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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说三国

_28 胡觉照 (现代)
 
第十三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吕容在铜镜之前精心打扮,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幽雅动人,因为她也知道李兰就在身后注视着她。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宠爱却丝毫没有变,更没有招惹别的女人,这对吕容来说,也足够了。这样甜美的日子,使得吕容都已经忘记了,父亲温侯的旧业,以及天各一方的几位结义兄弟。
  李兰向来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年纪渐长,不再如以前那般贪睡。只是天下数年无有征战,蜀汉治内清平,李兰懒床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每日早晨醒来之后,并不急于起身,而是斜靠在榻上,仔细欣赏容儿梳妆的美姿。看着乌黑的长发,纤细的腰肢,再轻嗅着棉被里面残存的香气,李兰觉得这就是他所想要的日子。衣食无忧,有权有势,更有心爱的美人相伴,夫复何求?
  这本是副很惬意的图画,却被吕容的一声轻叹打破宁静。李兰不禁奇怪,这几年来容儿在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为何却发出这样的叹息?遂笑问道:“宝贝,怎么了?”吕容转过身来,指着檀木梳上的几根头发,道:“我老了。”李兰哈哈笑道:“大约是你用力了些。我可一点都不觉得你老。”吕容走到榻旁坐下,指着李兰道:“你这张脸就从来没有变过。再等上几年,我脸上起了皱纹,怕你就要嫌弃我了。”李兰笑拉着她的手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说起这个?”心里却也有些惆怅,自己容颜不老,若真如容儿所说,以后她成了老太婆,自己却还是翩翩少年,当真不好办。
  吕容又复道:“等我真觉得自己老的时候,不等你撵,自己就先离开了,也好给你留下个美好的映象。”说着眼圈便有些红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如此,李兰总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坐起身宽慰道:“我断然不会让你离开的。看你现在的皮肤,大约还要二三十年才能有皱纹,到时候我也老得不行了。你别看我脸上没有变化,身体却逐步衰老。”说着就靠在容儿耳边,笑道:“你没有感觉这几日来,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么?”
  “呸。”吕容笑着将他打开,道:“怕不是在想别人吧?”李兰见将她逗笑,也笑道:“天地良心,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两人又说笑几句,容儿便取过李兰衣衫,唤其起身,道:“今日还要去严大人家赴宴,快些起来。”李兰恍然记起,遂着衣起身,淡笑道:“他幼子今日满月,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容儿正替他更衣,听到之后又不禁低声一叹。李兰不知如何又惹她不高兴,只得笑问道:“我又说错话了不成?”容儿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我在一起有多少年岁?”李兰略微一算,便答道:“若是从许都相识,已有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容儿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十年,是四年。”李兰大感诧异,正不知其所指,容儿又道:“男人就是没有心肺,难道那夜在荆州,我夜入将军府,你都忘了?”李兰才明白容儿所说的,乃是他们的第一夜,从当时算来,现在确实是四年有余。女人通常都会记得这个日子,而男人却未必,李兰只得笑了笑,道:“我还道你问的是我们相识的日子。就算是四年又如何?”容儿脸上略显红晕,低声道:“严大人成亲三载,便生有二子。我却……”接着便不说了。
  容儿虽然不曾将话说完,李兰却也明白她的意思,古时又无避孕措施,两人却四年无子,再加上严鹏的对比,难免会让旁人说些闲话。李兰是穿越时空而来,或者身体有些不便,但又不能明言,只得宽慰道:“统儿聪明伶俐,不就是我们的孩子么?”容儿又摇了摇头,道:“他终究是关氏之子,虽与你是父子相称,你却又不使其改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位极人臣,却无子嗣承接,怎不是我之过也?”
  “现在没有,焉知日后也无?”李兰正正衣冠,道:“不说这些,出去用膳。”容儿却拉住他,道:“我有一主意。”不等李兰开口询问,便道:“给你再娶房夫人如何?孟倩对你还有意思,我看她人也不错,不妨就择日将其迎娶过来。”李兰就知道她又要扯到这个话题,于是正色道:“我说过多少次,以后再不娶旁的女人,你怎么还是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容儿毕竟不是后世女子,与李兰四年无子,心中甚是歉疚,所以这般劝说都是真心实意,只是不想李兰每每推脱。今日借严鹏次子满月之时,容儿再次提及,李兰还是不为之心动,于是埋怨道:“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却不知旁人背后如何议论。别人不知道的,还不骂我不识大体,小肚鸡肠,不许你纳妾延嗣。”李兰也知道这个时代当女人难,功名是男人的,罪名却都是女人的。但若要让他再娶旁人,却是万万不行,只得道:“等些时候再说不迟。而且这几年来,桓将军与孟倩日久生情,这样的话当真就不要再说了。”
  “什么日久生情?”容儿大不以为然,道:“桓将军或者无心,还不是你经常唆使?害得旁人都娶了妻子,就他至今还是一人。我看孟倩那丫头也是死心眼,你就别再替桓将军操心了。”李兰原本以为孟倩少女情怀,过些时候便好,是以努力想要撮合她与桓易,不想都徒劳无功,只得“呵呵”傻笑几声,道:“这个未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者机缘不到。”
  容儿待要再劝,却听外面叶枫道:“将军可曾起身?”李兰心中欢喜,暗道:这家伙来的真是时候。遂高声答道:“天涯且稍等片刻。”便欲迈步出房。却听容儿低声道:“看来这小子也该找门亲事了。”
  李兰在荆州为镇东将军时,除郭淮有家室之外,其余如桓易,叶枫等人都住在他府中。如今天翼成婚,桓易身居要职,不能在寄宿家中,只有叶枫一人还在大将军府。李兰闲暇之时,也只有他可以一起饮酒,一起出游,待之如亲弟。容儿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李兰心中纵使爱极她,却难免有些不悦,刚迈出一步,便回头看了她一眼,两句重话便险些冲口而出。容儿见李兰神色,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你当我是在撵他么?”李兰与容儿多年不曾红脸,现在也不愿为此事多言,遂把话咽下,出门而来。
  叶枫早等候在院中,见李兰出来,忙迎上前道:“将军今日可要去严大人府中赴宴?”李兰点了点头,道:“不是也请了你么?”叶枫“嘿嘿”笑了几声,答道:“是请了我,不过将军可否帮忙代为告罪。我今日有事不能前往。”李兰甚是奇怪,问道:“你能有何事?”叶枫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李兰不愿强人所难,遂不多问,道:“我答应便是。”叶枫大喜道:“多谢将军。”便匆匆跑开。
  容儿已走到李兰身后,看着叶枫离开,笑问道:“你可知他为何不去赴宴?”李兰自然不知,容儿便又笑道:“我适才不是说了,他也该成亲了。”李兰才稍微有些省悟,但又不能肯定,迟疑道:“你是说,这小子……”容儿“哼”了一声,将头转开,道:“你不是以为我要赶他走么?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李兰虽然没有明言,但心中确实这般想,于是又忙着告罪不已,末了仍旧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段时间天涯时常去张绍府中,你就不明白吧?”容儿笑吟吟地道:“张绍还有一个妹妹,据说也生得姿容出众。”这两句话,将李兰惊得是目瞪口呆,张绍有两个妹妹不假,却都是刘禅的皇后,怎么会和叶枫联系在一起?遂正色问道:“此事可不能玩笑,说得可是实话?”容儿道:“自然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可跟在天涯身后,看他今日是不是趁着张绍去严大人府中赴宴,去和心上人幽会。”
  李兰顿时觉得不可思意,随后却又想,关凤,容儿都能嫁给自己,那小张皇后与叶枫相好,又有何不可?只得苦笑道:“那随他去吧。”容儿见他满是不乐意,乃笑道:“天涯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你的家臣,还能管他婚嫁之事?”这确实是实话,李兰并非叶枫长辈,这事如何能管得了?仍旧只是傻笑。容儿又道:“不过天涯随你多年,这事你总还得出面。张绍素来依附于你,你不妨择日将此事挑明,代天涯提亲。”
  叶枫职位不高,张氏家族却是皇亲,而且也不知张绍对其幼妹,又有何期盼,是否当真还想使其嫁入帝王之家。长兄为父,若是张绍不肯,叶枫之事便不能成。叶枫跟随李兰出世多年,向来无所求,若真是有意于此,李兰必然努力相助,于是笑谓容儿道:“改日,你去张府见见小姐,若她也有此意。我自然代天涯向张绍求亲。”
 
 
 
 
第十三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蜀汉朝廷自从建立之初,几经波折,掌权之人数变,而朝臣也多有起伏。如邓芝,李恢等人都死于斯,却也仍有不少人存活下来,诸如李严,蒋琬仍身居高官。这些人都是刘备时候旧臣,声望才干不凡,故能继续在朝中用事。严鹏始事法正,后随刘备,再投于李兰,也算是数朝不衰。而这几年之中,严鹏官爵连升数级,竟与桓易等旧人等同,时人皆道其为李兰帐下新贵。容儿都曾劝言李兰,“如此连翻为严鹏加官进爵,岂不怕使桓将军等人心寒?”李兰笑答曰:“桓易与我兄弟也,结之以恩义。严鹏其人实有才干,而与我素来无交,自然以官爵拉拢,以为己用。”
  严鹏年不过三旬,便与蒋琬等人同列,封列侯,富贵已极,又娶得成都大户之女为妻,一年得子,又次年再得一子,可谓春风得意。今日次子满月,严鹏乃于家中设宴,广请朝臣。百官皆知其深得李兰器重,竟相前来祝贺,门前车马如龙,宾客络绎不绝。严鹏自己也不得空闲,穿着新衣,来往于厅堂之间,应酬众人,累得额上出汗,心中却是十分的欣喜。
  门上一声:“大将军到。”原本极是热闹的院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齐齐往大门看去,果然见李兰携夫人同来。李兰权倾朝野,蜀汉朝廷官职任免皆出其手,虽然为人并不飞扬跋扈,但百官在其面前终不敢丝毫大意。严鹏身为主人,急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得蒙大将军与夫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李兰哈哈笑道:“百官俱来,吾怎能缺席?也来讨杯水酒。”复看向左右道:“公子何在?”严鹏答道:“还在内室,下官这就去唤拙荆抱出来。”便转头吩咐下人。吕容却是急于相见,乃道:“我先去看看如何?”严鹏自然答应,便使丫鬟引吕容入内。
  李兰知道容儿盼望小孩,也不加劝阻,复与旁人见礼。此时客人已经来十之八九,人群之中,李兰见张绍也在,想起叶枫之事,遂代为向严鹏告罪,又道:“今日宾客甚重,升平可去招呼旁人,我自与子非有些话说。”径直往张绍面前行来。李兰入门之际,张绍便注视着他,今见其望着自己而来,急忙迎上前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子非不必多礼。”李兰既然打定主意要为叶枫帮忙,自然要探探张绍口风,于是问道:“近日天涯常去府上,莫非府上有人身体不适?”张绍似乎并不知情,显得十分惊讶,道:“下官并不曾见叶将军来访。”李兰“哦”了一声,心中暗想,莫非叶枫与小张皇后乃是私定终身,互相都不曾告诉旁人?因见张绍脸上疑惑,遂笑道:“那必是天涯出去游玩,却借子非推脱。”张绍于是不以为异,乃道:“既是如此,大将军切不可说是下官走漏消息,以免叶将军见怪。”
  “无妨,无妨。”李兰笑应两声,又突然改变话题问道:“子非家中还有一妹?”张绍点头道:“正是。”反问道:“将军如何问及舍妹?”李兰念及叶枫之事,想随口问问对方可有婆家,不想被张绍这般反问过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一笑,道:“久闻小姐才貌双全,却仍待字闺中,不知可曾许有人家?”张绍拿眼打量李兰片刻,急忙答道:“还不曾。”神色之间便有几分高兴。
  李兰听后更是高兴,一时不曾发觉张绍脸色,便要想着将为叶枫提亲之事先说出来,却又想着连聘礼都没有,如何开口?不若明日准备妥当,带着叶枫一同前去,既然小张皇后还没有婚约,就凭着自己的面子,不怕张绍不答应。李兰心中打好主意,便笑道:“小姐怕还要陛下与皇后赐婚。”张绍也笑道:“正是,不过舍妹向来心气甚高,非是大英雄,大豪杰不能嫁。”
  “不错,不错。”李兰颔首道:“小姐才貌无双,身份又贵,自然要嫁个好夫婿。”心中却想着张绍既然这样说来,只怕叶枫现在官爵还不行,还得再找个机会先把他升几级才行。不过现在政局稳定,叶枫并没有建功的机会,平白无故就要为他加官晋爵,蒋琬这些老顽固必然又要当庭力争,自己虽然不怕他们,但闹将起来总是不好。
  李兰正在搜肠刮肚为叶枫想办法,不意身后被人敲打一下,接着便听道:“大将军也来了,怎么不见夫人?”李兰听这娇媚的声音,就知道是孟倩,这样的场合必然是少不了她,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及躲开,遂转身笑道:“小姐也来了。”复左右张望,却不见桓易,心中暗骂道:这家伙却去了哪里?
  孟倩自然知道他的心意,笑嘻嘻地道:“不用看了,桓易今日不来,让我代他前来贺喜。”李兰唯唯应付两声,便道:“我与张大人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说着不停向张绍使眼色。张绍正要出言相助,孟倩却先开口道:“今日乃是私宴,怎么可以谈国家大事?再者说了,我找你也有事。你可知道桓易为何不来?”李兰见她满脸笑容可掬,心中暗道,必然是你这丫头使坏。口中却不敢明说,只得道:“不知。”孟倩笑得愈加灿烂,偏着脑袋看着李兰,道:“还不是你教他的锼主意。”
  李兰听她这般一说,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明白,但却又不知道这与桓易不来参加宴会何干?而且也不敢承认,遂故作不知,茫然问道:“不知小姐此言何意。”孟倩轻哼一声,道:“若非有将军这样的明师指点,以桓易的木头脑袋,大概不会想出什么露天烧烤,然后在花前月下,点上千百跟蜡烛,组成几个大字吧?”
  李兰本就有心撮合桓易与她,又知道桓易常年军旅生活,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是以时常替其出招。这烛光烧烤之事,也是半月以前出的主意,想必桓易面浅,一直俄延到这两日才鼓足勇气尝试。听孟倩这番话,李兰知道推委不过,只得傻笑道:“嘿嘿,这个,桓将军来请教,我只好代为出谋画策,小姐真是慧质兰心,这都被你猜到。不知烧烤味道如何?”孟倩也跟着笑得十分开心,道:“桓将军邀请的时候,我也答应了的。但我这人记性不大好,结果让桓将军在外面等了一夜,天明才回的府邸。据说是染了点风寒,所以今日不能来参加酒宴。”
  以桓易的体魄,断然是不会因为在外面露宿一夜,就染病不起,必是自觉羞愧,不愿来见孟倩。孟倩行事向来任性,李兰听到她如此戏耍桓易,也只能是摇头苦笑,道:“既然如此,等散席之后,我便去探望。”惟恐孟倩再祸及自身,李兰再次告罪,便要离开。孟倩又将其唤住,笑道:“今乃严大人喜庆之日,将军这身衣衫想是新置。”李兰不明其意,如实点头。孟倩又看了一阵,指着他脚上的丝履,问道:“鞋也是新的?”李兰又点了点头,却见孟倩猛然提脚用力在他脚背上踹了一下。那双崭新的鞋上顿时多了一片足印,接着脚背上锥心的疼痛,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兰便险些惨叫出声。
  看着李兰脸上疼痛的表情,孟倩心中怨气才稍微发泄,笑容顿止,沉声道:“大将军负国之重,以后对小女子之事,还是多省些心。”言罢,便不理两人,径自扬长而去。李兰身体受罪不说,还让张绍在旁看了笑话,老脸微红,讪笑道:“若不是看在孟王面上,定要好生惩罚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孟倩随李兰入成都以来,由于其父亲汉之故,受有公主称号,又有武艺在身,平日任性而为,京中少年贵戚无一人敢去招惹。张绍也知此乃李兰自嘲之语,遂接口道:“蛮夷女子远不及汉家女人温顺,舍妹温柔贤淑,绝非孟公主能比。”李兰点头称是,心道,若小张也是这般脾气,叶枫这小子还不得受气?
  两人正说之间,忽听宾客之中一阵喧闹,抬眼望去,却是吕容与严鹏之妻王氏抱着今日的主角,严二公子出来。李兰正好可以转移话题,不再言方才孟倩的尴尬事,乃与张绍一起迎上前来。一众宾客见李兰过来,都行礼避让,李兰脚下疼痛,虽然强自忍住,行走仍旧不免有些怪异,引得众人侧目,却都不敢取笑明言。好在吕容自己无子,是以十分喜爱小孩,抱着严二公子,不住向旁人夸赞,才不曾看见李兰窘状。李兰惟恐被她看出,只是随口称赞几句,便匆匆入席安坐,不再走动。严鹏见着李兰入座,让妻子在宾客之中略微应酬一番,便回转内室,使下人开始奉上酒食开宴。
  数年来蜀汉朝政清平,内养生息,外休甲兵,又加之李兰为政宽松,今日这样的酒宴时常都有。宴上无非是互相敬酒,各自为寿,李兰虽非主人,但官爵最高,也陪着喝了不少,才尽兴而归。
 
 
 
