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异说三国

_31 胡觉照 (现代)
  不知是否是蜀军疏忽,虽然堆下不少巨石,但中间却留下了一条通道。越吉向来身先士卒,没想到进入石阵之中,便觉身体又比平时重了许多,手中的大铁锤也拿捏不稳。再深入几十步,越吉手中的铁锤终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砸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居然砸得石屑飞溅,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想要收回兵器,却是再三不能。
  越吉双手抽了几下,不能将兵器从那石头上移开,不由暗自称怪。转眼向身后的军士望去,似乎走起路来都很吃力,也有不少人的兵器都在向身旁的石头打招呼。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寸步难行,驾车的军士虽然不住地用皮鞭抽打牲畜,却大多是枉费力气。越吉顿时想起当日追赶桓易便是同现在一般的情形,心中又猜测是汉人在施用妖法,不由地升起一股恐惧感,大声道:“快撤,快撤。”几十辆铁甲车,前面的虽然不能动弹,后面的却不明所以还在向前驱赶,等到越吉下令后撤的时候,已经有大半铁甲车陷入石阵之中。哪里还能撤退回去?
  越吉正慌乱之间,便听前面一阵鼓响,方才一路败逃的汉军去又从去路杀了回来,不仅身上没有穿戴盔甲,就连手中拿的也只是些竹制刀剑。越吉再傻,也明白是手中的兵器出了问题,眼看对方将领要杀在自己面前,只好将心爱的大铁锤丢在一旁,打马就向后逃。他身上少说也有几十斤的铁甲,此刻却没有时间脱下,坐下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西凉宝马,也承受不起左右磁石的吸力。不论越吉如何的用力抽打,战马却始终不能像往日一般飞奔起来。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近,越吉还不及回头,但觉颈上一凉,偌大的身体立时跌落下马。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并不知主人已经丧命,只觉背上轻松,才发力地奔跑起来。
  不仅越吉一人,很多羌兵都是在手无兵器,又不能跑动的情况之下,被蜀军赶上以竹刀竹剑。或刺颈下,或刺双目致死。此战蜀军胜得轻松,羌兵却是败的冤枉。李兰早派人挖掘磁石堆在路旁,却让蜀军准备好竹制兵器,而羌兵全是铁制兵器,被身旁的磁石吸引之后,自然不听使唤,只能是任人宰割。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行同废铁,非但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反而成了羌兵的累赘,以致一败涂地。
  蜀军大获全胜,李兰升帐一一为众将叙功,魏延斩得越吉首级,张翼生擒雅丹。李兰早探知雅丹乃是西羌国主宠臣,见其被缚入帐,乃佯怒道:“吾主乃大汉皇帝,今奉天讨贼,汝等不来相助便罢。怎反去助纣为虐?”雅丹不比越吉武人,被擒之后,早吓得半死,又被李兰声色俱厉地喝问几句,顿时趴在地上,不住叩头道:“鄙远之人,不知将军天威至此,冒犯之处,还望将军不罪。”
  李兰本是有心与羌人结好,却总还是要先吓唬一番,也算是给些教训,当下不动声色,闭目养神。旁边张翼早有交代,遂拔剑道:“犯我军威者,斩无赦。来人……”便有两名军士应声而入,架起雅丹就向外拖。雅丹吓得屁滚尿流,只道李兰真要杀他,急忙高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还有隐情禀告。”
  李兰不过是想在雅丹生死关头,才下令将其释放,却没有想到胡乱吓唬,居然还能吓唬出个什么“隐情”,睁开双眼,挥手让那两名军士退下,才问道:“你有何隐情?”雅丹此刻只望活命,急忙答道:“小人并不敢冒犯将军天威,只是受人挑拨,以致犯下大错,还望将军能饶小人一命。”
  李兰只道羌人是受了夏侯懋的重礼才出兵的,既然雅丹要为自己开脱,自己也乐得装傻,于是故意问道:“是受何人挑拨?”雅丹不敢丝毫耽搁,忙着接口道:“小人是受了那马岱的挑拨,才进言国主出兵。”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李兰在西川暗访马岱多年,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知他的消息,心中大是欢喜,急忙问道:“马岱现在何处?”雅丹见李兰面有喜色,知道自己性命得保,也松了口气,道:“马岱原本是与小人在一起,兵败之时,却改换衣甲,装扮成普通士兵。当时小人等四面皆被将军大军围困,若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多半就是被将军部下俘虏。”
  李兰闻言,急忙让张翼带人去清查俘虏,果然如雅丹所言,不久马岱便被押解入帐。提及马岱,李兰便又想起当年与之并肩而战的马超。西凉马氏,威镇西北,马超又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却万万没有想到其族弟马岱会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自从在杨仪口中得知,马岱早改投诸葛孔明麾下,李兰自是对其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马超临终之时,曾留有书信,万望保存马氏一脉,李兰早在蜀汉大发行文缉捕。几年过去了,李兰本已经淡忘了这号人物,却不想他自己作死,居然敢挑拨羌人,来阻拦自己北伐大计,真是自寻死路,死不足惜。
  若依着李兰本意,马岱这样的人,直接送上断头台便可,但心中又总是不敢相信他当真会为了富贵,出卖自己的族兄马超,定要见上一面,问个清楚明白。等亲眼见到马岱,李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若是记得不差,马岱年纪只该有四十几岁,但眼前之人,却是形同枯槁,额头皱纹深锁,看上去怎么也像是有六七十岁的高龄。哪里还有丝毫当年驰骋疆场的武将风范?李兰满腔的恨意,此刻也是化为重重的长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是那马岱一下扑上前,不住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只求将军看在兄长面上,能饶小人一命。”要说李兰在三国阅历的人也不少,像马岱这般无耻的,倒还屈指可数,转看雅丹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心想着不能让马岱将西凉马家多年的威信一朝丧尽,乃挥手示意暂且将雅丹押下,才对着马岱道:“我不杀你,一则孟起当年留书于我,务请保全马氏血脉,二则……”说着便又上下打量马岱一番,轻蔑道:“你还配让本将军杀么?”
  “是,小人不配污了大将军的双手。”马岱听到自己可以不死,又急忙再三叩首,口中尽是些肉麻的言语。李兰只觉得胃中恶心,打断马岱说话,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孟起是如何亡故?”这一句问话,似乎击中马岱的要害,神色变得极度恐慌,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也喃喃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岱如此言语,李兰越加认定他与马超之死有关系,便有些悲从中来,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张翼先将马岱带下去。马岱见又有军士将自己向外拖去,还以为李兰出尔反尔,用力挣脱,膝行上前,道:“真的不干我的事,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说着已是涕泪俱下,号啕大哭起来。
  眼看张翼要亲自上前擒拿马岱,李兰急忙止住,俯首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马岱听李兰问起,又拼命解释道:“是兄长自己让我杀他的,真是兄长让我动手的。”李兰心中骇然,不由转谓旁边严鹏,道:“他疯了,他疯了不成?”
  严鹏也不答话,径自走上前替马岱把脉,片刻才对李兰道:“此人心有郁结,又惊吓过度,确实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兰点了点头,正所谓恶有恶报,自己本无心杀马岱,而他却被自己吓疯,也算是最好的惩罚,乃转对张翼道:“差人将其送回汉中安置。”张翼抱拳领命,然后将马岱拖出帐外。马岱神智虽然错乱,但惧死之心,却丝毫不减,一直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许久才因为距离过远而消失。
  魏延在旁一直不曾说话,只等马岱的声音听不见,才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留下何用?不如一刀杀了干净。”李兰知他这几日心情不佳,也懒得搭理,复谓众将道:“诸公苦战一日,可先行回帐休息。”诸将乃陆续行礼告退,只剩下严鹏最后,近前问道:“将军欲将雅丹如何处置?”
  李兰道:“曹魏国力强大,吾不欲再树强敌,汝可将其连同俘获军士战车一同释放,好言安抚,务使其感念朝廷圣德,永不再犯。”严鹏点头称诺,却又道:“既是如此,下官还有一计,可得南安,还请将军见纳。”
  如今陇右诸郡,只剩下南安还在夏侯懋手中,若是能尽快攻下,而结束此次北伐,李兰自是欢喜,忙道:“愿闻其详。”严鹏遂道:“羌军之所以前来,并非单为马岱挑拨,夏侯懋也必有重礼贿赂。如今羌军全军尽没,夏侯懋未必知晓消息,何不就此机会,使人换上羌兵衣甲,又以雅丹带着羌兵俘虏为前部,诈开城门。则南安唾手可得。即便计谋不成,也能挑起羌人与曹魏不合,于将军有利无害,此一石二鸟之计也。”
  李兰深以为然,当即使人将雅丹再带入帐中,拿酒压惊,好言宽慰。雅丹原是怕死之人,能得活命,自然对李兰感恩戴德,一听说有事相求,顿时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道:“将军能饶小人一命,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将军但有所使,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李兰当即将严鹏所献之计一一说出,雅丹听到要让自己和曹魏开战,脸上瞬间变色,颤声道:“败军之将,何敢在将军面前献丑?将军兵马雄壮,所到之处,攻无不克,何需小人……”话还没有说完,李兰早不耐烦,沉声道:“大人只一句话,愿还是不愿吧?”严鹏也恰如其分地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道:“大人若是不肯,将军决不勉强。”
  话虽是这样说,雅丹却怎么能相信?只吓得面如死灰,勉强点头道:“既然将军吩咐,小人岂敢有辞?”李兰哈哈大笑,随即再次升帐,责令魏延率本部军马换成羌兵服色,随雅丹前去攻取南安城池,自引大军在后接应。
 
 
 
