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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说三国

_23 胡觉照 (现代)
  斯役傅彤与三千蜀军无一生还,而杀伤吴军亦然过倍。当陆逊从他们的尸体旁边行过的时候,也不禁为刘备的这一支死士部队感慨万分,也更加庆幸刘备的指挥失误,不然自己拿什么来战胜这群虎狼之师?
  陆逊刚对眼前的这场惨烈战斗发完感慨,随着众见进入江夏城门,又被面前的景象惊呆。城内到处是燃烧待尽的房舍,以及衣衫褴褛的百姓,周泰在背后暴跳如雷,不住大骂刘备,李兰。陆逊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本都督,还未必能想得到这样的计谋。”
  周泰微感吃惊,道:“这算什么计谋?末将看来必是刘备兵败,故而向江夏百姓泄愤。”
  陆逊指着远处的人群,道:“这些人都是吴侯的子民,现在该当如何处置?发放口粮,重建家园?我军与刘备相持近年,消耗甚丰,如今又平白多了这数万张嘴巴,那什么去赈济?将军中辎重粮草发放之后,我军又靠什么渡江侵袭荆州?若不赈济,那这数万百姓如何看待吴侯?嘿嘿……”
  周泰听完陆逊叙述,也颇感此计之歹毒,问道:“以都督之议,该当如何?”
  陆逊摇了摇头,道:“此事当由吴侯定夺。”说完之后,便不入江夏,拔转马头,径自回营,心中默然道,刘备向来以仁义示天下,此计必然是李兰所设,当真是恶毒啊。
  “先生所行之计,不觉得恶毒些么?”桓易自突围之时,便一直默然不语。此刻脱离吴军势力,二关在前开路,诸将拥簇刘备,只有我与他相近之时,桓易才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来。
  我早从他阴暗的脸色上,看到了不满。毕竟他原是吴将,或者家乡就在吴下各郡,那些百姓全是他的父老乡亲,不像旁人般没有感情,只求成功。听到他开口责难,我也无言可对,只好赧然一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走上了这条道,便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愿意如此扰民?桓大哥随我多年,也就今日一遭。还望大哥体谅。”
  桓易闻言叹息几声,便打马走开,行了两步,却又回转低声道:“先生近年来,心性似乎大变,黄权并不该杀。”
  我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苦笑道:“当初我不欲行事,诸人逼迫,今日如此,大哥却又多方责难,究竟责在何人?”桓易又复一怔,随即也苦笑道:“末将失言了。”便不在言语,跟随在我身侧。
  其实若换了旁人,我或者还不会如此对待江夏城中百姓,可是对手是陆逊,若不如此阻挡他大军时日。让他以此得胜之师来取荆州,我着实没有把握能防御得住。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三国之中,独独孔明,司马,陆逊几人,是不能小看的,否则不定那日便死不瞑目。
  夏口港原本驻有黄权所部水军,等江夏兵马到时,便搭船渡江到南郡地界。郭淮,于圭二人早带着荆州留守兵马接应在彼,两下合兵一处,才使刘备终放下心来。后面探马虽然传来消息,孙权终于还是不愿意担当见死不救的罪名,将军粮部分赈济了江夏百姓。东吴大军也就驻防江夏,不曾进逼。虽是如此,我也不敢大意,乃命关平与其弟沿江布防,以备陆逊。自己与刘备退还荆州。
  原来的镇东将军府就暂时充作刘备行宫,大难不死,随征众将似乎已经忘却埋骨他乡的数万将士,都兴高采烈的向刘备贺拜。倒是刘备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在大殿之上,当着众将又痛哭了一场,只是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十万大军的性命,还是心疼自己多年创业的基本,毁于一旦?
  好容易等到刘备眼泪流完,在黄皓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入内休息。我才和一众将领告退出来,川系众将仍住军营。而郭淮等人原有府邸,自然回家安住。我的家既然被刘备占了,只好前去郭淮府上将就一下。
  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前往武陵将傅彤家小接到荆州。当我看到只有傅彤一个愿意代刘备而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贵,原以为关平等人忠心护主,其实也不过尔尔。我答应傅彤的事情自然也就应该竭力办到,更何况其子傅俭原本就是一员良将,若是再受我调教一番,或者大有可为。
  此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便想躺在郭淮夫人为我准备的软塌之上,好生睡上一觉,军营的生活本就艰苦,何况这几日还是在疲于奔命?然而事与愿违,郭淮告退片刻之后,又行回转,说是有人求见。我本不愿相见,等郭淮说出名字来时,却又不得不见,来人乃是刘备身边的红人,多次对我明言暗示的严鹏。
  严鹏进来之后,两厢礼毕入座。我看着他不能猜透其来意,此人先投法正,却又背叛出卖,致使法正身死,而我也受其牵连,被困白帝。而当日我被押解江夏,途中的一席话,却又似乎对我并没有恶意,否则既然看穿我的不轨之心,只要禀报了刘备,我哪里还能活蹦乱跳的回到荆州?
  两人枯坐许久,都不发一言,奉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严鹏终于开口,道:“将军就没有一言询问下官?”
  我也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心道,你要是再坚持片刻,只怕我也就先忍不住开口。此刻氛围,谁先开口说话显然是先在气势城府之上,输了三分。我淡笑道:“大人前来相会,有话自然会讲,何需吾多费口舌询问?”
  “将军好气度。”严鹏嘿嘿一笑,道:“不过若是下官已将当日送别将军交谈之语,禀告陛下,将军还能如此安坐么?”
  若真告诉了刘备,你还敢坐在我的面前么?何况现在荆州城中全是我的部下,刘备知道和不知道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又如何不能安坐?严鹏看着我一脸的不屑,又笑道:“看来将军是算定下官不敢将那些言语禀明陛下,既是如此,下官这就告辞,去求见陛下。”说着便起身欲行。
  “等等。”我起身止住严鹏,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但是好歹给他留个台阶下,乃道:“大人前来,吾想并非是为了以此要挟。有话但请明言,大人能看穿吾之心意,吾心中也十分敬佩,只愿意与大人为友,不愿与大人为敌。”
  严鹏哈哈笑道:“既然将军如此看重下官,下官可明言了。”说着又复坐下,道:“将军斩杀黄权之时,可有纰漏?”
  当日斩杀黄权,行事颇为匆忙,对外只是宣称黄权抗旨不发兵救援刘备,其属下也有疑虑不服者,但是桓易与林杨的万余大军在侧,谁敢复言?后来突围之际,我将黄权原有之兵,全部用余冲锋,死伤殆尽,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吧?可是看着严鹏神色言语,似乎还真有漏洞?
  严鹏见我迟疑不语,又道:“黄权统军在外,又原与法正甚密,陛下如何能放心?是以权子黄邕被陛下召在身旁为侍卫。当日陛下入城之后,便有黄权心腹把将军江夏所作所为告知黄邕。若非下官素来与其交好,知道此事之后,替将军扫除这一祸害,将军能官复原职么?”
  严鹏缓缓道来,合情合理,我不由信了几分,可是他如此助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冷眼看着他,道:“大人莫非是来讨谢礼的?”
  “不错。”严鹏点头,道:“下官的确是来向将军讨点赏赐。”
  “哈哈。”我笑道:“大人在陛下身侧,极为受宠,何须要吾之物?”
  严鹏闻言,叹息一声,道:“是下官有眼无珠,早不曾看到将军大才,否则也不会有白帝城之变故。”说到此地,严鹏突然起身拜倒在我面前,道:“前番得罪将军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这……”我急忙将他扶起,道:“大人何必如此?吾万万担当不起。”
  严鹏起身道:“当时下官认定陛下伐吴能成功,是以极力帮助陛下夺取将军与法正兵权。唉,不想陛下更本不是陆逊敌手,才遭此大败,若当初能换成将军统军,此刻只怕已经兵进建业城了。”
  他可是高看我了,我是不是陆逊的对手,还很难说,不过听他这番话,似乎对攻打东吴十分感兴趣,莫非刘备伐吴便是在他建议唆使的?严鹏看出我的疑惑,乃道:“下官与孙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才有前番得罪将军之处。现在下官已经看请将军才是能成事之人,愿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只是将军需德答应下官……”
  “灭吴?”我再仔细打量眼前此人,似乎没有说谎,可是我如何敢轻信?再说了,刘备新败,蜀汉元气大伤,对吴只能合,而不能战,这个条件我如何能答应?
  严鹏点头道:“正是。”却又马上道:“下官知道将军难处,此番战败,自保尚且不足,更不谈伐吴之事,不过下官与将军正当壮年,并不在乎时间长短。”说着又笑道:“再者,下官对将军似乎还颇有些用处。”
  “哦?”最后一句话,不由让我砰砰心动,他身在刘备左右,又深受信赖,若能接纳,用处的确不少,最起码比那个该死的黄皓强得多。不过,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来推销自己,于是淡淡道:“汝且说说,有何用处?”
  严鹏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将军是觉得陛下回成都好呢,还是病死在外好?”
 
 
 
 
第十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严鹏这一句话的确体现出了他的用处,价值。我的脑中也飞快地转着念头,严鹏在刘备身边很久,又精通医理,明显能看出刘备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才想还宝押在我的身上。刘备正确去世的时间是明年四月,如果真的让他坚持回到了成都,不能说对我有害,但却绝对无利。倘若就此病死在荆州,我以托孤重臣的身份,怎么也能压倒孔明,扶着刘备的灵柩入主成都。法正去世之后,川中众将再无领袖人物,我身负刘备遗命,联合川荆二处兵将,还怕不能控制整个蜀汉的国政?
  我心中虽然是万分的欣喜,脸上却不曾显露出来,严鹏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现在他把话已经说明,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接纳他。严鹏只是受到刘备信任,并无兵权在手,杀与不杀,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影响,相反要是接纳了他,我有可能得到的就是蜀汉帝国。怎么来说,对我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就难怪他胆敢这么放肆地口出大不敬之言。
  “将军还不曾考虑清楚么?”严鹏紧盯着我,迫问道:“明日陛下便要起驾回成都,将军身负荆襄防御之职,是跟还是不跟?”
  刘备若离开了荆州,便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伸手握住严鹏的肩头,道:“陛下忧心国事,又逢此大变,不宜远行,不妨就在荆州住些时日。”
  严鹏笑道:“将军说话倒是十分小心谨慎,未免让人怀疑其中诚意。”我也轻笑道:“吾可不愿步法孝直后尘。”严鹏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好,下官先给将军几颗定心丸。”说完便起身告辞。我也不挽留,送至中门而返。郭淮将其送出之后,原意有话要说,却被我挥手止住,近来之事,的确让我感到很累,若当真要谋朝篡位,又当是怎样一片情景?
  刘备原定第二日一早,起驾返回成都,是以我也不能睡懒觉,早早起身与郭淮用餐之后,便急忙赶往刘备行宫。两人骑马赶到之时,门口车驾早已准备妥当,向宠带着所剩不多的御林军护卫在左右,川系将领吴懿等也跟随在侧。
  宦官黄皓本在门口不停张望,见我与郭淮前来,急忙跑过面前,行礼道:“小人拜见将军。”自从受贬以来,被黄皓看轻,我便知此人乃是十足十的小人,不能有机会得以拉拢,于是就没有当初的好脸色,只是淡淡问道:“陛下何时起程?”