 
第十三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兰原本打算在回府的途中,先去拜访一下桓易,不想对方却坚决不肯相见,只得与容儿一道回府。其实桓易对孟倩究竟有没有意思,李兰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他过分热心,一定想要撮合这两人。一则可以让桓易安家立业,二则也确实想摆脱孟倩这丫头的纠缠。桓易次次碰壁,总归来说,李兰是很有责任的。是以桓易闭门不见,李兰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暗自打定主意,日后当真再也不参与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容儿随他一起回府,观其颜色,又见求见桓易不得,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此事劝也无益,也只好默默而行。
  回到府中,李兰问得叶枫已经回来,便让容儿先行下去,使人唤其前来问话。过不多时,叶枫匆匆入房,见李兰端坐在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心中有鬼,难免有些慌张,问道:“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叶枫随李兰出桃花源以来,已有数年,李兰虽不知其具体年岁,但无疑已有二十以上。只是叶枫时常跟在身边,行事颇有几分稚气未脱,是以李兰根本还不曾想过要为他寻门亲事。今日若不是容儿提起,李兰仍旧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听到叶枫询问,李兰并不即刻将话说明,只是不住憨笑,看着对方在自己笑声中越加心慌的时候,才问道:“今日你去了何处游玩?”叶枫见李兰如此,猜想必的知情,也不加隐瞒,只是涨红着脸,答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
  “我知道什么?”李兰复是大笑,见叶枫实在窘迫,才道:“不过是些传言而已,总还需要你亲口证实。不然我如何去想张大人提亲?”叶枫素知李兰待己甚厚,却不想如此直接便要为自己提亲,心中固然是千肯万肯,却总还要有几分羞涩,喃喃道:“此事何敢劳动将军大驾……”李兰却故意要让他亲口承认,于是笑道:“这些客气话却不必多说,你只需回答于我。是否真是有意于张小姐,若是两厢情愿,明日朝会之时,我便代为向陛下禀奏;若是无意,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小张贵为当今皇后之妹,婚嫁之事,固然是张绍长兄做主,但却也要刘禅夫妇点头才行。这点叶枫却是明白的,所以这提亲之事,由李兰去做,那便再好不过,于是也顾不得害羞,即刻答道:“若是大将军成全,我与霖妹必然感激不尽。”
  “哈哈。”李兰听他叫的这般亲热,遂大笑起身,走到叶枫面前,捶了他一拳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不都先来告诉我,还要旁人转告,该不该罚?”叶枫只得苦着脸,答道:“原是想过两日再告诉将军,谁想将军消息如此灵通?要罚什么,我认了便是。”李兰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真能处罚,乃笑道:“你且先下去准备,明日朝会之后,便进宫求见陛下与皇后。”叶枫连声答应,欢喜而去。李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桓易的忙没有帮上,反而先帮上这小子。
  次日叶枫果然早早穿戴整齐,在外等候。李兰并不经常上朝,只是在府中处理日常事务,今日由于叶枫缘故,还跟着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随着他一起出门。蜀汉朝柄皆于李兰之手,一应事务皆是李兰与蒋琬等人商议好后,再呈报刘禅御览,而刘禅也从不曾有异议。所以早朝基本上就是一个形式,让百官将事情在刘禅面前念一遍,既然他是名义上的皇帝,自然也就要名义上的处理一下朝政。
  当然李兰不爱上朝的毛病,蒋琬等人也多有怨言,但见他平日并不曾耽误公事,而且很多见解也确实于国有利,谏言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罢了。因此李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朝上遇到蒋琬的时候,还累他多次询问,还道又出了什么大事。李兰自然不能先说出来,只是淡笑不答,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久之后,听得后面内侍高喊:“陛下驾到。”百官忙按班次站好,等着刘禅从后庭走出,一起行三拜大礼。刘禅确实还是刘禅,虽然李兰在三国以来,见到的不少名人,多少与所知不符,但刘禅却还是与历史名副其实的。并不关心朝政,也学着李兰,时常借故不朝,但他却不是李兰能比。李兰只是臣下,可以告病,刘禅乃是一国天子,不能连日罢朝不听政事。蒋琬等人勉强不了李兰,却还是能勉强刘禅的,所以刘禅上朝的时候,与李兰多有一个毛病,便是爱打呵欠。
  说实在的,孔明在时已经基本上制定了一套很完善的内政政策,李兰自信远不及孔明,所以奉行的是萧规曹随的原则。数年来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而朝堂上每日奏的也都是千篇一律,别说刘禅不爱听,李兰都觉得麻烦。在刘禅的呵欠过程之中,蒋琬终于絮絮叨叨地将该奏报的事情念完。刘禅也只是礼貌上的询问一下大家,有没有别的意见,然后百官一起沉默两分钟,刘禅就会说一句:“就依爱卿所奏。”接着旁边的内侍又扯着那尖细的嗓子,喊道:“有本再奏,无本退朝。”
  叶枫之事,李兰是要入内宫私下禀奏,是以还巴望着早些散朝,并不出声。百官又接着沉默片刻,就该是那内侍喊“退朝”的时候。不想刘禅却环视众人,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本奏。朕却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便要说了。”
  刘禅在朝上从来都没有自己的见解,今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众人有感到十分的惊讶。李兰也都不禁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看他究竟要说什么,不想抬眼望去,刘禅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什么所谓的“喜事”与自己有关不成?
 
 
 
 
第十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百官都等着刘禅宣布那个“喜事”的时候,刘禅却卖了个关子,吩咐旁边内侍道:“请娘娘出来。”内侍应命而下,片刻就见皇后张氏在几名宫女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皇后向来不曾参与朝政之事,此番来到前庭,百官更加不知道刘禅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是以都不敢妄自多言,免得惹祸上身。有不少人见李兰今日也难得上朝来,都猜度或者与之有关,纷纷看向李兰,希望能得到些许暗示,好早有准备。
  其实李兰心中何尝不与这些人一样?根本想不到刘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是随着众人向皇后行礼。张氏就在刘禅旁边坐下,轻启朱唇道:“朝堂之事,哀家自不会多言。今日前来不过是为私事,诸位大人切勿心疑。”然后转对李兰,道:“李将军。”
  李兰不想张皇后第一个就叫着自己的,急忙出列道:“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张氏凤眼上下打量李兰一番,微微点头,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身为臣子不能直视皇后,所以不知道对方正在品赏着自己,但这句问话却将他问得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只得答道:“微臣虚度三十有六。”其实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岁,又在三国待了十八年,算来应该三十八岁,但由于容颜不改,只得再缩减两年。
  “常闻将军驻颜有术,果不其然。”张氏似乎为大为满意,转谓刘禅道:“陛下,臣妾再无异议。就请陛下下诏吧。”刘禅顿时大喜,道:“既然皇后也这般说来,朕便做主了。”乃对李兰道:“朕闻将军将近不惑之年,而膝下无子。父子亲情,乃人之常伦。且将军位极人臣,怎可无嗣以延续烟火?昨日张卿连夜入宫,言爱卿有意于其妹,望朕成全。”
  李兰刚开始还不知其所云,到后面终于明白刘禅的意思,只听得目瞪口呆,脑中顿时明白张绍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开口道:“陛下……”刘禅却不理会李兰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皇后先以将军年长颇有不允之意,今见将军风采,也无话可说。朕便亲自下诏赐婚,将军可择日完婚。以后将军与朕便是一家人了。”
  这几句话就如晴天霹雳,让李兰措手不及,心知若不能马上言明,不仅影响自己与叶枫关系,更将害了他二人一生,随即大声道:“陛下,微臣……”话还没有出口,李丰却先越众而出,向刘禅拜道:“陛下体恤臣工,真乃圣德之君。”说着又向张皇后道:“恭贺娘娘万千之喜。”他这一起头,满殿文武也都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陛下,娘娘。”刘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众卿平身。”复对张皇后道:“事情也了,朕与皇后回宫去吧。”旁边内侍也得授意,便高声喊道:“退朝。”便拥簇二人入内廷。
  李兰在下面连喊数声“陛下”,都不见刘禅理会,待要上前阻拦,却又被李丰拉住,笑吟吟地道:“恭喜恩师。”李兰心中连声叫苦,旁边众官却又都不知其意,一起围上前来贺喜,直把李兰弄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着张绍也在旁边,不禁埋怨道:“子非,你怎可如此胡闹?”张绍一脸惊讶,道:“将军此言何指?”随即又恍然道:“将军是不欲使陛下,娘娘知道么?这却不行,小妹与娘娘自幼便十分要好,小妹出嫁,娘娘是一定要亲自做主的。再者将军为国之重臣,陛下亲自赐婚,也不违礼法。”李丰也附和道:“正是,正是。恩师得蒙陛下赐婚,实是莫大荣幸。”却又突然转向张绍道:“哎呀,不对。令妹嫁与恩师,那我当如何称呼子非?”张绍遂取笑道:“自然是世叔。”
  李兰却无心听他二人说笑,想着叶枫还在殿外等候,心中更是如火如荼,沉声道:“住口。”推开面前众人,便欲入内宫将此事向刘禅解释清楚。不意李兰刚走出几步,又见一名内宦出来,高声道:“大将军李兰接旨。”殿上还有那未曾散去的官员,急忙下拜,口称万岁,李兰无奈也只得拜伏在地。那宦阉缓缓打开圣旨宣读,大意正是刘禅加封张霖为安国公主,三日之后为黄道吉日,与大将军李兰完婚。
  那侍者读完诏书,见李兰仍旧不叩谢天恩,只是一脸茫然,还道是高兴的傻了,于是满面谄笑地上前道:“大将军还不快些谢恩?”后面李丰也轻轻扯了扯李兰衣袖,李兰才缓过神来,在百官面前又不能公然抗旨,只得道:“谢陛下隆恩。”再拜而起,复低谓那侍者道:“有烦公公通报,吾欲求见陛下,娘娘。”那宦官不敢有违,答应而去。
  李丰在旁见李兰急欲入宫,忙又道:“陛下诏书上命三日之后便行大礼,恩师还需尽快回府准备。但有差遣,弟子再所不辞。”李兰微微点了点头,道:“汝等先去吧。”李丰,张绍等人遂再多言,一起抱拳,先行出殿而去。
  叶枫在外面见百官陆续离开,只有李兰始终不见身影,好容易看着张绍,李丰并肩而来,急忙上前问道:“二人大人,大将军如何还不曾出来?”张绍哈哈笑道:“叶将军可先回府,大将军怕还要进宫谢恩。”叶枫听着心中暗自窃喜,还道是李兰为自己之事入宫,不想李丰又接口道:“陛下已为恩师与安国公主赐婚,将军可速回府转告夫人。”刘禅此时并不曾有公主,而刘备也没有留下女儿,这公主却是何人?叶枫不禁问道:“不知安国公主是……”张绍复笑道:“承蒙陛下恩典,赏封舍妹此名位。”
  叶枫在与张霖交往,自然对其家世甚为了解,张绍只有二妹,一者已经入宫为后,这“安国公主”必然是指张霖无疑。叶枫此刻的吃惊,比之李兰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等回过神来,张,李二人却已经远去多时。
 
 
 