 
第十四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夏侯懋自从躲入南安城之后,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一则担心丢城失地,皇帝怪罪,其二便更怕的是李兰兵临城下,自己再躲无可躲。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看不起的程武在死之前居然还给自己献了一个大大的好主意。请来的羌兵竟是如此的神勇,首战就大败蜀汉大将桓易,吓得李兰连日只挂免战牌,不敢出营应战。现在又听说李兰已经退兵,羌兵随后追击,虽然胜负尚且不知,但只要蜀军远离南安城一步,性命便安全一分,夏侯懋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吩咐部下先准备好一份厚厚的礼物,只要羌兵获胜,一定要好生重谢。
  这一天夏侯懋在城中,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很想羌兵快点传来捷报,可直等到三更过后也始终没有传来丝毫的消息。夏侯懋实在熬不下去,转回寝处休息,又再三吩咐,要是羌兵有消息过来,一定要马上将其叫醒。
  夏侯懋刚睡下不久,还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就听着董禧一路从外院喊到内宅,还就只有四个字:“将军来了,将军来了……”虽然董禧没有说清楚,夏侯懋心里却是十分的明白,急忙翻身起床,外衣也不及穿戴,便迎出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大大的好消息。”董禧一张脸笑得几乎把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急忙道:“方才有羌人来的使者,说是他们追赶李兰,大获全胜,所获颇丰。现在正凯旋归来,不久便到城下,还望大都督能准备好牛羊美酒,犒赏三军。”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听说蜀军惨败,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吩咐道:“速去准备酒宴,本都督要亲自向越吉元帅和雅丹丞相致谢。”董禧领命下去,夏侯懋也急忙让人为其更衣,穿戴完好,才带人赶往南安城东门,准备亲自迎接羌军将士。城中大小官吏得到夏侯懋将令,也都陆续赶到,得知李兰退兵,无不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向夏侯懋贺喜。在众人的歌功颂德之中,夏侯懋明知道击退蜀军,自己丝毫没有功劳,也不禁飘飘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似乎整个曹魏江山都是他一人扶持的一般。
  又过不久,看着远处一条火龙渐渐靠近,夏侯懋知是羌兵归来,便要亲自出城迎接。恰巧董禧在旁有心讨好上官,乃告道:“羌兵虽然获胜,但终是夷狄之人,都督乃朝廷重臣,若出城亲迎,未免让那些羌人瞧轻了。末将带人下去便可,大都督只管在城上等候,以示朝廷威严。”夏侯懋当日对羌人礼遇有加,也情非得已,如今蜀军已退,心中便再无看重之意,听到董禧这样说来,很是觉得有理,遂命其前往,自己却在城上等候。
  董禧又成功地拍了一次上司的马屁,想着夏侯懋得胜回朝,升迁只在眼前,自己也定能连升数级,心中自是美不可言。领着十余骑来到羌军阵前,高声道:“夏侯都督远迎越吉大元帅得胜归来。”羌兵前面顿时闪开一条道路,只见雅丹打马出来,道:“本丞相在前先来,元帅领军押解汉军俘虏在后。”复向董禧身后看了看,道:“夏侯都督何在?”
  董禧不疑有他,反正这一文一武都是西羌国主跟前的红人,迎接谁都是一样,答道:“大都督就在城上等候,由末将先来。”夏侯懋虽然没有亲自出迎,雅丹并不在意,只让董禧在前引路。
  众人刚到城门之下,魏延在雅丹身后早忍耐不住,大喝道:“汉镇北将军魏延在此。”手起刀落,便将董禧劈于马下。左右羌兵都是蜀军所扮,也一同发起狠来,砍杀城门守卫,很快便将城门牢牢掌握。魏延一面使人招呼后军入城,一面亲自带人来擒夏侯懋。
  夏侯懋原本在城楼上高高兴兴地看着雅丹进城,却没有想到突然之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听到魏延的大名,顿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若不是两旁心腹七手八脚地拉扯,只怕再也站不起来。害怕归害怕,逃命还是重要的,夏侯懋一边差人去阻挡魏延,一边就顺着城墙往西跑。城中毕竟还有着曹魏几万大军,虽然蜀军已经入城,但还是有不少魏军在组织抵抗。魏延有心擒住夏侯懋立功,却最终还是被源源不断的曹军阻拦下来,让其由西门走脱。
  其实在魏延夺占城门之时,夏侯懋若是一员良将,自然沉着指挥,重新将城门夺回来,就兵力而言,显然是魏军占有优势。但夏侯懋却是个不折不扣地白痴笨蛋,看到蜀军入城,又见魏延带着人来擒自己,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根本不作抵抗,便想着逃跑。城中虽然有曹魏数万人马,但苦于无人指挥,各自为战,自然不能与后面的蜀汉大军相抗衡。蜀军越来越多,而夏侯懋逃走的消息也逐渐传开,城中原本还在抵抗的魏国兵将,也都或走或降。天色还不曾大亮,南安城便就完全地落入蜀军手中。而夏侯懋用来迎接越吉,雅丹的酒宴,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李兰的庆功宴会。
  魏延两次立下大功,在席间显得异常地兴奋,不住向众将举杯,独不理会李兰。李兰知魏延心中对自己还有不满,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想乘此机会将两人的不快抹去,也起身举酒道:“连日大捷,皆赖魏将军神勇。众将敬魏将军一杯如何?”李兰提议,席上众将自不敢违,也急忙起身道:“恭贺魏将军。”
  魏延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是很多时候气不过李兰过于的妇人之仁。被关兴抢先锋在前,又私自释放陈晟在后,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如今蜀军大胜,魏延满心欢喜,也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抹不开颜面而已。现在李兰主动示好,魏延也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道:“多谢大将军与诸位将军。”
  两人的尴尬局面虽然暂时被胜利冲去,但李兰心中深知,自己与魏延的脾性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若是两人早日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终究还是会闹出矛盾来的。现在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第十四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雅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可否认的却是在李兰攻占南安的过程之中,为蜀汉立下了大功。李兰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当即让雅丹带着羌兵以及所有被收缴的兵械返回自己国中。西羌国主彻里吉虽然多年以来向曹魏示好,年年进贡,岁岁纳宝,现在却不得不转而靠向蜀汉。南安一战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便是羌人彻底的将曹魏得罪了,为了自己族人考虑,彻里吉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向蜀汉皇帝称臣纳贡。
  攻下南安之后,夏侯懋不知逃往何处,陇西郡兵马不多,传檄而定。这几日,李兰只是忙着清点户籍,出榜安民,至于军中众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近一步攻取旧都长安,倒让李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是收到彻里吉的国书之后,李兰心情大好,陇西已定,羌人平服,自己此次北伐的目的完全达到,当即下令设宴款待西羌使者,请众将皆来作陪。
  酒至半酣,有军士来报,言街亭王平派人前来。占领南安之后,李兰担心街亭,也曾派人前去打探,听有消息传来,便急忙命来人入见。等使者入内,却原来是天翼,看到对方满脸倦容,李兰急忙起身迎上前,不等天翼行礼,便伸手相扶,道:“不必多礼。街亭情况如何?”
  “还好。”天翼的两个字不仅让李兰放下心来,帐中众将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天翼却又道:“果如大将军所料,魏主派右将军徐晃带幽并数万精兵增援夏侯懋,现在已至街亭。王平北奉大将军之命,当道扎营,坚守在彼,徐晃一时难以攻破。不过魏军势大,且徐晃乃当世虎将,王平北惟恐自己力有不逮,还望大将军火速派兵增援,以求万全。”
  李兰还不曾开口说话,魏延在一旁早大声道:“陇西已平,正是进兵长安,光复旧都之时。徐晃自来送死,末将愿为前部驰援王将军。”街亭固然是要救,李兰心中却另有打算,但又不敢相诸将明言,只淡淡说了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当下命人带天翼下去休息,又让严鹏将彻里吉的使者送走,才坐回帅位,既不问帐中将领的意思,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头不语。
  魏延刚平息下去几天的火气,又被李兰这样的动作激起,复大声道:“徐晃大军攻打街亭,王将军虽然长于战事,但终究寡众悬殊,望将军早定谋略。”李兰被魏延打断思绪,抬眼见众将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刚要开口,身体却猛然倒地,不省人事。
  李兰的身体虽然不能说像魏延等武人一样强壮,但平日也极少生病,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中众人吓了一跳。叶枫就在帐中,见李兰如此,急忙抢上前去将其扶起。魏延职位最高,就坐在李兰旁边,此刻也急切靠上前,问道:“大将军如何?”
  叶枫已伸手替李兰把脉,只觉脉象平稳,并无他碍,正不知所以,却感觉李兰的手指在自己手上轻划了一下,便知其意,乃答道:“大将军操劳过度,突患恶疾……”魏延不等他说话,便匆忙打断,道:“有无大碍?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复原?”言语之间,倒不是十分关心李兰的病情,而是想问何时能出兵。
  叶枫现在只知道李兰装病,究竟是何用意却不明白,只好答道:“这却很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数月也说不准。”魏延不想会是这样的回答,微怒道:“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连病人的病情也不知道深浅?”叶枫遂正色道:“卑职虽为医士,但病有千百万种,人的体质也各不相同,这病得在某人身上,三日能愈,在别人身上或者就此不治,也很难说。卑职所能者,不过尽力而已。”魏延不通医理,也懒得跟叶枫纠缠不休,只是焦躁说道:“那你还不快尽力医治?”叶枫却又道:“卑职把脉用药之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而且大将军病势沉重,也当送回帐中安置。”魏延急于出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兰会突然发病,而且看上去似乎颇为不轻。虽然魏延也有调兵的权力,可是从李兰分兵诸将以来,众将互相不节制,魏延现在所能调动的也只有部下区区万人。当下心中着恼,也不再理会叶枫,重重哼了一声,魏延便甩手出了大帐。
  叶枫见魏延离开,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军士拿来担架,将李兰抬回寝帐。安顿妥当,叶枫才团团作揖,道:“卑职要为大将军查看病情,请各位将军大人暂时回帐休息,等大将军醒来,卑职在另行通知诸位。”众人皆知叶枫医术了得,便各自行礼告退。
  众人散去之后,叶枫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对着李兰道:“将军,不必再装了,帐中只我二人。”李兰这才坐起身来,笑道:“多谢天涯为我隐瞒众人。”叶枫却大为不解,问道:“大将军何以如此?”李兰苦笑摇头,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吕容风风火火地闯入帐中,道:“天涯,大将军怎么会……”话没有说完,便看见李兰好端端着正跟叶枫说话,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兰军帐之内,若是没有传唤,旁人一般都不敢进来,所以才敢大胆地站起来与叶枫说话。但却忽略别人不敢,吕容岂能也受拘束?正她撞了个正着,眼看着吕容已经眼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柳眉倒竖,就要开口质问,李兰急忙抢上前去,伸手将吕容嘴巴掩住,低声道:“我的好宝贝,你可千万不要闹啊。”
  吕容本来是自己帐中休息,突然有人来报,说李兰重病晕倒,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李兰完全没事,顿时又急又怒。刚想要兴师问罪,便又被李兰捂住嘴,虽然“好宝贝”三个字听在耳中十分受用,也还是不能解气,张口就在李兰手上咬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有皮破血流,也将李兰痛得立马收手,又不能喊出来,只恨得牙痒痒。叶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折腾,一时忍俊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李兰被他看了笑话,更是大窘,只得道:“天涯,去请桓将军过来。”
  叶枫走后,李兰见吕容仍旧怒气不消,只好嬉笑着靠上前去,道:“让夫人受惊了,是为夫的错。”见李兰捂着手,又不敢大声叫疼,吕容怒气早消了大半,再见他嬉皮笑脸,便紧绷着脸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好端端干嘛要装病吓人?”李兰随即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打仗。”吕容方才记起当日丈夫对自己所言退兵之事,不过后来桓易平安归来之后,李兰便再不曾提及,原以为就此作罢,却不想他还记在心中,只得道:“如今我军连获大胜,你却想退兵,只怕众将不允。”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装病?”吕容听后,思量片刻才道:“桓将军或者别无异议,但魏将军断然不愿因你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
  这话说的不假,李兰也记得在孔明北伐之时,因为张苞伤重不治,悲而发病,兵退汉中,魏延便多有不满的言语。自己现在装病,保不齐魏延私下又在发什么牢骚,只不过不满归不满,总不能用胳膊与大腿去拧,以其一军之力,绝对不可会独自北伐。大不了回去之后,再多些封赏便是,李兰吁口气,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丈夫一脸的无奈,吕容也跟着有些伤神,这样的一个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人,只应该隐归山林,与草木清风为伴;可偏偏却跻身于朝堂,身处蜀汉帝国权力的最颠峰,也难怪会有这么许多的苦恼。看着李兰手上还有两排细碎的牙齿印,吕容缓缓伸出手,低声问道:“很疼么?”军旅之中,难得两人还有这样的亲密举动,李兰正打算好生温存片刻,却听帐外传来一声轻咳。知是叶枫请桓易过来,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双手。
  在吕容出声示意之后,果然就见叶枫与桓易一道进帐。桓易大约是得到叶枫的消息,在见到李兰之时,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行礼道:“大将军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李兰道:“徐晃大军已至街亭,吾恐王将军并非其敌,欲使大哥带兵前往救援。不知大哥能行否?”
  桓易这几日虽然体内毒性已除,伤势大好,但身体仍旧不乏有些虚弱。街亭告急之事,他倒也有耳闻,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不用魏延,而用自己。将令如山,桓易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使街亭有失。”
  李兰“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桓易又等了片刻,复道:“若将军再无他事,末将这便点军马前往。”言讫,便要转身离帐。李兰本是想让桓易开口,却不想对方只字不提,只好出声将其喊住,道:“怎么大哥不问问我为何称病?”桓易微微一怔,却又立马抱拳道:“将军所行之事必有深意,末将不敢多问。”
  李兰看了看桓易,不由低声笑了起来,道:“大哥向知我心,现在却为何不肯明言?”桓易原本不愿意将话道破,现在既然李兰先把话说明,只好抬头看着对方,轻叹道:“将军体恤士卒,不愿再战,原是大仁大义。不过如今陇西悉平,羌人臣服,曹魏大军远在宛城,正是进击长安,收复旧都之良机。此刻将军有意退兵,末将以为诚不取。”
  李兰又轻笑数声,问道:“大哥可知众将之中,我为何只不瞒你一人?”见桓易茫然摇了摇头,才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以大哥之智略,万不该有这样的短见。”桓易没有想到李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道:“愿闻将军细言。”
  李兰遂道:“此番我军北进,能如此轻易便夺占陇西,固然是三军将士用命,却也要感谢宛城的司马仲达,替我们牢牢牵制住了曹魏数十万大军。若是我军不能见好就收,继续进击长安,同样的道理,曹睿只能是把宛城的兵力西调,我军岂不是又帮了司马仲达的大忙?启时,曹魏精兵良将皆在长安城下,且不说我军能否取胜。就算惨胜之后,夺占长安又有何益?只不过是为了‘收复旧都’的一句口号罢了。长安之右,便是潼关,我军焉有余力能破?曹魏屯兵于彼,随时都可出关而西,我军在长安多留则耗费钱粮,少留则不足于守。正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退两难而已。”
  桓易被李兰侃侃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迟疑道:“那以将军之意,我军便不能攻占长安?”
  “不是不能,而是时机未至。”李兰随即道:“大哥可见过农家养蚕?一条成蚕不过小指粗细,而幼蚕体型更小,却能吃下手掌大的桑叶,便是所谓的蚕食。曹魏虽然在此数败,但主力尚存,国势数倍于我。我军想要取胜,也只能步步为营,缓缓蚕食其地。如今陇西已定,便当固守所得,休养耕织,操练士卒,抚合诸戎,再候良机。何况现在曹睿正与司马懿在宛城交战,我军正该坐山观虎斗,若是彼两败俱伤,岂不大妙?”
  桓易虽然主战,却不是魏延一样的激进派,听李兰说完,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再拜道:“将军所言甚是。”李兰见到桓易信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我便知大哥与文长将军不同,并非盲目好战之人,是以将街亭托付大哥,万不能有失。”桓易急忙道:“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李兰又说了些预祝成功之言,桓易才出帐,自去点兵出征。
  等叶枫出去之后,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吕容二人。吕容竟“扑哧”笑了出来,道:“你退兵便退兵,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将桓将军说的心服口服。”李兰也只好苦笑道:“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却又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是有理么?”吕容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妾身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魏将军是否也这般认为。”
  李兰也知道魏延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纵横天下,自己的一席言语未必能将其说服,只得轻叹一声,道:“所以我还在等……”等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外面魏延洪亮的声音道:“某要见大将军。”听着语气十分不善,李兰急忙躺到塌上,闭目养神。而吕容也坐到塌旁,掏出手绢,眼圈一红,便有几滴眼泪欲夺眶而出……
 
 
 