  黄皓心中也知道得罪于我,是以一脸谄谀之笑,低声道:“陛下忧劳国事,昨夜旧病复发,此刻仍昏迷不醒。”
  看来严鹏确实有些手段,刘备的身体就全掌握在他手中。我转眼看着向宠等将,仍然肃立在门前,等后刘备,不由问道:“此事众将尚且不知么?”
  黄皓又更近少许,道:“病势来的仓促沉重,小人不敢乱言,只告知将军一人,请将军做主。”
  我看着黄皓的丑脸,心中只觉得万分恶心,稍微将身体靠后,微笑道:“公公如此行事,本将军真不知如何赏赐。”
  黄皓闻言急忙行礼,道:“为将军做事,小人不求赏赐。”口中虽然是如此说话,脸上神色已经是一片渴望,当初素不相识之时,我都慷慨赠送贵重礼物,何况现在他将如此有用的情报出卖给我?必然指望着一笔富贵。
  我突然将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来人,将此竖阉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黄皓不想我会是如此反应,顿时惊呆一旁,等到后面军士应声上前拖拉之时,才哭天喊地地不停求饶。此番举动早惊动向宠等将,都急忙上前替黄皓告饶。向宠乃道:“将军虽然奉命节制诸军,但是黄皓乃是陛下内侍,即便有所得罪将军之处,也不宜擅自责罚。”
  向宠所言不假,黄皓是宦官,我的确没有权力处置,所以这么多日都没有找他的麻烦。今天他却偏偏送来一个机会,此时不报仇,更等何时?我沉声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昨夜病发,现在尚且昏迷塌上,黄皓竟然隐瞒诸公不报,只私下禀于本将军。此举何意?欲陷吾于不忠不义之境,效法孝直故事。其心可诛,本当杀之,正因乃是陛下近侍,本将军才只是略作惩戒,等陛下龙体愈合之后,再由陛下亲自处置。”
  向宠,吴懿等人都经历过法正之事,自然明白黄皓此举用意,不由都是怒行于色,不复再劝。听着黄皓一声声尖细的惨叫传来,我心中高兴不已,转眼看着身后郭淮也是一脸钦佩之色。我这样当众处置黄皓固然是要吐心中的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在众将面前表明态度,绝不仿效法正谋逆,而刘备之病,也就不能联想牵扯到我的身上。
  刘备既然染病在床,御林军也只好散去,我本该带着众将入内问安,只是刘备还不曾苏醒,只是在门外侍立等候。黄皓受完刑罚之后,双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抬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却仍将一双怨毒的眼神瞪着我。是他自己不识抬举,难道怪我么?
  约莫过了个半时辰,才又有一名宦官出来传诏,刘备已经苏醒,宣召我等入内觐见。此宅原是我旧时居住之处,房间原不很多,后来刘备东征之际,曾在府中住过一段时日,是以扩建不少,也改得面目全非。只有后院花草想是甚合刘备心意,保持不变,就在院内设下的寝宫。
  刘备原本便是花甲老人,逢此大败,身体本就不好,在江夏退回荆州途中,便微有小恙。而且昨天又不知被严鹏怎样折腾,此刻面色苍白,躺在床塌之上,给我的感觉就是快要断气一般。而严鹏却像无事一般,在一侧不停的忙碌伺候。
  行礼之后,刘备用近似呻吟的声音,让我等平身。我起身奏道:“陛下既然龙体欠安,不妨就多在荆州修养些时日,何况孙权未必就此善罢甘休,陛下亲自坐镇在此,必保荆襄无碍。”此刻情形,不由得刘备不答应,其余众将自然也无异议。随后我和众将又各自说些恭祝刘备早日康复之语,才告退出来。
  回到郭淮府中,桓易,李韦,于圭,林杨等人都聚在一起,都是多日不见,就在郭府一起用饭。只是刘备在病中,不敢醉酒,以免落人口舌,只好浅尝则止,不曾尽兴。欢宴之后,乃摒退左右,商议如今之势。郭淮魏之降将,桓易本是吴人,李韦起于草莽,于圭有父遗命,林杨拔于行伍,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不作二想。
  郭淮先道:“昨夜严鹏求见大哥,想必便是商议陛下之事。不知大哥究竟作何打算?以小弟愚见,陛下此刻尚不宜崩殂于外,一则孔明保太子在西川,二则陆逊虎视于江夏,荆州不可再生变故。”
  我点了点头,道:“伯济之言甚是,吾如此行事,不过是要将陛下羁绊在外。等到局势稍定,再随其入川,不过陛下身边尚且有向宠等心腹御林,若陛下执意要起驾回川,便有些难办。”
  郭淮笑道:“此事极易,大哥如今节制荆州诸路军马,关征东驻守江岸,襄阳岂能不谴将守御?向宠随陛下日久,常称其能,此番兵败,其营独善,大哥何不保奏其为襄阳太守?至于川中诸将,吴懿等辈在江夏尚且不愿代陛下死,能有几分忠心?只要大哥好生拉拢,彼无兵无将,有事之时,能与大哥为敌么?”
  “伯济高论。”我转眼看着旁边众人,桓易有勇有谋,却不擅长于勾心斗角,李韦,于圭,林杨等人便更不消说。遇事也只有郭淮能出上主意,不由让我想起严鹏其人,能一眼将我心机看穿,也却有不凡之处,若真能收作幕僚,也是一大良助。不过他先出卖法正,又出卖刘备,难保以后不出卖我啊。
  郭淮却哪里知道我心里想了那么远,又继续道:“大哥,还有一处兵马,至今不曾有消息,还需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说的长沙赵云的偏师。赵云所部原本节节取胜,将孙桓围困在长沙城内。我恐怕其获取全胜,影响刘备战败的结果,于是让天翼回族中转告乃父,对赵云阳奉阴违,孙桓才得以保全。如今距离刘备兵败,已经有些时日,却不见天翼任何回报,确实让人有些担心。我点了点头,道:“既然襄阳派人前往,武陵也当派人,桓将军走一遭如何?”
  桓易起身道:“末将遵命。”又商议片刻,乃各自散去。桓易自点兵去武陵,我也调向宠去襄阳,以于圭辅之。向宠先时不愿,最后我乃以皇命压之,而且向宠才干有目共同睹,众将也无从辩驳,向宠无可奈何只好前往襄阳赴任。
  刘备躺在塌上,看着为他号脉的严鹏,此人心中只有对东吴孙氏的仇恨,当初若非是自己答应伐吴,便不会出卖法正。而今自己伐吴大败,他对自己的忠心,还剩几何?
  “以陛下脉象来看,病情虽无大碍,却还要拖上些时日,只要陛下安心调养,自然能痊愈。”严鹏说完之后,又提笔开下一副方子,道:“前几日的药方不宜再用,可以此方服之。”
  刘备点了点头,乃命人接下。严鹏便要告退,刘备却唤住,问道:“前几日李兰奏请以向宠为襄阳太守,升平以为其意若何?”
  严鹏回道:“向将军晓畅军事,陛下也常称赞。襄阳乃是国之重镇,非向将军不能守,李将军举人唯贤,以微臣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刘备点了点头,道:“升平所言是极,可先告退。”等严鹏离开之后,黄皓靠上前,道:“小人出宫为陛下抓药。”
  刘备转眼看着他,这样的宦官小人,自己一向是不屑的,大汉的天下便是乱起于十常侍之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倚重他们。已故的法正,成都的孔明,还有只眼前的李兰,哪一个不是心怀叵测?
  刘备突然想起了三十八年前的那个桃园,那时黄巾乱起,自己与关羽,张飞结义,逐郡起兵,怀着满腔的热血,要安定汉室天下,恢复景皇帝玄孙的家业。可是地方坐大,皇权旁落,先有董卓,后是曹操,自己乃是皇家贵胄,岂能屈居其下?是以从徐州,新野,再败退到江夏,终于联合孙权抵制住了曹操统一天下的脚步。自己也如虎下山,龙入海,先占荆州,后得两川,成就了一番基业,手下文武鼎盛,兵甲精足。可是,也就是这个时候,部属之间,派系林立,而自己也不能再完全的相信任何人,也就包括和自己一同起兵的兄弟,关羽。在自己的猜忌之下,派遣李兰入荆州,本是想要其与关羽互相节制,谁料得李兰居然就独霸了荆州。法正谋逆之时,自己乘机收回了荆州兵权,却又走错了一着棋。伐吴大败,又使得李兰死灰复燃,重新掌取了兵权。自己也被羁绊在荆州,该当如何?现在只有孔明能与之周旋,可是孔明即便获胜,也无异于是饮鸠止渴。二弟,为兄错了。
  “陛下。”黄皓看刘备默然不语,又只好再轻声呼喊。
  刘备眼看着黄皓,向宠已经被调走,吴懿指点禁军,虽然是姻亲,却如何信得?这传递消息到成都的差事,也就只能是黄皓这样的阉人去办了。刘备轻微咳嗽一声,问道:“黄皓,朕听闻几日前,你被李将军责打,如今棍伤未愈,如何能让你去跑腿抓药?”
  黄皓闻言之后,急忙拜倒在地,感激地痛苦流涕,道:“臣万死不足报陛下大恩,些许小伤算得什么?”
  “呵呵。”刘备轻笑几声,又道:“朕待汝不薄,能否为朕做一件事?”
  黄皓急忙叩首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十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黄皓满头大汗,双手焦躁地不停搓动,一双眼睛偷偷对端坐在上的李兰瞟了又瞟,可是对方始终不动声色。刘备想要让黄皓找心腹之人将荆州的情况传递给成都的孔明,这也是他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是刘备又错估计了黄皓,如今荆州城上下都掌握在李兰手中,连禁军统领都被更换成在御营曾开口为他求饶的吴懿。黄皓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再说,刘备向来轻视宦官,对黄皓本来就无恩惠可言。所以黄皓得了命令之后,便径直来到郭淮的府中,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李兰。
  我看着跪在一旁的心惊胆战的黄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心中虽然确实不忠于刘备,有叛逆的心意,可是表面功夫作的十足,想不到刘备仍然不信任我,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可是成都的孔明就那么可信么?居然想到去那里搬兵,刘备看来也真是英雄末路。刘备这样做,只能是在逼我,我原本只是想将他羁绊在荆州,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当机立断,狠下杀手?