 
第十三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兰不曾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居然遇到这样天大的麻烦,若是换作旁人,刘禅下诏让他再娶,碍于皇帝颜面,娶过门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明明知道叶枫心思,这样做岂非大大的不义?李兰手握着诏书,脑中只觉千头万绪,却隐隐有些感觉不对。过了许久,那宦者才出来道:“陛下吩咐今日不再会见朝臣,大将军若要谢恩,还请明日吧。”言讫不等李兰多言,便匆匆转身而去。
  李兰知道再求见也无望,想着叶枫还在外面等候,遂举步出来。远远便只望见几名家将等候在旁,独不见叶枫,李兰顿知不妙,问道:“天涯何在?”便有家将答道:“叶将军先回府去了。”李兰料想叶枫必是已经知晓刘禅赐婚之事,虽说瞒也无益,但让他知道之后,自己当真是没有脸面去相见。事已至此,李兰总还是要向叶枫解释一番,于是翻身上马,往着大将军府而来。
  及至府门,李兰下马便问门上家将道:“叶将军可曾回来?”家将答道:“刚回来片刻。”李兰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解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入内相见。岂知李兰前脚刚迈进大门,身后就有人高喊道:“李兰,你给我站住。”
  转身看着孟倩满脸怒容,李兰心中又暗自叫苦,当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自己今日已经足够倒霉的了,却偏偏还要遇到这样女煞星。仍旧勉强笑道:“不知道小姐有何贵干?”
  孟倩虽然身份特殊,却也不能上朝,只是在府中听到李兰要再娶的消息,便不由的怒气上涌。回想着自己在族中一呼百应的日子不过,随他一道前来成都,这些年来受些委屈不说,现在李兰居然还要另娶别人。所以一心想要来问问,让他亲口说出来,自己就真的不如汉家女子万一么?看着李兰还能笑出来,孟倩更是恼怒,大步上前,问道:“听说大将军要娶妾,也是一位公主。”李兰看她来势汹汹,就知道对方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这消息怎么就传得如此之快,自己还想明日上朝推辞,按照这样的速度,到了明早怕不是全成都的人都知道了,怎好再辞?
  且不说李兰心中自顾自的思量,孟倩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只道他是默认了,心中又气又恨,举着手中的马鞭就向着李兰抽去。只是到了半空之间,又想着堂堂的公主,难道真就要逼迫着男人来娶自己么?手中一松,便掷鞭于地,再问道:“你可是要借此让我死心,转嫁桓易?”李兰看着马鞭挥来,正闭着眼睛准备生受这一下,不想孟倩又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难道就为了拒绝她,自己就拿着终身大事开玩笑?正要开口解释,孟倩却已经先道:“便是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桓易。”说完,便转身掩面跑开。
  李兰望着那匹胭脂宝马绝尘而去,真是觉得冤枉,都怪自己的好心,一时弄巧成拙,还坏了叶枫,桓易两人的终身之事,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良久才转身欲去寻叶枫,却见容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遂苦笑道:“你也知道了?”吕容点了点头,福了一福,复笑道:“恭喜将军,日后便与陛下是连襟兄弟了。”
  “怎么你也来取笑于我?”李兰真是哭笑不得,乃问道:“天涯怎么样?”容儿想也没想,脱口答道:“走了。”
  “走了?”李兰差点没有急得跳起来,怒道:“你怎么能放他走?”容儿仍旧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地答道:“不走又能怎样?难道当真要在此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张小姐娶过门来?”李兰也不愿意再搭理她,转身便欲出门上马去追赶叶枫。容儿却急忙将他拉住,道:“方才孟公主跟你吵闹的时候,天涯便从后门离开。你在这发了许久的呆,只怕他已经出了城门,还追得到么?”李兰听得更是心急,忿忿地将她手甩开,怒道:“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件事情是个误会,怎么也不阻拦,就放他离开?”容儿轻哼一声,嗤道:“真的是误会么?”说着便不理李兰,径自转身入内。李兰被她说的怔了怔,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再去寻叶枫,随着容儿身后走来。
  却说叶枫背着包袱离开大将军府,并没有出城,而是偷偷来到张绍府邸后院。对着墙内学了几声鸟叫,就听着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小丫鬟。这丫鬟是张霖贴身侍婢,叶枫与她甚是斯熟,急忙走上前去,问道:“霖妹可在?”见对方点了点头,叶枫便要进门,那丫鬟却急忙将他拦着,道:“小姐说不能再与你相见了。”叶枫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仍不禁问道:“你家小姐也知道了?”小丫鬟点了点头,道:“大人回府便来找了小姐,奴婢也在旁边。大人说陛下已经赐婚小姐,要嫁与李大将军,所以小姐再不能和你相见了。”叶枫顿时黯然失色,片刻才缓缓道:“我也知道此事,便是要离开成都,此番是特来向你家小姐道别的。既然不愿相见,那我就去了。”说着叶枫,又叹息了几声,才转身举步欲行,身后便有人喊道:“枫郎。”却是张霖从那小门里面跑了出来。
  叶枫回转看着她脸上泪迹犹存,也不禁神伤,迎上前去。四目相对,却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互相望着。还是那小丫鬟明白,低声道:“小姐,若要叙话,还是入院内去,这里若是被人看见便不好。”两人也知现在不比以往,若被人看见,不仅张绍要怪罪,李兰,刘禅面上也须不好过,于是一起走入院内。
  叶枫自从月前偶遇张霖,两人一见钟情,时常趁着张绍不在府中,或是出去游玩,或是就在这院中幽会。每次都是心情愉悦,只有这一次,两人都是忧心忡忡,张霖更是一直流泪不止。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那小丫鬟又道:“小姐,多话快些说,我去前面看着大人。”便急匆匆离开。
  第一百九十章
  丫鬟离开之后,张霖的眼泪更似断线的珍珠,滚滚下落。叶枫在旁急得是手足无措,却又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抱着安慰,只是不住的搓着手,唉声叹气。又过了半响,张霖才缓缓将眼泪收住,低声问道:“你真的要离开成都?”叶枫听她说话,心中稍微安稳了些,默然点了点头。张霖便又道:“那你还来干什么?就是要看我这么伤心么?”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不,不是。”叶枫不停地摇手,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支吾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就是想再看看你。”张霖将脸上的泪珠擦去,幽怨地看了叶枫一眼,道:“看也看了,那你便去吧。”叶枫却哪里舍得?又木然呆立了片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张霖没有想到叶枫会想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愣了片刻,马上便答道:“好,我去收拾些东西。”便要转身回去自己房间。叶枫却一把将她拉住,道:“不用了,我出来时候带了许多财物,足以让我们用度一生。”张霖又怔了怔,急切道:“若是就这般走了,我身边丫鬟仆役必然会受兄长责罚,还需得给兄长留封书信。”挣脱叶枫的手,道:“你在这等我片刻,马上便好。”不等叶枫再劝,便匆匆跑开。叶枫却似雷击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久久没有能够收回来。
  张霖确实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着叶枫还在呆呆出神,本来快跑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迟疑,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我已经留好书信,走了吧?”叶枫本来注视着远处,听着她说话,才“恩”了一声,道:“走了吧。”脚下却迟迟不动。张霖见他如此,便顺着叶枫的目光望去,却是院中的秋千架,记得第一次两人私下相会,便是在那秋千架旁边。想到叶枫对自己的款款深情,张霖心中也只有默默叹气,自己身为将门之后,虽然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治国安邦,但却也要担负着朝庭的重任。遂轻扯了一下叶枫的衣襟,道:“走了。若是被兄长察觉,便大事不好了。”叶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才与张霖一起往后门而来。
  这是在张府之内,虽然后院少有人来,两人也都小心翼翼,惟恐被人知觉。直到院门,仍旧没有碰见一人,张霖笑谓道:“出了门,我们便自由了。”说着便匆匆地跑将过去,伸手将门闩打开。可就在她将院门打开之际,口中跟着惊呼道:“二哥……”说着便跑回叶枫身边,连声喊道:“你快走,你快走。”
  叶枫却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张绍带家将迫进门来,才伸手止住张霖,冷然道:“要走,也是我们二人一起走。”张绍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到张府无礼闹事。”又转多张霖,道:“妹子,还不过来。”
  “不,二哥。”张霖十分畏惧地躲到了叶枫的背后,道:“我与枫郎两相情愿,望你能成全。”张绍勃然大怒,厉声道:“住口,如此言语你也能说的出口?吾都以汝为羞。”随即又道:“叶枫,陛下明诏赐婚,百官俱知,你如此作为,非但是公然抗旨,便是大将军面上,是不好看。大将军待汝不薄,如何敢行此禽兽之行?”叶枫冷笑道:“大将军待我如何,无须汝多言。只是今日我必带霖妹离开,便是大将军自来,我也只好得罪。”
  张绍更是大怒,转喝左右道:“将此无义之贼拿下送与大将军亲自处置。”旁边家将早等候多时,听得这声令下,便一起上前,来擒叶枫。叶枫向来以医术见称,若非知己之人,并不知道他身怀武艺,而且十分不弱。此刻逼迫无奈,叶枫也只好出手相抗,这些家将都不是其对手,只是须臾工夫,便一一放倒在地,只剩张绍一人还在呆呆地看着他。叶枫却是知道张绍不会武艺,冷冷地看着他,抖了抖衣衫,转头对张霖道:“我们走吧。”
  张霖无奈地看了其兄一眼,便要随着叶枫出门。张绍却突然大声喊道:“妹子,你就不顾及府中上下数十百人的性命么?”张霖于是急切问道:“二哥此言何意?”张绍叹息一声,道:“为兄也深知对不起你,但昨日大将军于严府询问起你,言语之中十分有意。为兄又不知你已有心上之人,是以连夜进宫,奏请陛下,娘娘。如今圣旨已下,妹子你若是与人私奔,怪罪下来,合府上下,岂能有一人不罪?即便是为兄对不住你,可怜你那两个年幼的侄儿……”张霖听到此处,也没了主意,只是把眼睛望着叶枫,又望了望张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良久道:“有娘娘在,陛下即便怪罪下来,二哥也是有惊无险。”张绍却苦笑道:“说句不敬的言语,你二人离开,为兄确实不十分惧怕陛下怪罪,但大将军处又如何交代?如今庙堂之上,百官生死任免,皆大将军一言而定。如今闹出这等笑话,岂能轻饶于我?即便有皇后娘娘,只怕也不能保全。”
  张霖听其兄长如此说来,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遂转谓叶枫道:“枫郎,这却如何是好?”叶枫冷眼看他兄妹二人说话,并不插嘴,此刻听她问及,才缓缓道:“你若不肯随我离开,我也不会怪你。”张霖仍旧是两头看了看,犹豫不决,最后却终于还是道:“我岂能因为一人之故,而连累全家人?”又对着叶枫低声道:“枫郎,你我今生怕是无缘了,只有……”叶枫却不等她将话说完,猛然一拳击在门板之上,高声骂道:“竖子欺人太甚。”便不再理会二人,一路飞奔而去。
  张霖被叶枫这破空的一声大喝,惊了半响,良久才回过神来,对着其兄道:“二哥,现在却如何是好?”张绍也只是不住苦笑,道:“谁想叶枫也有这般武艺?本欲将他擒下,和你一道送去陛下与李兰面前处置,使他二人心生芥蒂,现在却是全盘部署落空。但叶枫此刻心中已然恨极李兰,自然不会在回去为他效力。计虽不成,但能去李兰如此一心腹臂膀,也不算全然无功。”张霖木然点了点头,看着叶枫离去的方向,突然之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默默念道:枫郎,对不起。
  张绍善于察言观色,对其妹的心思,自然一眼看破,乃劝慰道:“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妹子可千万不能怨恨为兄。”张霖也知道兄长是为了能够重振汉室皇权,才一心与李兰为敌,所以得知自己与叶枫交往之后,便定下此挑拨之计。要怪自然是不能怪他,只能怪李兰当权,只能怪自己怎么生在了张氏家族。看着兄长脸上的歉意,张霖勉强笑了笑,道:“二哥言重了。姐姐都能嫁与陛下,我又如何不能嫁与李兰?”说完,便转身回去自己房中。
  张绍看着妹妹消瘦的背影,知道她的心里的痛苦,却又能怎样?自己亲手断送了两个妹妹的终身,虽说是为了朝廷,但心中又何尝好受,只能怨自己没有用?想着张绍便提手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Tjlian注:上接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兰跟着容儿走进内室,见左右无人才问道:“天涯是你让他走的?”容儿浅笑道:“他不离开,难道真要看着你迎娶张小姐?”李兰更是不悦,道:“你当知我不会娶旁的女子。不劝天涯也就罢了,却怎的还要这般行事?”
  容儿见李兰着急,便是见了怪物一般,上下不住打量,许久才叹道:“许多事情,你本能想到,却为何偏偏不愿意去想?你当真以为是张绍误会了你的意思,怎么就不想是他故意如此?”又不见李兰回答,便继续道:“近年来安国与张绍,李丰数人交往频繁。此事若真是如我所想,那么安国与李丰必然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不愿意难为你的弟子,更不愿意为难安国,但是他们已经算计到你的头上。你若是仍旧无动于衷,就不怕养虎为患,遗祸无穷?”
  李兰自己也确实感觉这两日的事情,多少有些隐情,但也正如容儿所说,此事不仅有张绍,牵涉李丰,关兴二人。张绍数年来一直对李兰必恭必敬,俯首帖耳;而李丰名义上是他的弟子,而且还在赵云行刺之时,挺身而出,救过李兰的性命;关兴自不消再说,虽然从关凤去世之后,与李兰关系大变,但终是兄弟之谊。李兰就算心中有所疑惑,却并不曾深想,现在被容儿这样说起,不由觉得头大如斗,喃喃道:“或者,或者,当真就是一个巧合。”
  容儿轻蔑一笑,道:“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当真让你变得麻木了。难道如此明显的‘连环之计’,你竟一点不知么?”李兰不禁哑然失笑,也就明白容儿为何如此的敏感,这连环计,便是制的当年董卓祸乱之时,司徒王允以貂禅一女子,挑起吕布,董卓反目,而除去此一大害。别人还就罢了,容儿却是貂禅与吕布之女,怎会不洞悉此计?仔细想来,现下蜀汉之势,正如当年一般无二。朝堂之上,李兰虽然不比董卓暴虐跋扈,但确实是常凭一己之意,致刘禅于无物。在忠于汉室的那些遗老遗少眼中,自然是董卓,王莽之流。而叶枫虽然官职不高,但精通歧黄之术,又极与李兰亲近,当真要想致李兰于死地,还不跟玩似的?
  想到此处,李兰也不禁背心发凉,或者自己是太小看张绍,李丰这几个后辈小子了。但这些也都只是容儿一人猜想,虽然前有王允成列,却也能就断言张绍等必然就是这样的计策。于是道:“此事尚不能证实,你如何就先撵走天涯?”
  “我不是撵他走。”容儿见李兰神色,知他是信了几分,却仍旧此疑不定,便又继续道:“我见天涯回来之后,神色不对,便仔细询问。他乃将实情相告,我很自然便能想到此计,于是让他前往张府,携小姐私奔。”李兰不曾想过容儿会是如此妄为,大吃一惊,低呼一声,急切道:“此乃是陛下亲自下诏赐婚,我且不愿当庭辩驳,你怎可让天涯行此不敬之事,岂不连累于他?”
  容儿复道:“若是两人真能私奔反到好了,张绍妹妹无故失踪,自然会找皇后设法相助,只要你不追究,便不会有事。我所怕的只是天涯不能邀得小姐离开,那么便必是张绍之计不假,如此一来,你在朝中便又多了许多对手。虽然张绍等人无权无兵,但毕竟是国舅之尊,且与皇室相交甚密,朝廷之上诸如蒋琬等人都忠心汉家天下,有起事来,真让你防不胜防。”
  张绍近年来深得刘禅与李兰赏识,乃是蜀汉第二代中的佼佼者,与李丰等人隐隐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若真有不轨之意,李兰倒确是不能掉以轻心,遂苦笑道:“数年来,我并不曾有丝毫越暨之处,待他人不薄,怎得就不能和平相处?”容儿知道李兰待人,向来示以恩义,从不以势迫人,自以为以诚待人,便能被人以诚相报,于是道:“上位者不能只示恩义,而无威势。若是君子,投之以桃,必能报之以李。但如是小人,你只是滥用恩义,只会让其觉得软弱无能,好受欺负。”
  容儿所言极是,李兰心中是万分赞同,但自己生性如此,所以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者,乃道:“也罢,你我不过是在猜测,还是等天涯消息,若真是张绍计谋,我也不能任他宰割便是。”容儿也知道李兰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相信张绍等人别有企图,于是也住口不言,陪着他在房中枯坐。
  过得不久,见到有家将进来禀告,李兰还道是叶枫有了消息,却不想是桓易前来求见。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枫之事,还不曾有定论,桓易却又找上门来,莫不是孟倩那丫头在自己府上大闹一场,又转去桓易家中胡闹?李兰仍旧只能苦笑,怎么自己的好心,总是要办些坏事?于是让容儿暂时回避,乃请桓易入房相叙。
  片刻之后,便见桓易大步进来,十分匆忙。上前行礼之时,李兰想起孟倩离开时的那句狠话,心中有愧,急忙起身还礼,偷眼打量桓易神色,却看不出对方是喜是忧,于是问道:“将军有何事显得如此匆忙?”桓易却并非如李兰心中所想,只是答道:“洛阳传来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位。”李兰心中的石头才稍微落下,暗自松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此事。”
  桓易并不知李兰早就晓得曹丕的寿数,见他并不十分惊讶,气定神闲,不禁疑惑道:“将军已经知道这消息?”李兰自觉失言,遂笑道:“不曾,只是曹魏与我向为敌国,魏主去世也无须派人前往吊唁,不必感到惊讶。”桓易心中自然有些不信,却也不深问,只是道:“将军就只是这些许想法?”李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还要怎样,莫非真派人前往奔丧?即便我有此意,公琰等人怕也不肯,何必为这些小事在朝堂之上再起争执?”
  桓易见李兰误解自己的意思,不禁失笑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随即正色道:“末将常闻诸葛孔明在与先帝隆重对策之时,曾有连跨荆益,联结蛮夷,一待天下有变,便可乘机夺取中原。如今魏主去世,岂非天下有变之时?”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兰并不是当真不明白桓易的心意,只是蜀汉与曹魏之间,已经罢息干戈多年,李兰并不愿意擅动刀兵。而且蜀汉国力远不如曹魏强大,以孔明之智尚且是六出祁山空遗恨,何况是自己?但是桓易等将空闲多年,有此大好机会,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李兰正要开口安抚,不想外面家将又进来禀告,荆州郭淮派人求见。
  此时并非过年过节,郭淮如无紧急军情,本不该派人前来成都。听报之后,李兰稍微一愣,还道荆州有事,随即却又马上明白,暗道:来得好快。遂命家将引来人入内。不片刻便有一武将跟随家将入内。李兰料想郭淮派人前来无非也是得知魏主去世,有心与曹魏开战,是以不想先与桓易讲明自己心意,欲等来人一起,免得将同样的话,说出两遍。
  当来人进房之时,李兰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去,却是更加惊讶。来得不是旁人,正是蜀汉继关羽之后的荆襄主帅郭淮,只是脸上略微有些化装,但以李兰与他的交情,自然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急忙起身迎上前去,道:“伯济如何亲自来此?”郭淮微微一笑,又退开两步,行礼参拜道:“末将见过大将军。”李兰双手将其扶起,长笑道:“伯济何须行此大礼?”郭淮却正色道:“位份有别,礼不可废。”随即又笑道:“国礼行完,小弟便要恭喜大哥。”
  看到郭淮脸上调侃的笑意,李兰立时明白彼定是在入城之后,听到了些关于自己与张家小姐的消息,遂苦笑道:“此固非吾所愿也,伯济休得取笑。”郭淮刚从荆州赶来,本是有大事相商,不想进城便见各处张灯结彩,还道是皇家有何喜事,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李兰将要成为张皇后的妹夫。郭淮又想容儿一样,怀疑其中的计谋,只是想着大好喜事,是以进门便开口祝贺,不想李兰却是如此回答,稍微有些吃惊,道:“大哥此言何意?”却又马上想起李兰素来与旁人不一样,对女人并不像别的王公贵戚,喜欢多多益善,而只是对关凤,吕容二人情有独钟,莫非此次乃是皇帝擅自做主,于是道:“依小弟所见,即便大哥不喜欢张小姐,但碍于陛下,娘娘颜面,大哥还是不要推辞。何况此事对大哥并无妨碍,乐得多一美女相伴?”
  李兰一时片刻也不能将此事情说的清楚,只得转移话题道:“莫非伯济便是为了此事来成都向为兄贺喜?”这当然是玩笑之言,荆州离成都路途遥远,怎能在早朝时候刘禅颁下诏书,郭淮不到个把时辰就赶来贺喜?只是郭淮身为荆襄主将,身荷蜀汉东面重责,即便逢年过节,也只是备下厚礼派人送来程度而已,此番却亲自前来,必然是有重大之事。李兰心中虽然已经料想到了几分,到仍旧想要其亲自说出口来,才有此一问。
  郭淮还道李兰当真不知,向桓易互相见礼之后,便落座道:“成都难道还没有得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这一句话问出口,李兰就知道自己料想不差,郭淮只身前来,与桓易心思一般无二,都是想劝言自己能乘曹魏国丧之时,出兵讨伐,争夺中原。看着眼前两人,李兰心中只是不住摇头,这两人想必就是军中主战派的代表。身为武将,自然不能日日只是在营中操练兵马,而需要征战疆场。蜀汉与曹魏休战多年,怕是将他们憋得慌了,原本也怨不得他们,但李兰的心意却是苟且偏安,如今的日子便是心中所愿,何必再生是非,枉送两国将士性命?
  郭淮见李兰不答,还道是蜀道艰难,自己这几日赶路赶得急,竟然在成都细作之前赶到,于是又继续道:“小弟在荆州已经得到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承帝位。如今正是举国慌乱之时,大哥何不乘此机会,北定中原,以成王霸之业?”桓易在一旁听郭淮刚开口,就知道他的来意与自己一样,再听他如此说来,不禁拍手喊道:“好。郭将军有所不知,某此次前来拜会将军,便是商议此事。”
  “哦?”郭淮也是大喜,急切问道:“那大哥商议的如何?可有向陛下禀奏起兵之事?”李兰看着二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当真是不人心把自己的心意说明,只得低声沉吟,道:“所谓哀兵必胜。乘人之丧而伐,恐违大义,希则秦穆公乘丧伐晋,乃有肴山之惨败。今魏主新亡,举国哀痛,此时兴兵伐之,未必能胜,怕是还得从长计议。”郭淮岂能不知李兰乃是推脱之辞,他之所以不委旁人,而使于圭镇守荆州亲自前来成都,便是了解李兰秉性,怕旁人劝说无效,才自己赶来。听李兰如此说起,便知他是不欲与曹魏开战,但郭淮在荆州操练多年,又有李兰设计制备得不少器械,怎么甘心就只是固守,而不出战?再望了桓易一眼,见对方也正好向自己望来,眼光之中也有北伐之意,于是郭淮便要再行开口劝说。却又听见外面家将高声喊道:“禀将军,门外有汉中使者求见。”
  李兰还不曾反应过来,却听郭淮笑道:“此必是魏文长无疑。”心中大是郁闷,看来这一群武将都是急着来赶鸭子上架。事已如此,总不能不见,李兰只得高声道:“有请。”果然不过多时,又有武将大步而来,虽然也有改装,但从其魁梧的身型,以及矫健的步伐,很容易就让李兰认了出来。郭淮所言确实不假,魏延当真也亲自从汉中赶了过来。
  魏延人未到,朗笑之声却先至,跨进房门看见郭淮也在,先是一愣,随即对着他道:“不想伯济竟然先某而来。”这两人都是得到洛阳消息之后,便有心劝李兰北伐,又恐旁人不能劝谏,是以各自使副将守御,自己亲自赶来,却不想都是一日同至。两人看到对方心中都想到彼此来意,各自欢喜,只有李兰暗暗叫苦,如今蜀汉军中三位顶梁之柱都要求出战,只怕自己将这三寸不烂之舌当真磨烂,也不能使他们三人善罢甘休。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魏延一到,无疑又为郭淮,桓易二人增加一个帮手。李兰自忖不能说过三人,于是抢先道:“多日文长,威风依旧,你我四人难得聚在一起,当痛饮一醉。”说着便招呼家将入内,使人准备酒宴。郭淮心知李兰有意推脱,急忙道:“饮酒暂且不忙,待大事定后,小弟敢不陪大哥尽兴?”李兰却并不理会,左手挽着郭淮,右手挽着魏延,笑道:“今日先叙兄弟之谊,军国大事改日再谈不迟。”强拉着二人出门。
  出得房间,左右都是家将护卫,郭淮有心再言,却恐人多耳杂,便不再说话。魏延并十分清楚李兰心意,又多年不与众人见面,心想北伐之事,不必争求朝夕,是以也乐呵呵地跟着李兰前来大堂。李兰既是大将军,府中仆役不比当年,只是说笑之间,便奉上美酒佳肴。李兰心中无计可施,只得拖的一时算一时,不住向三人劝酒。郭淮,魏延二将多年不来成都,此刻也放下心中所想之事,陪着李兰开怀畅饮。
  李兰打仗虽不及三人万一,但酒量却丝毫不逊色。一喝便是大半日,等到那三人都醉趴在桌上,李兰还能站起身来,吩咐家将将三人安置去客房休息,自己却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回到内室。容儿正坐在房中等候,虽然早料想得到这四人在一起,必然会是不醉不休,但见到李兰这般模样,仍旧有些不喜,上前搀扶道:“你身上多有旧伤,怎么可以如此多饮?”李兰虽然不像那三人一般瘫倒在地,但也有八九分醉意,只是“呵呵”傻笑,道:“伯济,文长多年不见,怎能不豪饮一番?”说话之间便猛然打了一个酒嗝,熏得容儿伸手连连在面前挥动。
  容儿轻叹道:“你便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扶着李兰躺到塌上,将早准备好的醒酒汤,喂他喝下,复又道:“天涯已经有消息传来。”李兰此刻脑袋之中早是一片空白,哪里还能分辨容儿在说些什么?只是“恩,恩”的答应几声,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消息?”容儿却并不管他究竟能否听见,继续道:“张小姐并没有与天涯私奔,依我看来,这并非巧合误会,定是张绍之计。”李兰仍旧只是哼哼了几声,道:“是计,是计。”
  容儿才见他醉得实在不行,但此事又干系重大,于是用力拉扯李兰几下,道:“我在与你说话。”李兰却正酣醉之时,脑袋一粘到枕头,眼睛便不自觉的合了上来,被容儿在旁边不住的说话,反而觉得烦躁,不由显得十分不耐,道:“有话明日再说不迟,我现在好困。”
  见到李兰如此,吕容的心中不由有些凉意。正是这个男人的宽厚仁义,当年深深地吸引了自己,可是多年以来他仍旧一味的如此,致使张绍这样的小人都有心作乱,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现在张绍已经在开始设计相害,可是李兰仍旧如在梦中,吕容的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可是李兰自己却还醉酒高卧,就似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吕容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用力打在他的身上,道:“张绍有心要害你,你可知道?”
  容儿一掌打出之后,感觉出手重了些,心中正在懊悔,但见李兰丝毫没有动静,原来已经是睡熟了。容儿也只能是轻叹一声,便准备伸手为李兰宽衣,却又听见李兰喃喃说道:“容儿,我只想和你斯守终老,并不想北伐中原。可是文长,伯济都有心如此,我却将如何回答?”吕容听他突然之间,说出这话,先是一惊,再想听下去,却又不见李兰继续言语。等了良久才知是他在梦中呓语,吕容听他说的真切,不禁伸手抚摩在李兰脸颊上,低声道:“你倒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旁人怎么能放过你?”片刻之后,才又替李兰宽衣解带。
  等将李兰在榻上安置妥当,吕容只是坐回案旁,看着烛光出神,似有大事不能决断。再过许久,吕容终于拍案而起,在衣橱之中取出多年前穿戴的那副软甲披挂在身,再佩好宝剑,便出门而来。外面院中家将久不见吕容如此装束,都是一惊,急忙上前来问道:“夫人可有事吩咐?”吕容点了点头,沉声道:“速去备马,我要出城。”等一家将领命下去,吕容又复对剩下诸人,道:“将军酒醉酣睡,万不可有人打搅。无我之命,谁也不能求见将军。”众人见她说的郑重,都不知出了何事,只是面面相觑,不敢答应。吕容见众人迟疑,不由手按剑柄,道:“怎么?我的命令,便不如大将军的命令么?”众人见她作色,又都知李兰素来宠爱于她,怎敢再有违逆?一起答应道:“谨尊夫人之命。”吕容这才点了点头,道:“等我回来之后,必然重重有赏。”遂不再多言,径往大门而去。
  等吕容走远,几名家将便忍不住议论开来,有入府不久的便先道:“平日见夫人性情温顺,不想还能穿盔带甲,舞刀弄剑。”旁边有早年跟随李兰的便笑道:“这你老弟便不知道了,夫人当年曾随大将军东征西战。你们都知大将军没有武艺在身,多年征战而性命无恙,便都是夫人保护的。”先前那人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弟来府也有两年,都不见夫人如此打扮,却不知今日有何事,招使夫人如此动怒?”众人都是不解,不住七嘴八舌的猜测,只有一人并不搭嘴,只是“嘿嘿”冷笑。新来那人见他笑的怪异,便又问道:“张五哥,你莫非知道夫人为何事动怒?”张五哥仍旧只笑不答,后被众人迫问不过,才低声道:“这你们还不明白?夫人随将军多少年的出生入死,怎么今天陛下说赐婚,便赐婚?想想将军这几年推了多少婚事,末了却还是要讨了一小。你们说夫人心中能高兴么?”
  “哦。”众人才都恍然大悟,便又有人道:“哎呀,那夫人岂不是去张府?我们进不进去禀告大将军?”张五哥却急忙制止,道:“夫人平日待我们不薄,怎么能让一个公主入府来与她争宠?我看大伙就依了夫人的意思,今天晚上不管谁来求见将军,都一律挡驾。”吕容平日里待下也都有恩惠,众人听张五这样一说,也都哄然响应,齐声道:“就按夫人说的办。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兰自掌蜀汉大权以来便在众军之中,选其精锐健壮之士五千人,组建“无当军”,以张嶷为督。后来天翼,鄂焕从南中回来,连同孟倩带来的蛮兵总约两千人,也都编入军中,天翼,鄂焕便为张嶷副将。李兰虽然没有并吞天下,囊括四海的雄心壮志,但也知道国家的存在,是需要一支强有里的军队来维护的。所以对“无当军”的训练,李兰时常牵挂在心,不时亲自来营中考较,获得名次者,皆有重赏,以此来激励军士刻苦训练。数年下来,已成为蜀汉军中精锐的精锐。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当军”成立五年来,是应该发发行市了,李兰可以宽恕别人对他的背叛,但吕容却容不得别人来设计加害自己的夫君。所以吕容出府上马,并不曾像那些家将议论的一般往张绍府中去,而是一直打马向北,出城而来。当时城门已经关闭,但守城校尉却认识吕容,不仅知道大将军权倾朝野,更知道自己的本官桓易也是大将军的知己好友,是以不敢有丝毫盘问,便下令打开城门,送她出城。城北十里大营,便是“无当军”驻扎之地,吕容打马急驰而至,远远就听见辕门箭楼上有人喊道:“来的是什么人?速停下坐骑,等在原地。”
  吕容也时常陪伴李兰前来,知道对方询问之后不立刻回答,便会无数箭矢射来,于是急忙高声答道:“吾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可速开门迎接。”对方却并不曾打开营门,只是有一队士卒迎面而来,为首小校问道:“可有大将军令牌?”吕容有备而来,早在李兰身上搜得令牌,遂从腰间取出,道:“令牌在此,速引吾去见张将军。”那小校仔细查验无误,便亲自在前,带着吕容前往中军大帐。
  张嶷虽非名将,但于军旅之事十分尽心,此刻还不曾休息,听得李兰派人前来,便命传召入内,却不想来的竟然是全身戎装的吕容,急忙走下帅位,道:“夫人何故来此?”吕容并不答话,只是目示左右,张嶷遂知其意,乃命左右军士退下,复问道:“夫人如此装束,莫非大将军在城中有所变故?”当年法正为祸之时,张嶷曾得罪李兰,回来非但不见责罚,而且受以重任。张嶷对此感激在怀,多欲以身报之,现在看到吕容如此,还道是李兰在城中有所不便,言语之间十分关切。
  吕容却并不回答,问道:“天涯可在将军军中?”叶枫从张府出来,并不曾远去,而是藏身在张嶷军中。张嶷并不明白其中原委,只是答道:“天涯与天翼将军甚善,此刻怕是在他帐中。夫人要见他,末将这便使人去请。”吕容摇了摇头,道:“不必。将军可使人去请天翼,鄂焕二位将军前来,千万需得瞒着天涯。”张嶷心中更是疑惑,深知今日之事,必然干系重大,便道:“末将亲自去请,夫人且在帐中稍候。”于是告辞出帐。
  吕容在帐中等候片刻,果然就见张嶷带着天翼,鄂焕二人入帐,不等三人拜见,便先问道:“可惊动天涯?”天翼答道:“天涯今日心情不愉,多饮了几杯,现在已经睡下,夫人不必担心。”吕容松了口气,复请三人入座,问道:“大将军待三位将军若何?”张嶷三人相互望了一眼,又一起起身,道:“大将军待我等恩深义重。大将军若有事吩咐,夫人尽可开口,不需如此多言。”
  “好。”吕容行至三人跟前,盈盈下拜,道:“妾代大将军拜谢三位将军高义。”三人始见吕容穿戴整齐,心中便是不解,再见她下拜,更不明其意,却碍于身份,又不能上前搀扶,只得一起相对拜下。天翼性情最急,当先问道:“夫人是要急煞末将?有事但请明言,末将性命都是大将军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吕容也知三人乃是李兰心腹,于是起身,道:“三位将军请起。有人欲害大将军,望三位将军相助。”
  鄂焕这几年来成都,虽然得封将军,有了功名前程,但却没有在南中那般无拘无束,数年不曾打仗,心中早就发痒,此刻听吕容说起,遂大声道:“哪个狗贼吃了豹子胆,想害大将军?夫人且说出来,某便去割下他的脑袋。”吕容再此言谢,道:“便是国舅张绍。”鄂焕从军有年,也听过张绍之名,在他的心中,男人只有在疆场上厮杀出来的才是英雄,张绍却是以妹妹嫁给皇帝,才有“国舅”这样的身份,心中大是鄙夷。便嗤笑道:“还道是谁,原来不过就是此人,夫人稍候,某这便带人去杀你他全家。”说着便要转身出帐。