 
第十四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得到街亭传来的消息,魏延一心想要带兵出征,先斩徐晃,再夺长安,进一步完成光复汉室,纵横天下的愿望。但李兰居然在这个时候突发急病,魏延满腔的热血,便被当头的凉水扑灭。原本在帐中独自生着闷气,却没有想到又有传来消息,说桓易正在营中点兵,要前往街亭救援。这一下彻底将魏延激怒,自己好歹是前军督部镇北将军南郑侯,主将有疾自该是由自己来主持大局。可李兰非但没有这样的意思,反而连出兵征战之事也委了旁人,魏延心中自然是怨气难消,所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兰帐外求见。叶枫明白李兰是装病,恐魏延入内看出破绽,于是再三阻拦,两人就在帐前争执不休。
  李兰在帐中听两人争执越烈,深恐二人言语不和,动起手来,便向吕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调解。吕容点头出来,便见魏延已经是面红耳赤,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若不顾及在军营之中,只怕早跟叶枫大打出手。吕容忙快步上前,道:“天涯不知深浅,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包涵,且息雷霆之怒。”
  叶枫见吕容出来,遂退到一旁,不复多言。魏延再是气恼,也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也强压心中怒火,道:“大将军病情如何?某本欲入帐探视,奈何叶校尉始终不肯,不知是何缘故?”吕容只得答道:“大将军方才用了些药,此刻药力发作,正在昏睡之中。妾身恐有人打搅,乃让叶校尉守在帐外,回绝诸将求见。将军若有急事,不如等大将军醒后,妾身另行禀告,再请将军过来商议如何?”
  吕容这么一说,魏延便不好再坚持求见,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复问道:“既然大将军尚在病中,桓易怎么能点兵出征?”吕容道:“大将军用药之时,醒来片刻,知街亭告急,定要派兵救援。恰好桓将军就在身侧,于是便命其前往。不曾与魏将军商议,也是无心之举。”魏延不知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既然李兰军令已下,几乎没有更变的希望,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告辞,就迈步离开。
  离自己营帐不远,就见姜维正等候在外。自从姜维归汉以来,一直是在魏延手下效力,无论计谋武艺,都深得魏延赏识。看到魏延回来,姜维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魏延此刻心情并不见好,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还看得顺眼的人,当下扯着姜维便道:“走,入帐陪吾喝几杯。”姜维本就是得到消息,有备而来,见魏延如此,心中更是欢喜,便随着对方一起入帐。
  两下坐定之后,魏延命军士取来酒菜,也不理会姜维,自斟自饮先喝了好几杯。姜维在旁也不住劝酒,等到魏延有三五分酒意,才道:“今日桓将军进兵增援街亭,却不知我等大军何时能出发?”魏延将手中之酒再一饮而尽,道:“此乃大将军之事,与我等何干?”语气之中大为不满,隐隐有指责李兰独断专行之意。
  姜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含义,遂道:“如今陇西平定,正是大军进攻长安之时,不想大将军却突患恶疾……”说着便重重叹息一声,显得十分惋惜。这话正说到魏延的痛处,也不禁跟着道:“这汉室江山又非他李兰一人所有,现在却以一人之故,坏国家大事。某深以为恨,深以为恨啊。”
  听魏延嚷嚷出这句话,姜维心中暗自窃喜,嘴上却连声劝阻道:“将军小声些,不可让外人听见。”魏延更是猛拍酒案,起身怒道:“难道本将军还怕他不成?”姜维又急忙劝了几句,让魏延重新坐下,才道:“将军神勇,若是能有将军带兵前往街亭,不仅能使徐晃授首,便是攻取长安,也不过举手之劳。”
  魏延何尝不是想着自己去前方征战,但李兰却偏偏派遣的是桓易,自己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始终不能得展,想着便不由地长叹一声。姜维见魏延如此,知时机已至,乃俯身上前道:“卑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在平时魏延即便不是精明能干,但遇事也要考虑三分,对旁人多少也会有些提防。只是气恼李兰在先,又饮酒半酣在后,此刻虽然隐隐觉得姜维接下来要说的未必是什么好话,却也不禁斜眼瞟着对方,道:“你如何也变得如此不爽快?有话要说便说,本将军绝不见怪。”
  这话正中姜维下怀,压住心中的欢喜之情,恭恭敬敬答应后,复低声道:“卑职不为他事,只不过觉得大将军此番病得着实在有些古怪。”魏延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顿时精光四射,起身踱开几步,才缓缓道:“你且说说心中想法。”姜维自然不会推辞,便又继续道:“卑职尚不及冠,便闻大将军之威名。自赤壁战后,大将军成名已有二十载,但却容颜不改,看上不过双十年华。将军与大将军相交多年,可知其确切年岁?”
  李兰驻颜有术,魏延是早已经习惯,但不明白姜维何以现在提及此事,又有些伤感自己华发已生,却仍旧未能完成心中的宏愿,不禁叹道:“大将军容颜不改,实是让人艳羡不已。彼当年与某相交之时,以大哥相称,年纪总要比某小罢?”姜维却不以为然,接口道:“将军既不知大将军年龄,焉知将军不该称大将军为兄长?”
  魏延被姜维如此提点,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维故意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大将军驻颜不变,既可是双十年华,又何尝不能是古稀之年?”魏延与李兰认识近二十年,已经是见怪不怪,从来没有在李兰的年纪上面有任何的怀疑猜忌,但姜维却是不同,新随李兰不久,和魏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看,是以才能有这样的猜测。魏延被这样鼓惑之后,也不禁点了点头,双目仰望帐顶,心中默默叹息,若真是如姜维所言,那么事情便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第十四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对于自己所说的种种,姜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凭据。但从直觉上来讲,姜维总觉得这次李兰无缘无故地重病,必有几分蹊跷之处。自从归降蜀汉以来,李兰对姜维虽然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褒奖与提升。姜维不是平常的人,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李兰对自己存在的或多或少的警戒心理,难道是因为自己是降将的缘故?但荆州的郭淮不也是魏国的降将么?姜维虽然不能猜透李兰心中的根本原因,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所以才会用心地讨好魏延。毕竟现在整个蜀汉朝堂之上,能与李兰抗衡的,大约也只有魏延一人而已。
  看到魏延良久没有说话,心知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姜维便又上前少许,道:“卑职不过是臆断之言,若有错失,望将军不要责怪。只是将军可回忆以前,大将军生病之时,可有拒绝众将探视?”
  魏延正有所思,听姜维这么一问,随口便答道:“不曾有过,果然有些古怪。”话刚说完,顿时发觉自己失言,急忙强笑道:“或者真有不便之处,你我不通医理,自然见怪。”论及心机城府,魏延自是远远不及姜维,知道他不过是推委之词,心中怕不比自己还要着急,当下又道:“卑职随大将军日浅,但也明白大将军乃国之柱石,若是有个长短,只怕……”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下去,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便注视魏延表情的变化。
  魏延虽然心计不重,但事关自己,也不得不多考虑几分。李兰病得奇怪,病后又不会众将,更是奇怪,难道真的是异非寻常的重病不成?若真是如此,一旦李兰故去之后,这蜀汉朝廷的掌权者又将会是谁?从爵位资历来说,魏延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是魏延与李兰之间的交情亲而疏,疏而又亲,就此而言,李兰将后事托付与桓易或者郭淮也都是不无可能。更何况李兰在病中,将援救街亭的任务指派给了桓易,其中莫非就有隐含之意不成?魏延自己性格刚毅,别说与朝廷里的一般文臣,就是与营中的一干将领也不见有什么过人的交情,日后真若有了争执,定然不会得到什么支持。
  倘若李兰健在,魏延断不会生出什么夺权之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万万不想再让桓易或者是郭淮爬到自己的脑袋顶上。抬眼看见姜维还着望着自己,不禁道:“某向知伯约谋略过人,必有良策教我。”
  姜维说了半天的话,等的也不过就是魏延的这一句话,当即便道:“常言道‘未雨绸缪’,此刻将军虽然不清楚大将军病情如何,但却不能不先作准备。大将军使桓安汉领兵出征,就算没有让其掌兵之意,也必有使之立功之心。将军不妨……”说着便靠上前去向魏延一阵耳语,只将魏延听得连连点头。
  过不多久,魏延便又离开自己营帐前往李兰帐前求见。叶枫见对方去而复返,心中大是不悦,仍旧阻拦不肯让其入内。魏延这次却是脾气大好,见叶枫不肯放行,也不再争执,只是退到旁边,道:“大将军不醒,某便在此等候,等大将军醒来,再见不迟。”大有一副不见李兰,誓不罢休之势。叶枫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两人的说话,句句传入李兰的耳中。原本与吕容在帐中说笑,心想着马上就要收兵回汉中,不再征战,心情大好,却被魏延这一来,搅了兴致。知道躲是躲不过,何况退兵之事,迟早也要征求魏延的同意,于是李兰再俄延片刻,便让吕容请魏延入帐。
  李兰既然是装病,也难免下了一番工夫,在脸上作了些手脚,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魏延问安之后,李兰努力在吕容的扶持之下,稍微坐起身子,勉强道:“贱躯染疾,有劳将军挂怀,实感歉疚。”魏延急忙客气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大将身担军国大任,还望能善养身体,以图大计。”
  李兰当然明白魏延口中的“大计”是什么,但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取长安,望着魏延平静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道:“吾染病颇深,暂不能打理军中事务,一切便皆有仗将军。”乃转头谓吕容道:“取我大将军印来。”吕容不想李兰会出此一言,还不及动身去取,魏延却先行下拜,道:“末将何敢?将军乃三军主帅,偶染小疾,不日便可痊愈。眼前并无战事,诸将各有其职,大将军用心养病便是。”再三推辞。
  李兰看着魏延跪拜的身影,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道:“将军请起。”魏延并不起身,复道:“末将还有一事要禀。”李兰本来是装病,现在却越来越入戏,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事?”魏延抬头看着李兰,一字一句地道:“末将军请将军能暂退兵汉中。”
  打从魏延一进帐,李兰就在不住的盘算如何能劝说魏延退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地开口说了出来。李兰反到没了准备,除了心中大喜之外,竟不知该对魏延说些什么。还是吕容在旁边接口道:“大将军病势沉重,只怕暂时不能长途行军。”李兰顿时暗道惭愧,想自己借病不肯出兵进取长安,难道以重病之身,就能忍受长途跋涉,随军退回汉中么?这样岂摆明了说自己是在装病,还好吕容心思细腻,担心是魏延的试探之言,所以才抢先回答。
  魏延似乎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答案,便又继续道:“大将军身体不便,三军无帅,自是不能再与曹魏交战。以末将愚见,不如分兵扼守各处关隘,大军退回汉中休整,以备来年。既然大将军暂时不能忍受军旅劳顿,可先在此休养些时候。末将可先带本部兵马退回汉中,一则节省钱粮,二则也能充实汉中守备,以免大军长期滞留陇西给曹军以可乘之机。”
  既然商定退兵,那么再将这数万大军滞留在陇西确实只是浪费粮草,川中粮草转运出来就算有木牛流马也不是十分的方便。魏延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李兰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本来他的心中就打有退兵的主意,如今难得最大的阻碍魏延松口,自然是答应下来,道:“大军长时间在外,汉中空虚确实不便。难得将军考虑如此周详,将军大可先回汉中,吾病情稍可便退回汉中,再与将军商议后图之策。”听李兰答应自己的请求,魏延这才起身告辞。李兰也不挽留,乃让吕容代自己将其送出帐外。
  李兰之所以装病,不过就是因为想要退兵,现在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心中自然高兴不已。等吕容回来,便张开双臂,道:“宝贝,我们终于可以再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吕容不想让他扫兴,靠入李兰怀中,道:“朝廷有你这样的大将军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不兴干戈,自然于民有利,当然该喜才是。”李兰心中的巨石落下,轻轻在吕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再说我总不能丢下夫人一人生产吧?”吕容已是有孕在身,若是继续进兵攻取长安,自然是不能随在军中。战事一旦旷时日久,吕容生产之时,李兰想要陪伴在身边,自然也就成了奢望。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独自分娩?听到李兰这么说,吕容心中自是无限的幸福,身体也靠得更紧。
  两人温存片刻,吕容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道:“魏将军一向主张征战,今日却一反常态,你就不担心么?”李兰的心里又何尝不见疑,从魏延进帐之时,李兰就觉得魏延神情有些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有让将印之事。更多的便是想试探一番,以魏延平日的脾性,在李兰生病不能理事的情况之下,肯定当仁不让。可是今天魏延却出奇的谦逊,居然再三的推辞,李兰心里便越发地起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回想当年自己孤身进入长沙,劝说魏延归降刘备,之后魏延便以李兰亲信一系自居。只是后来李兰身陷许都,魏延才不得不转靠孔明,若不是这样,只怕便与黄忠一般死得不明不白也未可知。所以李兰并不怪魏延,才敢在后来与孔明争夺成都之事,亲自前往汉中劝说对方。两人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微妙,既不像李严等人一般,处处需要堤防,却又不能像桓易一般的推心置腹。朋友与敌人也就是在一线之间。
  魏延之所以不敢接印,在李兰看来无非是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也在处处提防着李兰,而揣测到了李兰只是在试探自己,从而坚决地推辞。如果在魏延的心中真当自己是李兰的腹心之人,便应该应承下来,好生打理军务。
  至于魏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退兵,李兰心中也隐隐有了解释,自己这场大病在外人看来,来势汹汹,连一向好称神医的叶枫也都没有定论,魏延自然要为将来作打算。一旦李兰有什么不测,魏延也应该早回汉中准备,日后如何接手蜀汉的军政大权。在李兰熟知的历史上面,孔明死后,魏延与杨仪争夺权柄,不就是烧绝栈道,想抢先退回汉中么?但魏延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李兰只是装病,难免要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虽然猜得魏延已经在朋友与敌人的这一线之间,又更偏离了一些自己,但李兰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笑容。等魏延回到汉中之后,却听到的是李兰痊愈的消息,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连声大呼上当?
  吕容本来是在等着李兰的回答,却不想他只是自己傻笑,并不说话,当即用手轻推了他一下,再问道:“你笑什么,莫非知道魏将军改变心意的原因?”李兰却并没有说明,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已。”吕容见他不肯说,将头偏向一旁,道:“不说算了。你这个人精,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情。魏将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攻克长安,光复旧都,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你耍得服服帖帖,甘心退兵回汉中。”
  李兰本来还是满脸的笑容,但吕容这句话说出之后,脸上顿时僵住,失声道:“不好。”吕容见他神色颇有几分慌张,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兰急忙松开抱着吕容的双臂,道:“快去让叶枫拦下魏延,不得先回汉中。”
  吕容虽然不知道李兰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向来相信自己的丈夫算无遗策,于是急忙出帐命叶枫去阻拦魏延。等回到帐中,李兰已经起身在地上来回走动,神色之间显得十分焦急,吕容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站在旁边。
  片刻之后,叶枫便风风火火地赶入帐内,李兰劈头便问:“可拦下魏将军?”叶枫摇了摇头,道:“属下奉命前去阻拦,魏将军已经点兵离营多时。”李兰叹息一声,道:“何其速也。”叶枫答道:“魏将军在求见将军之时,便使姜维点齐兵马等候,刚出大将军营帐,便直接带兵出营,现在只怕已在数里之外了。”
  李兰马上取过大将军令箭,道:“汝速骑快马追赶,务必要将其追回。”叶枫接过令箭,便匆匆离去。吕容便又不失时机地在旁道:“果然又是姜维这厮,他刻意亲近魏将军,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兰虽然知道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却也不得不点头,留下姜维这样的祸患,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个把时辰,叶枫再次入帐,却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他虽然追上了魏延,但以一己之力,却不能阻拦下魏延,只能是无功而返。李兰也不曾冀望叶枫当真能将魏延劝说回来,只是略尽人事罢了。如今已成定局,李兰也只能道:“传令,大军明日四更作饭,五更起程,前往街亭。”叶枫自是急忙出帐传令,吕容却是满脸的不解,问道:“你要进攻长安?”
  李兰微微摇头,道:“一切但凭天意。”心中却在默默的祈祷,伯济,希望你能给我带了点好的消息。
 
 
 
 
第十五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当蜀汉与曹魏双方在陇西交战的时候,南阳司马懿与曹真的战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曹睿认定司马懿与蜀汉李兰勾结,倾长安,洛阳两京之兵与汝南曹休一起,共计大军三十余万,分三路夹攻宛城。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在这样实力的绝对悬殊之下,也只是节节败退,勉力抵抗。
  魏大将军曹真督洛阳之兵南下,攻鲁山,月余破之,守将王涛战死,司马懿痛失一臂。大司马曹休率汝南兵马,攻叶县,破之,兵进博望。左将军张合率长安大军,破俪县,驻兵镇平。三路大军汇齐,大有一鼓作气,攻占宛城之意。
  本来就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又有军报传来,原本按兵不动的荆州郭淮也提兵北上,进驻新野。宛城只有不足十万兵马,应付三路魏军已是颇感觉吃力,听到郭淮的荆州军也要来分杯羹,宛城众将不禁忧心忡忡,有些贪生怕死之人便已经在预谋后路。城中大户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携财逃亡,但私下也有不少在挖地埋金,只有镇南将军府中却是一片安宁,看不出任何惊慌错乱的征兆。
  司马懿坐在主位,若有所思,右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约是想得太入神,偶尔用力过度,扯下一根两根胡须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下面分坐着五人,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在当年曹操欲图宛城之时,小小年纪便用计擒杀自己的亲伯父司马朗。现在经过十年的历练,也都成了足以独挡一面的后起之秀。余下三人分别是司马懿钟爱的弟子邓艾,心腹部将戴陵以及投靠而来的臧霸之子,臧艾。各人表情不一,却都出奇的安静,似乎都在等候司马懿的决定。
  “父亲。”司马昭最先打破房中的沉默,道:“如今战事不利,不妨先忍辱求全,孩儿愿代兄长前往成都。”
  司马懿这才抬眼看向众人,面无表情地问道:“汝等可还有别的意见?”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邓艾的身上。邓艾知道老师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轻叹道:“二公子愿代兄冒险,其心可嘉。只是公子这一去,老师便要受制于人,想要东山再起,便十分困难了。弟子愚见,不妨再等些时日。”
  “还要再等?”司马昭颇不以为然,争道:“且不说曹真的大军明日就要兵临城下,便是郭淮的期限也只在今日,使者就在外厅等候。若再推托不允,只怕荆州兵马也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邓艾被他一顿抢白,又不见司马懿有任何表示,只好默然坐下,不复再言。
  司马昭见邓艾退开,便又继续道:“魏武在时,父亲镇守宛城,便被视为心腹之患。如今魏主大兴甲兵三十万,必欲得之而甘心。邓兄总以为蜀汉李兰一旦出兵,曹睿便会移兵长安,但现在陇西战事已起,却不见曹真有任何退兵的迹象,反而越战越狠,越攻越急。大约魏主有心先取宛城,再保长安。宛城军力实不能与曹魏相抗衡,父亲何不就暂且应了李兰,归顺蜀中,以求自保?”
  司马懿听着爱子滔滔畅言,也不禁微微点头。宛城与魏,蜀接壤,离吴之淮南也相去不远,若魏攻则联吴蜀,若蜀侵则复归曹魏,以宛城地位之重要,不论哪一国都不会坐视此地落入他国之手。回想当年自己夺战宛城,便是想借此在三国的夹缝之间,求得一席之地,再图称霸大业。这些年以来,都证明司马懿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以曹操之奸诈,曹丕之阴险都不敢轻易加兵宛城。十余年,司马懿内施明政,外修甲兵,只望有朝一日,曹魏与蜀汉或者东吴先开战,自己能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万万没有让司马懿想到的是,魏国新皇帝曹睿即位之后,第一个居然就是拿宛城开刀。对于洛阳流传造反檄文之事,司马懿也有所耳闻,但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难道还亲自到洛阳去向曹睿解释,那是吴蜀奸细所为么?只恨魏国朝廷上养得全是一群饭桶,连如此浅显的离间之计都看不明白,也不劝阻他们的皇帝,便贸然的兴兵南下。
  战事刚起之时,司马懿也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知道宛城战事一起,或者汝南,或者长安便会也跟着燃起战火。不管怎么说,与蜀汉或者东吴比较而言,宛城还并不算是什么毒瘤。一旦有这两处军情告急,宛城的魏军便可不战而退。司马懿的算盘打个确实不错,只是曹睿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睿智。竟然本末颠倒,在李兰兵出汉中之后,居然没有让曹真退兵的意思,而是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侯懋去守陇右。难道在年轻的皇帝心中,自己比蜀汉的李兰更能威胁到他的皇位不成?
  司马懿自然不知道李兰为了让曹睿相信他与蜀汉有所勾结,花费了多少心思与工夫,只是以为曹睿远不及起父祖英明,甘愿丢失陇右,也不肯放过宛城。既然曹睿没有退兵的打算,司马懿也不是吃素的,调兵谴将与曹真交战数次。虽然略有小胜,但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最终不能止住曹真进兵的脚步。
  等到三路魏军都要兵临宛城城墙之下的时候,驻扎在樊城的郭淮也终于有了动作,提兵北上,并派来使者。使者持有成都的那半个傀儡皇帝刘禅的诏书,声言司马懿若是能归降大汉王朝,便可受封镇军大将军,宛城侯之爵,永镇宛城,并且郭淮可以引荆州之兵,帮助司马懿击退曹魏兵马。当然这样优厚的封赏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司马懿必须派子前往成都供职,诏书上说的体面,什么“有子聪慧,才堪大用,愿为朕之左右”都是借口,说直白一点,不过就是要有个人质在成都,否则怎么能对司马懿放心呢?
  得到这样的消息,司马懿也难以抉择,所以才召众人前来商议。次子司马昭认为时局过于不利,可以暂时归顺蜀汉,以达到借兵自保的目的,而且愿意前往成都为质;但邓艾等人却有相反的意见,毕竟有了一位公子被困在成都,司马懿日后便投鼠忌器,处处受蜀汉朝廷制约,想要在像以前一般独立在三国之间,怕是不复可能。双方意见不一,也都不能最终说服对方,只能是静静等候司马懿的最后决断。
  司马懿平日自问谋略过人,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处处都在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走,而那一头牵绳之人,很可能就是蜀汉的李兰。当年在许都之时,司马懿与李兰也有数面之缘,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对方会是自己眼下最厉害的敌人。从新皇帝曹睿即位之时,散发造反檄文,攻打樊城一步一步将曹魏大军引到自己的身上,而李兰却在陇西跟个纨绔子弟交手,想要取胜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等到宛城告紧的时候,又派人送来招降的诏书,欲借此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宛城划归蜀汉治下,计算得也未免过于安逸。
  司马懿虽然能洞悉李兰的计谋,但却想不出应对之策。答应李兰,固然日后受制;不答应,只怕不等郭淮带兵继续北上,曹真的三十大军便能让宛城内外吃尽苦头,不论最后能否坚守得住,此战之后,宛城多半再没有可以独立在三国之外的资本了。
  司马懿越想越觉得无从选择,终于还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李兰实乃吾平生所遇之最阴险狡诈者。”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道:“将军何必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司马懿抬眼视之,说话者正是臧艾。
  臧艾自从父亲死后,便与吕容等人分道扬镳,转投宛城司马懿。司马懿固知其父死于曹丕之手,断无向魏之心,是以收录麾下。多年来臧艾凭借自己才智,深得司马懿赏识,用为心腹。只是对于父亲之死,臧艾心中深怀歉疚,一心欲灭魏以报父仇,平日不苟言笑,与司马懿二子及部下诸将皆不十分交往,显得有几分特立独行。对于是否归降蜀汉之事,臧艾也并不曾有所表示,却不想在司马懿说话之后,竟然出此一言。
  司马昭此刻心情本来不好,又见臧艾出言无礼,便要开口呵斥。司马懿却急忙使眼色止住,起身走上前,问道:“莫非太和(编的字,我找不到,555)心中已有定策教我?”臧艾也起身道:“不敢。只是现下曹真三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所谓燃眉之急也,将军此刻若是连宛城尚且不能保全,何谈后计?”
  臧艾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言语之间透露的消息,便是要暂时答应归顺蜀汉。司马昭听到他支持自己的意见,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有心想让臧艾明确说出心意,乃问道:“那臧大人可是赞成吾之意见?”
  邓艾在旁也能听出臧艾言下之意,他与司马昭两人意见相左,都不能完全说服司马懿,惟恐现在多了个臧艾,说得司马懿心动,也急忙道:“太和之言过偏。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不是李兰敌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然大败。启时李兰大军进犯长安,曹睿便是再能忍耐,也不得不抽调宛城兵马救援。宛城之围自解,此刻何必要送公子前去成都?”臧艾转眼看向邓艾,冷笑两声,突然问道:“邓将军何以认定李兰会进犯长安?”
  邓艾一直反对归顺蜀汉,便是考虑到李兰绝对能击败夏侯懋,而进一步侵犯长安。长安乃是西汉旧都,关中重镇,一旦遇险,曹睿肯定会放弃宛城,移兵救援。可是现在被臧艾反问一句,顿时哑口无言,邓艾都能想到只要蜀汉军队进犯长安,宛城之围便立时能解,难道老谋深算的李兰会想不到么?既是如此,李兰在击败夏侯懋之后,很有可能像郭淮攻取樊城之后,就地休整,并不急于进兵,定要让宛城先屈服在曹真与郭淮的双重压力之下后,才会对长安采取下一步军事行动。邓艾想通此节,额头冷汗直冒,自己兵略或者可以傲视诸人,但说到这样的阴谋奸计,却总还是颇有不及。只是归顺蜀汉的条件,是要派子为质,这样日后又该如此才能摆脱劣势?邓艾又不禁问道:“若公子前往成都,日后李兰但有所命,老师能不遵行么?”
  司马懿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候,多有谴子为质的例子,也很有不把自己儿子性命当回事的父亲。司马懿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乱世枭雄,但当真能要弃自己的儿子性命于不顾,似乎还不能狠下心来。也只能转看着臧艾,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臧艾轻咳嗽一声,道:“当初曹丕继位之时,三爷也在洛阳伴驾,皇帝可敢动他分毫?只要将军有兵权在手,公子即便前往成都,焉能受辱?李兰想用公子来威胁将军,将军却如何不能以宛城来威胁李兰?李兰兵出汉中,其志不在小,但陇西凉州却非中原腹心之地。李兰欲争天下,便要以荆州之兵北上,宛城何其重要?只要李兰心中想要得到宛城,而将军又能稳守宛城,李兰如何敢为难公子?”
  臧艾一连几个反问,都说的十分有理,司马懿听得连连点头,道:“李兰欲得宛城多时,否则何苦花费如此心机迫我至此也?”
  “正是如此。”臧艾复道:“李兰使人劝降将军者,盖因其不愿见宛城复落入曹魏之手。将军隐忍而降,乃使郭淮与曹真相争,从中获利。又李兰得将军归降之消息,必举兵进犯长安,如此曹睿必抽调曹真等将回镇长安,宛城之围亦可暂解。启时兵围得解,将军仍镇宛城,手握数万雄兵,未必定要听从李兰节制。想当年秦国多少质子留在六国,可秦人何曾有一日忘记攻伐六国之地?”
  司马昭在此时也道:“父亲掌有要地重兵,孩儿自当无忧,若宛城不能得保,则举族倾覆。父亲岂可因孩儿一人之念,而废大事?家中有兄长代尽孝道,孩儿也当无后顾之忧。”
  司马懿转看众人,连方才极力反对遣子入成都的邓艾也都默不作声,便要点头答应司马昭所请,却又听臧艾道:“二公子前往成都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等众人眼光都看向他时,才又继续道:“李兰独掌蜀汉朝政多年,虽然内有政绩,外有战功,但功高盖主,权重于帝,岂无弊乎?李兰之所以出屯汉中,便是因为逼死主母,与朝中忠于刘氏重臣,如蒋琬等不能两立,惟恐祸起萧墙之内,才不得不带兵离开成都。其骄横跋扈如此,不要说皇帝刘禅,便是朝中的故旧之臣,谁不是敢怒不敢言?二公子前往成都,大可暗中行事,若能为将军取得刘禅与众臣的支持,非但不惧李兰,或可徐而图之。”
  李兰与蜀汉朝廷究竟关系如何,司马懿等人都不得而知,但其派兵深夜围宫,逼死皇后之事,早有细作报来消息。其行径与当年的曹操别无二致,以汉末皇帝刘协之懦弱尚且知道发衣带诏讨贼,难道刘禅还比刘协更不如么?如果司马昭前往成都,也能弄到一份这样的密诏送回来,扳倒李兰肯定是不足,但也算是握住对方的小小命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司马此刻才觉得平日少言寡语的臧艾,一旦开口说出话来,都能入骨三分,当即对着臧艾抱拳,一揖到地。臧艾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急忙还礼,道:“属下愿随二公子前往成都,定保公子周全。”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定下,邓艾的心中虽然仍觉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毕竟曹真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宛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众人在此争论,只好默默不语。能让臧艾陪着司马昭一起前往成都,司马懿的心中也稍微放心些,当下便带着二子来到前厅,会见等候多时的蜀汉使者。
  马秉首次跟随郭淮出征,便接受下劝说司马懿归降的重要任务,心中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忧。司马懿能在曹操的眼皮底下隐忍多年,最终割据宛城,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着大将军定下的谋略,一步一步地走进瓮中。在听到司马懿亲口说愿意接受大汉皇帝册封的时候,马秉强压心中狂喜之情,起身道:“将军顺天应人,顾念宛城百姓生灵,实在是大仁大义,下官甚为敬佩。”司马懿连声不敢之后,才道:“日后一殿为臣,吾父子三人还要大人多多照应。”
  “将军说哪里话?”马秉复道:“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大将军也仰慕得紧,下官日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说着又轻拍两掌,让身后随从将手中的木盒奉上,道:“此乃李大将军送与将军的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司马懿言谢之后,便示意长子司马师接过,又听马秉道:“将军何不打开,让下官也见识一番?”随笑谓司马师,道:“为父也想知道李大将军送的何物。”司马师依言打开木盒,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面旗帜。司马昭急忙取出,迎风而展,上面赫然锈着“大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看着这十二个大字,司马懿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难道李兰当真认准自己会归降么?
 
