能得族长亲迎,真是愧不敢当。”言毕又和另外三位族老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对季槐道:“槐儿把戎族遗落的秘籍献给阿里木族长吧。”
季槐淡然一笑,双手托起一方红布包就的锦盒走向阿里木族长。
顿时,六名老少戎人眼神皆现出激动之情。目光迥迥的盯向季槐手上的东西。
失落百年的镇族绝学,终于回到戎人怀抱。
一直强忍激动的阿里木族长刚接过锦盒,便学起中原的礼节,对着重耳便一揖到地。
“公子送回我族至宝,便是我族的恩人,请容我代表族人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只要公子有需要的地方,我东犬全族定会全力以赴。”
重耳等的就是这句话,初步要求已然达到,便装出一副恐惶的样子,连忙扶住阿里木,歉声道:“族长这是……不要折杀重耳了。”
戎族视为至宝的‘容易天大法’终于回归,族老们感慨的情绪影响了两个年轻人,他们不再缠绕在雪丹清身边,而是好奇的盯着阿里木手上的锦盒。
“父亲,有了这个,便能练成丹姐姐那样的武功吗?”小女孩乖巧的依着阿里木族长,明亮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期翼。
“当然能,等我练好了再教你。”年轻的戎族男子胸膛一挺,偷瞧了雪丹清一眼,“圣女花了多少时间完功的啊?”
雪丹清想起了练功的情景,不由脸颊泛红,娇躯微微一晃,道:“垣齐你是我族男子中最具天赋的人,亦是族长继承人,练起来,当然比我的时间要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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