  “来人。”我召唤一声,郭淮便带着几名心腹家将入内。黄皓顿时惊恐万分,急忙不停叩首,道:“是陛下的旨意,与小人无干的,将军饶命啊。”
  “住口。”我沉声喝止,道:“本将军何曾说要你性命?”这样贪生怕死,寡信薄义的小人,我倒还真是头一回见,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杀他十次八次,也不过分。只是他带着刘备的消息给我,这样处罚未免不公,而且很多事情君子不能干,小人正好有用。既然现在刘备只相信他,我只好让他在刘备身边卧底。
  黄皓听到能够活命,欣喜若狂,又急忙拜谢不已。我懒得看他嘴脸,急忙让人送出去,当然少不了一笔赏赐。黄皓千恩万谢的离去,估计心中正在暗自偷乐,庆幸自己选择正确。
  我又将刘备之事,仔细说与郭淮,想让他帮着拿些主意。郭淮听完之后,也颇觉得矛盾,刘备既然始终不肯相信于我,杀与不杀就都十分不便。不杀怕得夜长梦多,杀却又不是时机,荆州现在才多少兵力?再生事端,东有陆逊,北有司马,若是乘丧来攻,孔明断然不会发兵救援,这样如何能保全?
  两人正商议不出结果,听外面家将禀告,桓易派人求见。长沙方面的赵云也是我心中一块巨石头,急忙命进。片刻之后,就见一人急奔入内,哭拜在我面前,大声道:“还请将军为先父报仇。”正是五溪部落的天翼。
  我闻言大惊,乃与郭淮互视一眼,心道,东心雷如何死了?急忙将天翼扶起,道:“将军且仔细说来,老洞主出了何事?”天翼起身将眼泪拭去,才将事情原委断断续续说将出来。
  原来赵云在得知刘备兵败之后,便命偏将带队先撤,自己断后,连挑东吴十余将,是以孙桓不敢再行追击,赵云所部得以全身而退。而东心雷的蛮军早在我的示意之下,借口粮草不济,退出了长沙,回到自己部落。赵云率军路过五溪之时,设宴邀请各部首领,声言感谢东征期间的支持帮助,结果设下埋伏,斩杀各部酋长洞主十余人,当然也包括东心雷。其后有出奇不意偷袭五溪各部,杀戮上万,天翼死战得脱,遇到桓易所部,才派人护送往荆州而来。
  我听完之后,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我早该想到东心雷撤出长沙之战,必然会使赵云疑心,现在刘备兵败,他更不能放过五溪各蛮。当年能斩杀霍峻,如今也就能剿灭五溪。我看着眼前的天翼,族破家亡,真不知道该用如何的言语安抚。
  郭淮看着我久久不言,乃对天翼道:“将军身上伤势未愈,且先下去休息。家族之事,大哥自会替你做主。”天翼点了点头,随着家将离开。
  我对着郭淮,叹息道:“吾又少想一步,愧对天翼。”
  郭淮只好宽慰道:“荆州之事,已经让我等自顾不暇,五溪之事也不能怪大哥,不想赵云竟然如此…..唉!”
  五溪部族是我收降,赵云自然不能放过,而且东心雷临阵不战而退,又给了他斩杀的借口,而且对于这些少数民族,官家向来都是剿灭。赵云如此做法,拿到朝堂之上来议论,也是无可厚非的。我轻弹自己的脑门,大意了,大意了。
  “大哥不能就此自怨自艾。”郭淮又道:“还要早拿主意。”
  “什么主意?”我刚问出口,随即又明白,赵云灭了五溪,自然要前来荆州,他的部众损失不大,应该在万人左右,可是一支不小的军力。荆州城的兵马已经分别派给关平,向宠,桓易三人,留下不过五千左右,而且不少老弱伤兵,是应该做好最好的打算。
  天下事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与郭淮还没有时间商议应对之策,城防上的李韦便派人来禀告,东南出现大队军马。我和郭淮相视苦笑,一起说了句:“来的好快。”便瞒了天翼,带着家将往城楼上而来。
  登上城楼,李韦等人上前迎接,道:“将军,末将已经紧闭个门,加强戒备。不过对方是赵云所部,将军如何定夺?”
  我看着远处扬起的尘烟,道:“城门打开,吾与赵云乃是一殿之臣,这般如临大敌,算怎么回事?”
  李韦迟疑道:“城中兵马不多,若赵云心怀不轨,末将恐……”
  郭淮在身后笑着打断他道:“紧闭城门岂不显得大哥心虚胆怯?打开城门,赵云也未必敢轻进。”李韦恍然点头,急忙传令下去,将城门大开,这等赵云前来。
  赵云也的确是一员良将,一万军马远道而来,并无半点杂乱。前面骑兵队伍整肃,落蹄不差,后面步卒衣甲鲜明,精神抖擞。郭淮看后,也不禁低声道:“赵云却是治军之才。”我点了点头,赵云的确是大才,怎么却死心塌地地跟着孔明?要是在我手中,嘿嘿……
  赵云立马军前,气势逼人,我虽然不曾亲见其长板壮举,却听到一人断后,逼迫孙桓不敢追击,这是何等的勇猛?我走到城垛前,大声喊道:“赵将军率军归来,吾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赵云催马上前,冷然问道:“末将闻陛下圣驾在此,特来护驾。”
  我答道:“陛下就在城中,还请将军入城觐见。”
  赵云冷笑道:“末将只在此求见陛下,还请大人转呈圣听,请陛下移驾城楼。”
  看来赵云虽然勇猛,却也不敢身入城内,对我的忌惮多过孙桓大军,却也让我略感自豪。只是让刘备到城楼上来见他,要是当众说一句,要起驾回成都,我可就下不了台。我故作为难道:“陛下染病在床,不能外出。而且自古只有臣子觐见主上,哪有主上来见臣下之理?”
  赵云乃道:“陛下又如何染病?莫非大人也要效仿法孝直不曾?”
  “放肆。”李韦在一旁,早按耐不住,上前喝道:“汝无凭无据,如此诽谤国家重臣?是何居心?”
  赵云将枪一招,身后骑兵便一齐上前,进逼城下,喝道:“大人今日若不让末将拜见陛下,末将只好得罪了。”
  “赵云休得放肆。”我还不曾回答,就见斜下杀出一彪军马,为首大将喝道:“陛下就在城中,汝要作反么?”视之,正是桓易。
  赵云冷眼看着桓易,不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张狂?”桓易往武陵途中,遇到天翼,知道五溪部落之事,他与天翼等人素来交好,自然深恨赵云,闻言更是大怒,拍马舞刀直取赵云。赵云见来的凶猛,也不敢大意,凝神接战。两人就在城下大战起来,枪如龙,刀似虎,看得城上城下喝彩之声不断。
  赵云毕竟是五虎上将,后世民间传说都是“一吕二赵三典韦”,桓易虽然也是难得的猛将,却终不是赵云敌手,数十回合之后,便呈败势。我正要出言喝止,却又听道:“桓将军,某来助你。”却原来是李韦看得技痒,也下城去加入战团。
  李韦武艺虽然还不及桓易,但以二敌一,却又占了不少便宜,桓易劣势暂时扭转过来。再看赵云独战二将却浑无畏惧之色,反而越发精神,再战得片刻,竟一枪刺中李韦大腿,顿时鲜血直流。李韦却也剽悍,受伤之后攻势越发凛冽,竟要与赵云同归于尽一般。
  我再无暇惊叹领略赵云之勇,桓易,李韦二人都是心腹,不能有所闪失,急忙大声喊道:“三位将军且住。”
  桓易见李韦受伤心知不敌,便护着李韦退下。赵云也不追击,立马横枪,冷眼看着两人,一副天下之大,惟吾独尊的气势。直等桓易二人带兵退回城内,赵云才抬眼看着我,道:“将军考虑如何?若不能见到陛下,末将只好下令攻城了。”
  桓易行军一路不见赵云踪迹,知道必是走小路错过,是以只带数百轻骑来援,加上城中军马也不是赵云之敌。何况城中还有不少川系将领,谁知道他们心中作何打算?我无奈之下,只好道:“如此请将军稍等片刻,吾便替将军转奏陛下,让陛下定夺。”
  我见赵云点头同意,才让桓易在城上守御,自己与郭淮下城往刘备行宫而来。一路之上,我与他都沉默不语,若是让刘备跟随赵云回成都,自然对我是大为不利,却偏又想不出办法应对。眼见将至行宫,就见一骑马迎面而来,马上乘客乃是严鹏,看到我与郭淮脸色不虞,乃笑道:“将军是在为赵云之事忧心么?”
  我看他一眼,现在所以事情,与严鹏也脱不了干系,我自己还手握兵权,暂可自保。而他却是一文不名,死不足惜,只怕比我更担心此事,于是点头道:“正是。”
  严鹏却笑道:“枉将军聪明一世,却偏偏糊涂一时。”靠上前低声道:“将军在陛下面前做下这么许多表面功夫,陛下尚且不敢深信将军。难道陛下就对孔明坚信不移么?赵云如今要迎陛下回成都,将军大可若不其事,表示欢送,绝不留难。陛下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何去何从,只怕自己也拿捏不定。”
  严鹏所言确实不假,刘备是派人想要去成都报信,却并不是就对孔明放心,而是想借孔明牵制于我。我要是心甘情愿拱手相送,刘备只会更加惊惧,说不得便留在荆州也未可知。严鹏一言点透,我与郭淮都打开郁结,舒展眉头,一起觐见刘备。
  禁军统领被我换成吴懿,并不是他就倒向于我,只是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换上郭淮等亲信,以免落人口实,吴懿乃是皇戚,只然遍不会反对。而且这样又增重了刘备对他的怀疑,终有一天会被迫投靠与我。
  刘备见我身后郭淮全副戎装,脸色极不自然,乃问道:“卿等前来,不知有何事表奏?”
  我答道:“启禀陛下,赵云率攻打长沙偏师,回至荆州,就在城外。”
  刘备听完脸上神色果然松弛不少,乃道:“既然如此何不宣来见朕?”