 
 
 
第十五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走了蜀汉的使者以及爱子司马昭,司马懿回到自己的将军府,只觉得有几分虚脱。枉自己向来自负谋略无双,近日以来似乎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诚如臧艾所言,只要宛城还在自己的手中,李兰也未必敢对司马昭如何;而司马昭前往成都,以其聪明才智,再有臧艾为辅,或者也能按计划有所作为。但李兰这样的敌人,始终让司马懿的心中不能坦然,以后究竟还会有什么奸计奇谋,真是不得而知了。
  “将军……”一声急促地呼喊,让司马懿回过神来,便见部将程明匆匆入内,神色之间显得颇有几分慌乱。近来的一段时间,司马懿也常常觉得惊慌,但总能不动声色,此刻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发生何事?”程明喘了口粗气,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司马懿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那便是:“将军,方才得到长安细作来报,汉镇北将军魏延由子午谷突袭长安,一举得手,现在长安已经落入蜀汉治下。”
  司马懿只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天大的当,原本以为李兰在没有得到自己任何答复之前,是不会贸然进兵长安,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当真敢一边派人来劝降自己,一边偷袭长安得手。更让司马懿气恼的是,居然是在自己刚答应归顺蜀汉之后,便传来这样的消息。若是这消息能早到一日,那么自己便断然不会让次子前往成都,而是要等待曹真退兵。司马懿此时心绪大乱,只对着程明大喊了一声:“快带人去追回子尚。”便又无力地坐下。
  只过了半个多时辰,程明便又去而复返,身后却并没有如司马懿所愿地带着司马昭。程明虽然追赶上了马秉一行,但对方却以司马昭的性命相威胁,致使程明无功而返。司马懿也只能是无何奈何地挥手让其退下,羊既然已经落入虎口,怎么可能再让它吐出来?司马昭既然已经被李兰扣为人质,又怎么会轻易地放回来?但唯一让司马懿觉得欣慰的却是,李兰攻破了长安曹睿定不会还处之泰然,宛城的兵围总应该得解。
  司马懿刚想到这一点,爱徒邓艾却又求见,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曹真回合曹休,张合所部之后,终于兵临宛城。司马懿也只能是下令众将好生防守,静等对方退兵。
  同一时间在魏军的主帐之中,曹真的心情也不必司马懿好多少,自己带兵南下,一路摧城拔寨,好不容易才杀到宛城脚下。可是天子的诏书也马上跟来,蜀汉的魏延已经攻占长安,右将军徐晃不得已兵退潼关,拒险扼守,等待着曹真的这支援军前去,复夺长安。
  得到长安失陷的消息,曹真也想马上回援,但却又不得不担心司马懿乘势而起,北上威胁洛阳,只好先使张合带兵前去与徐晃共守潼关,自己仍旧与曹休一起来攻宛城。可是刚到城下,便有探子来报,宛城城墙之上曾经挂过一面绣着“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的旗帜,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又取了下来。曹真并不知道那只是司马懿为了让马秉相信自己真心归降,而将李兰所送的旗帜当面悬挂城楼,等马秉去后,便又命人取了下来。曹真却以为是司马懿降了蜀汉,只是看见自己大军压境,才不得不将这面旗帜撤换下来。
  司马懿当真降了蜀汉,曹真便更不能退兵,长安与洛阳之间好歹还有潼关天险,而宛城与洛阳却没有这样的雄关。与其大军都去阻止长安的李兰西进,还不如乘着汉军主力都在长安的机会,攻下宛城,防止司马懿与郭淮联军北上。曹真在与曹休等众将商议之后,便亲自写下一纸奏折送往洛阳,恳请皇帝先让徐晃,张合二将镇守潼关,自己却还要攻打宛城,或者南下更远的荆州。
  曹真的奏报传到洛阳的同时,司马懿遣子入质成都的消息也传到曹睿的耳朵里面。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蜀汉,曹睿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诏书曹真,使其安心攻打宛城,又让颖乡侯辛毗持节军中督战,有畏敌不前者,作战不利者皆可立斩而后报。
  曹真得诏之后,不敢丝毫马虎,即日起将宛城四面围定,二十几万大军不分昼夜,轮流攻打。不出十日宛城上下尸首枕籍,流血漂橹。战况极其激烈,双方将士每日死亡都以千计。司马懿虽然有坚城为凭,但毕竟寡不敌众,数日下来,眼见城中伤亡近半,而魏军的攻势仍旧如潮水一般,并没有丝毫退兵之意。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既然降了蜀汉,就地理位置而言,宛城对洛阳的威胁远大于长安,也难怪曹真死咬着自己不放。事到如今,司马懿后悔已是无益,只能每日亲上城楼督战,借此激励士气,希望能坚守到郭淮的援军赶来。
  但在宛城交战半个月之后,别说郭淮,整个蜀汉连半个鬼影也没有派来救援。司马懿的心只觉得跌入冰窖之中,此时宛城战力已经不足三万,只怕再难坚持半月。割据宛城长达十八年之久,难道最终还是不能摆脱被曹魏夺回去的厄运么?又一次坚持到夕阳西下,司马懿抓紧时间回到府中休息,知道夜间曹真还要指挥军队疯狂地攻城。
  刚迷迷糊糊地和甲睡了片刻,司马懿便又被人推醒,睁眼就见长子司马师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十分悲愤,不由问道:“出了何事?曹真又攻城了?”司马师点了点头,道:“魏军已开始攻城,有邓师兄在城上指挥,父亲不必担心。”司马懿却哪里能放心的下,起身道:“走,一起去助士载守城。”司马师拦下其父,道:“男还有一事禀告,还望大人能……”
  司马懿担心城上战事,不肯听司马师多言,当即低声喝道:“有事且快说来。”司马师长吁口气,道:“三叔父夜间乘守军不备,已经逾墙而下,投靠曹真去了。”
  司马师口中所说的三叔父便指的是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当年司马懿想要割据宛城之时,大哥司马朗暗中勾结曹操,老三司马孚却是忠实的支持者,常说要为兄长赴汤蹈火,共图大事。没有想到在这当口,司马孚居然是最先背叛自己的人,司马懿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脚下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向后倒去。
  司马懿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见已经多了程明,戴陵二人。看着众人脸上略带绝望的神情,司马懿努力起身,勉强笑道:“诸位不在城上守御,来此何干?”程明瞟了司马师一眼,才说道:“公子担心将军身体,不愿末将直言。但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说,司马孚叛投曹真,此刻站在城下喊话,声言魏主大德,只诛首恶,不问其余。城上不少将士见他都能活命,军心动摇,只怕再难坚持。”
  “这个畜生。”司马懿怒骂一声,便引得连声咳嗽不止。司马师在旁急忙为其父抚胸捶背,不住道:“父亲勿忧,城中还有甲士数万,粮草可支一年。曹真连日攻城,伤亡只在我军之上,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再坚持数日,彼自当退。”
  司马师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替其父宽心,在场众人都明白,长安陷落曹真尚且不曾退兵,何况此时?魏军必然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定要攻下宛城,至于城中的情况则更是忧心。且不说连日来伤亡之惨重,而作为司马懿嫡亲胞弟的司马孚都开城投降,对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司马懿看着程明,戴陵二人,突然道:“罢了,天要亡我,非人力所能挽回。二位将军随我多年,实不忍心见二位将军随吾俱亡,还是请二位乘现在城未破之时,各奔前程去吧。”
  “将军何出此言?”程明猛然跪倒在地,泣声道:“末将随将军多年,即便刀兵加身,有死而已,安肯背叛将军而去?如今城中局势堪忧,末将以为郭淮必不肯坐视宛城落入曹魏之手,还请将军修书一封,末将愿杀出重围,向郭淮求援。”
  宛城自开战以来,司马懿也曾将希望寄托在新野的郭淮身上,但战事越演越烈,却仍旧不见郭淮派来一兵一卒,司马懿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李兰的口袋。自己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却根本琢磨不透。宛城本就是洛阳南面之门户,作为蜀汉帝国来说,正是进图中原,光复汉室的前沿阵地,怎么偏偏郭淮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真攻打,而不动声色?就算是想等两家血战最后,再出兵以得渔翁之利,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现在的司马懿对郭淮根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眼下情况危机,好歹死马当着活马医,便要开口答应程明的请求。旁边司马师见父亲沉吟不语,只道是在担心程明的忠诚,不仅大声喝道:“汝嘴上说的好听,以我看来,不过是想借送信之机,转投曹真罢了。”
  程明跟随司马懿以来颇得重用,心中感念大德,断无二意,此刻听到少将军误解自己的心意,用力叩头出血,复拔佩剑在手,道:“末将绝无此心,若是将军不能相信,末将军愿以死明志。”
  司马师原本也是极有心机之人,只是今日叔父叛降,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从而说话欠缺考虑。见到程明如此,正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脸上便着着实实挨了父亲一个耳光,接着司马懿怒喝道:“孺子焉知程将军大义?还不快去向将军请罪。”司马师恰好借坡下驴,上前行礼道:“小子无礼,还望将军海量汪涵。”心中非但不为父亲气恼,反而自叹不已,如此用人,焉得不效死力?
 
 
 