  天翼也随声附和,张嶷却比他二人多了几分头脑,知道张绍既是皇亲,这几年来又是李兰左右之人,而且“无当军”更不能如此轻率出动。急忙止住鄂焕,转问吕容道:“张绍有何能耐敢害大将军?夫人请细言之。”吕容知道张嶷心中有所疑惑,更知道他才是军中主将,若是没有他同意,天翼,鄂焕二人未必能调动大军,反正今日此来便是要为李兰除去这一敌手,遂道:“三位将军可知天涯今日何以如此反常?”于是简明扼要地将张绍之计说与三人,最后道:“此乃连环之计,当年汉司徒王允曾用此计挑拨董贼与吕温候。张绍也不过抄袭前人,欲借此挑动天涯谋害大将军。若非天涯对大将军忠诚,岂不中了张绍奸计?”
  众人皆知叶枫擅长药理,若真是被人挑动,要害李兰便是易如反掌。天翼既忠于李兰,又与叶枫交好,听得张绍此计连环陷害两人,不由大怒,道:“此贼如此歹毒,定不可轻饶。”张嶷听吕容说得有本有据,且又有叶枫在前为证,再不生疑,当下道:“既然大将军有事,某等必尽力相报。夫人前来,必然带有大将军口谕,还请示下。”
  吕容见张嶷也应承下来,心中欢喜,深恨张绍卑鄙,便道:“先下手为强,既然张绍反意已露,便要乘此不备之时,一举擒杀。即刻便引兵入城,三位将军以为如何?”三人自无异议,于是各自告退出帐,准备举兵入城。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当军”经过几年的严格训练,确实算是精锐之师,很快张嶷等人将便集合好三千军士,随着吕容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成都城下。将至城门,吕容惟恐守城校尉不肯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内,于是亲自带天翼等十余骑在前唤门。那校尉见仍是吕容回城,急忙又下令将城门打开,亲自出迎。
  吕容得进城门,便使人发出信号,就见后面张嶷带着大军而来。三千士卒在黑暗之中,宛如一条大蛇,蜿蜒而至。那校尉本来只是以为吕容一人进出城门,自己违抗禁令,私自相放,原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却见她带这如此多的兵马前来,心中大是惶恐,待要关闭城门阻拦,已是不及;又欲上前盘问,却见天翼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惟恐祸及自身,只得隐忍不发,私下对着身后的心腹使个眼色,冀望他能快些却向自己的本官桓易禀告。
  那心腹军士也明白其意,瞅着个机会,便要偷偷离开,却不想早被天翼看见,纵马阻拦在其面前,厉声喝道:“汝欲何往?”声若闷雷,把那军士唬得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不住望向自己的上官。吕容自知其意,拍马行到那校尉跟前,道:“汝可是要使人去通报桓将军?”那校尉只得点头道:“滋事体大,末将失职,不得不报于桓将军。”吕容长笑道:“这却不劳汝费心。桓将军此刻就在大将军府做客,此事他已尽知。”对方听她如此说来,才松下一口气,又见张嶷所带大军已经大半入城,已经阻拦不了,而且反正这成都之内,都是大将军的令牌说了算,日后即便有事,他本人也可以借此推脱,于是道:“既是如此,末将便无话可说。只是日后桓将军问起,还望夫人多加照应。”
  “这个自然。”吕容满口应承,又多加宽慰几句,留下一员裨将带人在此看守城门众军,自己便于张嶷等人带兵径往张绍府第而来。此刻三更已过,张绍府前除了几挂灯笼还亮着,并不见任何响动。吕容先命张嶷带兵马将张府团团围住,才使天翼,鄂焕上前叫门。天翼自从听吕容说起张绍谋算李兰,叶枫二人,早就必欲将张绍杀之而甘心,此刻翻身下马,大步流行地行到门前,用力敲击,高声喊道:“开门,开门。”
  不过片刻,就听有人在门里应道:“来了。”接着朱红大门就被打开一条小缝,伸出一颗脑袋,问道:“什么人胆敢在府前,如此大声吵闹?”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天翼抬起一脚便将门踹开,顺手把那家将提起,喝道:“去叫张绍出来。”那家将刚才睡梦中被吵醒,睡眼朦胧,此刻才看清楚外面站满了兵马,吓得面如土色,却好歹是国舅府的奴才,虽然被天翼提在手中,仍旧喊道:“你是什么人,敢直呼国舅的名讳?”
  “呸。”天翼用力将他摔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国舅算什么东西?快去叫他出来受死。”张绍既然是皇后之兄,又即将是大将军李兰的大舅子,平日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家将替张府守门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但觉这群人来势汹汹,再听天翼说要张绍出来守死,更是惶恐,也顾不得身上多次被摔的疼痛,爬起身来,一溜烟地就跑进里面去通报。
  张绍是将门之后,又有异谋,府中也养有不少家将,这时便有不少人闻声而来,但见到天翼等人多势众,却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各自持剑对峙,只等家主张绍前来。天翼,鄂焕原意也是要等张绍来后,再做定夺,不想吕容走进大门,看到张府家将与二人对峙,不禁皱眉,道:“二位将军来至做甚?”天翼听她的语气,早明白其意,便道:“是否等张绍出来再行动手?”吕容却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府中之人,一个都不必留下,何必非要等张绍前来?”因见天翼仍有些犹豫,吕容遂又道:“既然将军不肯动手,那只好我亲自出手了。”言罢便要上前与张府家将厮杀。天翼,鄂焕两人却哪里能让她上前与人争斗?只得一起劝止道:“夫人岂可轻易涉险?但交付末将便可。”于是各自拿着兵刃,当先杀向张府一干家将。手下军士也都是常年在营中操练,数年不曾上阵杀敌,此刻便都如下山猛虎,入海蛟龙,一起发狠杀了过来。
  张绍府中的家将守家护院,或者可以,但要与天翼等人厮杀,似乎还差了好几筹,而且人数也远远不及。被天翼,鄂焕带人一阵冲杀,便死伤过半,剩下数十人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张府内院。后院之中既有内眷,又有丫鬟,见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无不惊骇,胆小的当场吓晕过去,胆大的却还能一边奔跑,一边尖叫,再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使整个张府更加显得喧闹杂乱,却又惊慌恐怖。
  天翼,鄂焕二人的宝剑已经几年没有饮过人血,今夜便有心让它们饱餐一顿,毕竟是在成都城内,国舅张绍的府中,刚开始还有几分顾虑,杀到后面,却杀得兴起,浑然忘记身在何处,只是不停地砍杀对手。天翼还有两分持重清醒,鄂焕却形同魔鬼,不仅砍杀家将,便是跑得慢了的仆役,丫鬟在他面前也少不得吃上一刀。
  吕容跟在二人的后面,她本来便有心要将张绍合府上下斩杀干净,虽然看到鄂焕砍杀丫鬟,也不加阻止,仍旧喝令军士上前,不要放过一人。鄂焕等人的暴行自然也激起了张绍府中众人的血性,原本逃散的家将,见到对方进门遇人便杀,知道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于是又都三三两两折转回来抵抗,即便那些仆役也都在地上拾起兵器反抗。当然这些抵抗对天翼,鄂焕等人来讲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反而让他们节省了四下追赶的时间。院子里面的惨叫声逐渐减少,很快的,就只剩下了几名武艺较高的家将还在做困兽之斗。吕容却并不去管这几人,径直带着天翼,鄂焕两人,来到张绍内宅。不等天翼再次上前踹门,房门便自己打开了,只见张绍一人提剑从房里缓步走了出来,剑尖上还不停地滴着鲜血。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外面的每一声惨叫都刺激着张绍的神经,自己有心杀贼,只恨无力回天。其实自己早应该想到,李兰博古通今,王允的连环计他自然是应该一清二楚的。但是李兰权柄日重,威势日隆,自己若不再想方设法,只怕不久之后大汉的天下,便要再次易姓。所以即便知道有风险,但张绍自己还是义无返顾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利用小妹张霖,想要挑拨李兰与叶枫不合。早朝之时,看到李兰一脸的茫然与无奈,张绍也曾暗自窃喜。后来叶枫擅闯入府,张绍更是觉得计谋已成,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李兰的疑兵之计,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居然调兵将自己府邸团团围住。李兰不愧是李兰,城府如此之深,隐藏得如此之好,可笑自己竟然当真以为他会中计。张绍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心中不住的冷笑,既是在笑自己的愚蠢,也是在笑大汉的江山,或者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夫君,遵儿来了。”张绍夫人柳氏(瞎编的)带着独子张遵走进房间,外面的情势已经混乱不堪,看着张绍还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的他的佩剑,柳氏不禁低声道:“夫君,外面贼兵将至。”张绍轻“唔”了一声,算是答应,手上却仍旧没有停下。又过得片刻,柳氏轻轻推了一下张遵,示意他去与父亲说话。张遵年纪虽幼,却终是将门之后,虽然对外面刀光剑影,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也有着十分的恐惧,但是张遵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镇静,甚至比他的母亲更沉着。张遵知道父亲不说话,便有他不说话的道理,自己绝对不应该去打搅,但是不久外面的贼人就要杀进来,他不能眼看着父亲在这里坐以待毙,于是慢慢上前,低声喊道:“爹爹。”
  幼子的呼唤,终于让张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张遵,看着稚嫩的脸庞,张绍的心中又有些不忍,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张氏的子孙怎能受奸人的侮辱?张绍向着幼子,招了招手,示意上前。张遵很乖巧地靠了过来,又道:“爹爹,贼人已经将要杀入院中,爹爹可带母亲先去。孩儿出去拖延他们片刻。”
  “哈哈。”张绍纵声长笑,道:“遵儿,你可知道为父此身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张遵摇了摇头,张绍便又道:“只恨为父幼年多病,不能习武,有辱张氏门风。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怎能轻言逃遁?”说着又十分痛惜地抚摩着张遵的脑袋,道:“你本是学武之材,只可惜,可惜啊……”柳氏在旁听张绍如此说来,心中随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切道:“夫君,你不能……”张绍挥手阻止她的说话,转问张遵道:“汝祖父是谁?”
  张遵急忙将他弱小的胸膛一挺,朗声答道:“大汉西乡候,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张。”张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吾儿需谨记,汝乃张氏子孙。汝祖父一杆蛇矛,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威名播于海内。想当年长板桥头一声大喝,吓退曹军百万,是何等的威风。为父不肖,不能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却也愿辅佐陛下,除贼安汉。只恨力有不逮,如今事情败露,堂堂张氏子孙,不能陷贼受辱,以损汝祖父威名。”说到此处,张绍微微顿了顿,凝视张遵,问道:“你可明白为父之意?”
  张遵还不曾开口回答,柳氏却抢险扑上前,喊道:“不,他不明白。夫君,遵儿还只有五岁,只有五岁啊。”说着便将张遵紧紧地搂在怀中,道:“夫君,妾愿随夫君一死,但遵儿年幼,且李兰素有宽仁之名,你我俱死,便必不会为难遵儿。张氏只此一脉,望夫君三思。”
  “国祚尚且将亡,复何言张氏香火?”张绍勃然作色,厉声道:“我张氏子孙还要向李兰摇尾乞怜么?”又转看着张遵,喝道:“遵儿,过来。”
  “不,不。”柳氏怀抱着张遵不住的后退,她此刻才终于明白,张绍擦拭宝剑并不是要出去与贼兵决死,而是要取自己孩儿的性命,不禁惨然道:“夫君,你好狠的心。”看着妻子幽怨的眼神,听到这样的言语,张绍心中也是万分的痛苦,眼眶之中泪光闪动。或者如柳氏所言,李兰未必会对张遵赶尽杀绝,可是即便不死,留在世上父母双亡,岂不受人欺凌?或者又像关统一般认贼做父?张绍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自从听到外面贼兵杀来,他便心知不能幸免,有心与妻子同死。可是当真面对娇妻爱子,这一剑如何能刺得下去?
  张遵在柳氏的怀中,看了看母亲,再望了望父亲,他明白母亲是在救自己,但心中却并不怪父亲。身为将门之后,又遭逢乱世,不是报国效死于疆场,便是讨贼丧命于庙堂,父母皆死,自己又何必独生而辱没先人?张遵用力挣脱柳氏的双臂,走到张绍面前,恭恭敬敬地下拜三叩,道:“爹爹,请动手。”张绍望着自己孩儿那双明澈的双眼,看出里面的坚定,他曾想过妻子会百般的阻挠,幼子也或者会吓得大哭,却不曾想过张遵会如此坦然受死。越是如此,张绍的心中越如刀割一般,不能下手,也跪下抱住张遵,道:“孩儿,你不怨为父狠心?”
  张遵摇了摇头,仍旧是很稚嫩,却很坚毅的声音答道:“父亲杀贼不成,乃天也。今日父死忠,母死节,儿死孝。也让天下人知我张氏族门,绝无苟且偷生之人,而激起忠义之士,讨贼复兴之念,死何惧哉?”说着就伸手握住张绍手中的宝剑,喊道:“孩儿先走一步。”便扑身在剑锋之上,立时气绝身亡。
  张绍看着幼子将身体扑向剑锋,有心收手,却又略显犹豫,只是片刻之间,张遵却已经被长剑穿胸而过。看着剑尖上的血迹,张绍忽然放声大笑,声若厉鬼。柳氏起先还在哭泣,但见自己孩儿已经慷慨赴死,居然也悲极而笑,道:“好夫君,好孩儿。”喃喃念得几声,便向房间旁边的木柱撞去,顿时头破血溅,香消玉损。
  张绍狂笑片刻,听得外面打斗之声渐止,便知道贼兵将入,于是抱起张遵短小的尸体,轻轻放到妻子的身旁,低声道:“夫人,遵儿慢行,我马上便来陪你们。”言讫起身,打开房门,提剑而立,扫视面前众人,喝道:“叫李兰来见我。”
  外面众人并不知房中变故,天翼见他仗剑而立,喝道:“大将军岂会见汝?”便欲上前擒杀张绍。吕容却将手一伸,拦住天翼,冷眼看着张绍,道:“我要亲手杀他。”天翼知道张绍不会武艺,绝非吕容对手,但见其形若鬼魅,惟恐一夫拼命,万夫不敌,有心劝阻,吕容却已经提剑上前。张绍见吕容迎面而来,不禁冷笑道:“李兰也配称大丈夫?居然龟缩不见,要一女人出来。”吕容怎么能容他再如此出言不逊,随即一拳打在张绍脸颊,这一下含愤而发,力道自然很大,只打得张绍满口碎牙,鲜血直流。
  张绍却也了得,虽然脸上万分疼痛,却不发一声,生生将满口的牙齿都吞入腹中,复含糊不清地笑道:“有种让李兰亲自前来。”吕容却又是一拳,哼道:“你还想见大将军,莫不是欲拼死行刺?”张绍被她说到心事,也并不否认,仍旧道:“若是无胆,不见也罢。”吕容冷笑道:“不必以言语相激,要见大将军也不难,你且先说说,谋算大将军之事,还有何人共谋?”
  “哈哈。”张绍仰天大笑,满口血沫四溅,道:“你也太小看我张绍,杀贼之事,有我一人足也。”吕容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于是道:“既然落在我手中,不怕你嘴有多硬。”说话之间又一脚踹在张绍小腿,听得一声轻响,便知道张绍胫骨折断,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张绍本有心再见李兰一面,侍机会行刺,如今知道对方必然不会相见,便想着李兰素来宠爱吕容,杀之也必能伤其心意,于是扑地之时,也猛然将手中长剑刺向吕容。
  吕容本来早就防备着他,而且张绍又不曾习武,这一剑刺得毫无章法力量。吕容很轻易地就用剑格挡,复将剑架在张绍胸口,道:“说,还有谁参与此事?”张绍“嘿嘿”笑了几声,便闭上双目,不再多言。吕容也知道张绍有一幼子,有心以此要挟,于是转谓天翼,道:“去将张夫人与公子请来。”天翼正要领命而去,张绍却睁开双眼,道:“不劳夫人费心,他们就在房中。”吕容大感以外,一则不想张绍如此轻易就将他妻子的下落说出,二则自己在门口如此折辱张绍,怎么他妻子在房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于是将信将疑地望向房内,但里面烛光幽暗,并不见人影。
  吕容举步入房,很容易就看见张遵母子的尸体,也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浑身一震,手中的宝剑也“咣铛”一声,掉落在地。天翼见她异常,还以为是中了暗算,急忙冲进房中,却也马上看见了房中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翼,吕容的手上都浸染过不少人的鲜血。吕容这一次带兵前来,也有心要将张绍满门皆斩,但当真看到只有五岁的张遵倒在母亲的怀抱之中,胸中鲜血兀自汩汩向外冒的时候,她的心中也难免不会升起一丝的愧疚。借着烛光,吕容能看清张遵的面色,并没有过多惶恐,并没有过多的害怕,知道他母子二人都是坦然就死。不愧是张飞之孙,吕容心中虽然敬佩这一家的忠烈,但是张绍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来谋算李兰。在吕容的心中,李兰的重量远甚于自己,可以让她放弃报仇,放弃复兴温候的旧业,甚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张绍既然有心加害李兰,在吕容看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有这一丝的愧疚,也很快就消失了。
  吕容拾起宝剑,慢慢退出房间,转看门口的张绍,漠然道:“你杀了他们?”张绍惨笑道:“不能除贼,举家殁于王事,无愧于先帝也。”吕容见他丝毫没有愧疚之色,还如此大言不惭,不禁恼怒,道:“女人何罪,幼童何罪?以二人之死,换汝之名,岂言无愧?”张绍“嘿嘿”笑道:“即便不死,尔等能放过她母子二人?”吕容闻言一怔,自己确实不曾想过要饶恕张绍家人,于是道:“即便如此,也不该亲手杀妻弑子。”张绍道:“与其留在世上为尔等所辱,不若与吾同赴地下,好有照应。”稍顿片刻,又复狞笑道:“吾一家三口,必在黄泉道上恭候李将军大驾。”
  吕容不意他又如此咒骂李兰,重重哼了一声,对天翼道:“将三人合葬一穴。”天翼见张绍英烈,又感于其妻子之死,竟下不得手,低声道:“可否请大将军亲自处置?”吕容此次调兵本就非李兰之意,事到如今,张绍满门皆死,幼子都不得免,此事若是再让李兰处置,必然心慈手软,饶他一命。但斩草岂能不除根?吕容自然不愿意再留下张绍活口,皱眉看着天翼,道:“怎么,将军也觉得我下手毒辣了些么?”天翼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望了一眼房间里面那母子二人的尸体,叹息道:“若是大将军在,必不至于此。”吕容微微摇头,这也并非她心中所愿,但李兰为人滥施恩惠,对所有人都宽宏大量,这小人总是要人来做的。既然李兰要到君子,要当长者,那么这小人,恶人便有自己来替他做,替他背受骂名。
  “罢了,天下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来担当吧。”吕容这话出口便将手中之剑,准确地插入了张绍的心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张绍府。外面张嶷等候多时,见吕容出来,急忙迎上前,问道:“府中如何?”吕容冷然道:“无一生者。”张嶷被她神色所慑,便不再多问,倒是天翼在后,复问道:“夫人杀了张绍,如何再得知同盟之人?”吕容道:“张绍妻子俱死,便怀必死之心,怎会再供认他人?”随即又嗤道:“即便他不开言,以为我便就不能知道么?”言语之中颇含杀机,听得张嶷,天翼二人心中发寒。吕容知道二人心意,但遇到李兰这样有“妇人之仁”的夫君,自己也只好做个“蛇蝎妇人”,遂翻身上马,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鄂焕带人出来,吕容才开口问道:“张小姐怎样?”她在进内院之时,知道天翼不会对女人下杀手,而且自己也不愿意亲自斩杀张霖,于是派鄂焕带人前往,此刻见其出来,故而有此一问。鄂焕却抱拳答道:“末将杀入后院,只见到丫鬟,仆役,不见小姐。末将问过一人,才知张小姐今夜被皇后召入宫中,不在府内。”
  吕容微微一笑,道:“这倒真是巧得紧。”转谓张嶷等人道:“留下些军士在此,余者随我走。”张嶷听她言语,心中大感不妙,急忙问道:“夫人欲往何处?”吕容轻笑道:“方才鄂将军不是说了么?自然是去皇宫要人。”
  带兵逼宫,在吕容说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但在张嶷听来,却是晴天霹雳。天翼,鄂焕二人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汉人,对皇帝的概念本来就比较淡薄,只要真是李兰的一句话,即便是杀掉刘禅,怕也不会推辞。但张嶷确是实实在在的汉将,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低声劝谏道:“夫人可否等大将军来后再作定夺?”原来张嶷在营中虽然答应吕容一道出兵,但后来反复思量,总觉得有些不妥,行事作风大异于李兰平日所为,于是在进城之际,便派有心腹之人前往大将军府求见李兰,冀望能得到他的亲口令谕,或者能请他亲自前来主持大局。
  其实张嶷这些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吕容,只是她在出来之前,便吩咐所有家将,不能使人得见李兰,是以并不加以阻拦。现下既然张嶷说起,吕容也只得作色,将李兰的大将军令牌拿在手中,道:“莫非我的话,便不是大将军的话?”
  跟随李兰多年的人,都知道吕容与他是患难夫妻,两人素来恩爱,似乎更胜当年的关凤。此刻手中又有李兰令牌,很难让人怀疑。所以张嶷才答应点兵进城,但若说到逼宫犯驾,没有李兰的亲口命令,张嶷的心中总难免有些不安,只得道:“末将已使人去请大将军,请夫人稍候片刻如何?”
  吕容见他执意不肯,心中大是恼怒,右手紧握宝剑,立时起了杀心。转念却想,张嶷是李兰心腹,又是无当军首脑,如果贸然杀之,对李兰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放下这念头,笑吟吟地看着张嶷,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说服他随自己一起去皇宫要人。
  张嶷也明显感觉到了吕容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杀机,但又见她笑望着自己,心中更是凉飕飕地发毛。暗道,这个女人比大将军更难应付何只千百倍?想到李兰,张嶷不由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张望,希望李兰能快点赶来。
  张嶷的愿望当然不会实现,他的亲兵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就被府中的家将认为是张绍家里派来讨取救兵的,于是三下五除二地被捆绑起来,扔进了柴房,要等吕容回去才亲自处置。吕容看着张嶷不住的张望,知道大约李兰不来,他是不会跟随自己去刘禅跟前撒野。于是干脆将马鞭一丢,跳下马来,笑道:“既然将军怀疑,那我不如据实以告,杀张绍之事,确实是我一人之意,大将军并不知情。”
  张嶷一直都有所怀疑,现在被吕容这样坦然相告,仍旧有些惊讶,转看天翼,鄂焕两人,更是不知其所以。于是开口问道:“夫人何以如此?”吕容正色答道:“张绍谋害大将军,证据确凿,大将军向来待人宽厚,我惟恐他再次放虎归山,所以只好先斩后报。”张嶷自是知道吕容不会做出对李兰有害之事,更知道这事若放给李兰处置,大约当真也不会斩杀张绍。既然现在张绍已死,张嶷也不愿再与吕容多作争辩,只得道:“夫人对大将军一番心意,大将军必能体谅。既是如此,末将以为去皇宫要人之事,不如都等大将军决断如何?”
  “如此甚好。”吕容点了点头,复问道:“那以张将军之见,觉得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张绍全家皆死,以李兰秉性,绝对不会在为难张霖,于是张嶷答道:“大将军或者会沉稳些,不会十分为难张小姐,免得陛下脸上不好看。”吕容再次点头,道:“将军所料甚是,既然如此,将军现在便可引军回营。”
  张嶷不曾想她会如此轻易便放过自己,并且让自己带兵回去,茫然看向吕容,却总觉得对方神色之中还有几分诡异,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乃再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吕容急忙摇头,道:“不敢,今夜已经十分劳烦将军,怎能再有旁事?只是,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嶷此刻对吕容,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畏惧之心,急忙答道:“夫人有话,但请赐教。”
  吕容嫣然一笑,指着张绍府内,道:“张绍全家皆死,张皇后却仍陪王伴驾,她乃张绍亲妹,不知听到此事之后,会作何感想?会否想陛下哭诉,而又不知陛下会否责难大将军。以大将军心性,陛下一旦开口,应该断断不会就此而开罪陛下。”说到此处,吕容长叹一声,道:“只怕大将军便会将我亲自缚好,送与陛下,娘娘。”
  张嶷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吕容与李兰是什么关系?如果当真要人为张绍之死顶罪,自然不会是选择吕容,那么首当其冲的除了他张嶷自己,还能有谁?想到此处,张嶷只觉得自己被吕容拉上一条贼船,不由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取笑,他日大将军若要示好陛下,末将自当受罚便是。”吕容也不否认,继续道:“大将军顾念义气,自然不会斩杀将军,但只怕将军日后就无领兵之权,作战之功。堂堂丈夫,只能隐身市井之中,老死床第之间,可惜啊,可惜。”
  张嶷心中虽然不悦,但也知道吕容说的全是实情,今夜来杀张绍既然不是李兰的主意,就说明李兰多皇室还有所顾及,那么当真刘禅发了话,自己虽然不一定会被处斩,但是前途就十分的渺茫了。想要再驰骋疆场,杀敌立功,大约真的是不行了,张嶷明知道吕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却仍旧忍不住,道:“夫人可有计策解末将之厄?”
  吕容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说的有些心动,于是道:“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将军今日除恶不尽,难免他日不被人所伤。张绍已死,皇后必不能再立,否则不仅将军之祸,对大将军也多是不利。今日既然引兵而来,何必就此机会,一举逼宫,使陛下废去皇后,既有功于大将军,又能保全自己前程,何乐而不为?”
  张嶷也明白吕容说了这么许多,无非仍旧是想迫使自己带兵与她一起逼宫,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在犹豫。现在就此住手,留下张皇后,确实是个隐患,而且自己临时不干,在李兰看来只怕也算不得十分忠心,日后张皇后发难,恐怕也不会尽心来保全自己。但继续随着吕容一起逼迫刘禅废去皇后,那便是谋逆的大罪,自己想都不敢想;况且刘禅虽然现在没有丝毫的权柄,但朝中诸如蒋琬等大臣仍旧心向大汉皇朝,如果一起闹事,必然朝廷混乱,李兰迫于压力,又会不会找自己出来顶罪,而堵住悠悠众口?权衡再三,张嶷始终不能拿定主意,深知现在一着走错,则是举族性命难保,如今只能先找吕容讨要一点保障。于是抬眼望着吕容,道:“末将不曾奉有大将军军令,而随夫人前往,日后大将军若怪罪起来,夫人如何能保全末将?”
  吕容听他言语,知道张嶷并非是不愿随自己逼宫,而只是担心自己日后过河拆桥,想要一张保命符,于是在旁边箭囊取出一枝羽箭,一折为二,正色道:“今日之事,皆我一人假传大将军之命,与诸位将军无关,日后但要追求,我必一力承担,不牵连诸公。若有违背,便如此箭。”
  此时的张嶷再无更好的选择,只得暂且相信吕容,转头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天翼与鄂焕道:“二位将军以为如何?”天翼与鄂焕两人却并没有张嶷这般多的心思,而且也并没有觉得皇帝比李兰地位更高,听张嶷的意思是要答应吕容,也就齐声答道:“愿随夫人前往。”张嶷也只得点头,道:“请夫人上马,末将这便点兵同往。”
  吕容听张嶷答应,心中大喜,立刻跳上马背,道:“多谢将军。”调转马头,就向皇宫方向行去,心中默默念道,今夜之后,看谁还胆敢与夫君为敌?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成都城内宿卫军队有桓易司隶校尉麾下的城防部队,还有就是吴懿,吴班兄弟率领的近卫禁军。自从当年刘备兵败,李兰有心谋变,于是将刘备亲信向宠从禁军督尉的位置上转调襄阳太守,而起用与他有几分交情,且又是刘备妻舅的吴懿统领禁军。数年来吴懿兄弟对李兰也是刻意讨好,两厢相处甚欢,所以禁军都督仍旧是二人代领。
  吴懿兄弟虽然并无大才,但也算是中规中矩的武将,恪尽职守,每晚都亲自轮流宿卫皇宫,不求有功,但愿无过。这晚恰巧是吴班轮职,原本按照往日惯例,在各处宫门巡视一番,便要回府衙休息,不想今日只巡视了一半,就听有侍卫慌慌张张前来禀报,声言有人马冲撞宫门。
  这几年蜀汉在李兰与蒋琬等人的治理之下,民生殷实,并不曾有盗乱之事,况且成都乃是蜀汉帝都。城外驻有张嶷的无当军,以及吴懿,桓易二军,城防又另有部队,怎么可能在自己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袭击皇宫?吴班大惊失色,一边赶往宫门,一边不住询问前来报告的军士。但那军士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对方突然而来,却又并不进攻皇宫,而是在外面叫嚣,要见陛下。
  既然不进攻皇城,那便不算是叛军,至于逼宫见驾,莫非是有人效仿古人,实行兵谏?可是蜀汉兵权十之八九,皆在李兰之手,近日朝中又不曾听说李兰与陛下有任何矛盾之处,早间还听说陛下赐婚,怎会突然生出这样的事来?吴班但觉事情蹊跷,脚下更不敢耽搁片刻,匆匆赶到宫门。远远就看见这一片灯火通明,宫墙之外确实人马嘶鸣,隐隐听着有人在大喊:“请陛下赐见,请陛下赐见。”
  宫中禁军大多集结在此,只是没有主将都不敢贸然行事,现见吴班前来,各部校尉忙一起迎上前来见礼。吴班却哪里有心情与他们客气,只是略微拱手,便走上前面,问道:“是哪里的人马?”旁边有一校尉便答道:“军中不曾打有旗号,且领军之将也甚是面生,不过,不过……”说到这处,似乎便有难言之隐,不敢继续。现下时局甚危,见其仍旧吞吞吐吐,吴班不由微恼,沉声道:“有话快说,若有错失,吾绝不追求。”
  对方见本官作色,于是附在吴班耳际,低声道:“军中虽然没有旗号,但看衣甲兵器,似乎是张将军部下‘无当军’。”能有胆量来逼宫的,整个蜀汉王朝,除了李兰,自然不会再有旁人。吴班听说之后,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登上高台,亲自向外面望了几眼。无当军算是李兰嫡系部队,即便是普通士卒都着有护胸披甲,这在蜀汉别的军队里是少见的。而且“连弩”制造困难,这几年以来,军中不过造下三万余副。除了汉中,荆州各分配八千,成都及西川各郡只有不足两万副,也只有无当军军中的士卒才是一手一把。看着那些军士背后背挎黝黑弩机,吴班也一眼就分辨出是何人的部下。
  但让吴班不解的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与李兰之间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矛盾,而且再过两日,李兰便要迎娶张皇后之妹,与陛下成为连襟,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发动兵变?再深想一步,李兰当真发生兵变,自己兄弟又该站在哪一边呢?吴班心中一阵苦笑,微微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对着宫墙之外,大声喊道:“张将军可在军中?请上前答话。”
  吕容在军中听到吴班的喊话,她既然答应张嶷要自己一力承担今夜之事,于是不等张嶷出马,便亲自上前,道:“吴将军有何话要言?”吕容一身戎装,在火光之下,看得又不是十分真切,吴班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但又觉得眼熟,打量良久才终于分辨出来,心中方才释然。难怪刚才军士来报,并不认识领军之人,那些下层军士,怎么可能见过大将军夫人。吴班见对方既然有人出来答话,于是答道:“张将军深夜带兵至宫外,不知是何原由?”他虽然认出了吕容,但仍旧口口声声说是张嶷,希望事情还能有所转圜,因为若是张嶷谋反,那比起李兰谋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吕容也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张嶷不可能担得这样大的罪名和风险,于是朗声道:“国舅张绍谋反,某等奉大将军之命,入城剿贼,特来宫中护驾,请陛下龙颜赐见,以宽众将之心。”吴班并不知道吕容口中所谓的“张绍谋反”,但是李兰权倾朝野,他要说谁造反,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所以吴班也并不与她争辩此事,只是道:“既然张绍造反,将军可去国舅府中,禁宫之内有御林军守卫,不劳将军费心,可速带兵退去,不可惊动圣驾。”吕容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因为吴班这两句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将军队调走,于是接口道:“吴将军不肯让某等亲睹圣颜,莫非也是与张绍勾结,图谋不轨么?今日某等奉大将军令谕,不见陛下安好,绝不退兵。”
  吴班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马,知道吕容不会善罢甘休,听她的语气只怕张绍现在多半已经命丧黄泉,只要对方无意进犯皇宫,伤害陛下,自己也犯不着跟李兰作对,而且还要被扣上与张绍同谋的罪名。遂开口答道:“既然如此,将军且稍候。”于是退将下来,转问左右道:“可有派人禀告陛下?”左右答道:“已派人禀奏陛下,暂时还无消息。”吴班点了点头,看吕容等人之意,大约不会强行攻打皇宫,否则不等自己到来,就已经动手了。现在事情如此,只好请刘禅出面稳定一下局面,吴班惟恐旁人不能将刘禅请动,便吩咐部下好生把守宫门,自己大步赶往刘禅寝宫晋见
 