  我又道:“赵将军将兵马悉数屯扎城外,声言要见陛下,若不能见到陛下,便要攻进城来。”
  “反了他的。”刘备闻言勃然大怒,又随即压制下去,问道:“爱卿所言,可是实情?子龙随朕甚久,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赵将军却无反逆之心,只是法正之事,犹在昨日。赵将军又闻陛下病重,是以见疑臣下,忠心可嘉。是以,微臣斗胆请陛下出城安抚赵将军。且陛下病情渐愈,荆州乃四战之地,不宜久留,就请陛下移驾近日与赵将军回成都。以免臣下再遭人非议。”我朗朗说完,抬眼偷看刘备,果然如严鹏所说,脸上神色又十分凝重,似有大事不能决意。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刘备在黄皓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登上城楼,眼望下面耀武扬威的赵云,本要喊话,不想一阵清风吹来,却引出连声咳嗽,乃至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越发的弯曲。黄皓一边替刘备轻抚后背,一边大声喊道:“赵将军,陛下圣驾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赵云在城下早就看到城上黄龙旌旗数面,一群内侍拥簇刘备出来,不等黄皓喊完,已经滚鞍下马拜伏在地,朗声道:“微臣拜见吾皇万岁。”身后万余将士也都齐声高呼“万岁”,声势震天,回音激荡,久久不绝。
  刘备好容易止住咳嗽,尽量大声地道:“爱卿平身。”等赵云起来,又道:“朕闻李将军所奏,爱卿独骑退孙桓强兵,保全大军,功勋卓著,实乃国之大幸。”
  赵云抱拳道:“此皆陛下洪福,臣不敢居功。”正谦逊之际,忽听刘备道:“赵云听封。”又急忙拜倒在地,口称万岁。刘备又接着道:“赵云忠勇敢战,临事不辞难,事君不惜死,着封征南将军,参赞荆州军事,以彰其行,以勉将来。”赵云叩谢起身。
  刘备又道:“将军兵马就驻扎城外,不日随朕返还成都。”又才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我,道:“李卿觉得如何?”我听到刘备加封赵云官职,就知道是想借赵云来压制我,让我不能有不轨企图,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惊讶,乃道:“陛下圣明,赵将军文武双全,实乃当世名将,陛下如此安排,荆州无虑也。”
  刘备也不管我是否乃是真心话,对着城下挥手示意,然后又在黄皓的扶持下,上了自己的龙撵,回转行宫。赵云却也遵照刘备的旨意,带着军马在城外驻扎。我与郭淮只能再次苦笑,刘备竟然在城外留下这样一着棋子,再借我两个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值六月下旬,天气炎热,直到子夜暑气才能散尽,而此时也正才是悍然入梦的最嘉时段。荆州城内万籁俱静,只有蜀汉皇帝刘备的寝宫还不时地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咳嗽,或者是病得厉害,或者是上了年纪睡眠少,刘备此刻还侧靠在塌上,不曾安睡。皇帝不休息,身边近侍又如何敢去睡觉?好在黄皓当下人的时间甚长,熬夜的经历很多,才能不露倦容地尽心才,伺候着刘备。
  黄皓见刘备咳嗽越发地激烈,向旁边宦官示意,不久之后就奉上一碗汤药。黄皓接过在手,自己先试了试温度,乃道:“陛下,还是用些药吧。”刘备摇了摇头,道:“拿开,严鹏开的药,不能在吃。朕堂堂天子,难道还真要被他控制么?”
  “陛下。”黄皓又劝道:“陛下用此汤药只是暂时受制,可是不用此药,只怕……再者严大人也未必就真在此药中作有手脚,此药微臣都是先试用过的。”
  刘备又猛烈的咳嗽了一阵,终于伸手接过药碗,凝视片刻,才一饮而尽,复对黄皓道:“不想朕百官臣下之中,只有卿甚忠义。”黄皓取过空碗,使人拿去,道:“小人受陛下大恩,自当图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十常侍之乱,自己一生厌恶宦官,而此刻却只有这一名宦官可以信任,难道不是天大的讽刺么?严鹏之药,确实有效,盏茶工夫,刘备咳嗽就渐渐止住,黄皓便要侍奉其睡下。
  刘备躺下之后,忽然问道:“以汝之见,李兰,孔明,谁对朕忠心?”黄皓闻言愣了片刻,自己向李兰告密之事,莫非已经被觉察?他伺候人多年,自然知道该怎样回答,急忙道:“小人不识国事,不过陛下日前曾让小人将荆州消息传于成都诸葛丞相。陛下自然是相信丞相多些,陛下说丞相是忠臣,那便是大大的忠臣。”
  刘备苦笑数声,道:“朕让汝传消息与孔明,却并非相信孔明。唉,朕现在身处险境,哪里还能有信得过之人?赵云全师而回,朕本想让他伴驾回成都,暂时离开荆州是非之地。可是李兰却如此甘愿放朕而去,朕又不得不起疑啊。”
  黄皓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忽然觉得比自己更可怜。黄皓还可以向李兰去告密,去求饶,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为难自己这样的一个下人。可是皇帝就不一样,不能屈尊向臣下低头,而且就算求饶,别人也未必会放过他。这就是皇帝高出不胜寒的悲哀。黄皓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宽慰道:“陛下坐拥两川,荆襄之地,便只能在荆州,成都二处么?群臣之中,岂无一二忠义者?”
  刘备忽然起身,黄皓一语又将他多日的迷雾点破,自己虽然现在身在荆州,而国都在成都,却不意味着一定要在这两处,白帝城不就还有陈到么?陈叔至随刘备多年,而且不结党朋,不附孔明等人,比较李兰可靠的多。刘备只畅怀片刻,神色却有黯淡下来,虽然想到去白帝城,可是自己现在身边并无十分信赖之人,谁可护驾前往呢?
  黄皓见刘备陷入深思,不敢出声打搅,只将龙袍取过,为他轻轻披在肩上。刘备突然道:“汝可速去宣御林军都督吴懿前来见驾。”黄皓急忙点头领命下去。吴懿乃是吴皇后兄长,算是国戚,现在虽然被李兰重用,却不知能不能效忠与自己。刘备看着黄皓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无比空荡……
  不久之后,黄皓带着吴懿来见驾,刘备却只让吴懿跪在塌前,不令平身,自己却端坐塌上,闭目假寐。夜空凉爽,窗外还能不时随风飘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本很遐意,吴懿却汗流浃背,诚惶诚恐。吴懿自在御营之中出头替李兰求情,就被刘备冷落一旁,而今又是李兰下令让他接管禁军,负责刘备行宫警戒,怎能不让刘备见疑?吴懿不是傻子,能明白这不是个好差事,所以向李兰几番请辞,都被其以国戚为由驳回。吴懿自己虽然心里明白不是李兰一党,却如何来向刘备解释?今夜原本已经上塌休息,却被黄皓唤起觐见刘备,深知吉凶难料,又见刘备久久不说话,岂能不惊慌失措?
  蜡烛渐渐燃尽,黄皓又急忙换上一根,吴懿不知自己已经跪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麻,早没了多少知觉,却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额头汗珠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也不敢伸手擦拭。
  “爱卿平身。”刘备终于开口说话。吴懿急忙谢恩,两腿却因跪得久了,站立不起来,还是黄皓上前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立定。刘备看着吴懿的窘迫,心中微微感觉到慰藉,自己毕竟还是皇帝,还有几分余威。
  “子远接任禁军以来,朕身体一直不适,都不曾祝贺。今夜特为请将军前来,为将军道喜。”刘备淡淡的几句话,更将吴懿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又跪下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自知才能稀松,不能担此大任,曾多次向李将军请辞,却均不获准。”
  刘备又向黄皓示意,使将吴懿扶起,乃道:“子远乃朕之股肱,国之重臣,指典禁军,李兰却也用人得当。请辞之事,就勿庸再言。”吴懿得黄皓搀扶,只得唯唯应诺。
  刘备又道:“皇后乃汝吴氏族女,子远也算是皇家贵戚,朕甚为倚重,向来待之不薄。将军亦切不可让朕失望。”
  吴懿急忙答道道:“吴家深受陛下恩典,臣必以此贱躯报陛下大恩。”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道:“赵云屯兵于城外者,乃朕之旨意,料想子远也能明白其中原由。”难怪赵云来的如此蹊跷,又不肯进城,只是要见刘备,原来都是他的主意。吴懿本来想擦擦额头冷汗,听后又不敢乱动,刘备既然对李兰生出如此重的疑心,那自己也岂能得免?想到日间赵子龙独战二将的神勇,再加上整肃的军容,吴懿的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他那知道赵云回来只是一个巧合,却被刘备灵活的应用上了。
  刘备见吴懿已经心胆俱裂,乃道:“李兰不似法正,朕还是颇为信任的,不过荆州却不便久留,朕明日便想起驾回川。不知子远是愿意护送朕,还是愿意留在荆州听用。”
  “自然是护送陛下。”吴懿见刘备将自己与李兰分开说话,才稍微安心,乃道:“禁军职在保护陛下安危,臣自然是随行护送,望陛下恩准。”
  刘备自然是一口应承,又以言语安抚片刻,才让吴懿退下去准备起驾,再看窗外,东方已经发白,心道:明日朕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自回到三国之后,遭到几次行刺,夜间睡觉遍一直惊醒多梦,是以常常日上三竿还高卧塌中。亲近之人也知我贪睡,若非必要的大事,断然不会将我叫醒。今日,我本还在梦中,却被郭淮喊醒,并说刘备带着吴懿的禁军已经起程回川,此刻只怕已经快出城门。我听说之后,匆忙更衣,早饭都不曾吃,便与郭淮一起带人追赶而来。
  直到西门,才远远看到刘备车驾在禁军拥护之下停住,禁军都督吴懿正在与守城的桓易争执。我急忙打马上前,向刘备车驾行礼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就听车里刘备苍老的声音冷然道:“好一个大将军,部下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卫,便不将朕的圣旨放在眼中,却言只奉你李大将军将令。”
  我匆忙下马,拜伏在地,道:“微臣军令森严,是以冲撞陛下天威,臣诚惶诚恐,伏请赐罪。”
  “赐罪却不必了。”刘备又道:“还不快让他退下,朕要出城回京。”
  “遵旨。”我起身喝退桓易,打开城门让刘备一行出城,自己也带着一队人马护送在侧。出城不远,却有听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南面转来一队骑兵,为首大将正是赵云。我见赵云前来,心中也略微有些惊惧,桓易,郭淮也恐其不利,都一起护在我身前。
  赵云带着人马接近,仍旧是一冷傲,只是将目光在我脸面上扫过,便向着车驾道:“微臣赵云见驾。”
  刘备在车中沉默片刻,才道:“东吴新胜,恐陆逊心有不甘,来袭荆州,子龙就留在此间与经纬共掌军事。不必随朕回京。”
  赵云却道:“陛下安危远胜荆州,岂能只有千余禁军护送?微臣愿意护驾进京。”
  刘备却并不领情,冷冷道:“既然如此子龙可在军中选拔五百精锐士卒充实禁军,荆州重要,将军却是万万不能离开。”吴懿听到这番对话,才隐隐觉得上了刘备的当,却转念又想,自己本来就不是李兰一党,何必再继续在此纠缠不清,跟随刘备离开也好。
  赵云再三请之,刘备突然道:“既然子龙如此担心朕之安危,可随侍身边,不过荆州兵马欠缺,将军可将部下兵马交割李卿,如何?”
  赵云不想刘备有此一说,不由愣住,若是将兵马交割,自己一人之力跟在刘备身边又有何用?可是让他留在荆州面对李兰,却也有些不愿,不甘。赵云思量片刻,乃道:“臣愿随陛下进京。”两厢权衡,自己留在荆州,便要日夜提防李兰,而且吴懿是否乃是李兰一党,在他看来还能难说,这样将刘备交付与他,却还是不甚放心。反正赵云自负武艺了得,带上身边亲卫百余人,还惧怕吴懿和这一干禁军?