 
第十五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程明本无二心,此刻又被司马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折腾,心中更是感激涕淋,大有以死相报之心。被司马懿搀扶起来,乃泣声道:“将军不弃,末将这就带人出城,即便郭淮不肯出兵来救,末将也定赶回城中与将军共存亡,若有异心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言罢,便举剑欲断指为誓。
  司马懿老奸巨滑,对属下诸将都十分了解,心知程明忠心不二,断然不肯让其自残身体,急忙伸手阻拦,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将军高义人所共知,小儿无礼,还望将军切莫见怪。”司马师在旁也不住好言道歉,才将程明手中的长剑夺下。司马懿复道:“将军独自前往,恐难以突破魏军营寨,须得一人带兵护送为好。”
  司马懿虽然没有明说让谁前去护送程明出城,但是此刻房中除了程明只有司马父子二人与戴陵,言外之意,自是谁也能明白。戴陵倒是颇为识趣,不等司马懿再多言,便上前道:“末将不才,愿陪程将军出城一遭。”司马懿闻言大喜,遂吩咐司马师道:“去取酒来,为父亲为二位将军壮行。”
  司马师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就带家人端来佳酿,亲自斟下四盏,然后奉上一盏递与父亲。司马懿却道:“程将军为救一城百姓,孤身冒险,吾儿当先为将军奉酒。”司马师只得道:“孩儿糊涂。”随即将手中酒杯奉向程明,道:“将军请用。”程明此刻也不推辞,双手接过,等其他三人也都举酒在手,才道:“末将定不辱命。”说完乃一饮而尽,并将酒盏掷碎于地,便要转身出去,准备就此出城。戴陵也忙紧跟在后。
  “二位将军且住。”司马懿急忙将其唤住,道:“此刻曹真攻城甚急,将军虽有勇力,终恐难以突破,不如等到黎明之际,曹军退兵之时,二位将军再出城不迟。此刻可先退下好生休息片刻,以养精蓄锐,等待激战。”程明,戴陵二人深觉司马懿言之有理,抱拳领命下去。望着两人离开,司马懿父子二人担心城上战局,也不敢再作逗留,随即披挂整齐,一同赶到城楼上。
  二人来到之时,魏军已经攻城多时,城墙上下又多添了不少尸体。邓艾一人不住四处指挥,正难以支撑,见恩师上城,急忙赶到前面,道:“老师,今夜情况大是不妙,曹真使司马孚在城下高声招降,不少军士心中多少有些犹豫,若不是弟子斩杀数人,只怕早有人逾墙投敌。还望老师恕弟子擅专之罪。”司马懿知道自己亲弟弟出城投降,对城上守军的军心士气打击很大,当即道:“杀的好,但有降意者,不必再多问,只需就地斩杀。”复向城下观望一阵,道:“老三在哪里?”
  邓艾指着城下曹军密集之处,道:“那火光下的不是?”司马懿低“唔”了一声,转头道:“老三倒是知道你箭术了得,不敢过分靠前。”邓艾又仔细看了看距离,道:“虽然比平日弟子练习之时距离较远,但若真要射杀,弟子也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司马孚乃老师嫡亲兄弟,与旁人不同,没有恩师明示,弟子实是不敢。”
  司马懿冷哼一声,微怒道:“既已投敌,与吾便绝了兄弟之情,你取弓箭来,只管射死便是。”邓艾得了司马懿明令,便不再推辞,随手从旁边取过自己的宝雕檀木弓,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手指松开,羽箭便如流星赶月亮,直射向司马孚。邓艾不仅兵略出众,箭术也是相当了得,司马孚又站在火光之下,邓艾在城楼之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距离实在太远,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司马孚肩头,并无性命之忧,左右的曹魏军士急忙将其搀扶又向后退开数十步,饶是邓艾箭术非凡,也只能摇头苦笑,望之兴叹。司马懿也是连连摇头,不住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旁边司马师却借机靠上前两步,在其父耳边私语几句。司马懿先时还有几分犹豫之色,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去吧。”邓艾正不明白司马师究竟下城何干,只在片刻之后便又见其回转,身后却有军士押着司马孚的幼子二人。原来司马师见其叔父向后躲避,知道已经是在邓艾箭法射程之外,于是向其父献策,将年幼的两个族弟押解上城,希望能借此让司马孚靠上前来,为邓艾所杀。
  等司马师向邓艾解释清楚,邓艾只觉得手心发凉,司马孚临阵变节,背叛自己的兄长,杀之固然无碍,但其幼子二人却是司马家的嫡亲血脉,无罪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眼见司马师将其族弟推上城头,邓艾也只能莫叹一声,在暗中再次张弓搭箭等待司马孚上前。
  司马懿为人奸猾,城府深厚,其膝下二子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司马师将长剑架在自己族弟颈下,丝毫不觉得心慈手软,高声喊道:“叔父若想救二位弟弟的性命,可上前来说话。”虽然在两军交战之时,司马师说的话,远在城下的司马孚未必能听得清楚明白,但司马孚借着火光却是能清楚得看见自己的爱子正在司马师的剑下。
  曹真来势浩大,司马孚自忖宛城之中的兵力不足以自保,惟恐城破之时,玉石俱焚,是以偷偷出城投敌,欲保存自己与家人的性命,不致使司马家举族覆亡。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早成的侄儿竟然会无情至斯,眼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不住的爱子的脖子上晃动,司马孚想要上前,但又不敢,只是稍稍犹豫,不曾回答,司马师的宝剑早落下。大约是他的剑锋过于锋利,那小孩叫也不叫一声,便身首异处,城下的司马孚顿时心肺俱裂,连连吐出数口鲜血。
  司马懿本意只是想要迫使其弟上前,乘机将其射杀,以免得动摇军中士气,并不当真想要杀这两个年幼的侄儿,毕竟两人都只有三五岁,平日小嘴里面稚嫩的喊着“伯伯”,此刻要亲手杀掉心中也是不忍。看到司马师手起剑落,司马懿似乎也不忍再看,想要出口阻止,却又恐一时心软,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只得将脸转到一旁,不再多看。至于邓艾,握弓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
  反而是刚刚亲手杀人的司马师显得出奇的平静,一脚便将族弟的尸体踹下城楼,又使人将另外的那个押到前面,作势欲杀。那小孩见自己哥哥被杀,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住地喊着“爹爹,伯伯。”让城上下左右的两军将军听得无不侧目伤怀。
  司马孚此刻方知道自己素来喜爱的侄儿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再不敢丝毫地耽搁,不顾左右护卫的阻拦,大喊着上前。看到叔父抢近前来,司马师急忙催促邓艾放箭。邓艾此刻心潮澎湃,难免手上有些失去准头,一箭匆忙射出,却不曾射中司马孚。司马师见之大怒,大声道:“师兄此是何意,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邓艾对司马师今夜之所为原有些不满,此刻被他抢白,心中更是不悦,正将脸色沉下,待要与之争执,却见老师司马懿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对自己失手大为不满。邓艾只得将话咽下,复取一支羽箭再射向司马孚。此刻司马孚又跑上前不少距离,邓艾被师威所摄,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羽箭离弦而去,直奔司马孚胸前。“噗嗤”一声,便透胸而过,其角度力道都是极为精近,司马孚扑身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司马师见到叔父被邓艾射杀,自觉其计谋已成,当即又一剑刺死幼弟,高声呼道:“城中将士,再有敢叛逃者,皆以此为例。”邓艾不想在自己射杀司马孚之后,司马师还是不肯放过那个小孩,勃然变色,用力将长弓掷于地上。司马懿也不由皱了皱眉,却见左右将士皆被司马师气势凶焰所慑,又不禁点了点头,城中士气如此,若不用此雷霆手段,只怕不断会有人效仿司马孚之所为。
  曹真在后阵之中,见到司马孚被杀,也觉得若有所失,原意是想让其以特殊的身份在城下高声招降,以惑乱守城将士的军心,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失望之余地,乃轻声低叹。倒是旁边监军辛毗见主帅心情不悦,乃道:“司马懿如此行事,败亡无日也。”
  蜀汉镇北将军魏延此时已经攻破长安,魏主本有诏使曹真移兵西向,却是曹真与曹休二人上表进言,先灭司马,再战长安。不日前,汝南留守将领文钦又有军报传来,言淮南东吴大将凌统与孙桓也在整合兵马,蠢蠢欲动。现在情势对曹魏相当不利,宛城战事,曹真意在速战速决,听到辛毗如此说来,不由转头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辛毗乃轻笑道:“将军带兵多年,岂不知为将之道?司马孚与司马懿乃一母所生之同胞兄弟,此刻却不禁将其射杀,连膝下幼子也不肯放过,此举固然可以震慑城中军士。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城中人人自危?连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枉司马懿聪明一世,此刻却糊涂一时,一旦失去军心民心,宛城自是指日可下。”话是说的颇为有理,只是成败如何,却难以断言,曹真也只能默然点头,又挥军继续强攻。直至天色泛白,才下令暂时收兵。
  魏军日夜攻打,虽然是二十万大军轮换上阵,但也十分疲惫,好容易等到主将下令撤退,除了少许的断后部队,其余诸部皆显得有些杂乱无序。最初几日,曹真倒还要不住派人传令众将休整军伍,这几日自己都觉得疲惫不堪,也渐渐松懈下来。反正宛城司马懿此时也只有防守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事事总不尽如人意,曹真大军刚动不久,便听得后军一片混乱,不等差人打探,便有军士来报,城中杀出一旅兵马,其势汹汹,后面留下的部队难以抵挡。自从围攻宛城以来,城中兵马就没有出城应战过一次,曹真大感以外之余,也急忙下令众军回转迎敌。但下令容易,执行却是很难,常言道“一鼓作气”,魏军既然已经得到撤退的命令,无不是想着早点回营休息,气势已泄,再难复振。虽然在曹真的严令之下,返回迎战,却远不如夜间攻城那般效力。
  而城中杀出的兵马正是程明,戴陵二人所率突围的人马,虽然只有区区数百骑,却是人人死战,宛如一把尖刀,直插曹军阵中。左突由击,其势固不可挡。加之程明一心只望能冲出重围,向郭淮请兵求救,并不恋战,只是望着曹军人少的空隙穿插。曹真虽然也算是魏国名将,但几万大军却远没有那数百骑指挥起来方便灵活,就如一只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老鼠,总是十分的困难。
  交战良久,突围的人马固然死亡殆尽,但程明终究还是杀出重围,一路投南而来。骑马狂奔十余里,程明回顾左右,只剩下二十余骑,至于戴陵也早失散在乱军之中。此刻众人都是人困马乏,程明也只得下令放缓马速,既能在马上休息,也能蓄养马力。
  如此行进不远,便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却原来是曹真见有人突围向南而来,心知必是司马懿派人前往新野向郭淮求救,当即派出一队骑兵沿途追杀,希望能将使者截拦下来。程明见左右人少,不敢回身应战,只得复下令打马向前,众人只以弓箭后射,冀望能早到新野。
  两拨人马便是如此一追,一赶,又行出数十百里。魏军人数众多,约有千骑,箭术虽然不及程明及其部下,但在死伤数十人之后,也将程明左右二十余骑尽皆射死。程明也是多处受伤,箭矢用尽,只能是伏鞍策马,能逃到新野固然好,若是命丧当场,也只是天意如此。
  行出数里,转过一处道口,前面却又有一彪军马拦路,后面追兵仍是紧追不舍。程明自知不能得免,乃贮马横抢,欲以一死回报司马懿知遇之恩。
 
 
 