 
 
 
第十三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吴班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看着前面有大队内侍拥簇着皇帝刘禅,迎面而来,急忙上前大礼参拜,道:“微臣叩见陛下,深夜惊动圣驾,臣万死之罪。”尽管外面的情形是万分的危急,但刘禅还那副习惯性的臃散神情,斜靠在龙撵之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外面何事如此喧吵?”吴班再拜奏道:“大将军使人在宫外求见陛下。”刘禅仍旧不动声色,再问道:“夜半三更,大将军何事急于见朕?”
  吴班兄弟也算是跟随刘备的宿将,见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帝,不由便想起了先帝刘备。刘备最后的晚景虽然过得有些凄惨,但一生纵横天下,创建蜀汉帝业,怎么生下的儿子却是如此的不肖?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让群臣心悦诚服的事情出来,反而在刘备丧期大婚,惹得满朝非议。每日早朝,也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张口闭口只知道“就依大将军之意”。现在外面情势何其危险?可他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约莫外面的事情与他没有半分的关系。这让吴班的心中凉了个底透,方才还是想象着李兰如果造反,自己将会选择站在哪一方。此刻却觉得,还是跟随李兰才是正途,眼前这位昏庸的皇帝,的确不是什么明主,吴氏没有必要为他殉葬。
  刘禅见吴班没有回答,便又道:“既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那就请大将军明日早朝再奏,今夜便各自散去吧。”吴班被刘禅这两句话打断思绪,才猛然觉得自己怎么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上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复见刘禅准备折转回宫,急忙上前两步,道:“来将声称奉有大将军令谕,言国舅张绍谋反,惟恐陛下有失,非欲见陛下平安,方肯离开。”
  “什么?”刘禅原本半寐半醒的双眼,突然圆睁,身体也从御撵上跳了起来,沉声喝道:“是谁谋反?”吴班还不曾见到刘禅这般模样,微感吃惊,片刻才重复道:“国舅张绍。”刘禅也自觉失态,“嘿嘿”的笑了几声,便又懒洋洋地坐下,道:“朕便去见见他们。”吴班于是起身,退在道旁,道:“陛下圣明。”
  圣明?刘禅在心中默默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如果真的圣明,蜀汉朝堂之上,怎会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李兰太过于小心,过于谨慎了,张绍小心翼翼地侍侯他多年,居然还是没有获得他的信任。只是这一着的不慎,并没有十分显山露水的算计,便招来了杀身之祸。谋反这样的罪名,既然被李兰定了下来,刘禅也只能是默默地叹息,而无能为力。
  刘禅登上高台,放眼望去,下面全是穿盔贯甲的军士,明晃晃的刀枪。最前面的那员武将,虽然身着戎装,刘禅却并不陌生,认得是李兰的爱妻吕容。李兰不会武艺,居然使夫人将兵,这倒是出乎刘禅的意料之外。吕容也看到了刘禅微胖的身形出现在皇城之上,急忙下马拜服在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的军士见到刘禅,也都跟着高喊:“万岁,万岁。”声势迫人。
  刘禅并没有看到李兰,于是道:“平身。大将军何在?”吕容起身答道:“大将军带兵去国舅府中擒贼,使臣等引兵来护驾。”刘禅点了点头,心知张绍必然不免,却仍旧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可擒住张绍?”吕容只是很平静地答道:“方才已传来消息,张绍罪大畏诛,已经举家自尽。”刘禅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心中既痛且恨,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大将军全权处置便是。朕在宫中无恙,汝等可速退,明日朝议之后,再行嘉奖。”说着便要使内侍扶持下去。
  吕容却又下拜,道:“陛下留步,大将军还有事要奏。”刘禅只得停下,问道:“何事?”吕容便继续道:“张绍谋反,此十恶不赦之罪。皇后乃张氏之女,望陛下能割爱。”
  放肆,这两个字刘禅始终只是在心中呐喊出来,他终于明白对方带兵前来的真实意图,原来是要学着曹操,将皇后牵连在内,一并诛杀。张皇后原本与关兴有约,但为了能使关氏与李兰关系进一步恶化,才甘愿进宫。这几年来,对于皇后,刘禅的心中十分愧疚,尽着自己的全力来补偿她。而皇后原本名门之女,知理贤淑,也明白其兄与刘禅之意,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从进宫之日起,便本本份份,安安心心的作刘禅的皇后,为他打理后宫琐事。几年的夫妻情分,让刘禅已经从刚开始的歉意,转化为现在的爱意。如今张绍已经死了,刘禅已经觉得十分地对不住皇后,居然李兰还不肯放过她。刘禅紧紧地握住拳头,身体不住的战抖,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皇后深居内宫,张绍谋反之事,她如何能得知?”
  吕容与刘禅相去甚远,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动作,只是听着语气不善,知道刘禅必然不肯轻易地交出皇后与张霖,于是膝行上前两步,道:“张绍谋反,即便皇后不知情由。但众军将士努力杀贼,拼死保护大汉江山。陛下却贪恋一妇人,而使乱臣之妹,高居皇后之位,岂不让将士心寒?大将军叩请陛下,以天下为念,以众将士为念,赐皇后张氏白绫一条。”
  皇室之死,不能以刀剑见血,或以白绫悬于梁,或以药酒鸩于榻。吕容让刘禅赐皇后白绫,便是赐死的意思。但身为臣子,或者说她连臣子都算不上,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异于造反。刘禅气得是七窍生烟,心中恨不得将李兰夫妇千刀万剐,可是却又不能发作,一时不能容忍,不但皇后的性命不能保全,只怕大汉的江山也都要随之而去。可是难道真的要牺牲皇后,来让自己这个与“孝憨皇帝”一般窝囊的皇帝,苟且在世吗?刘禅隐忍多年,在这一刻,当真是不愿意再继续忍让下去了,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吕容,便要下令吴班带人杀将出去。尽管在他的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未必有用。
 