  刘备对孔明,李兰二人都十分防备,所以才想让吴懿保护着借回成都之名,前往白帝城。自然是不想让李兰,或者赵云跟随,所以才说出交割兵权来为难赵云。却不曾想过,赵云一口答应,刘备在车中又只好苦笑,君无戏言,既然已经出口,只好让赵云跟着。却想着自己平白又送了李兰万余大军,不由懊悔万分……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云随刘备而去,我送出十里乃返,回到城中仍旧回转郭淮府邸。刘备虽然离开,可皇帝的行宫,臣子如何能再行居住?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一院花草。刚入郭府坐定,还不及与郭淮商议刘备之事,却马上就有家将来报:“尚书邓芝求见。”
  我不由一愣,邓芝大名却不陌生,只是缘何在此?郭淮急忙在一旁解释,我方知赵云所率偏师,便是邓芝参军。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虽然极力篡改历史,却有很多事情仍然按部就班,赵云,邓芝也就仍是搭档。
  我急忙命人延请入内,少时便见邓芝进来,作文官打扮,十分儒雅气息,却又有几分刚性。行礼坐下,邓芝乃道:“卑职奉命留驻荆州听用,不知将军有何任命?大军驻扎城外,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急忙点头称是,不过邓芝既然是赵云参军,自然是其一党,若将这万数军马放进城中,总感觉不妥。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能酣睡?我荆州城中兵马不足,留下这一万人,不是自找麻烦么?我抬眼望向郭淮,想要他帮忙拿点主意,却晃眼看见坐他下首的桓易,猛然想起武陵不是还没有人去么?何不就让邓芝前往?我轻咳一声,道:“我大军新败,恐东吴乘势而袭,武陵驻兵不多,将军可率本部军马前往。”
  邓芝倒也不推辞,起身抱拳道:“卑职这便告辞前往。”
  “且慢。”我却又阻止,道:“荆州防务也需加强,将军可分兵一半留下,如何?”
  邓芝面无表情,道:“既是将军军令,卑职自当遵从。”赵云已经离开,邓芝何等身份?自然不敢争辩,默然退下。军旅之事,郭淮,桓易二人皆熟知,我乃命二人随后出城,收编邓芝交割的军马。自来兵随将走,赵云入川,邓芝远调,再经郭淮等打乱重编,加以时日,我就不信这些下层军士,还会巴望着孔明,赵云二人。
  一切商议妥当,两人告辞出去,我独自步行回房,趁着没人打搅,想要上床将早上被郭淮打断的瞌睡找补回来。刚一进门,却见天翼端坐屋内,满面怒容。我心中暗道不妙,想是赵云之事被他知晓,正怪我不为他报仇。
  天翼见我入内,起身对着我道:“将军,某是来辞行的。”
  族破家亡的痛苦,我是无法体会的,但是天翼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现在放他离开,却找赵云报仇无异于是去送死。昨日城外一战,赵云独战桓易,李韦二人,仍旧伤了一人,何况天翼还不一定是桓易敌手。我长叹一声,道:“天翼将军,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我不能让你离开。”
  天翼冷然道:“将军既然不愿助某报仇,某留下何益?”
  我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赵云勇贯三军,杀之不易。何况国家上将,事情闹将起来,吾便背上叛逆之罪,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天翼冷哼一声,道:“将军何需这等借口欺骗某,在荆州将军地界都不敢下手,若等赵云回去成都,将军还能有何办法?”
  我顿时语塞,天翼所言不虚,赵云在荆州,我都拿他无可奈何,若回去成都,我就更是无计可施。天翼见我久久不言,也不再逼问,转身便要离开而去。天翼跟随我虽然不及郭淮,桓易等日久,不过耿直敦厚,又且忠心不二,只要走出这道门,便是去送死,我如何忍心?
  “等等。”我一声大喝,喊住天翼,道:“你若如此冲动,独自去找赵云报仇,一旦失败身死,举族之仇,又指望何人来报?”
  天翼浑身一震,却头也不回道:“这就不劳将军费心。”说着仍踏步出门。
  “罢了。”我长长吐了口气,道:“我替你报仇就是。”天翼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我,问道:“将军所言可是属实?”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此事需得与众人商议一番,但我一定助你报仇,绝不让赵云活着回去成都。”我话刚落地,天翼便跪在我面前,泣声道:“将军若能为属下报仇,属下举族上下皆为将军效死命。”
  虽然暂时止住他前去报仇的心意,我却如何能实现刚才的承诺?赵云生平无一败,自关张相继去世之后,说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分,何况还跟在刘备身边?我伸手扶起天翼,道:“你伤势尚未痊愈,先下去修养,莫要计划出来,你却不能参与。”天翼自跟随我以来,对我敬佩又加,见我答应自是深信不疑,急忙点头告退。我却退后几步,颓然坐在塌上,顿时睡意全无,这张空头支票开得太大,我如何来兑现?罢了,骗得一时算一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翼去送死吧?
  我伸展四肢躺到床上,虽然没有睡意,却也想这样放松自己的身体。原本以为刘备,赵云走后,我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偏生有人来搅局,就不能让我心里清闲片刻么?
  “将军。”
  我见有家将入内,担心是天翼出事,急忙起身问道:“何事?”
  “门外有人求见将军。”那家将迟疑道:“不过,来人不说身份姓名,甚为可疑。”这年头的事情哪有不可疑的?我向来是祸福凭天定,既然找上门来,何需再躲避?乃命将其请入。不久便见一魁梧汉子,跟随家将入内,见我之后,急忙上前行礼道:“小人萧贲参见将军。”
  我见他约莫三十年纪,面容陌生,名字也不曾听过,不敢贸然上前,只淡淡道:“不必多礼,尊驾何事要与吾相见?”这人长得甚是英武,神色刚毅,虽是一身平民装束,我却也不愿失礼,言语之中颇为客气。
  萧贲起身道:“小人贱名不足入将军之耳,只是我家将军有书信呈与将军,将军看后自能明白。”说着就从怀中贴身取出一封书信,却是用油纸包住,以免为汗水所污。我示意旁边家将接过来,打开便先看署名,赫然却是马超。自从法正事后,我与马超再无书信往来。后来被困白帝,只是牵挂着刘备的战事,早将这只西凉猛虎忘在一边,此刻突然收到他的来信,急忙从头开始,细细看阅。
  越往下看,却越发让我心惊胆战,看完之后,信笺从手中滑落却浑然不知。还是萧贲连唤几声“将军”,才将我惊醒,我木然将信笺拾起,道:“汝可先暂在府中住下,信中之事,吾已尽知。”
  萧贲乃答道:“小人还需得赶回成都,就不在府上耽搁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回去了,汝将军信中让吾留你在荆州听用,且先住下。稍后再作安排。”萧贲却执意不肯,道:“小人深知我家将军处境,是以不敢奉命。”
  我看着一脸坚毅,也确实佩服,不过马超既然托付于我,自然不能再让他去行险,乃呵斥道:“便是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枉自送死。留在荆州,吾之帐下,或者还能为你家将军尽些心意。”萧贲闻之默然,良久乃再拜,道:“全凭将军作主。”言罢,起身随家将而下。我又重看马超书信,言语之间,甚是悲切,不由想起昔年只身入营,劝其归降。后来多日相处,情谊深厚,如今却只怕再也无缘相见,唉!我又不由倒在塌上,眼望着屋顶,怔怔出神……
  当夜用过晚饭,我召集众人一起聚在郭淮书房,李韦,天翼有伤却都不曾缺席。虽然天气闷热,我却命人将门窗紧闭,弄得大家都是满面汗气,却无一人出声喊热。都被我的一句话惊住,要策划刺杀赵云,确实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
  桓易看了看一旁的天翼,起身道:“将军,末将觉得现在还不是与孔明真正对决之时,刺杀赵云之事有害无利,且机会不大,可否推迟些时日?”桓易刚一说话,天翼便猛然起身,冷笑道:“将军可是昨日被赵云吓破了胆?若是不敢,出去便是,这里也不差你一人。”
  桓易怫然不悦,道:“某就事论事,何来惧怕一说?将军要成大事,岂能因一人之私而废大计?”天翼怒道道:“非汝之事,当然漠不关心,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桓易武艺不弱,败于赵云也深以为耻,怎容得天翼几次三番讥讽?也勃然道:“某虽败于赵云,却未必便输与你。”
  天翼待要还嘴,我大声喝止,作色道:“未曾与敌,先自乱阵脚,岂不羞愧?”二人见我变脸,都不敢复言,各自坐下。我环视众人,乃道:“我与汝等皆兄弟也。天翼之事,便是我等众人之事,岂能说是一己之私?”又复对天翼道:“桓将军所虑甚是,况年纪在你,我之上,当以兄长事之,安能如此出言不逊?”两人听罢,都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我乃转头对旁边郭淮,道:“伯济可有何良策以教我?”郭淮本若有所思,被我问及,乃轻叹一声,起身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小弟便不再言。其实此事小弟也曾想过,如今陛下病重,大去之期不远,大哥与孔明之间争斗不能再免,赵云乃当世良将,若乘其落单,先行除之,也是斩断孔明一臂,并非全然无利。只是陛下与其一道,不能仓促行事,需得仔细谋划,以保万全。”
  我听他朗朗说来,巴望着能有刺杀的主意,却哪想仍无有计策,乃焦躁道:“就无一计可施么?”郭淮看看旁人,微微摇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杀赵云或者不难,但如何才能不落人口角?”
  我点了点头,却又听天翼起身道:“将军,不如再用当日对费诗之计,由我五溪勇士前往,自不会牵连将军身上。”五溪部落为赵云突袭,损失惨重,所剩青壮无几,赵云身边还有吴懿,吴班等千余禁军,哪能轻易取胜?我摇头一一说出,天翼也只好颓然坐下。各人又说得几个计划,却都不甚合意,连一向替我出谋划策的郭淮,今夜出奇安分。
  月过中天,我知不能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便好言再安抚天翼几句,让他们各自退下。天翼见众人都无法可想,也只好不甘而去。我恐其私自离开,又找桓易嘱咐几句,才一一散去。屋中只剩我与郭淮二人,我擦去额头汗珠,便也要向郭淮告辞回房,抬眼却见郭淮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我。我看他神色有异,乃笑问道:“伯济如何这般看着为兄?”
  郭淮走到门前,又将刚才打开的房门合上,转身问道:“大哥当真只是要刺杀赵云?”我微微一怔,强笑道:“这个自然,且不说天翼大仇,就是如适才伯济所言,也要乘机断去孔明一臂。”
  郭淮默然片刻,突然道:“大哥不信小弟么?”我惊道:“伯济何出此言?你我相交多年,兄弟相称岂有不信之理?”