 
第十五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前有阻敌,后有追兵,程明乃抱必死之心,纵马上前,及至近前却发觉对方衣甲并非曹魏兵马,而是蜀汉的荆州之兵。程明真是绝境遇生,急忙高声呼喊道:“宛城司马大将军麾下程明求见大汉镇东将军郭淮。”
  对阵军士听到程明说话,急忙飞报入内,片刻就见一员少年将军打马出列,上下打量程明,问道:“将军当真是司马镇军部下?”司马懿在魏受镇南将军,在蜀汉则是受镇军大将军官衔,程明自然知晓,急忙翻身下马道:“某奉司马将军之命,突围救援,还望将军引见郭镇东。”
  那少年将军正是郭统,奉父命带本部骑兵于路北上打探宛城战局,却不想以外遇到程明,虽然不知其言之真假,但见对方只有一人,心中也不十分在意,便道:“既是程将军,吾当护送将军去见父帅。还请将军上马。”程明听其言语,知道他便是郭淮之子,顿时大喜,急忙翻身上马,正欲与之同行,就听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反贼程明,哪里走?”却是曹真的追兵已至眼前。
  曹真因见所派人马久久没有回报,惟恐有失,便又派族弟曹遵亲自带人追赶而来,两军合在一处,共有骑兵千五百骑。曹遵见程明果然行入蜀汉军中,又欺郭统兵少,便开口喝骂,远远地催军杀将过来。
  程明见到曹遵,知所部乃是魏军之精锐,素知蜀汉不以骑兵见长,乃告郭统道:“彼兵势强大,某以求援为重任,少将军何不暂时退避?”郭统左右不过三百余骑,人数远远不及魏军,但年轻好胜,闲暇多日,难得有机会战阵交锋,不愿就此撤退,乃谓程明道:“将军可先走,吾随后便来。”不容程明多言,便指派数名属下将其拥簇离开。程明本想再劝,却苦无开口机会,而且心中也认定赶往郭淮军中求援才是紧要之事,不愿再陷入苦战,于是不复多言,与众人打马而去。
  程明等人离开之后,曹遵军马也渐至眼前,郭统乃将长枪向后一摆,部下三百骑皆缓缓后撤。郭统亲自走在最后,左手却不住抖动着马背上的皮囊,便有不少扎马钉滚落地上。左右的最后一行蜀军骑兵尽皆效仿,一时之间,大道之上全是密密麻麻地四角铁钉。这些四角铁钉,掉在地上,无论什么角度都是三角撑地,另外的一只尖角却是高高向上,确实是对付骑兵的好宝贝。郭淮知道魏军精锐都是北方精骑,是以在郭统引兵出营之时,吩咐其多带此物,以备万一之需。
  这扎马钉并不很大,魏军在远处只道是蜀汉军队人少,胆怯而退,是以愈加策马追赶,等到近前看得明白,却又一时收不住战马。前面数十骑均陷入扎马钉阵之中,战马吃疼,无不受惊乱奔,不少军士都被摔于马下。落马之后,却又被那些不曾扎完的铁钉扎入体内,要害之处自是当场毙命,有些伤在别处,一时不能断气的,都不由地大声哀号起来,在地上不住翻滚。后面骑兵一则担心再被马钉所扎,二也被前面同袍所阻,努力提拉缰绳,生生收住战马前冲之势,场面显得十分混乱。
  郭统此刻却早将部下分成三播,正面数十骑均拿出背后的连弩利器,不断向曹军发射。余下两队,饶开前面的扎马钉,分左右向魏军包抄。连弩乃旷世奇才诸葛孔明所遗之物,箭矢上又淬有南方蛮族的巨毒,一弩十矢,面对着眼前密集的曹魏骑兵,蜀汉军士几乎不用瞄准,只要不停地装矢,放箭便可。三两轮箭雨下来,魏军已经死伤数百骑,阵型愈加的混乱,还有不少是自相挤撞落马。
  曹遵随其兄征战多年,看出形势于己不利,便要下令部下暂撤。一众魏军见前面蜀军连弩厉害,又听主将有后退的命令,再顾不得受伤的袍泽,一起拔马便走。军马退开数百步,不在连弩射程之内,曹遵想要重复整军再战,而郭统所带之奔雷骑已经杀到近前,直插入混乱的魏军马阵之中。
  郭统虽是有心建立功勋,但却忘了曹魏才是以骑兵称雄,奔雷骑虽然受郭淮亲自遴选严训,终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不论单兵作战,还是结阵交锋都不能与曹真的亲卫精骑相比。即便是占得几分先机,等到曹遵缓过劲来,便指挥魏军结阵应战。魏军人数远在郭统兵马之上,虽然有所损伤,此刻仍有千骑左右,一旦近身肉搏,优势复存。
  交战良久,郭淮便知自己犯下严重的失误,小看了曹魏骑兵,左右三百骑此刻所剩不过半数,虽然魏军也有所伤亡,却还有七八百骑,且在外围将奔雷骑围在核下,大有欲将郭统等人全歼之势。奔雷营建立之除只有两千骑,随后又陆续增编,现在却也不过三千人马,对于战马紧缺的蜀汉来说,个个都是郭淮的心头肉。即便前次攻打樊城才折损两百余骑,也让郭淮心疼得连续几日没有笑脸,今日一战若是将部下三百骑一起葬送在此,郭统实在是没有脸面回去见父亲。当即忍痛下令撤退,希望能走得一个算是一个。
  曹遵在外,见到郭统有后撤之意,却哪里肯舍?不住发下号令,以阻挠蜀军退去。郭统带人在阵中左右冲突,终不得破,反是部下越战越少,又见曹遵在对阵连续挥动令旗,心中更是大怒,乃谓左右道:“今日吾等势危,有死而已。然大丈夫生当名动天下,死亦威镇敌胆。”遂戟指曹遵道:“彼乃魏国上将,吾等虽死,也当取其性命,方不辱使命。”此时还能存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奔雷骑中的剽悍之士,听到郭统所言,皆高声应道:“愿随将军死战。”郭统乃跃马提枪,当先杀向曹遵,身后军士无不努力向前。
  曹遵见郭统始有退意,便将多数兵马置于阵后,以阻其归路,却没有想到郭统不退反进,前面曹军人数不多,竟被蜀军一鼓作气,连连突进,片刻便至曹遵面前。曹遵左右心腹急忙架盾上前,因见郭统等人来势汹汹,都劝其暂退。曹遵却深知,一旦自己后退,非但全军士气下降,而且也让郭统在围困中打开一个缺口,乃呵斥道:“孺子为将,吾岂惧哉?”欺郭统年纪尚轻,未必能有十分本事,竟不退避,径自举刀迎向前去。
  两人相遇,更不答话,便战在一处。刀来枪往,片刻便交手十数回合,曹遵虽然口气不小,但刀法着实不如郭统多矣,渐渐便觉吃力,心中大是后悔,想要退开,却又被郭统的一杆长枪死死缠住,不得其便。郭统因见突围不成,有意死前再多寻一个垫背,是以越战越勇,把手中的长枪舞得雪花遍地,枪枪不离曹遵要害。
  再过三两回合,郭统乃大喝一声:“着。”一枪正中曹遵右臂,曹遵吃痛,拿捏不住兵器,大刀落地,更唬得魂不符体,急忙伏鞍败逃。左右近卫见主将受伤,也都急忙随之护行,便将阵势放开一个小小缺口。郭统惟恐战机稍纵即逝,又连续挑杀数名魏军,让部下先行突围,自己亲自断后。
  蜀军得有空隙,无不争相逃命,魏军想要再结阵阻拦,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淮等人弛马而去。想要追赶,却又惧其连弩之利,只能回复曹遵,请其定夺。曹遵有伤在身,且见程明早去了多时,便下令收兵,自回去向曹真复命。
  再说郭统侥幸逃得性命,赶上前面程明,数十骑人马一路急行,望着郭淮大营而来。及至辕门,已是夜里三更过后,郭淮不见爱子归来,也不曾入睡,与马秉就在大帐相候。见到郭统满身血迹的入帐,急忙起身迎上前,道:“怎是如此狼狈?莫非遇到曹真军马南下?军士伤亡若何?”郭统于是将白日之战,细细说出,因有斩敌伤将之功,脸上也稍稍有些自得之色。
  不料郭淮听得脸色越来越沉,等郭统说完之后,便拍案大喝道:“郭统何在?”郭统见父亲作色,也不敢胡乱答应,只得肃然答道:“末将在。”郭淮又问道:“本将军送汝出营之时,可有交代?”郭统心中顿时“咯噔”一动,才想起父亲在自己离营之时,再三告戒,遇到曹军不可恋战,自己却是贪图一时之快,将这话忘记,此刻只得垂首道:“末将记得。”
  郭淮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既是记得本将军之言,为何贪功恋战,致使我军受损?”奔雷营乃是郭淮一手所建,爱若珍宝,是以在郭统出营之时,再三叮嘱,若是遇到曹军游骑,可以交战,生擒几人以获取消息;若是遇到大队人马,便要及时避开,以免受不必要之损失。郭统一时的争强好胜,竟让三百兵马只剩下五六十骑回来,郭淮焉得不怒?郭统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急忙伏地请罪道:“末将有违将军将令,还请将军责罚。”
  郭淮乃道:“郭统有违本将军令谕,妄自交战,损兵折将,且大失我军锐气,军法当斩。”随即大声道:“来人,将郭统推出帐外斩首示众。”帐外两名护卫应声而入,便要架着郭统下去。郭统不想父亲真要如此大刑对待自己,顿时失了主张,双眼不由地望向旁边的马秉。
  马秉也没有想到郭淮会下这样的命令,急忙上前一步,道:“且住。将军请三思,少将军虽则有错,但杀伤曹军数倍于己,又伤魏国上将曹遵,其功足以抵过。”郭淮却并不听从,乃道:“微功虽有几分,却如何能与过相当?两百多名将士的性命,又岂是如此轻易便可不加追究?我奔雷战士,皆是千中选一的勇士,该当以一敌十,即便斩得曹遵首级又有何意?”不等马秉再开口,又继续道:“其罪当斩,务须再言。”便喝令属下带郭统下去。
  郭统不等那两名军士来拿,便起身道:“我自己会走。”复谓郭淮道:“孩儿先走一步,还望父帅保重身体,母亲面前,且请诸位兄弟代为尽孝。”郭淮听他这般一说,心中便有几分不忍,只得背过身体,将手在背后摇了摇,道:“你去吧。”郭统昂首出帐,马秉便又上前低声道:“将军……”郭淮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军令不行,吾如何能统御三军,大战在即,吾不能以一己之私,而误军国大事。”马秉知再劝无益,只得道:“如此,属下却送少将军一程。”郭淮知他二人恩若兄弟,乃点头同意。
  等马秉离开之后,郭淮竟有些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自李兰举荆州托付郭淮,数年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深知蜀汉势力远不如曹魏,若想争雄天下,必须拥有一支钢铁军队,是以素来治军从严,只要有人违反军令,皆是重重惩处。今日郭统不遵号令,有违节制,以致两百多名奔雷将士葬身异地,郭淮自不能寻私,否则日后有何面目对待荆州数万将士?外面杀的确确实实是郭淮嫡亲之子,心中怎能没有丝毫的痛苦?回想十余年的父子亲情,饶是郭淮这样的伟丈夫,也不禁虎目含泪,欲夺眶而出。
  “将军。”听到帐外有人喊自己,郭淮急忙转脸偷偷轻揉眼角,才道:“进来。”便见几名带伤的军士入帐,齐齐跪在自己的面前。郭淮知这几人都是今日随着郭统出战之人,急忙起身上前相扶,道:“诸位有伤在身,不需行此大礼。”为首之人却躲开,复道:“属下等求见将军,不为别的,只求将军能从轻发落少将军。”
  郭淮闻言,脸色微变,道:“此非诸公分内之事,还请各自回帐好生休养。”那人又复问道:“那不知少将军所犯何罪,定要论此极刑?”郭淮便又答道:“违背军令,损兵折将,岂不该斩?”那人却起身,用未受伤的手拉着郭淮,道:“请将军随属下出帐。”
  两人携手出帐,郭淮放眼望去,却不知何时,帐外已经站满奔雷将士,仔细一看,皆是今日随郭统出战者。大都有伤在身,等到郭淮出来,乃一起下拜,齐声道:“请将军恕少将军无罪。”郭淮看着众人相互搀扶下拜,心中大为激动,乃跨上前道:“诸位请起。”说着便伸手将身前最近一人扶起,道:“汝等皆是有伤在身,只能在帐中静养,万不可为孺子不顾身体。”起来那人便道:“将军体恤将士,我等虽死无憾。但少将军确实有功无罪,还望将军三思。”
  郭淮还待开口,方才领头之人又接口道:“将军言少将军违令出战,现在将军可问众人,可是甘愿出战?”话音刚落,帐外众军皆高声道:“我等皆愿随少将军出战,绝非少将军一人之过也。”郭淮知其子向爱恤士卒,深得众人爱戴,乃道:“诸位爱惜之意,本将军心中感激,只是彼身为一部主将,不知进退,使数百将士枉送性命,焉能不问罪?”众人却又道:“少将军初战不利,乃身先士卒,战于重围之中,重伤敌将,以救护我等脱险。若无少将军,我等皆不得归也。”更有领头之人道:“我等既来参军,岂能贪生惧死?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乃我辈分内之事,否则将军要我等何用?”乃复跪下请道:“将军若不能饶少将军一命,我等愿随少将军一同受罚。”身后众人也都出声应和。
  郭淮乃长叹道:“孺子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厚爱。”乃转谓旁边亲卫,道:“去将郭统放回来。”众人闻之大喜,俱高呼:“将军英明。”亲卫领命而去,片刻便带着郭统回来。郭统素知晓父亲治军严明,以为自己违背军令,死之必也,不想在即将行刑之时,又被人从刀下带回中军大帐,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父亲跟前,拜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郭淮指着旁边众人道:“若非众人求情,吾岂能饶你?众人如此爱护于你,而你却不知体恤,致使两百将士不得归,心中岂能无愧乎?”郭统深受其父熏陶,与部下将士同甘共苦,恩若兄弟,此刻回想自己以一时贪功之念,而害死众人,不由满心惭愧,泣声道:“末将自知罪无可恕,只愿将军能留末将残命,以为捐躯之众将士报仇血恨。”郭淮点了点头,复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来人,当众责打八十军棍。本将军御下不严,教子无方,也当受责三十军棍。”说完边伸手解开身上披甲。
  “父帅不可。”郭统忙膝行上前,道:“孩儿愿代父帅受罚。”左右众人也都开口相劝,郭淮乃呵斥道:“汝若真有孝心,但须谨记今日之过,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遂除去衣甲,走到刑台,谓行刑军士道:“汝等万不可手下留情,若有徇私,当以军法论处。”两名军士无奈,只得告罪行刑,一边高声报数,一面用军棍重重击打郭淮脊背。郭统不敢丝毫耽搁,也在旁边让人施刑。
  郭淮三十军棍先完,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乃强忍伤痛,继续站在一旁监视郭统用刑。两名军士见主将在旁,一则为全郭淮之德,二则为其威势所迫,手上丝毫不容情,棍棍落在实处。五十余棍之后,郭统终究抵挡不住,昏厥过去。行刑军士便要放下刑棍搀扶,郭淮却出声喝止,定要打足八十之数。众人再三告饶,皆不得免,只得继续行刑,足足打够八十军棍方才停下。郭统却已是嘴角溢血,气若游丝。郭淮在爱子如此,心中愈加悲痛,急忙命人送去救治。复高声道:“军中无令不行,日后但有违背本将军军令者,当以此为戒。”三军将士见其公正如斯,无不肃然,齐声道:“敢不遵将军将令。”
  程明随郭统入营,本是想让其通报之后,再行求见,却不想郭统进帐便为其父所责,竟不得机会,只得在一旁静候召见。将郭淮责子之事全然看清,心中不由十分敬佩,暗思:有此良将,蜀汉焉能不胜?此刻与郭淮近在咫尺,急忙上前抱拳道:“将军治军严明,某深为敬佩。”
  郭淮并不认识程明,乍见一名陌生人靠上前施礼,不禁多打量几眼。但觉对方气度沉稳,气宇轩昂,颇有大将之风,只是不曾在营中见过,乃问道:“请问将军何人也?”马秉此时也在一旁,急忙靠上前道:“此乃宛城司马镇军麾下程明将军是也。”郭淮乃暗道一声惭愧,幸好不是自己营中之将,否则如此人才却不曾发掘,实在有愧朝廷。
  听到马秉介绍,郭淮便猜得对方来意,心中虽然爱惜程明人才,现下却不得不沉下面孔,冷然道:“请程将军帐中叙话。”也不答礼,便径自走回大帐。程明见郭淮如此,心中也大为不悦,奈何宛城数万将士性命皆悬于己手,只得随着马秉一起入帐。
  不想郭淮却是躺在后帐榻上,一面让军士为自己敷药,一面召见两人,问道:“司马仲达使汝前来何事?”程明见其傲慢不倨,愈加发怒,只是想着此行任务之巨,乃强压怒气,答道:“魏主使曹真将兵二十余万攻打宛城,日夜不息。城中伤亡甚巨,支撑不住,司马将军特谴末将前来求救……”
  不等程明说完,郭淮却转头喝骂身后擦药的军士:“轻点。”打断其说话,才道:“本将军也知宛城战事吃紧,只是我部兵马不多,若要与曹真大军抗衡,无异与驱羊入虎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程明听其语气,便是有不愿出兵救援之意,顿时语气大变,冷然道:“前者李大将军派遣马大人前来宛城招降,曾许诺,若是曹真攻打宛城甚急,便要派兵救援,将军此刻便要食言么?”
  “放肆。”郭淮乃沉声道:“大将军素以信义待人,怎能为此不义之事?大将军原是有将令在此,让本将军时刻关注宛城战事,便宜行事。本将军也欲救援宛城,只是兵少将寡,不得不小心行事。前几日已派人回荆州调遣兵马,料想不日便可赶来,启时本将军再亲自回军北上,与曹真决一雌雄。”
  荆州之兵总共也不超过十万,郭淮此番攻打樊城,起兵五万,已经是除去各郡守备兵马的极限,哪里还能有兵可调?程明知其不过推委之词,再不顾及其他,勃然怒道:“当日马大人来宛城劝降之时,众人皆有疑虑,不欲归附。只有司马将军认为蜀汉乃大汉正统,而李大将军以仁义昭示天下,却万万没有想到皆是无信鼠辈。此刻畏惧曹魏势大,便不肯出兵救援,如此胸襟作为,焉能与曹魏,孙吴争雄天下?”
  程明一时气极,不计后果的破口大骂一通,心中顿时觉得十分痛快。等骂完之后,才记起自己之所以前来,是为了讨取救兵,这样大骂之后,只怕非但不能搬得一兵一卒,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葬送在这里。死,程明倒并不畏惧,只是宛城的司马懿还在等候自己的消息,万不可就此了断在郭淮的营中,于是偷眼去看郭淮脸色,但见郭淮脸色并无变化,仍旧是一副漠然神色,似乎方才骂得并不是他一般。
  郭淮确实并不着恼,不肯发兵救援,程明这样的表现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等对方骂完之后,郭淮才缓缓开口道:“将军这话就说的见外了,司马仲达深明大义,知我主才是天下正统之君,能归附汉室,其忠心固然可嘉。只是本将军身负朝廷与大将军托付重任,便要对荆州数十万将士百姓负责,不能因一时之小得,而置国家民生大计不顾。曹真兵势强盛,本将军也不能让部下儿郎白白受损。”
  “你……”程明顿时明白蜀汉劝说司马懿归降时的许诺,不过是空口白话,断断然不肯为了宛城而与曹魏大军争锋,明白不仅自己,便是司马懿也上当受骗,乃指着郭淮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是重重哼了一声,甩手转身,便要离开蜀军营寨,赶回宛城禀告。
  “将军且住。”郭淮却又出声将其唤住,程明心中立时生出一丝希望,转身急切问道:“将军改变主意了?”郭淮乃摇头道:“非也。只是想让将军带话与司马仲达,若是不如意,但可来荆州相投,本将军必向李大将军竭力举荐,仍不失封侯之位。”程明听他言下之意,便是说宛城定然不保,心中虽然也是这样认为,却不愿听郭淮这样明白的说出来,遂怒道:“多谢将军美意。”便又举步出帐,却刚好迎面撞在一人身上。
  来人似乎没有料到帐内会突然走出人来,被撞倒在地,马秉就在程明身后,看清来人面目,急忙上前搀扶,道:“林将军请起,何事竟如此匆忙?”来者正是林杨,因为当年跟随李兰,此时已经升授将军之职。被马秉扶起之后,便道:“郭将军可在帐中?是宛城有了消息。”说着便与马秉一起入帐。程明本来是要离开,现在却听说有宛城的消息,便又不肯立刻离开,只站在帐外倾听。只听林杨向郭淮禀告:“将军,宛城已经失陷于曹子丹之手……”
  程明心中大骇,不等其说完,便又复闯入帐中,大声问道:“此消息可当真?”帐外的几名军士,只当他是郭淮的客人,不曾催他离开,此刻见他贸然闯入帐中,也急忙跟进来,想要将其执出。郭淮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乃道:“本将军也是方才听闻,若要知晓详情,还要等林将军细细道来。”
  程明方想起自己行事莽撞,乃告罪道:“请这位将军详细告知。”郭淮虽然屯兵新野,却是每日都轮番派人马北上打探宛城战事,郭统回营之时,正就是林杨出发之际。林杨探得消息,便又马不停蹄的赶来回报,刚被程明打断,此刻又继续道:“消息千真万确。曹魏大军已经进入宛城,司马懿父子却不见踪影,曹真正派遣人马四处搜寻。”
  虽然宛城兵力远不及曹真,但程明离城之时,城中尚有三万可战之兵,又加之司马懿以善守著称,怎么可能一日便被曹真攻破?心中不由不信,乃问道:“曹真是如何攻破城池?”不仅程明心中有此一问,就连郭淮也大为不解,他奉李兰之命进兵新野,便是有攻取宛城之意。至于方才所言不出兵之种种,也不过是知道宛城司马懿尚可坚持数日。
  李兰自小读三国,印象最深刻者不过诸葛亮与司马懿,现在诸葛亮已死,只剩下司马懿,必是劲敌。所以才会下足功夫,挑拨其与曹魏的关系,希望能借机消灭司马懿手中的兵权。所以才再三叮嘱郭淮,一定要等到司马懿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可以出兵救援,倒不是他不想取下宛城,只是怕司马懿的兵力消耗不尽,日后又东山再起。
  郭淮奉命以来无日不在考虑何时出兵为好,程明来求救之时,郭淮料得对方既然还能护送使者杀出重围求援,必然还能再坚持段时间,是以不肯出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宛城失陷的消息马上就传了过来。
  林杨见诸人皆有疑惑之色,于是详细说出宛城失陷的过程。却是因为戴陵在突围之时,被曹真所获。曹真见到司马懿对待叛徒的手段,乃威胁戴陵,若不肯归降,便假传消息,说其已经归降魏主。戴陵妻子亲族皆在城中,一旦这消息传入司马懿的耳朵里,必然是举族无免,再者宛城城破只在旦夕之间,戴陵只得归降。
  有戴陵为内应,且城中将士亲眼见到司马师对待年幼族弟的手段,军心动摇,人心惶惶。在曹军入城之后,大多不作抵抗,甘愿弃械投降。于是只在一日便分出胜败,只是宛城虽破,司马父子却不知如何先逃了出去,害得现在曹真在宛城大肆搜捕。
  程明听到这个消息,不疑有他,心念主将安危,便向郭淮告辞,欲只身前往宛城打探消息。郭淮爱其人才,本想劝说挽留,程明却是再三不肯,只得作罢,亲自送出营寨。回帐之后,郭淮急召马秉商议,只是两人都不曾料到宛城如此早便被攻破,均没有对策,只好修书飞鸽传报李兰。
 
 
 