 
 
 
第十三卷 第二百章
 
  就在刘禅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一只温软的小手拉着了他,刘禅回头便看到了吕容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张皇后。张皇后与刘禅夫妻多年,能感受出他作为一个无权皇帝的痛苦,如果刘禅当真只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昏庸,也还就罢了。但是张皇后知道,他的夫君并不真正的昏庸无能,只是在明哲保身,等待时机。数年来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迷惑李兰,为了能在李兰完全放松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身为昭烈皇帝的儿子,蜀汉帝国现在的君主,刘禅有着先帝一样的雄心壮志,也想要做一个中兴的明主,而不是李兰手中的傀儡。张皇后了解夫君的想法,也了解自己兄长张绍的想法,更能明白蜀汉帝国现在的形势。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爱情,放弃了关兴而踏入皇宫的大门。这几年张皇后所做的,就只是陪王伴驾,和刘禅一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帮助他一起欺骗李兰。
  不久之前,兄长张绍突然提出了让幼妹嫁给李兰的计谋,张皇后自己曾极力的反对,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痛苦再延续到妹妹的身上。可是李兰的权柄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想要扳倒他,只能从这点点滴滴的事情做起,慢慢分化瓦解他的内部。叶枫是李兰的心腹左膀右臂,只要此计能成,就能像分化关兴一样,将他从李兰的阵营拉拢过来。更难得的是,叶枫精于歧黄之术,一旦他愿意,只需在李兰的饮食里面稍微动动手脚,便可以使这个掌握蜀汉政局的权臣丧命。所以,最后张皇后妥协了,答应把妹妹嫁给李兰,三日之后便要举行婚礼。看着张霖含泪答应,张皇后也明白小妹心中的痛苦,于是在今晚她派人将张霖接到了宫内,姐妹二人秉烛谈心。
  可是没有过多久,就听到内侍来禀报,外面有叛军逼宫,要见皇帝,皇帝也起驾前去。张皇后担心刘禅的安危,先让人安顿好张霖,自己带着几名内侍,也跟着来到宫门。还没有走近,都听到了兄长张绍的死讯,张皇后并没有流下眼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蜀汉帝国的国母,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即便是天塌地陷,也不能为之所动。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奏请刘禅,赐自己一条白绫,张皇后反而笑了,“孝憨皇帝”的伏皇后事件,她早就听过。当张皇后答应进宫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和兄长便是再重复伏皇后一家的事情,只是成败在天,生死由命而已。
  大约是天不佑大汉,前朝的伏皇后全家弃市,尸骨未腐,今朝却又多了一个张皇后。大汉王朝的皇后难道都是这样的宿命么?张皇后微笑着,死并不是她所畏惧的,她惧怕是即便自己一死,也不能保全住皇帝刘禅。看着刘禅的衣角不住战抖,张皇后知道皇帝舍不得她,这几年的朝夕相处,皇帝对她不再是歉疚,而她对皇帝也不再是同情,都同样有着深深的眷念。兄长张绍已经死了,皇帝的位置也是摇摇欲坠,张皇后怎么可能吝惜自己的一条性命?所以她走到了前台,轻轻拉住了刘禅的手。
  皇后虽然一言不发,但刘禅能感受出她的心意,她愿牺牲性命,来保全自己这个没有用的皇帝。大汉开国四百年,刘禅最仰慕的是秦末纷争,一统天下的高皇帝;是王莽篡位之后,中兴圣主光武帝;是以贩鞋起身,北抗曹魏,东据孙吴的先皇昭烈帝。痛恨的是失政于阉宦的桓,灵帝;当了数十年傀儡的孝憨皇帝。可是此情此景,刘禅居然只能是做那个孝憨皇帝,不仅朝政失于李兰,就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保全,这样的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张皇后看到了刘禅心中的痛苦,挣扎以及对李兰的怨恨,她的心中也恨李兰,可是这不是爆发的时候。皇帝隐忍多年,难道毁于自己;兄长全家皆死,难道也要让他们因为自己而白死?现在只有保住了皇帝,一切才会有将来。张皇后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对着刘禅摇了摇头,又再点了点头。
  刘禅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是要让自己千万不可冲动卤莽;点头是要让自己答应下面吕容的要求。大汉的江山固然重要,可是张皇后对于刘禅何尝不是同等的重要?或者自己本来就不该于李兰争,想想孝憨皇帝做了多少的努力,但是除了让曹操的双手更多的沾染着大汉忠良的鲜血,还能有什么效果?如果自己没有光复的心思,那么张绍不会死,皇后也不会面临这样的险境。刘禅也摇了摇头,告诉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死,随后转身对吕容,道:“去请大将军来。”
  吕容也早就看见张皇后上了楼阁,所以仔细看着她与刘禅的嘴唇,希望从口型上判断出他们交谈的内容。可是二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互相地摇头,点头,接着便是刘禅开口,要请李兰相见。吕容不知道他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刘禅请见李兰必然是为了向他求情。看到张皇后的风姿气度,吕容也不忍心让这样一位绝代佳人毁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张绍已经死了,张皇后留下岂不是一个随时要爆发复仇索命的债主?吕容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心软,而为李兰留下这样一个隐患,所以她没有起身,又再拜道:“陛下欲见大将军,请先赐皇后白绫。”说着用背在身后的手,向张嶷等人招了招。张嶷等顿时明白她的心意,也都一起下马,拜伏在地,高声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
  接着身后的数千将士也跟着重复了一遍,数千张嘴巴喊出来,自然比吕容一个人更有威势。刘禅与张皇后手心里,全是汗水,看来李兰是必欲置张皇后于死地而后快。刘禅本来想请见李兰,自己放下帝王之尊,软言相求,或者可以保住皇后一命,可是李兰居然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刘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对着吴班道:“主辱臣死,今日之事,将军以为如何?”
  外面吕容的要求不仅过分,而且放肆,吴班的心中确实震怒,但面对刘禅的这一句问话,他却不得不慎重回答。几年来,李兰并没有因为吴氏是皇亲便有所为难,反而为他兄弟加官晋爵,就算是对方为了笼络人心,但也不能不算是有恩有义。反说刘禅,自先皇去世之后,吴皇后升为吴太后,便幽居宫中,与吴氏兄弟根本没有来往。而且刘禅并不是吴太后亲子,所以吴氏与皇室的关系并不算是十分的密切。虽然刘禅平日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拉拢二人,但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给的也只是限于口头上的褒奖。
  当然所谓的高官富贵,并不就一定是吴家兄弟愿意效忠谁的决定因素。可就拿当前的形势来讲,为了一个空洞的“忠义”名声,便将举族的性命放在砧板之上,任由李兰宰割,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再者,李兰所欲者是要张皇后丧命,这与他吴班有何相干?于是吴班很巧妙的回避了刘禅的问话,只是拜倒在皇帝的面前,不住的叩头,并不作任何的回答。
  刘禅看到吴班的表现,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仍旧显得十分悲愤激动,大吼道:“国家养汝等何用?”便要去抓旁边侍卫的佩剑,欲就地斩杀吴班。可身周围的侍卫都是吴班部下,哪能让刘禅得逞,都各自避了开去。张皇后看到刘禅如此失态,惟恐被李兰知觉,大为不利,遂福拜道:“陛下,臣妾甘愿一死以谢天下。”言讫起身,便要转身下楼。刘禅自然知她要去自刎,本待上前阻拦,可踏出一步之后,复见皇后转身,嫣然笑道:“臣妾能得陛下宠爱,万死而无憾。愿陛下善自珍重,以图将来。国可无后,岂能无帝耶?”
  刘禅见张皇后如此,又听到下面军士再一次齐声喊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只怕会引得吕容带兵进宫,强行为之,启时皇后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刘禅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张皇后,只是微微的挥了挥手,然后便听着张皇后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刘禅的眼角终于渗出泪水,心中暗暗发誓,不族灭李兰,自己便永世不再为人。
  吕容在下面虽然不能听见刘禅与张皇后的对话,但看着张皇后缓缓下楼,复见刘禅动作,便知其事已成,于是高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一如张嶷,天翼等人也都跟着山呼万岁。在这几响震天的“万岁”之声中,刘禅知道皇后一去不返,更知道自己不能再表现出任何的悲愤,不能让皇后与张绍白白的死去,于是努力平复心神,强自对着吕容,道:“朕已赐死皇后,大将军可还有吩咐?”
  吕容来之时本打算将张氏姐妹一并赐死,现下看到张皇后慷慨赴死,又不禁联想到张遵母子之死,竟不愿再言张霖之事。再者张霖一介女流,又非有皇后之尊,料来也兴不了什么风浪,就算是给叶枫留点颜面,留下她一条性命也无妨。于是吕容再拜道:“大将军再无他事。”刘禅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可引兵散去。”吕容领命而起,却并不就带兵离开。刘禅知她是必须要证实皇后的死讯才肯离去,于是也不再多言,只等着后宫传来消息。
  吕容今日帮李兰铲除一大忧患,在得意之余,也知道自己作为有些过分,不禁想着回去如何向李兰交代。心中正没有主意,却听着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大将军到。”大吃一惊,转眼望去,果然看着李兰带人急驰而来。
 