  “既然如此,大哥何不将心里话说出?”郭淮又道:“小弟回府之时,下人来报府中有客前来,曾拜谒大哥。大哥却何不将此事告诉小弟?”我这才恍然,自己是在郭淮府上,消息自然不能隐瞒,于是叹息道:“非不信伯济,只是此事说来,极为不妥,故而只能隐在心中。”
  郭淮自然不会怪我,乃道:“赵云与陛下一起,大哥却执意要杀之,小弟才觉得不妥。莫非此事与孔明,陛下有关么?”我点了点头,既然不能隐瞒,不如索性告诉郭淮,也免得我一人憋在心中。于是将萧贲所持之书信取出,递与郭淮,道:“此乃马孟起使人送来,伯济可先行阅览。”
  郭淮匆忙接过查看,片刻乃完,忽然抬头对我道:“大哥心意,莫非是要……”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见郭淮开口,急忙挥手打断,道:“此非我所愿,只是如今形势突变,荆州才经大战,若无蜀中为援,岂能长久?”郭淮点了点头,却又犹豫道:“大哥想要与孔明争夺蜀中大权,只怕不易。马孟起何等人物?字里行间却是充溢悲愤,而且最后几句‘超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阁下,非要为官为将,得于田舍翁足矣。余无复言。’分明便是在嘱托后事,只怕已经不免。”
  这些话的含义,我又何尝不知?想想马超威镇西凉,攻取长安,杀得曹操割须弃袍,是何等风光?很难想象马超在写这封信时的心情,英雄末路?壮志未酬?我猛然摇了摇头,想要将马超俊朗却有无奈的面目从脑海中摇去。郭淮又问道:“大哥可有何打算?”
  如今成都风云再变,刘巴等宿望之人一一辞世,刘备当初在孔明身边安排的马超也是如此,怎能再让刘备回川,而让孔明掌控大权?我将此说与郭淮,末了道:“只是陛下已经动身,我当如何再行阻拦?”郭淮答道:“大哥何忧也?马孟起有书与大哥,难道还不会上表陛下?陛下若知成都变化,岂敢再轻易入川?”
  话是如此,可却并非十分肯定,刘备明知孔明不善,仍使黄皓将消息传往成都,又非要离开荆州,其心意如何,怎敢确定?我转身踱开几步,却看见屏风之上悬挂地图,乃仔细刘备入川路线,沿江而上,经西陵,倍陵,秭归,巫县,白帝城……。刘备兵败之后,不就是驻扎在白帝城,不肯回成都的么?我指点着地图,问道:“伯济可有良策,使陛下停在白帝以东,不深入川中?”
  郭淮乃上前答道:“小弟早思得一谋,不知可行否?”我把眼看着他,就听他继续道:“世风尚鬼神,巴蜀之地犹为盛行,大哥何不使一人借此名义劝谏陛下?再加上成都之事,陛下如何不信。焉敢再入川中?”
  我乃拂手笑道:“伯济之计大善。”刘备此刻本就惊疑不定,惶惶不可终日,参杂鬼神之说,他如何不惧?但此事说来简单,却要一能言善辩,却有可信之人,一时之间让我上哪儿去找?郭淮既然出此计谋,当然有所准备,见我又有忧虑,乃道:“马孟起长在西凉,羌人以‘神威天将军’呼之,小弟亲卫之中,却有一人原是西羌破落贵族,颇为机警,巧言令色,又对孟起向来敬重有加。若言是为救孟起,必可效以死力。”
  我急忙道:“既然如此,可速命来。”郭淮答应着就出门而去,片刻转来,身后跟有一人,知道便是他所说的羌人。那人进来便上前跪拜行礼,道:“卑职唐彦,见过将军。”起身之后,我仔细打量一番,却与汉人并无两样,乃问道:“郭将军可有向你说明,唤你前来的用意?”
  唐彦点了点头,道:“郭将军对卑职有恩,卑职又向来敬重马将军。只要对两位将军有利之事,卑职万死不辞。”此人是郭淮举荐,我也就不想多问,只是又将所要行之事再嘱咐明白,无非就是要让刘备相信入川便是大凶,驻兵白帝城而已。
  唐彦神色专注,听完之后,才道:“此事原非难事,不过陛下逢多变故,疑心甚重,卑职既是以神鬼之说乱之,自然要些不同寻常的本事,方可见信。”看来郭淮所荐之人,就是不同,能想到这一层。以我后世之学过,弄些烟雾之类,也不是难事,不过此间材料短缺,却让我如何得展所学?
  次日一早,郭淮便带着唐彦以及数十心腹离开荆州,去追赶刘备一行。我也和萧贲,天翼另寻一座小小的宅院住下。接下来的时间,无非也就是整备军马,安顿百姓。刘备走后,我深恐陆逊乘机打过江来,常使人来往于荆州,汉阳之间,打探关氏兄弟消息。过得旬月,江东军马竟无丝毫渡江之意,让我甚为吃惊。虽然江夏城一把火烧了不少民宅,以陆逊之能,应该早就安定下来,却缘何不肯进兵?莫非孙权真能咽下这口恶气?而郭淮所行之事,也让我心中惴惴不安,我就是这样两头担心的情况,迎接又一个秋季的到来。
  已经行了二十余日,眼见白帝在即,刘备心中也安稳不少,若不是自己有恙在身,早已下车与吴懿等将一起骑马行军,恨不得此刻便身在白帝城中。刘备坐在车驾之内,仍不时传出一两声的咳嗽,却比在荆州好了许多。虽然身体渐渐好转,可是刘备的心中却仍旧一片悲凉,前几日接到成都消息,刘巴,马超等人都已病故,而马超最后的上表,更让刘备心有余悸,威风凌凌的当世虎将,下笔之间,言语之中,竟是那样的凄凉无力。成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何这样的重臣,大将都同在一时去世?刘备不敢再深想,再想下去,只怕自己多年经营换来的蜀汉帝国,也将泯灭。
  “上不朝於天子,下不谒於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日,披布衲兮长春。”
  “停驾。”刘备猛然听到这样的歌句,急忙起身掀帘走出车外,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就见远处一人踏着七色彩光而行,不仅刘备吃惊,旁边一众将士均目瞪口呆。等那人将要远去之时,刘备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快去,将此仙人请来。”
  吴懿就在车驾旁边,听刘备说起,急忙打马而去。刘备见他去得匆忙,惟恐失礼,又急忙补上一句:“切不可造次,需得恭敬些。”又恐修行者不欲与帝王将相为伍,道:“万勿泄露朕之身份。”
  少顷,吴懿果然带来一人,道者打扮,生得却也有几分出尘飘逸之相,只是脚下却无彩光,想是有旁人在场,不便显露。其时道教盛行,张角兄弟黄巾之乱,张鲁父子割占汉中,都是以教会而兴,是以刘备值此危机之时,也不禁想问之于鬼神。
  那道者几步行到刘备面前,稽首道:“山野之人本不当与俗人会面,奈何陛下见召,不得不至。”刘备听他语气之中似有不悦,乃瞪了吴懿一眼,正要开口责怪,却又听道者言:“小道修行多年,岂会不识人身份?陛下不必责难这位将军。”
  刘备听罢心中愈法敬重,乃道:“朕路行至此,听闻仙长高歌,不觉心旷神怡,是以冒昧相邀,还望仙长勿怪。”
  “呵呵。”道者一阵长笑,道:“仙长二字,小道断不敢当。小道适才在附近山中采药,却见一道黄光冲天而来,便是真命天子车驾行来。不过……”说到此处,道者却不再言,只是看着刘备微微摇头。
  刘备此刻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平日对鬼神算卜之说,虽然不排斥,却也不尽信,如今看那道者如此,联想近年种种,急忙道:“仙长可否上车畅谈片刻?”道者犹豫片刻,最后轻叹一声,道:“罢了,既然与陛下相遇,便是前缘,当为陛下指点一番。”言罢便登车与刘备一同入内。
  刘备摈退旁人,两厢坐下,低声问道:“适才仙长言犹不尽,莫非有不便之言么?”道者微微点头,道:“适才见陛下黄光之中,隐杂一股明亮红色,此乃有小人侵犯之意也。”
  刘备只觉此言深得己心,自己如今不正是被孔明,李兰二人逼迫么?急忙又问道:“仙长可能推算出是何人?”那道者思索片刻,乃道:“‘红’者‘朱’也,陛下身旁可有朱姓之人?”刘备摇了摇头,自己身边并无姓“朱”之人,莫非推算有误?却又猛然想起“诸葛”不也有“朱”字谐音么?拍掌道:“仙长所言甚是。”
  道者微微一笑,道:“这道红光由西北而来,复望西北而去。小道见陛下一行仍往西而去,恐与陛下不利,是以高歌警示陛下,望陛下防之,慎之。”刘备闻言惊,道:“仙长便是特为朕而来么?”道者点了点头,道:“汉祚不灭,仍有三百年之嗣,小道只是秉承天意而来。”从古至今,那个皇帝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孙仍能传承帝位?道者这般一说,刘备顿时大喜,却又忽然问道:“既是如此,西行不利,朕改何往?”
  道者闭目片刻,才睁眼道:“适才小道神游一番,见白帝上空,隐隐有帝王之气,可暂解陛下之厄。”又道:“多行不义,必得天谴,红光之事,陛下无须担忧,年内必然有人代陛下伐之?”
  刘备当初在荆州便是想着前往白帝城,如今又得知成都几名重臣去世,越发不愿回川。现在听那道者之言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深信不已,又听得有人代他讨伐孔明,便生疑窦,莫非是李兰兴兵勤王?于是问道:“仙长可知代朕征伐之人是谁?”
  道者却摇头道:“天机不可竟泄,陛下只往西南方向想便是。”西南却还有何人?刘备越发不解,还要再问,却又听道者言:“今日与陛下交谈许多,望能助陛下重振汉室朝纲。尘世污浊,小道不能久留,否则有碍修行,这便要告辞了。”
  刘备心中尚有不少疑团,如何肯就此放过?再三挽留,那道者却去意甚坚,不得已只好礼送出车。刚出帘来就听一声大喝:“哪里来的妖人,胆敢蛊惑圣听?”刘备和道者都是一惊,转眼看去,却是赵云。
  赵云随刘备一路西进,却甚不得意,放在后队之中。方才得知刘备居然与一道者入车长谈,心下疑惑,急忙从后面赶来。赵云却是向来不相信神鬼之说,对于所谓修道之人也是避而远之,如今见刘备将其邀请入车,便在车外凝神窃听,隐隐听得白帝二字,似乎是在劝阻刘备入川。赵云放弃军马随行,便是要与刘备一道回成都,如今有人出来阻拦,自然心中恼怒,等到两人出来,便大声喝骂。
  刘备对赵云此刻也无好感,此人随自己日久,却跟孔明走得极近,唯其命而从之。此刻赵云如此无礼,刘备也是恼怒,沉声道:“子龙如此无礼,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么?”
  赵云知道刚才确实有些莽撞,乃在马上欠身道:“自来术士皆以谗言乱国,望陛下察之。此人身份不明,却枉议国事,陛下不可被其蒙蔽。”
  “住口。”刘备呵斥道:“朕年纪虽长,却耳聪目明,岂能好坏不分,忠奸不辩?此乃得到仙人,汝焉能如此不敬?还不退下。”吴懿等将也都是亲眼看见那七彩光华,自然与刘备一样心思,便上前劝戒,拉开赵云。赵云见左右都是御林禁军,而且刘备毕竟是皇帝之尊,也只好叹息一声,拔马后去。
  赵云离开之后,刘备又急忙向道者赔礼。那道者坦然一笑,便又告辞。刘备本要使人相送,也被蜿蜒拒绝,那道者走出百十丈外,却又一道七色光彩护身。刘备不由感叹,道:“真仙人也。”等那道者不见之后,刘备才坐后车内,回想道者之言,颇为欣慰,毕竟奸佞年内便灭,汉室宗庙还能传承三百年,这都是万千之喜。
  那道者快步走远,回头不能看见刘备一行,才长长吐了口气,急忙向左近一座土山而来。山上早有数十人马等候,为首之人见他前来,急忙问道:“事请办得怎样?”道者笑道:“陛下已经深信不疑,到白帝之后,定然不会再往西行。”言罢又指着旁边的几块放在架上的三棱水晶,道:“李将军命打造此物,确实厉害,弄出七色彩光,陛下如何能不相信?”