 
第十五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汉中大将军临时府邸,李兰一手拿着份文书,一手轻轻击打木几,似乎对文书上面所言之事颇有不决。桓易垂手站在一旁,眉头也是深深紧锁,因见李兰良久不语,乃略微上前,道:“大将军,朝廷使者还在门外,魏延所请之事,究竟该如何回复?”李兰并不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桓易,问道:“大哥可有教我?”桓易略作思量,复道:“迁都之事,干系重大,岂魏延一人所能决断?彼自恃光复旧都之功,骄横跋扈,还请将军即刻驳回,严词重责。”
  当日魏延以李兰病重为由,进言其收兵返回汉中,自己却带所部人马折而西向,径出子午谷,偷袭长安。曹魏长安之兵皆在宛城,而徐晃五万并州军却在街亭与王平对峙,不曾想到蜀军会有这样一枝奇兵。长安空虚,竟被魏延一举攻破,徐晃不得不退兵潼关。长安乃西汉旧都,可谓大汉正统的标志,魏延立此奇功,蜀汉朝堂上下皆是一片赞赏之声。魏延自己也更是以为天下之功,莫过于己,奏请刘禅将都城从成都迁往长安,欲“还复旧都,激励中原士民思汉讨逆之心,与魏主曹睿决一雌雄”。
  自李兰以大将军开府治事以来,蜀汉官吏奏报朝廷,所呈奏章均要一式两份,一送皇宫刘禅,一送大将军府,由李兰定夺。此次魏延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不曾知会李兰,只派使者前往成都。若不是成都蒋琬等人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专,复派人将魏延奏章送往汉中,听取李兰之意,李兰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魏延不遵号令,一意孤行攻占长安,李兰心中原本就有几分不悦,只是木已成舟,不愿过多斥责,却万万没有想到魏延又来这么一出。长安无险可守,潼关有曹魏近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宛城战事完毕,只怕又要增加不下二十万,其兵力远胜蜀汉。长安远远不如坐落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盆地的成都安全,而且蜀汉拥有的土地,以荆益二州为主,成都乃益州政治、经济中心,也更适合作为蜀汉帝国的都城。魏延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大将,这点全局目光总还是应该有的,却偏偏上了这样的一道表章,难免让人觉得其居心叵测。桓易也对魏延此举十分不满,所以进言李兰,重责驳回。
  李兰虽然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却又不愿意公然与魏延翻脸,只得道:“此议多半乃是姜维向文长所进,就算乃是文长所献,还复旧都,也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还是好生答复为好,措辞不可太过激烈。”此时魏延全军皆在长安,桓易也能明白李兰的难处,一旦开罪了魏延,天知道这个性格孤傲的武人为干出什么事情来。但一再纵容魏延,又岂日后他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倒不如乘此机会多斥责几句,以免魏延得寸进尺,于是桓易便要再次进言李兰,刚欲开口,就听门外叶枫道:“大将军,朝廷又有使节前来。”
  当此敏感时期,成都又派人前来,李兰实在觉得有些心有戚戚焉,与桓易互望了一眼,才开口道:“有请。”话音落地不久,就见叶枫引着一名文官入内。李兰却也认识,乃是尚书仆射董厥。三人见礼之后,各自入座,李兰乃问道:“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是陛下旨意,还是蒋,费二公有信?”董厥答道:“厥怀陛下诏书而来。”
  李兰于是起身惊道:“贵使何不早言?”乃谓叶枫道:“速备香案前来接旨。”虽然整个蜀汉朝堂上都几乎是李兰说了算,但毕竟刘禅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外人面前,李兰还是要做出一副尊重皇帝的面孔。
  叶枫恭声领命还不曾离开,董厥却已经先起身,笑吟吟地道:“大将军不必如此。陛下虽然有诏书送来,却还不曾用宝,只是想听大将军之意,若将军没有异议。下官再持回京中,由陛下用玺之后,再颁布天下。”虽然董厥说的是实情,但李兰听在耳朵之中,总觉得有些刺耳,乃谦逊道:“贵使何出此言?本将军已经还政离京,朝中事务,但有蒋、费二公辅佐陛下足矣。何劳贵使千里奔波?”
  “大将军所言差也?”董厥也道:“将军身居显位,朝中之事,岂能漠不关心?”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纸诏书,双手呈于李兰,复道:“陛下有旨,大将军但有异议,可即时修改,陛下无有不准。”
  古来只有代帝王写诏书,哪有为帝王修改诏书的?刘禅此语着实让李兰心中不悦,这个传说中的白痴皇帝,难道是由于自己的来到而发生了化学变化,从猪脑变成了人脑?心里咒骂是一回事,李兰满是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仔细打开阅览。一口气读完之后,李兰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里面却早已经是五内俱焚,怒气上涌。
  这诏书乃是刘禅以魏延有光复旧都之功,特加其为骠骑大将军,领雍州刺使,都督长安及陇西诸郡军务。李兰自从以十将军分领兵马而来,即便诸将功勋再高,也不曾奖有“都督某地军务”这样的殊荣。现在刘禅公然给魏延升官加权,用意很明显便是要制衡李兰的权力,而且蜀汉的两川兵力现下几乎都驻扎在汉中,陇西,长安三地。魏延如果真有了总督这两处军务的大权,岂不是分去了尽半的兵力?这也难怪董厥会一再强调,李兰可以随意改变诏书的内容,在刘禅的心中是很确定李兰不会满意这份诏书,定要下笔修改。只是李兰修改之后,日后消息传到魏延的耳朵里,自然会怨恨李兰赏罚不公,更加会与之作对。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真正让李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董厥见李兰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眉心已经微微皱起,目光之中也渐渐透出股恨意,心中更以为得计,乃再上前半步道:“大将军若是有所不满意,尽可直言,下官这便操笔修改。也好回复……”董厥原本是含笑说出,不想李兰却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心中不由一颤,说出最后“陛下”二字便远不如方才那般流畅。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章
 
  桓易在一旁听董厥说话,早就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李兰半响不语,便轻轻移到其身后,瞟眼观看诏书上的内容。不看则已,看后也是勃然而怒,再听董厥在前噪舌,乃喝道:“此次进取长安,上有大将军运筹帷幄之功,下赖众将士拼死征战之力,岂魏延一人之功耶?陛下如此厚赏,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董厥见桓易作色,也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天使身份,乃斥道:“本官以皇命与大将军议事,非将军所能涉也。”桓易这几日心中本就有些烦心之事,听董厥如此说话,便踏步上前,怒道:“吾随大将军疆场死战之时,哪里有汝?即便今日能在朝中安享爵禄,也是吾等征战之功。汝岂敢口出如此狂言?”作势便要去抓董厥。
  “住手。”李兰此刻虽然也深恼董厥,但对方毕竟是刘禅派来的使者。逼宫迫死皇后的事情,好容易平息下去,李兰可不想再背负上折辱殴打天使的罪名,当即开口喝止桓易,复向董厥道:“桓将军性情憨直,得罪贵使,还望贵使万勿责怪。”
  董厥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张绍满门之死,记忆尤为深刻,来汉中之前,在家中都已经交代好后事,惟恐身遭不测。见到桓易发怒,董厥还以为自己不能幸免,却没有想到李兰远比桓易客气。心中固然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表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不愧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权臣。既然得以不死,董厥便又重拾方才的话题,问道:“大将军对陛下诏书可有异议?”
  桓易听他又再追问,便要再次发作,却被李兰眼色阻止。但见李兰缓缓踱开几步,突然转身道:“有。”这个回答似乎在董厥预料之中,便又继续问道:“请大将军明示。”李兰心中暗笑一声,乃道:“魏镇北攻克长安,收复旧都,此盖世之奇功,当受此重赏。”说着便对董厥道:“有烦贵使记下本将军所奏,转呈陛下。”
  董厥只得取过文房四宝,铺展好,道:“大将军请讲。”李兰方才说道:“升魏延为骠骑大将军,改封长安侯,领雍州刺使,总督雍州军务。”一句话说完,董厥竟不敢下笔,本来以为李兰不满意刘禅诏书上对魏延的嘉奖,却万万没有想到从李兰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居然比原来诏书上的更加优厚,竟然将长安都给了魏延做封地。直等到李兰开口催促,董厥才将信将疑地将李兰所言一字一句完整记录下来。
  李兰见他写完,便又道:“安汉将军桓易,从大将军征战,数立奇功,特加封上邦侯,领秦州刺使,都督秦州军务。”董厥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乃打断李兰,问道:“敢问大将军,秦州乃何处?”李兰微微一笑,道:“陇西、天水诸郡地处偏远,西近羌戎,北接曹魏凉州,位置尤为重要,当割陇西、南安、天水、广魏、武都、阴平六郡独为一州,以大将守御方可。其地乃故秦之地,故曰‘秦州’。”
  蜀汉虽然占得长安,但以西、以北各城各郡皆还在曹魏手中,若将原来雍州的这几郡分割出来,魏延的辖区倒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董厥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来这么一手,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也不禁暗自佩服李兰之急智。既让魏延官爵上升,却又没有加重权力,短短片刻就将刘禅设下的难题化解,着实让董厥心中骇然。不禁暗想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自己开罪之后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再想起张绍一家的惨死,董厥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握笔的右手也微微抖动,点点墨汁凌乱地滴落在白纸之上。
  李兰见到董厥如此窘状,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乃谓叶枫道:“为天使大人更换一张白纸。”叶枫领命换好之后,董厥一面擦拭额头冷汗,一面提笔书写,由于心中颇为紧张,竟又换了两三次白纸,才将李兰说言记录下来。写好之后,董厥自觉不敢久留,便行礼告辞。李兰也并不挽留,吩咐叶枫代为送客。
  两人行至门口,董厥似乎又想起一事,乃回身问道:“不知大将军对魏镇北奏请迁都之事,是何看法?不妨让下官一道带回京中,转奏朝廷。”李兰听他问及,并不作答,只是冷冷瞪了董厥一眼,道:“送客。”叶枫便快走两步,伸手道:“大人,这边请。”董厥听李兰语气生硬,遂不敢再问,乃随叶枫一起出门离去。
  桓易等二人离开,便忍不住道:“朝廷这样的旨意,无非便是要削弱大将军手中权柄,可见陛下对大将军猜忌之心,越发深沉。将军还是早作打算为是,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其宰割。”李兰淡淡一笑,道:“大哥以为我会是任人宰割之人么?”说着便又握住桓易之手,道:“大哥与我身同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去陇西,相距虽然不是很远,但路途艰难,消息或有不便,大哥在彼当小心行事,为我分忧。”
  李兰虽然身居高位,但心腹之人却不是很多,且如叶枫等人皆无将才,郭淮又远在荆州,魏延如此反复,现在身边只有桓易一人足托大事,是以所说皆是肺腑之言。桓易也知道此刻李兰在朝中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朝中有着蒋琬、费祎等人一心要维护汉室正统,长安的魏延也愈加与李兰离心离德,皇帝刘禅也似乎再开始积极准备着手收回权柄。虽然此刻还说不上有什么威胁,可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难题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桓易本想留在汉中,辅佐李兰,但陇西数郡又能交付与谁?只得轻叹一声,道:“将军以兄待某,某岂能不以死相报?陇西诸郡,但付于某,若有闪失便提头来见。只是某前往陇西,将军身边又少一人,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若须狠心之事,万不可手下留情。”
  李兰点了点头,道:“谢大哥教导,日后定当牢记在心。”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桓易深知李兰生性宽和,遇事总要留下三分余地,便又道:“既然如此,那魏延所奏迁都之事,当如何回复?”李兰“呵呵”笑道:“我已有回复,大哥难道不知么?”
  桓易一怔,随即便又明白李兰之意。自古国家封王封侯,何曾有将都城作为封地者?李兰特意改封魏延为长安侯,便是此意。既是嘉奖魏延,也是在答复他,迁都之事,不要再提。只是不知道魏延能否体谅李兰的这一番美意,若仍旧不知悔改,到时李兰又会不会再作忍让?桓易看着李兰,忽然说道:“姜维久在魏延身边,总有不便之处,将军何不将二人调离分开?”
  李兰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姜维既然跟定魏延,即便自己下调令,只怕他二人随便找个借口便推委过去。但姜维如此行事,李兰总还是要给他点警告才是,于是道:“大哥下去之后,可派人传令,擢升姜维为大将军参军,转调汉中听用。就算他不肯奉命,也当有自知之明,收敛一些。”
  桓易领受之后,便想要告辞离开。李兰却又复将其唤住,问道:“大哥不日便要前往陇西,前日所提之事,可有考虑?”桓易脸上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迟疑许久,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李兰便又道:“此事孟公主已来询问我几次,大哥若再不答复,只怕殿下一怒返转南方,大哥将后悔莫及。”
  桓易这才长叹一声,道:“某心中所想,将军十分了然,何苦再如此逼我?孟公主不过感我相救之恩,而桓某又岂是挟恩索报之人?某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怕日后殿下后悔,某岂能误其一生。”
  桓易这一番心思,李兰也相当的明白,只不过自从大军回转汉中,孟倩已经来找过自己数次,其意甚坚,料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以才肯揽下这件差事。可是桓易却再三不肯,倒让李兰有些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便见孟倩缓缓从门外走将进来,似乎听到桓易方才所言,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恼怒。
  李兰素知这个公主脾气不好,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急忙施礼道:“不知殿下到此,有失远迎。”孟倩略还一礼,李兰便又道:“二位慢谈,吾先回避片刻。”便想要抽身离去,却听孟倩道:“兄长不必回避,小妹只有两句话要告诉桓将军。”说话之间,眼睛却是直瞪着桓易。
  桓易却不敢正视孟倩的目光,低头道:“愿受殿下指教。”孟倩冷哼了一声,乃道:“第一句话,桓易,你只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说明接受;第二,你可知道你虽然救了我,我又何尝没有救你?蛇毒入口,若非我寻来些解毒草药,以嘴喂你,你能坚持到叶枫等人施救?我与你早有肌肤之亲,又怎能再嫁旁人?若嫁与你,又岂会后悔,你当我不是汉家女子,便那么下作淫贱么?”
  “我并无此意。”桓易原本也有几分口才,但在孟倩面前却总显得十分木讷,抬头道:“殿下不可误会,我……”接连说了几个“我”,却始终没有个所以然来。急得李兰在旁,也只是在心中不住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孟倩遂不再理会桓易,转向李兰道:“大哥,小妹这便告辞了。”李兰听她语气不善,乃问道:“殿下要去何处?”孟倩冷冷答道:“自然是回南方去,难道就在此地受人如此侮辱么?”言讫便转身出门而去。李兰见桓易仍旧木在一旁,不禁跺足道:“你还不去追?”桓易“哦”了一声,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急忙追了出去。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走了桓易、孟倩这一对活宝,李兰长长地吐了口气,缓步走入内院。吕容有孕在身,虽然月份还不足使之腰肥腹大,但出于关心,李兰还是让其尽量少走动,而且一旦公务处理完毕,便立刻回房相伴。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吕容最近十分贪睡,此刻却才起身更衣,李兰踏步入内,正好见其一边着衣,一边叹息,不由上前问道:“宝贝,又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吕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道:“听说女人生了小孩之后,会老得很快。你看我现在的体态,唉……”女人从来都是爱美的,特别是吕容这样的美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的美貌不在,所以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李兰哑然失笑,走上前从背后搂着她,轻轻抚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又在这里胡思乱想,生育之后,才算是成为真正的女人,更具魅力。”
  李兰说话是贴在吕容耳际,热气呼入衣领,痒痒的感觉,让吕容轻笑出来,道:“你便是会这样哄我,倒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李兰心中又暗笑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以关凤之刚毅,吕容之深沉,算是女中豪杰,却始终爱问些这样在男人看来毫无价值的问题。李兰不愿意再开口回答,只是轻轻吻在吕容颈后如玉的肌肤上。吕容更是觉得酥痒难忍,想要躲开。李兰却是紧紧将她搂住,一直吻到唇上。这些时候,因为吕容身体不便,李兰多时不与她亲热,此刻只好大逞口舌之欲,迟迟不肯放开。
  只听得窗外有几声“扑、扑”声响,李兰只道是有人在外,急忙松开,转身喝道:“是谁?”想到自己与夫人亲热的镜头被别人偷看,李兰不由微怒,又不听有人回答,再喝问道:“是谁在外面?”吕容见他一脸怒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道:“我去把它给你抓进来。”不等李兰说话,便出门而去。李兰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直等到吕容捧着一只信鸽进来,才想起外面院中养了不少的信鸽,方才那一阵响动必然是这些长毛的畜生弄出来的。
  想起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李兰也笑起来,道:“这些畜生真是该死。”吕容也回想着李兰刚才的神态,掩口笑道:“若不是这些畜生,你能这么快的便知道荆州的消息。”说着便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一卷纸条,交于李兰。
  自从李兰知道吕容养有信鸽,便让人下心训练,荆、益两州交通不便,有了这样的通讯工具,不仅能让李兰很快地了解荆州战事,更能让其迅速作出决议,遥令郭淮行事。又恐信鸽在中途受人拦截,李兰乃将后世的简化字代用,除了李兰、郭淮等少数军中首领人物,旁人即便得到信鸽所带的书信,也茫然不解其意。
  李兰听说荆州有消息传来,急忙打开阅读,正是宛城被曹真攻陷,司马父子不知去向的消息。对于李兰来讲,三国之中所敬佩、畏惧的不过诸葛,司马以及江东的陆逊三人而已。诸葛已死,陆逊在孙吴又不是十分得志,只有宛城司马懿割据一方,掌有十万雄兵,实为腹心之患。是以李兰此次北伐,其一,欲得曹魏陇西;其二,便是想消灭司马,侍机夺取宛城。可是现在非但宛城不曾夺下,便是司马父子也没有消息,李兰不由大感失望。
  吕容自有孕以来,一直安心在内宅休养,再不曾关心过军务,此刻在旁边见李兰脸色阴情不定,遂靠上前问道:“宛城战事如何?”李兰轻叹一声,道:“棋差一着。”乃将郭淮书信递于吕容,道:“曹真已经收复宛城,只怕不日便要回师西进,与魏延争夺长安。”吕容大略将书信看完,才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益。长安既已光复,万不能再失,还是早定守御之策为妙。”
  此刻李兰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后悔,当初在给郭淮下令之时,再三让其小心行事,必须要等到司马懿兵马耗尽,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出兵相助。只是这样的火候难以把握,也让郭淮束手束脚,才致使宛城落在曹真的手中。这与其说是郭淮没有把握好时机,倒不如说是李兰对司马懿过分的畏惧,才使得郭淮失去夺占宛城的良机。
  现在曹真二三十万大军在宛城,郭淮兵少,自然不能再行北上,但若就此退回荆州。等曹真留好宛城的守御军队,肯定要带兵前往潼关,与徐晃等将会合,共同攻打长安。长安在李兰的眼中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在整个蜀汉朝廷的眼中却是中兴光复的重要标志。现在既然已经夺在手中,则万万不能丢失,否则对蜀汉的民心士气将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可是以蜀汉的军力想要守住长安,只怕得以举国兵力前往才行。
  首先李兰并不愿意耗费兵力去守御长安,其二就目前与魏延的关系而言,也不适合带兵前往,以免让魏延产生更多的猜疑,而且还有姜维在旁边煽动,万一发生兵变叛乱,那就得不偿失了。若是派别将前往,诸如王平等人,又怎是魏延对手,万一被其夺取兵权,岂不是更让李兰忧心?
  事出突然,李兰一时竟难以想到万全之策,只是双眉紧锁,不发一言。吕容见夫君如此,乃献计曰:“若是觉得以朝廷兵力不足与曹魏争锋,何不遣使前往东吴,游说孙权出兵,以分曹魏兵势?”
  三国之时,本就是孙刘联盟,共抗曹魏,但李兰从来就知道,自周瑜、鲁肃死后,东吴孙氏诸臣只是偏安守成之辈,只望能稳守江东的三分基业足已,若没有十分的好处,是万万不会挥师北进,与曹魏大战的。如今蜀汉与曹魏若能在长安拼个你死我活,将曹魏的兵力从淮南一线,西移到关中,孙权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半是不肯出兵相助,引火烧身的,所以李兰根本不曾考虑此事。
  见李兰眉心仍不肯舒展,吕容便知其意,复笑道:“我有一策,或者能使孙权出兵也不一定。”李兰知其向来诡计百出,于是拜道:“还请夫人指教。”吕容见他一板正经地询问,不由笑出声来,片刻才收敛笑容,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使东吴的差事,李兰还是交代给了严鹏。几年以来,严鹏虽然官职连升数级,北伐之时,也是“参赞军机”的头衔,回到汉中之后,殊荣、嘉奖均不在众将之后。此次出使,一则他本是吴人;二则以前曾代表蜀汉前往江东,自是非他莫属。但李兰私底下仍不得不多交代几句,让其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务必要尽心完成任务。严鹏也颇识大体,深知蜀汉兴盛,自己的大仇才能有机会得报,于是满口应承,克日收拾行装起程。
  使者虽然派出,但东吴孙权究竟肯否出兵,尚未可知。李兰不能把自己的成败,交付在旁人的手中,复下令王平引所部兵马出斜谷,驻扎眉县;张嶷引一军出散关、经陈仓,驻雍县,以为魏延守卫长安之援军。
  送走二将,李兰便将心思暂时从战局中解放出来,开始着手操办桓易、孟倩二人之事。这个号称“桓木头”的桓易终于没有让李兰失望,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但是一方面桓易要赶往秦州上任,一方面孟倩的婚事又要上奏刘禅,而且还要派人前往南中禀告孟获。是以李兰只是为二人设宴,订下这门亲事,至于婚礼却还要等刘禅与孟获的答复之后,方才能再订时日。
  有李兰亲自设宴,加之桓易平日为人,甚得众心,宾客自是络绎不绝。诸将刚有收复雍州之喜,此刻又逢此喜事,无不举杯相敬。桓易大喜之余,也是来者不拒,不消多少时候,便觉得头大如斗,舌头发麻,不听使唤。还好有孟倩在旁边左右帮衬,才不至于烂醉在地。
  李兰见众人欢喜,也跟着多饮了几杯,但自从当年重伤以来,不敢再复像以前一般豪饮,略觉有几分醉意,便告罪起身,独自走向内院。李兰进驻汉中,并无大将军行辕,以魏延当时之意,本要将其镇北将军府相让。李兰却不能受他如此大的人情,再者自己家眷不多,魏延却是儿孙满堂,自是极力推辞。只是另觅得一处宅子,虽然气势不显宏大,倒还宽敞。后院一洼小小的池塘,也极合李兰之心意。因为身上有酒气,李兰不便去见吕容,便径自走到池边,本要一人静处,远远却见有人已经抢先占了水中的亭子。
  李兰仔细望去,看身影却是叶枫,乃高声喊道:“天涯不在外间饮酒,独自在此,当多罚几盏。”以叶枫的耳力,李兰这样粗拙的脚步,便是百步开外也能听见,只是此刻正专注于手中之物,竟一时不曾察觉,等听到李兰的声音,急忙将手藏到身后,转身勉强笑道:“大将军何以不饮?”
  李兰本不曾注意他在干什么,但叶枫背手的动作过大,不由笑问道:“是何宝贵之物,天涯竟不肯与吾分享?”叶枫本不愿让旁人知晓,所以才独自一人避席,却不想被李兰无意之中发现,犹豫片刻才缓缓将背后藏的书信拿出来,低声道:“她要嫁给陛下。”
  “谁?”李兰脱口问出之后,随即明白过来,也不再看书信,只问道:“张小姐信中是如何交代的?”叶枫摇了摇头,道:“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说陛下思念皇后成疾,她身在宫中,日夜代姐衣不解带的照顾陛下。陛下病愈之后,她也把心交给了陛下。”
  难道真的天意不能违?李兰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被自己搅得一塌糊涂,但该发生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张霖仍旧是要嫁给刘禅做她的“小张皇后”。可是皇帝纳后,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成都没有来消息?李兰正待要问,叶枫却先道:“陛下却执意不肯,所以外人还不曾知道。”李兰微微一笑,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复看着叶枫,脸上虽然极力隐藏,但李兰却知道他的心中是十分的酸苦,不由叹道:“是我对不住你。”
  “将军言重了。”叶枫故作轻松地笑道:“若不是将军带我出来,此生便要老死在那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是井底之蛙,如今能看到这大千世界,还有何求?”李兰向来待叶枫亲如兄弟,而且知他远离家人,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当即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我即刻书写奏折,请求陛下赐婚,由你亲自带入成都,我便不信,陛下敢不答应。”
  叶枫却甩开李兰的手,苦笑道:“大将军平日也是重感情之人,今日怎么却乱了方寸?既然彼心已改,我怎能强求?将军好意,我心领了。”李兰又何尝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事勉强不得,但看着叶枫如此,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长叹道:“这世上当真还有很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我自问大权在握,却终究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由主。”说着竟也有些自伤起来。
  叶枫惟恐李兰过分自责歉疚,乃复道:“大丈夫在世,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将军乃纵横天下,横扫六合之人,若是为属下之事过分忧心,非则天下百姓之愿,便是属下也将深感不安。还望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兰纵使心中懊悔,也是无计可施,只得道:“我自然理会的。再过些时候,我必在朝廷各名媛之中为你亲自挑选一人,必不让你失望。”叶枫心中爱极张霖,短时间自不会再考虑旁人,只是怕自己不答应,让李兰心中更加不安,乃轻笑道:“多谢将军美意。”复行礼告辞。
  李兰知他心中苦闷,想要一人独处,于是示意其先行离开。看着叶枫的背影,李兰竟不自觉地念起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转而望向池中的鱼儿出神。忽然又想起了中华英雄里面的“天煞孤星”一词,自己来到三国之后,论说亲人、朋友都不在少数。但怎么这些人都似乎没有什么好报?且不说义父黄忠,爱妻关凤二人之死,都与自己有关,便是关兴以及眼下的叶枫。难道自己违背天意,天意如此惩罚不成?
  想到此处,李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虽说是天意,又那一件不是人为?黄忠之死,刘封已经抵命;关兴之死,张绍也是举家受难;至于关凤之死,哼,总有一天要百倍讨回来的。心念如此,李兰的杀意更浓,更觉十分难受,手中拳头不由捏的更紧,便想向旁边柱上砸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李兰不想被他人看破,乃压抑心中恨意,沉声喝道:“是谁?”
  李兰虽然竭力掩饰,但语气只中透露的寒意,也让萧贲暗自吃惊。自从跟随李兰以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曾听到李兰语气之中有半点不妥,今日却不知何人将其惹怒至斯?萧贲素来克尽职守,脑袋里面念头一转,便立刻停下脚步,抱拳答道:“禀将军,廖将军从荆州回来了,在门外求见,将军可要召见?”
  关兴阵亡之后,廖化奉命前往武陵报丧,算时日也早该到了,而且关兴葬于汉中,怎么关平竟然不随之前来拜祭,只有廖化求见?李兰不愿自己多作猜想,乃点头答道:“速请廖将军前来,再去准备些酒菜送来。”声音已经恢复平常,而转身之后,面色也与平日无二。萧贲看在眼里,又不禁佩服,方才必定是恼怒至极,现在却又如无事一般,这样的城府断非常人所能及,当下匆匆领命而去。李兰便坐在亭内,静候廖化前来。
  家将送上酒菜摆好,廖化也随着萧贲进来,齐到李兰面前行礼。李兰见其一身风尘,乃亲自斟酒,递上前道:“廖将军辛苦,且先用些酒菜充饥解乏。”廖化乃是关氏嫡系,本来对李兰并无多少好感敬意,当下也不推辞,只低声说了句“多谢将军”,便一饮而尽。复又取过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完,才抹了抹嘴,从背后取过包袱,交付李兰道:“这是关将军吩咐末将转交将军之物。”
  李兰在廖化吃饭之时,便注意到了他背上背负的包裹,此刻见他主动递上来,正要伸手去接,旁边萧贲却抢先将其抢到手中,道:“属下替将军打开。”廖化见他如此无礼,本要发作,复又想着关平临行时的交代,强自忍住,鼻孔中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兰知道萧贲是担心包袱中是不利于自己之物,想来关氏与自己的仇隙越结越深,关平就算派廖化来取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即感激地看了萧贲一眼,示意其小心打开。萧贲遂将包袱放在石桌之上,又以半个身体遮翼李兰,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打开。打开之后,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两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
  李兰还待要想盒内究竟所放何物之时,廖化却先开口道:“这两枚印信是关将军交还朝廷的。请大将军速差心腹前往武陵移交防务,关将军愿意自从与山林为伴,不复再理俗事。”语气之中,难掩对李兰的恨意。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关平驻守武陵,对于荆州的郭淮多少有些制肘,如今肯甘心交付兵权,这是再好不过。但关平这样的人才岂不是可惜了?廖化就在眼前,倒让李兰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俗语。
 