 
 
 
第十三卷 第二百零一章
 
  李兰骑着快马,片刻就到了吕容面前,看到爱妻满脸的惊恐无措,自己满腔的怒火也稍微得到些压解。他原本是在房中醉酒酣睡,却被叶枫生生地从床上拉扯起来。李兰猛然见到叶枫,既惊且喜,慌忙问他整日去了何处。叶枫却是因为在军营之中醒来,不见天翼等人,急忙向军士打听,才知道众人带兵入城。叶枫为人何其机警?略作猜想,便大概明白其中原委,急忙收拾一番,便匆匆赶入城来。
  到城门之时,叶枫有官职在身,很容易就问到吕容等人果真带兵进城,心知不妙。虽然张霖有心算计于他,叶枫却是有些情意难舍,但又知吕容既然如此行事,自己前去劝阻必然无效。想着李兰素来为人,叶枫只好转投大将军府而来。虽然说门上的家将也不肯带他去见李兰,但叶枫的身手就不是张嶷的那名亲兵可比,而且又一众家将熟识,只是略微显露两手,便轻易来到李兰的房间。
  叶枫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跪倒在地,道:“求将军救救小姐。”李兰被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切伸手相扶,道:“有话好生说,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叶枫却再三不肯起来,道:“张绍设计谋害将军,其罪当诛,但小姐深居闺中,不谱世事,望将军能网开一面,饶她一命。”李兰更是诧异,道:“我何曾要她性命?”叶枫也不知此事皆吕容一手操办,此刻又见李兰不似作伪,才将无当军入城之事,如实相告。
  李兰听得是越发心惊,顿时也明白容儿是见张绍谋算自己,心中不平,既然已经带兵入城,张绍只怕多半不保。哪里还敢与叶枫多言,急忙吩咐家将准备快马,与叶枫双双前往张绍府上。可惜二人始终迟了许久,来到张绍门前,只看见外面军丁把守,不见吕容,门内也没有任何声响。李兰暗呼不妙,仍不死心,急急慌慌地跑进府内,入目的却是满地的尸首。此刻张绍一家三口的尸体也都抬放到大堂之上,等候处置,李兰看着张遵母子,只道是吕容所杀,心中怒气便不打一处而来,呼喝军士才知道吕容又带兵去了皇宫。
  李兰是何等之人?权臣当政的例子看过不少,知道吕容既杀了张绍一家,必然不会放过深宫中的张皇后。于是又与叶枫马不听蹄地赶到皇宫,远远看见无当军只是在皇城之外,李兰心中稍微安慰,下马之后,只略看一眼吕容,便转对张嶷,劈头问道:“娘娘安好?”
  张嶷自从得知吕容是私自行事,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现下看着李兰满脸的怒气,又复见吕容噤若寒蝉,不由暗中连声叫苦,原本巴望吕容能代为求情,大约是指望不上了。听得李兰问及,张嶷不敢迟疑,急忙答道:“娘娘方才还与陛下一起,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李兰这才转眼看到刘禅站在皇城上,于是上前拜倒在地,本待开口求见张皇后,不想抬眼却见一名内侍奉着一条白绫,走到刘禅面前。
  那侍者在低声说了几句话,刘禅的嘴唇也微微动了几动,就见侍者复上前,高声道:“陛下已赐死皇后张氏。张绍谋反,众位将士随大将军讨伐,劳苦功高,明日早朝之时,必与百官庭议嘉奖,今夜已晚,众将士可就此散去。”李兰听了这几句,便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张皇后已经被迫自刎,如今再说任何话也都不能改变后世历史书上的这一笔。“蜀汉建兴四年,侍中张绍谋反,大将军李兰带兵逼宫,帝无奈,只得赐死皇后张氏,兵围旋解。”又或甚者,会再加上“前者张绍欲以妹许与大将军李兰,行王允故事,奈何其事不密,反为兰所杀,谓‘造反’之罪,实兰所陷也。”说不定还有什么“兰灭张绍一门,五岁幼童尚且不免”等等。
  李兰倒不是怕背上后世的骂名,只是不知道明日起来将如何面对朝中的文武百官。口中原本要求见张皇后的言语,也都变成了:“陛下圣明。”刘禅在上面早看到了李兰,以为他是来验实皇后之死的,于是再挥了挥手,让人将张皇后的遗体抬上前,道:“皇后已死,大将军可使人进来查验。”李兰听得出刘禅语气中那难以隐藏的怨毒,突然觉得这个皇帝也变得有些陌生,想必此事当真做得太过分了,连这个昏庸至极的皇帝,也不禁动了真怒。李兰再拜,道:“微臣不敢。臣即可带兵出城,恭送陛下回宫。”
  李兰越表现的恭敬,刘禅心中的恨意越浓,只从牙缝中扔下一句:“大将军当真辛苦的紧。”便转身下楼,往着寝宫行去。走不多远,刘禅心中悲愤,竟然不见脚下台阶,一个吭跄,险些站立不稳。身后侍者急忙左右搀扶,刘禅却怒声喝退,挥手之间,但见手掌鲜血淋淋,却是适才过于激动,握拳之时居然将三根手指的指甲折断。
  目送刘禅离开,李兰才缓缓起身,转谓叶枫,歉然道:“只怕小姐也遭了不幸。”叶枫听说张皇后都已死,至于张霖只怕更不能活,但他知李兰已然尽力,只得勉强点头,道:“生死由命,此事需怪不得大将军。”说完却恶狠狠地看了旁边张嶷一眼,他心中虽然知道吕容才是此事的主谋,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将这份怒气转嫁到张嶷的身上。
  张嶷原本就战战兢兢地候在旁边,不知道李兰会如何地处置自己,被叶枫这么一看,更觉心惊,背后凉意直冒,急忙上前禀道:“大将军,某等来此,只听到皇后噩耗,不曾有张小姐消息,大约还在宫中。”叶枫听到之后,一把抓住他,急切问道:“你所言可实?”李兰见他激动失仪,沉声道:“天涯,放开张将军。”叶枫闻言,只得松开张嶷,一双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在他身上。张嶷职位原在叶枫之上,只是现下知道犯了事,也不为忤,接口答道:“自然不敢有瞒大将军。”旁边天翼见叶枫如此悲痛,也忙着劝解道:“张将军所言句句属实,某等确实不见张小姐,也不曾听陛下,皇后提及。”
  李兰听他二人如此说,便知不假,于是转往皇城中望去,正好看见吴班,于是高喊道:“吴将军,可否出来一叙?”吴班听到李兰招呼自己,不知其用意,但他今日所为已经宣告与刘禅决裂,只得一心一意地靠向李兰,遂开门出来,道:“大将军有何吩咐?”李兰却并不知道他与刘禅方才的那一幕,只是觉得吴氏好歹算是皇亲,吕容这样带着军士胡闹,必然引起他的不悦,于是和颜悦色地道:“无甚要事,只是打听张二小姐可在宫中。”
  吴班并不知道李兰的心意,还道他要斩草除根,偏偏刚才又不在刘禅面前明言,大约是想要私下谋杀。又看到李兰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吴班总感觉有些笑里藏刀,暗中思量,莫非今晚没有打开宫门迎接吕容部下入宫,而让李兰猜忌到自己?所以他是想着借张霖来试探自己?吴班想到此处,心中一咬牙,反正树倒猢狲散,张绍和张皇后都死了,一个张霖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吴班抱拳道:“二小姐就在宫中,末将这便与将军擒来处置。”
  李兰见他皱眉良久,居然是作出这样的回答,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知众人已经把自己当作是王莽,曹操一类的巨奸,当下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道:“且先让小姐就在宫中,等几日再作安排。”却又担心吴班等人再误会他的意思,多加责难张霖,最后复加了一句,道:“需得好生侍侯小姐,不得有丝毫刁难委屈。”吴班对李兰的命令大是不解,但既然对方都不说要杀张霖,自己又何苦来做这个恶人?于是领命而去,走开两步才恍然而悟,李兰与张霖之间不是还有婚约么?大约李兰虽然谋杀了张绍一门,却还念念不忘张霖的美色。此结想通,吴班再回想到刚才自己居然出卖了张霖,心中不由大恐,伸手摸着额头,全是冷汗。
  确定张霖无恙,看到叶枫的表情稍微松缓了些,李兰也觉得松了口气,叶枫跟随他多年,自然不希望两人之间发生任何的不快。可是张绍满门都死在吕容的手上,叶枫与张霖之间怕也只是有缘无份。想起张绍,李兰又不禁想起了那一家三口的尸体,再看着吕容,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吕容从李兰到来,便不发一言的站在旁边,知道自己今夜擅做主张,带兵灭张绍一门,又迫死张皇后,必然惹得李兰不悦,但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为了他,也希望李兰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但见李兰也不发一言地望着自己,吕容大感惊措,终于忍受不住,便欲开口辩解,道:“我……”
  这一个字刚说出口,李兰便转头看向张嶷,道:“将军可速带兵回营,日后再无我亲笔令谕,不可引兵入城。”张嶷没有想着李兰这么轻易就放自己回营,十分欢喜地便答应领命。李兰却看也不再多看众人,径直上马打道回府。
 
 
 
 
第十三卷 第二百零二章
 
  李兰没有理会吕容,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既不能宽恕她滥杀的行为,也不能送于刘禅法办治罪,只得独自带人回府。回到府中,李兰才又知道柴房还关押着一个张嶷派来报信的亲兵,于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一干家将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才稍微发泄了心中的怒火。看到眼前这些家将满脸的无辜,李兰骂得累了,也就挥手让众人下去。眼看外面天色渐明,李兰也不回房休息,就坐在书房生闷气。
  家将刚离开不久,却听外面郭淮的声音,道:“大哥可在?小弟有事求见。”李兰心想郭淮一直在府中,大约并不知道吕容之事,此番前来,肯定还是为着要劝说自己北伐。李兰有心不见,但郭淮难得来成都一趟,又不能拂他颜面,只得道:“是伯济啊,快请进来。”话音过落,郭淮便推门而入,看着李兰脸上仍有不愉之色,不禁笑道:“适才在院中听到大哥呵斥家将,不知大哥何以如此动怒?”
  李兰向来不喜动怒,平日待人和气,今日也是被吕容气得过分,才大改往日作风,现在被郭淮这么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转问道:“伯济大早便来相见,所为何事?”他自是料定郭淮必然要请求自己出兵北伐,心中早打定主意,只是不肯。不料郭淮却并没有提及北伐曹魏之事,而是笑道:“嫂夫人对兄长一番心意,大哥非但不肯言谢,还如此恼怒,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李兰听他言语,便是郭淮知道了吕容夜间所为之事,自己心中正没有主意,刚好可以找个人商量,于是道:“伯济既然已经知晓,倒省了为兄一番口舌。张绍即便图谋不轨,堂堂大汉帝都,也容不得她如此胡闹。今日早朝,让我如何面对百官悠悠众口?”
  昨夜城内那么大的动静,郭淮也多少听到些,后来知道李兰回府,本来是要直接来见,询问究竟发生何事。不想刚出客房,便看见吕容前来,郭淮有心说服李兰北伐,知道吕容是她枕边最为亲近之人,于是有心让她代为劝告,于是延请入房。吕容却是因为自知惹怒李兰,心想郭淮与他是结义兄弟,说话比较有分量,也是想来求郭淮帮忙,代为向李兰转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坐定之后,吕容便将张绍所谋,以及自己昨夜所为,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郭淮。郭淮起先是越听越惊,到后来听到张皇后也被迫自刎,反而面露喜色,满口应承吕容,自己便来求见李兰。
  听到李兰问起,郭淮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于是故意叹息几声,道:“夫人对将军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做出这些事来,总是难以平服众人之心。”李兰听他这几句说了等于没有说的话,心中更是烦闷,自己虽然独掌大权,但蜀汉朝堂毕竟不是姓李,要是被蒋琬等人联合起来大闹,总是不能安宁的。吕容已经杀了张绍,难道李兰还能再杀蒋琬等?
  郭淮偷眼看李兰脸色沉郁,心中更喜,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哥既然担心难以堵住百官之口,何不‘舍车保帅’?将张嶷交出与陛下处置,谅来陛下也不敢十分为难。”李兰不想郭淮会向自己进言这等馊主意,眉头微皱,道:“此事本夫人所起,张将军不过奉命行事,且是为吾所为,怎好如此相待,岂不寒了三军将士之心?日后如何能得人效命?”郭淮随李兰多年,对他脾性拿捏甚准,自是知道不会答应将张嶷交出,于是显得十分为难,搓动双手,道:“这可就难办了。”
  李兰也知道此事为难,自己既无曹操之权势野心,所以不能万事只是一个“杀”字;却又不能行司马之事,拿张嶷顶罪。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两全之策。倒是郭淮在旁边蹙眉想了想,突然拍掌低呼道:“一不做,二不休,不若这样。”李兰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喊,吃了一惊,复见他面上有得意之色,不禁问道:“伯济可是想到什么办法?”郭淮微微点头,再看看左右无人,门窗掩好,才上前几尽低声地道:“以大哥之见,如今朝堂之上能有几人?”
  蜀汉虽然地处西南,只有益州,荆襄之地,但向来以大汉王朝正统自居,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偏安的王朝,所有的机构却没有精简,一如两汉朝廷的体制,虽然常说“百官,百官”,能上早朝的官员,即便没有一百名,七八十总是有的。李兰被郭淮乍一问起,还真不能回答,只得道:“这个为兄平日并不上朝,确实不知。”
  郭淮知道李兰还不曾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哈哈笑道:“依小弟之见,当今朝堂之上,不过四人而已。”李兰听他说的奇怪,也跟着乐了起来,笑问道:“伯济且说说,只有哪四人?”郭淮遂答道:“小弟一人,吴子远一人,蒋公琰一人,还有一人却是张绍。”李兰听后也觉得有几分明白,微微颔首,道:“伯济试细言之。”
  郭淮复道:“如今朝廷名以陛下为主,其实百官心中都明白,政令皆出于兄长大将军府。所以朝中百官也自然分作四人,诸如小弟,桓将军者,随兄长多年,出生入死,才有今日之位,自然为兄长马首是瞻,不论有何风云突变,也誓将跟随兄长。其二,诸如吴子远,李正方等人,虽然以兄长之命是从,却是为时势所迫,骨子里未必不曾想着先帝,不曾想着陛下,若是兄长一朝失势,只怕这些便要纷纷倒戈一击,也未可知。”这点李兰倒是心知肚明,吴氏兄弟依附自己,不过是畏惧被诸杀,远远不似郭淮等人诚心归附,只是蜀汉朝廷人才凋零,不得不用。听到郭淮这么一说,李兰又是连连点头,道:“伯济所言甚是。其余二人倒不如,为兄代汝说说。”
  不等郭淮开口,李兰便道:“诸如蒋公琰,费文伟等人,虽然无有兵权,却是理政之才,又多为饱读诗书之儒者,心中自然存着辅佐陛下,中兴大汉之意。断断容不得再有王莽,曹操之事,所以在这些人眼中。为兄若无越暨之事,那便罢了,一旦有所异动,必会群起而攻之。至于第四人张绍,却被这些人更为激进,非欲将为兄除之而后快。”
  李兰侃侃说完,郭淮听到与自己心中一般无二,遂笑道:“兄长自己想得到,却为何总要旁人提醒?”李兰摇了摇头,问道:“有此四人又当如何?这些年若不是公琰等人相助,为兄一人又怎能将天下治理成这般模样?治理天下便与行军打仗无二,若要取得胜利,须得将士齐心协力。若是不用公琰等人为政,只怕不等魏吴来攻,益州便无经年之粮,自乱久矣。再说张绍为人,平日对吾十分恭敬,若不是夫人,为兄又如何能想到彼有不轨之心?至于旁人面前恭敬,背后使坏,为兄又不是神人,如何能够预见?”
  “诚如兄长所言,但成大事者,岂能如此瞻前顾后?夜里夫人已经将事情挑起,四人之中,小弟自然无话可说,吴子远也未必有甚言语。只是蒋公琰心中,兄长便如王莽,曹操无二,这些人很有可能就变成明日的张绍。”郭淮一边说着,一边见李兰眉头越紧,心中窃喜,又继续道:“今日之事,当断则断,不断反乱,与其终日提防,不如一朝根除。”
  李兰听他说的凶狠,不由惊问道:“伯济之意,是要……”说着便拿手在自己颈下比划。郭淮点了点头,道:“早朝就由小弟与魏将军等人亲自带兵护送兄长前往,但有人开口为张绍鸣冤者,一律当庭拿下,以张绍同谋论处。”李兰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岂不行同造反?”郭淮“嘿嘿”笑了几声,再道:“主上昏聩无能,即便众人拥立兄长,也未尝不可?”
  李兰素来觉得众人之中,就算郭淮还有几分远见,当知蜀汉地处偏僻,论国力远不能与曹魏抗衡,只能团结众人之力,好生治理,以求自保。哪想到郭淮今日居然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让李兰大感诧异,迟疑道:“这,这是伯济心中之意?”郭淮当即拜倒在地,道:“兄长才智百倍于主上,如今虽说大权在手,但行事总有些制肘。再者张绍之事,主上未必不知,彼既有心加害兄长,兄长却又何必顾念旧情?”
  李兰断断不是顾念什么旧情,只是想着本来不是很强大的蜀汉王朝,再经历这么一次巨变之后,大约离覆灭便是不远了。李兰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还不曾过够,何必为了过把皇帝瘾,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烧烤?于是再三摇头,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日后伯济切勿再言。”郭淮见李兰始终不肯,便又起身,伸手抚摩额头,喃喃道:“大哥既然不肯如此,那眼下之事,如何处置?”
  两人纠缠这么许久,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李兰更觉得有些无力,自言自语道:“便当真没有丝毫办法?”
 