  两人正是郭淮与唐彦奉了李兰之命,赶上刘备一行,假借神鬼之说,骗刘备进驻白帝,不回成都。郭淮听完也看向那几件物什,叹道:“大哥之智确实非比寻常。”又听唐彦道:“赵云见疑,恐怕会派骑兵四下侦探,不宜在此地久留。”郭淮点头,喝令众人上马,一齐绝尘而去……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是七七之夜,两年前我与关凤并骑而行,心中各有所思;去年此刻,刘备兴兵伐吴,我在为着法正之事,筹谋划策;今日刘备兵败江夏,我从新执掌荆襄,又担心着陆逊来犯以及郭淮所行之事。终究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与爱人花前月下,感受有情人相聚之乐?
  天翼悲于举族之痛,萧贲伤于故主之逝,都是白日辛苦练武,夜间闭门不出。郭淮远去,李韦伤势未愈,桓易操练新军,布置城防。诺大的荆州城,倒只有我显得无所事事,要了一壶酒水,独坐院内,遥望天际,分辨哪是牛郎,哪是织女。也曾偶尔看了看当年的第四颗星,却总还是昏黄暗淡,并无夺目之光,若是管辂也在某一处夜观星象,却不知会作和感想?他眼中能平复乱世的圣星,却仍困在这久战之地,不能展翅高飞。
  关羽,法正相继死去,刘备也将不久人世,我与孔明之间,终要面对面的争夺一番,如果我败了,他还是继续六出祁山空遗恨?侥幸我胜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一壶酒罢,便觉醉意上涌,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回卧室,径直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睡梦之中,似觉关凤回来,小别之后再行相聚,分外亲热,一阵风雨,却又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只觉得淡香扑鼻,怀中居然中拥有一可人儿,不由猛然惊醒,仔细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容儿。面容娇媚,睡卧身旁,眼角隐有泪痕,而嘴上却似有笑意。
  窗外已经大亮,我轻轻拿起她放在我胸口的雪白玉臂,匆忙整衣起身,逃出房间。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知道这个时代一个男人拥有几个女人,不仅不犯法,而且是值得高兴骄傲的事情,可容儿却不是我现在能招惹的。关凤诚心待我,只是忠于刘备,而容儿我终不能看透她心意,我可不想成为她手中的一粒棋子。
  天翼,萧贲二人又早早在园中演武,见我前来一齐收势行礼。我挥了挥手,道:“今日将此地让与我如何?”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互望一眼,又一起离开。我走到亭中,见昨夜所饮之器皿还在,莫非月老见我一人孤寂,便又送来这么一位美人么?
  “你在想什么?”一双藕臂从后面将我抱住,又感觉到一个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在我的后背。十指葱葱,我也不禁伸手轻轻握住,道:“你不在北边,来我荆州何事?”容儿又将我抱得更紧,低声道:“张叔叔死了。”张辽死了?我又是一惊,转身却见容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她自幼跟随张辽,便如父亲一般,见她哭的伤心,不禁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魏黄初三年,鄢陵侯曹彰无诏举兵南下上党,心怀不臣之意。文帝曹丕命太尉贾诩出使军中,大司马曹仁兵屯河内,阴使曹休出兵壶关,截其归路,曹彰不得已而降。曹丕乃命右将军徐晃出镇并州,又封曹彰任城王,削其兵众,召回洛阳。觐见之际,曹丕亲执其弟之手,言及兄弟之情,声泪俱下。曹彰自知理缺,也伏首请罪,不敢造次。两人交谈良久方才散去,曹丕又赏赐府邸一座,使其弟居于洛阳,群臣皆谓曹丕仁德,唯独贾诩少数几人暗自摇头叹息。
  一日朝散,曹丕独留刘晔入后宫议事。刘晔与众官辞别,便匆匆入内觐见,大礼参拜平身之后,便听曹丕问道:“子文近日如何?”刘晔来时便知其意,急忙答道:“王爷一改昔日脾性,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通。”
  “唔。”曹丕在御座之上,点了点头,又问道:“现下可否行事?” 刘晔道:“臣知陛下心意,只是王爷才在京中住下不足一月,若突然去世,恐臣下议论。”曹丕冷哼一声,道:“以他之罪,便是明正典刑,又能怎样?偏要怕人口舌,岂不知夜长梦多么?”
  刘晔却不以为然,斩杀亲弟总是不合纲常,而今曹彰只身在京中,还怕他能兴起什么波浪?杀曹彰一人不难,可先帝并非只有这一骨血,诸夫人所生公子有二十余人,稍有兵权者,也有数人。若杀曹彰,岂不能众人怀惧?现下吴蜀于外,司马于内,何必再添新乱?只是陛下深恨曹彰,必要除之而后快,自己却该如何措辞暂时劝阻?
  刘晔正思量之间,却外面宦官喊道,大司马求见。曹仁两朝老臣,又是曹丕叔辈,不等宣召便径自入内,向曹丕行礼已毕,奏道:“汝南张文远将军有军报呈奏,请陛下御览。”乃递于旁边宦官转呈曹丕。
  一听汝南军报,曹丕颇感意外,孙刘两家不是还在黄石对峙么,汝南哪里来得战事?曹丕接过之后,匆匆打开,就见奏报之中却又滑落一纸文书。不仅曹丕吃惊,连曹仁,刘晔二人都觉奇怪,向皇帝上奏疏,岂有夹带之理?难道张辽真的老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曹丕不看奏报内容,却先拿起那飘落的纸张,仔细看将起来。看完之后,曹丕不住冷笑,自言自语道:“却原来是这般回事。”旋即高声道:“来人,速宣太尉贾诩,禁军都督陈晟见驾。”宦者领命而去。殿上曹仁,刘晔见曹丕面色不善,心中纵是疑惑,也不敢出声询问。
  陈晟就在宫内当差,片刻便到,向曹丕行礼之后,却不被平身,只好长跪于前。又过得不久,太尉贾诩也入殿见驾。贾诩年过七旬,德高望重,见驾之时,曾有特命不须跪拜,尊宠极盛。曹丕见贾诩前来,才开口问陈晟道:“子云自幼随许仲康将军学艺,朕却不知卿身世如何,可否相告?”
  陈晟身世确实少有人知,倒是曹仁跟曹操日久,又亲身参与破吕布之战,是以知晓。但多年不曾提及,如今曹丕却为何问将起来?曹仁看着陈晟犹豫,乃代为道:“陈将军少孤,先帝怜之,故而收纳使许仲康恩养,陛下如何问及此事?”
  曹丕看了看曹仁,心道:好啊,原来都知道,却只瞒着朕一人。愈发恼怒,沉声道:“朕不曾问大司马,只要陈晟回答,为人子女莫非连父母之名,也不敢提么?”这话说得甚重,若换成旁人,陈晟早便上前拼命,此刻也只好答道:“先父乃东郡人氏,讳宫。”
  “那看来不曾冤枉你了。”曹丕冷笑几声,将适才所看那纸文书扔于陈晟面前,道:“汝与贼人勾结,将废帝刘协截虏而去,又挑起子文之乱,欲兴复温侯旧业。可知此乃灭门之罪?”
  陈晟救出贾诩之后,两人回朝复命,都是将其中原由隐瞒,如今却被曹丕亲口问起,而且更增加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让得两人如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曹仁见事情来得蹊跷,急忙俯身拾起看阅,却是一封匿名奏折,上面不仅状告贾,陈二人,连征东将军张辽,以及镇东将军原徐州刺使臧霸也牵扯在内,说是勾结吕布后人,图谋乱国。曹仁不禁愕然,陈晟乃是陈宫之后,与张辽,臧霸虽然都是吕布旧将,但吕布败亡已有二十余载,张辽等人便是再愚笨不堪,也断不会行此等之事,可是奏折使上言之凿凿,极为详细,却不像虚假之作。
  曹丕见曹仁看了奏折,乃道:“大司马以为如何?”曹仁急忙道:“贾太尉,张文远,臧宣高都是先帝爱臣,跟随先帝多年,出生入死,广有功勋。上此奏折之人,却连姓名都不敢留下,陛下何需采信?”
  “正因为这三人都是国家重臣,是以上书之人不敢留名。”曹丕看着贾,陈二人又道:“‘空穴来风,未必非实’,既然有此奏报,太尉大人与陈将军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陈晟知道曹丕疑心甚重,自己身份一旦揭露,便不能再取信于他,而且吕容之事,自己也确实有责,只是不能拖累贾诩与张,臧二位叔父。当下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叩首道:“陛下,微臣护送废帝不利,罪责难逃。至于谋逆之事,微臣确实不曾参与,奏折中对太尉大人以及二位将军之言,均是恶意中伤,请陛下明鉴。”
  曹丕也丝毫不信,当初命曹真前往徐州,督青徐之师北上,臧便称病不出。后来,张文远保奏其入京,并派亲兵护送而来,曹丕心中便生有疑窦,却不便明言。如今有人揭发,联想前后之事,确实毫无破绽,曹丕怎能不信?父王在日,国中安定,怎么朕一继位,兄弟反叛,而众将也背离,难道都是来欺朕么?曹丕一掌击在御案之上,怒道:“还敢狡辩,那吕荣是何人?现在还在张辽府中隐匿。汝曾随其前往冀州又作何解释?朕继位之初,汝二人便为子文,子建开脱,让其返归封地,便是想要挑起朕兄弟内乱,尔等好乘机起事。可笑朕还以汝等为心腹,来人……”曹丕越说越怒,便要下令将二人锒铛入狱,刑讯逼供。
  “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刘晔此刻,却又上前打断曹丕说话,道:“贾太尉与三位将军都是国家重臣,陛下怎可因一纸奏折便行定罪?不妨先命其回府,再派人详细调查,等确实之后,再行处罚也不迟。”
  曹丕本意不愿,却见刘晔一边说话,一边使眼色,乃知其向来深得己心,于是道:“既然如此,二人可暂归府中。大司马派兵看押,非朕亲谕,不得外出,更不得与人交通消息。都下去吧。”曹仁本要再谏,却转念又想,自己也不清楚其中曲直,若奏报属实自己如何担得起个中风险?于是与二人一起告退出来。
  等三人离去,曹丕才问道:“子扬莫非有甚高见?”刘晔答道:“臣以为,不论奏折上之言是否属实,陛下皆不该当廷发怒,须考虑张文远手中也还有数万雄兵。”曹丕轻敲了自己额头一下,才道:“非爱卿提点,朕险些忘了。”曹丕原也是聪明之人,这中间厉害本能觉察,只是近日来,连遭背叛,是以怒极攻心,平日里的才智不能发挥出来。
  曹丕此刻被刘晔提点,乃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如今幽并之乱未了,宛城司马也似乎蠢蠢欲动,洛阳驻守之兵不多,如何还能再经得起张辽的折腾?曹丕颓然坐在龙椅之上,自己辛辛苦争取来的皇位,怎么坐上之后却是如坐针毡,不得片刻安宁?