 
 
 
第十五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兰并没有立刻答复廖化,而是先让萧贲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却是枯坐在亭中,不住把玩关平送来的那两颗刻有“汉寿亭侯”与“汉征东将军”的方印。脑海之中,却又浮现出当年与关平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情形。当年的关平何其豪情天冲,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就肯解甲归隐呢?难道当真就如此怨恨自己么,宁愿放弃平身追逐的梦想,也不愿与之打交道,即便是为敌?李兰嘴角苦涩一笑,拿起旁边酒盏,又灌了下去。
  吕容知道廖化从荆州赶来的消息,料想得到又会勾起李兰对关氏姐弟的思念,便悄然来到亭外,见到李兰如此伤怀,急忙上前,低声道:“我陪你喝杯如何?”李兰不置可否,等她饮完一杯才指着那两方大印,喃喃道:“依你说,这大印给谁合适?”吕容不假思索便道:“自然还是关将军为最。”
  不听则已,一听反而更加增添李兰怀中伤感,长叹道:“吾意何尝不是想挽留,只是彼心中怨我甚矣,岂能再留下?即便强以皇命留下,只怕徒为伯济添一劲敌,倒不如任其自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与他兄弟一场,当真不愿意再闹下去。”吕容见夫君如此伤神,复上前轻握着李兰双手,柔声道:“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关将军若是想要与你继续为敌,又怎么会甘心交出职位与兵权?”
  李兰自然也愿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过饮酒半酣在先,其后又为叶枫之事深感愧疚,此刻再复加上关平这档子事,李兰的心中自不会好过,乃拥住吕容拥,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埋在爱妻的怀中,喃喃问道:“宝贝,我究竟该怎么办?自从我跟随先帝之初,便有心辅之成为一代明主,一统宇内,中兴汉室,奈何事与愿违!先帝部下派系林立,我虽无害人之心,但岂能无自保之意?即便是先帝本人又何曾体谅我一腔忠义,密诏前往白帝讨贼,我若有丝毫自立之意,又岂会应诏前往?可是一入白帝,便被先帝剥夺兵权,软禁起来。若非如此,怎会有连营六百里之败,以致国力大损,再无复兴之望?只有在白帝的那数月,我才真正明白,想要为所欲为,便要牢牢将权力抓在手中。所以我斗垮了孔明,送先帝最后一程……”
  吕容知道李兰心中苦闷,所以任他在自己的怀中畅所欲言,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如此失言,连这等大逆之事都说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醉了。”又不住四面打探,惟恐被旁人听去。好在李兰府中家将仆役不多,此刻又都是在前厅侍奉宾客,左右并无他人。
  李兰却不识好歹,摇头挣开吕容手掌,继续道:“做便我的做,谁能奈我何?手中不沾染些血腥,能坐到这样的位置?可是我现在身居住高位,权倾朝野,却怎么还又那么多的事情不如意?凤儿走了,安国也走了,叶枫我也害了,关平,我的好大哥,此刻更是恨我入骨,哈哈……”一阵长笑,一口气没有换过来,便引得连声咳嗽。
  吕容急忙为他轻轻锤背,宽慰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太过自苦?关将军要去便随他去吧,没有他一人,整个大汉朝廷便要崩塌么?你若无心进图曹魏,便安守三分天下,做你的太平大将军。等孩儿出世,随我朝夕弄子,不好么?”说到这里却听到李兰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激动之后,酒意上涌,竟靠在吕容怀中睡着了。望着李兰恬静的睡容,吕容也不由的暗自叹息,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个乱世,却被我强拉来复仇。”说着便又抚摩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小坏蛋会出来,我又怎会让你如此?当日便与你归隐多好?”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过去的时间却不能挽回,吕容只得将李兰安置好,复去叫家将前来,将其送回卧室休息。
  李兰在后院“醉倒”,桓易在前面也没有坚持住,最终喝趴在地上,其余诸将也无不是八九分醉意,宴席也只得就此告散。吕容指挥家人收拾妥当,已经是月上中天,加之身体不便,早呵欠连连,遣散家将、仆役休息,自己也回到卧室。还不及宽衣上塌,但觉得李兰呼吸急促浑浊,双颊火一般地通红,口中也不住喃喃呓语。吕容心中大惊,伸手向其额上一摸,果然高热烫手,知是身染重病,急忙转身出门,吩咐家将去请叶枫。自己却先以冷水浸湿毛巾为其敷在额上降温。
  叶枫见到张霖的私信,十分伤感,自己回到住所,也喝得烂醉如泥。只是那家将既得吕容之命,知道是李兰突然重病,遂与叶枫家中仆役连拖带抬,将其请到了大将军府。吕容原是等他前来治病救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德行,一时情急,便取来一碗冷水,使人喷在叶枫脸上。
  被冷水如此一激,叶枫的酒倒醒了六七分,待要发作,睁眼却见吕容站在身前,也不顾仔细察看四周,急忙勉强起身。心中大为惶恐,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失态,便要说两句请罪的话,却听吕容道:“大将军身患恶疾,病势汹汹,不得已如此,还望天涯莫怪。”叶枫方才记起自己确实是回到住处才喝醉,并无过失之处,听吕容这样一说,才看见塌上的李兰。也顾及不得说话,当即迈步上前为之把脉,良久才长长一叹。
  吕容早等得心急不已,却不便开口打搅,现在听到叶枫的叹息,更唬得半死,急切问道:“莫非将军病势沉重,难以施为?”叶枫为李兰把脉,知其是因为饮酒之后,在外面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但更重要的郁结在胸,气血不畅,故而看着十分沉重。这病说来倒并不难治,只是药石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还需得李兰自己将心中不快之事尽数解开,放才能尽全效。至于叹息那声,不过是以为李兰是因为对张霖之事感到歉疚,才得了此症。听到吕容问起,急忙道:“夫人过虑了。将军不过是偶染风寒,属下开过一贴药服下,自可药到病除。只是大将军心中有事,还望夫人多加开解,方可痊愈。”说罢,便走想书案,提笔开下一副药方。
  吕容急忙命人去取药,又亲自煎好,为李兰服下。这一折腾下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吕容是有身孕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如此劳累?身体极为疲惫,却又不愿意休息,就坐在李兰塌旁,片刻便迷迷糊糊睡着。等一觉醒来,吕容却发觉自己和衣躺在窗塌之上,而李兰却不见踪影,急忙起身出门,就见叶枫迎面而来,遂问道:“将军病势好转?现在去了何处?”
  叶枫昨夜饮得太多,虽然被一时激醒,但在为李兰把脉开药之后,回到住所却睡到现在。醒后因为牵挂李兰病情,便又急忙赶来,却遇到吕容这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乃茫然不解,道:“大将军不在府中?”
  吕容只道是李兰病情好转,睡醒之后,将自己抱上塌,自己起身处理日常公务。于是又前往书房寻找,却哪里有人?找便整个将军府也不见人影,吕容正满心焦急之时,却是桓易赶过来,言李兰方才登门拜访,暂时将汉中大小事务相托,自己却带着廖化,萧贲等数人驰马离城而去,但不曾说明要去何处。桓易心中担心,便赶来询问吕容。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