 
 
 
第十三卷 第二百零三章
 
  郭淮自从汉中投降刘备,便一直是李兰心腹之人,他对李兰的心性脾气自然摸得十分透彻。先前所说的,斩杀有异议者,交出张嶷以及拥戴李兰,都不过是说说而已,郭淮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到对方不会答应。郭淮之所以说出这么许多,无非便是想让李兰觉得自己已经被吕容逼迫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再无其他办法可想。看李兰此刻神情,郭淮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于是又进言道:“小弟思来若是兄长不肯如此,却还有一策可行,只是,只是……”
  李兰现下可不愿听他卖关子,即刻道:“但说无妨。”郭淮于是道:“兄长觉得蒋公琰其人若何?”李兰略微一想,便道:“公琰一心为国为民,为兄十分的敬佩。”郭淮听后,遂拍掌道:“这便好办。公琰既然一心为国为民,不能见兄长行篡位之事,但他心中也必然明白朝廷若无兄长支撑,只怕不久便为魏吴所灭,断然不会学张绍一般诸多算计兄长。”李兰点了点头,遥想当年蒋琬随着自己南征,知道孔明乱国,便不顾往日恩情,只身前往刺杀。如今李兰虽然权重于主,但凭心而论,如是没有自己,蜀汉帝国也必然不会像现下这样平静,蒋琬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于是,李兰眉头舒展,笑道:“伯济之意,是让为兄以言语说动公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淮却微微摇头,道:“兄长万事只想得如此简单?公琰不与兄长为敌,是因为兄长数年来不曾有丝毫谋逆之意,但夜间夫人举动之后,公琰又会作何想法?一旦兄长在他眼中威胁到汉室江山,自然便要与兄长作对,怎会因为兄长的几句言语,便将此事作罢?”李兰听得在理,复又问道:“那待如何?”
  郭淮显得十分为难,道:“只便是难为之处。兄长既不肯下杀手,便要取信公琰,使他相信兄长无心篡位,而仍旧安心协助兄长治理政务。”说着便抬眼望着李兰,道:“小弟倒是有一策,可使公琰等深信兄长无二心,只是怕兄长不愿答应。”李兰想也不多想,随口便道:“说来听听。”
  郭淮却只说了八个字,乃是“还政陛下,拥兵离都”。李兰听着感觉有点像姜维避祸沓中一般,但想来如今除非当真把权柄交付刘禅,否则再无他策能让蒋琬等人释疑。只是这样一来,便是将成都交付给了刘禅和蒋琬二人,万一这两人日后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岂不是算养虎遗患?郭淮早看穿李兰心意,便又道:“兄长不必多心,此不过是表面文章,兄长自己离开成都,却并不是说成都便放下不管,仍可使心腹之人留守。再者兄长只是交还部分权力,军权却是万万不能松手,即便主上与蒋公琰有心如何,手中无兵,又能怎样?但这样一来,蒋公琰等人便不再疑心兄长有篡汉之意,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李兰早被吕容气得没了主意,也不曾想想,他与郭淮之间的谈话,几乎都是在被对方牵引着走,更不曾深想此事究竟如何,只是觉得郭淮所言确实有理,禁不住再三点头,道:“似乎只此一途可行。”郭淮趁热打铁,又继续进言道:“兄长拥兵在外,仍旧可以主持军务,不使魏吴相侵,又可远离成都,不用提防奸人加害,正是两全之策。再者主上昏聩,兄长不在成都,彼必更无忌惮,日久必失人心,于兄长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正是。”在李兰心中,只要不逼迫他杀人,或者篡位,旁的事情都好商量。再者郭淮连续出了不少主意,只有这一个听起来还比较满意,于是应承下来,道:“此事不错,但干系重大,须得再斟酌。”郭淮知道李兰不过是被自己一席言语套住,多想片刻只怕就生有变故,当下还要再行劝言,却听外面家将喊道:“禀将军,蒋,费等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李兰这才向窗外望去,原来他与郭淮说了这么许久,竟然已经将早朝的时候错过了。好在一众家将都知道他平日不爱上朝,也不曾前来提醒。既然蒋琬已经找上门来,李兰也不好不见,只得道:“有请。”郭淮却不愿与蒋琬相见,虽然还有话没有说完,也只能先行告退。
  郭淮离开不久,蒋琬,费祎等人便鱼贯入房。对于昨夜之事,李兰自觉理亏,见众人进来,急忙延请入座,又复命家将看茶,却不知道如何措辞。蒋琬本要开口,却被费祎抢先问道:“下官昨夜在府中听到城内军马杂乱,本待出来探看究竟,不想门口早被人派兵包围。成都一应军马,借由大将军调度,不知昨夜发生何事,使得大将军调兵入城?”
  原来蒋琬夜间听得皇宫方向动响,便要前往问皇帝安,不想吕容却早有准备,在蒋琬,费祎等这些重要大臣门前都驻有一队军马,不让众人出府。蒋琬虽然官爵不轻,但遇到这群兵丁,以及他们手中拿着的明晃晃的兵刃,也只能是无可奈何,有心硬闯却又手中无兵,自己独自闯出来几步,便又被几名军士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蒋琬自知不能脱身,便不住向领军小校询问打听,但这些人都奉了上面严令,总是一问三不知,把蒋琬急得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门口来回踱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皇宫,一探究竟。
  好容易等到张嶷奉命带兵出城,才将着一众军士干净撤离,蒋琬再看天色,已经快是早朝时分,只得匆匆换上朝服,连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便往皇宫而来。一路上也才陆陆续续遇到费祎等人,互相询问之下,才知道彼此境遇一般,皆被军马围困在府中,却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直到宫门之外,才有内侍从里面传出话来,说陛下今日不设朝。蒋琬等人更是疑惑,一起在宫门再三求见刘禅,但刘禅伤于皇后之死,更恨李兰逼宫,不论百官如何恳求,只是不见。
  刘禅执意不见,更让蒋琬等人以为皇帝出了什么事情,一起黑压压地跪在宫门外,定要见到刘禅平安方才肯散去。侍者将这消息传给刘禅,反而更激起刘禅的怒气,心想着昨夜吕容便是如此威胁,但对方手中有兵有将,怎么今日蒋琬这群文官也要学着吕容逼宫不成?看来自己这个皇帝是越来越不被百官放在眼中了。于是干脆连信也懒得回了,一心就想让蒋琬等在外面跪死算了。
  蒋琬等人在外面跪了良久,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深恐刘禅也为人所害,几名正直果敢的大臣这么一商量,居然一起硬往皇宫里闯。门口侍卫一面阻拦,一面派人通报吴班。吴班赶到之后,问明原委,知道蒋琬是疑心刘禅遭有不测,于是再三宽慰,言“陛下龙体康健,并无异样”。但蒋琬却又反问,刘禅为何不朝,亦不肯召见大臣,吴班便无言以对,不敢将昨夜真相说出。
  蒋琬见吴班言语支吾,知道他兄弟二人迫于李兰之势,不敢乱言,于是让众官在外等候,自己拉着吴班寻了一僻静之处,仔细询问。吴班开始怎么也不肯松口,到后来吃逼不过,又想此事瞒也瞒不了,再者若不拒实相告,只怕众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低声将张绍灭门,大军迫宫,皇后自刎之事一一说出。只是将领军之人,不敢说是吕容,而改为张嶷。但张嶷为李兰心腹,乃满朝皆知之事,蒋琬自然就能想到是李兰指使,心中怒气上涌,撇下吴班便来寻众人。
  费祎等在外等候,看到蒋琬怒气冲冲地出来,急忙一起围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蒋琬自是将吴班之言一一转告,末了怒道:“李兰骄横跋扈,引兵逼宫,迫死皇后,岂人臣之所为?吾等身为大汉臣子,定要保全汉室江山,维护陛下威严,今日定不能与此贼甘休。诸公但怀忠义之心,可随吾同往。”说着便大踏步地向大将军府行去。费祎倒是第一个跟在他身后一起的,众人此刻都不好离开,只得跟在他二人身后。
  但这些人中总还有胆小怕死的,并非人人都与蒋,费二人一般。心想着李兰连国舅都敢灭门,皇后都被他逼死,谁还敢去找他理论?最先就有一两人脚底下抹油,偷偷离开。接着被旁的官员发现,便如连锁反应,或者偷偷开溜,或者找借口推委。反正到了大将军府前,十停也就散了九停,只剩下寥寥数人。蒋琬回看众人,不由心生感慨,对着费祎道:“日久知人心,往日众人口中皆是一般地忠君报国,不到这等时刻,怎能看出言语之真假?” 费祎知道今日踏进大将军府,便是九死一生,乃道:“国家多难,此事原也怨不得他们,各有妻子儿女,怎能步张大人之后尘?”蒋琬却嗤笑,道:“如此说来,便须没有忠臣?今日吾便拼了全家性命,也要李兰交代清楚。”费祎听他这般说来,也只能是摇摇头,他虽不畏死,但想着张绍全家灭门,心中也难免有些余悸。所以见到李兰之时,费祎惟恐蒋琬言辞激烈,惹恼对方,便抢先开口,以询问的口气交谈,心中却想着李兰会如何回答。
 
 
 
 
第十三卷 第二百零四章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怒,知道是来者不善,费祎口中虽然是在询问,但肯定已经知晓昨夜之事,于是也不打算隐瞒,答道:“吾管教不严,以致发生如此之事,心中惶恐,正欲请诸位大人过府商议,还望诸位大人能多有赐教。”他原意是指管教吕容不严,但蒋琬却并不知是吕容带兵,听他这样说来,言下之意是想要将责任全部推给张嶷,于是高声道:“将军如此说来,便是说张嶷引兵妄杀大臣,迫使皇后自刎,都是他一人之意,与将军无关?”
  李兰闻言,才晓得蒋琬等人大约还不知道吕容之事,心中稍安,苦笑道:“此刻兰若言,确实事先并不知情,诸位大人可信?”蒋琬“嘿嘿”冷笑几声,道:“若是如此,那张嶷私自调兵入城,做下这等事,便是死罪。请大将军即刻下令,将其正法,以好明正典刑。”他听到李兰将责任推给张嶷,心知要扳倒李兰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愿意把张嶷交出来顶罪,却也是再好不过。一则可以损折李兰一员心腹大将,二则可让后人引以为鉴,跟随李兰谋逆的下场,便是两边都不讨好,如此一来看日后谁还敢替李兰卖命。
  这两点蒋琬能想到,李兰又怎么能想不到?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断断不会将张嶷抛出,便又放缓口气,试探道:“张将军虽然行事卤莽了些,但总归是张绍图谋不轨在先,虽然有罪,却亦用功。可否从轻处置?”蒋琬反问道:“大将军只说张绍图谋不轨,可有证据?”众人都只知道昨日朝廷下圣旨,让张绍小妹嫁于李兰,却并知其中原委。李兰只得将张绍所设连环计说出,然后道:“张将军得知消息,惟恐兰为奸人所害,动摇国本,是以不及请旨,便带兵入城。也算是事急从权,忠义可嘉。”
  王允连环计不过数十年,蒋琬等人熟知典故,听后自是心中了然,知道张绍确实有害李兰之心,才招来此祸。蒋琬口中却嗤道:“谋杀将军未必便是叛逆,救护将军也不见得便是忠义可嘉。”李兰一心想与众人好言商量,将此事尽量抹平,不想蒋琬却冷嘲热讽地说出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该被杀一般,不觉有些着恼,冷笑道:“那依蒋大人之意,吾便该洗干净脖子,等着张绍来砍不成?”
  蒋琬浑然不惧,又待要仗义直言,却被费祎一把拉住,抢先谓李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国之重臣,自不能轻言生死,只是张绍有罪,也需得请旨处置。张嶷不奉陛下旨意,便入城枉杀大臣,此罪一也,然则姑念彼心念大将军之安危,或可免罪。只是张绍既死,张嶷又举兵逼宫,迫使皇后自刎。谋杀国母,此等大罪,将军也准备替他赦免么?”
  李兰也知张绍固然该死,却不该如此被杀,而张皇后本就不该死,更不该由吕容等人带兵逼死。此刻费祎开口询问,李兰也不禁语塞,踌躇片刻,才缓缓道:“张将军带兵前往皇宫,原意是要保护陛下安危。张绍行此之事,皇后未必不知,且张绍伏法,皇后岂可再居中宫?张将军有心恳请陛下废去皇后,并无加害之意。只是陛下误解张将军之意,才使得皇后自刎。”
  这些借口说出来李兰自己尚且不能心服,何况蒋琬等人?蒋琬又是一阵冷笑,道:“大将军倒是撇得干净,这么说来张嶷便无丝毫之罪?倒是吾等身受国家重恩,又食朝廷俸禄,昨夜却只是在府中枯坐,不思忠君报国,恪尽职守,反而该当问罪了。”费祎听他这几句话又是才嘲讽李兰,心中又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李兰却是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如今便与王莽,董卓之流无二,不论怎么言语也都是白费唇舌,但是要拿张嶷顶罪却又做不出来,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郭淮刚才的法子上面去。费祎偷眼看李兰并不成恼羞成怒,心中稍安,又轻轻拉了拉蒋琬的衣袖,自己走到李兰面前,拜道:“下官年纪老迈,遇事昏聩,竟不知张嶷将军有功无罪,枉食朝廷俸禄。不若就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李兰还在思考着郭淮所献之策,冷不防费祎会有此一着,面上一怔,马上又听见其他几人都接二连三的下拜,道:“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辞官。”只有蒋琬一个人还站着,看着跪下的众人,破口骂道:“懦夫,懦夫,怎的便都怕了他不成?”
  辞官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主持蜀汉政务的梁柱,要是真的都撒手而去,那还不乱了套?李兰着实不曾想到费祎虽然没有蒋琬那般激烈的言辞,但却有这么阴损的招数。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兰之所以要好言对蒋,费二人,便是深知自己在内政方面远不及两人,有心依仗二人治理蜀汉。现在一个对自己冷嘲热讽,一个又要告老还乡,偌大的一个朝廷,李兰又将去依靠谁来帮忙?这几年来,李兰也不是不注意搜罗人才,但蜀汉地处偏远,本来所谓的人才便不多。而李兰又一心想培养的是张绍,李丰等人,此刻自然是巴望不上,一切便还得仰仗蒋琬,费祎两人。
  李兰急忙伸手去搀扶费祎,口中不住道:“大人这是怎么说话?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大人乃朝廷栋梁之臣,岂能轻易辞官?”奈何费祎打定主意,再三不肯起来,一定要辞官。将李兰弄得是哭笑不得,脑袋里面不禁想到了后世的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现在居然是费祎罢官。李兰知道今日之事,必然要给二人一个交代,否则确实不能收场,于是下定决心,按着郭淮的主意,还政刘禅。心想作出这样的让步,蒋,费二人应该心满意足了。
 
 
 
 
第十三卷 第二百零五章
 
  其实郭淮进言之后,李兰也确实在考虑,一则自己已经掌握蜀汉军权,且又不十分长于政务,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成都待着,招人闲言碎语,又还得不时提防被人谋算;二则蒋琬,费祎不像法正,孔明一般野心勃勃,就算让彼二人主持成都政务,也不会出现后院起火的事,反而可以让这二人安心治理蜀汉。但凭这两点想来,李兰引兵外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加上蒋琬,费祎这么一闹,李兰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有心依照郭淮之意行事。
  李兰眼见不能将费祎搀扶起来,只得道:“大人且先起来说话,今日吾必给诸位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是。”费祎对他如此一说,心中暗喜,顺势便站起身来,道:“大将军英明,张嶷行事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望将军秉公办理,勿失百官之心。”李兰只得点了点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兰还有几句私语欲与二位大人商议。”言下之意,便是要将那几人赶将出去。
  费祎惟恐李兰将众人分散瓦解,一一收拾,面上有些犹豫,蒋琬却不惧李兰,大声道:“尔等先去便是,若是本官半个时辰不能出来,麻烦诸位通知小儿前来收尸。”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只好告辞离开。
  等众人散去之后,李兰复请两人入座,自己也当中坐下,慢慢整理思绪。蒋琬却很是不耐烦,等得片刻,便问道:“将军有话便爽快些说出来。”李兰正好将言语想清楚,淡淡一笑,道:“留下二位大人,并无他事。实不相瞒,昨夜张将军带兵入城,实是吾之令谕。”蒋琬,费祎心中自然猜想是他,只是想不到李兰如此爽快的说出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不禁互相望了一眼。
  李兰却又继续道:“张绍有心加害,兰不得不如此,自家的性命,固然比旁人的重要些。难道二位大人便肯将脖子伸长了,让别人来砍不成?至于张皇后之事,彼乃张绍之妹,吾惟恐其怀恨在心,日后报复,也就免为其事,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不妥。”蒋琬听到他直承逼死皇后之事,哪里还能按捺地住?猛然拍案而起,怒道:“好个贼子!既然你肯承认此事,今日便将蒋某一遍杀了,不然吾定要将汝之罪,公布天下。”
  李兰听蒋琬这样“贼子,贼子”的骂着,倒也不显得气恼,只是端起茶盏浅饮,等到对方骂完,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既然大人如此恼恨于吾,不妨也来刺杀一番。但须得考虑兰死之后,大汉江山又当如何?张绍侥幸得趁,又是怎样?”蒋琬确实不曾想过此事,现下听李兰问起,才不禁静下心来,仔细构想如果李兰死了,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样的事。
  李兰根本不给他二多少时间,便又接着道:“荆州郭淮随我多年,兄弟相称。他原为曹魏降将,若闻兰凶讯,也必然心怀畏惧,虽然复降魏不能,但孙权垂涎荆州多时。难保伯济不会以荆襄之地归附东吴,以全举族性命。当然郭淮远在荆州,不能威胁成都。但司隶校尉桓易,与城外张嶷将军两支部队,便足以将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启时,死的怕就不止张绍与张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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