  刘晔看着曹丕如此,又奏道:“张文远不是有军报么?陛下还不曾御览,可否看后再作定夺?”曹丕也才记起自己还不曾看张辽奏报,于是点头重新拿起,仔细看罢,却笑道:“张文远居然要请旨攻取宛城,这倒让朕不解。”
  刘晔听后也大感惊疑,若是张辽真有异心,又岂会去啃宛城这块硬骨头,徒自消耗实力?难道那密折之言,全是子虚乌有?却又听曹丕问道:“卿可有何见解?”刘晔乃奏道:“既然张文远有心攻打司马仲达,陛下何不就趁此时吴蜀僵持不下,作个顺水人情?让他二人自相残杀,正好削弱其实力。”
  曹丕轻轻点了点头,道:“爱卿之议甚合朕意,只是张辽却为何无故要自毫兵力?助朕讨伐司马,却不得不疑啊。刚才密报卿不曾看,上面还言吕布之后,甚为神通广大,东吴军中似乎也有暗钉。若张辽此举是为了消耗汝南,宛城两处守备之力,一旦东吴兵出寿春,举国危矣。”
  刘晔没有看到那纸密奏报,是以不知内情,此刻闻言,也不由暗自心惊,张辽昔年镇守合肥,如今镇守汝南,都是依为魏国南面屏障,倘他真与东吴联合,作起乱来,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曹丕看着刘晔,道:“张辽虽然厉害,却不知有人出卖于他,便不能逃脱朕手心。”言罢,曹丕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吴蜀战事相持不下,让魏国边境守军得以轻松片刻。七年前,孙权大军攻取合肥,占领淮南之地。张辽退守汝南,其后双方互有争夺,却都无功而返,两边主将既要想着攻取对方城池,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对方来袭击。只有蜀帝刘备伐吴,孙权谴使来降,才暂时缓解了双方敌对的势态。
  可是汝南城内,张辽却并不轻松,凝视着眼前的地图,思量着如何能将宛城收归曹氏所有。张辽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之首,纵然三国是名将辈出的时代,能与张辽齐名者鲜也。张辽戎马一身,此时已过知命之年,须发已然斑白,口中也不时传出一两声的咳嗽。
  “将军。”旁边姜维听着张辽咳嗽声音,再一次劝道:“将军还是休息片刻,陛下诏书还不曾下来,战端不是现在便开,将军勿需如此劳神。”
  张辽摇了摇头,道:“司马才略不凡,先帝在日便多有提防,吾不可等闲视之。未战之前,须得多作谋划,以免战时慌乱。”姜维来汝南已经有些时日,也不曾见张辽如此看重某人,即便淮南守将凌公绩,算得东吴上将,却也不是这般上心,司马懿便当真有如此可怕?姜维在自己的对手名单之中,又多加了一笔。
  张辽看着眼前这位青年将领,文武双全,确是可造之才,自己百年之后,或者可以向陛下举荐,托以国家南面屏障。张辽屈指算了算时日,乃道:“奏折已经上了许久,朝廷旨意这两日便到,众将准备如何?”
  姜维答道:“文,乐二位将军已经带兵已经带兵前往西平,阳安二地,只等陛下诏命,便先取叶县,舞阴二地,再进围宛城。”张辽叹了口气,道:“司马在南阳数年,整兵备甲,广积钱粮,本该迅速进兵,出其不意,方能获大胜。但他仍为魏臣,吾只能请旨行事,不敢擅专。唉……”
  “将军不必忧心。”姜维又道:“朝廷多年不动司马者,盖恐其联合吴蜀,如今孙刘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参与司马之乱?朝廷一旦恩准将军奏请,必然使曹子廉将军出兵清泥隘口,与将军东西合进。司马不过一郡之地,怎能与一国抗衡?”
  张辽对取胜自然还是有信心,只是无论胜负若何,死伤的都是大魏军马。北方曹彰一场动乱,折损数万精锐,此处战端一开,却又不知要死伤多少?平白让孙刘获利,好在他两家也不甘寂寞,也在江夏狗咬狗。唉,这就是乱世,你不打我,我便打你,等你我都不打了,家里却又要生些祸乱。权力总是人人都向往的东西,张辽微微摇头,示意姜维退下,自己又重新研究战局。
  姜维静静地对张辽行了一礼,便转身出来,刚踏出房门,却见吕容端着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而来。姜维急忙侧立在旁,恭声道:“大小姐好。”吕容自被张辽带回府中,虽然稍得自由,却不能再像以往一般随便出门,只好安分在府中,近日听闻张辽准备攻打宛城,便想着一起出门,是以每日亲自下厨,为张辽置备食物,极力讨好。今日送汤而来,却不想遇见姜维,吕容在广平郡外,看见姜维便知事情不妙。
  吕容听从李兰之意,像张辽进言,说自己周游各地,知道姜维十分本事,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番。但是张辽还不知吕容心意,还道是在为自己举荐人才,是以十分爽快地就答应奏请迁调姜维。姜维不过小小一郡从事,以张辽之威望,朝廷自然恩准。等姜维来到汝南,吕容又按着李兰之意,与张虎百般拉拢,甚至拜姜维之母为义母。姜维也知他升迁乃是吕容之功劳,对二人也十分感激恭敬,关系十分密切。后来吕容前往并州挑动曹彰叛乱,汝南之事尽付张虎,关键时刻却被张辽,姜维二人带兵阻拦。吕容便是白痴也能想到必然是张虎觉得姜维可靠,以实情托出,却又被后者出卖。
  吕容心中虽然对姜维恨不得千刀万剐,脸上却仍然含笑道:“将军辛苦。”便不再理会,径自入内。姜维看着吕容背影,暗道:此女能将恨意深藏心中,确实不简单,自己还须得多加提防。
  张辽听见外面说话,抬眼看着容儿进来,这些时日她在府中十分小心谨慎,又像小时候一般乖巧惹人怜爱,却又为何偏偏要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不禁想起自己独子张虎,自从事泄之后,便不见踪影,现在不知身在何方?吕容上前奉起汤碗,请张辽食用。
  张辽向来对自己衣食不很讲究,接过碗来,不论味道,不管谅热,只是一饮而尽,又复将空碗递与吕容,道:“高平在江夏如何?你何日修书将他唤回来?”吕容嫣然笑道:“高大哥在彼深得重用,叔父怎忍心断送他前程?”
  自从知道高平在东吴为将,张辽便多次劝说容儿将其劝回,却都不肯。若说是前程,自己身位征东大将军,掌管数郡防务,难道还不能给高平一条出人头地之路?张辽见她又推辞,不悦道:“事已到这般地步,莫非你等好不甘心?”
  吕容看着张辽斑白的须发,知道不少是为自己与高平几人增添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只是让自己放弃多年的理想,却又做不到。便就如张辽不肯为自己背叛曹魏一般,自己也不能为他为停步。吕容不回答张辽问话,转身就要离去,却又突然想起一事,乃问张辽道:“叔父以为姜维如何?”
  张辽不知道吕容所指何意,片刻答道:“此人乃是你所举荐,确是文武全才,不可多得。”吕容淡笑道:“既然连叔父都是如此看重,小小都尉岂不委屈了他?”张辽又是一愣,姜维明明出卖了她,为何还如此帮他说话?想要自己多加提拔。吕容见张辽不明白自己所言含义,乃又道:“他能出卖我,便不能出卖叔父么?”
  张辽这才明白吕容之意,不觉恼怒,必是见自己重用姜维,是以想要恶言中伤,挑拨两人关系。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怎么变得如此阴险?张辽本想教训几句,却终开不了口,只低头向她挥了挥手。吕容也本还想再言,却知张辽不会相信自己,也只好默然退出房门。
  是夜张辽正在房中安睡,猛然听德外面人马嘶鸣,急忙起身着衣。张辽治下甚严,本部军马断然不会夜间如此喧哗,莫非是敌军,却又不曾听在撕杀之声。张辽满心狐疑,正要开口喝问,便有一家将进来,道:“禀将军,曹子烈将军在府外请将军出去答话。”一听是曹休,张辽顿时安下心来,匆忙将衣衫穿好,便要出迎,走得两步却又突然止住,转头问道:“无我将令,曹子烈如何能进城?”
  “属下不知。”家将答道:“曹将军手中有陛下圣旨,守城将官见到,想是不敢阻拦。”张辽点了点头,心中却着实不悦,军中但有将令,即便是皇帝陛下亲至也未必就开,何况只是一纸诏书?回头一定要严惩开门守将。既然曹休又皇命在身,张辽再不敢耽搁,急忙出来,远远便见府外火光通明,心中又觉得不妥,曹休既是为传旨而来,为何带这许多人马?
  张辽虽然有些怀疑,却仍旧上前,对着马上曹休,道:“不知将军前来,未曾远迎,万望勿怪。”三国时候军制较为紊乱,谁节制谁都是皇帝说了算,并无十分严密的制度。张辽虽然是征东将军,而曹休却是曹氏宗族,是以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曹休见张辽出来却并不下马,仍旧在马上,道:“将军军务繁忙,哪里能顾到这些小事。”随即提高声音,道:“张文远接旨。”张辽急忙伏地口称“万岁”。曹休见张辽拜倒在地,便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郎声念了起来,却并不如张辽所愿,诏书上不是命他攻略宛城,而是克日进京。
  张辽满心疑惑地接下圣旨,对着曹休道:“敢问曹将军,吾上呈陛下表章,为何不见回示?汝南重地,吾职责甚重,若无大事,陛下何以召某回京?”曹休此刻才一跃下马,笑道:“陛下圣意如何,岂是臣下可以妄自猜测?将军久镇汝南,劳苦功高,想是陛下念在将军年迈,是以召回京中封赏。至于汝南防务,将军大可放心,某自当竭力而为。”
  莫非是陛下觉察出蛛丝马迹,对自己已经不放心了?是以派曹休来接替自己?张辽不愿意去想这些,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到客房下榻,明日交割印信,吾便上京面见陛下。”说着便要请曹休入府。曹休却正色道:“皇命在身,岂能耽搁?某受命出京,路上不敢丝毫懈怠,望将军也即可准备交割,明日一早便动身起程如何?”
  张辽再一次点了点头,曹休越是如此,就越让他心惊,淡然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去营中召集众将等候,吾收拾片刻,便来与将军交割。”说着就让家将带着曹休前往城中军营。等着火光远去,张辽才缓缓走进自己府内。
  张辽平日都在营中居住,只是近日吕容被软禁家中,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压制得住,是以也搬回将军府,一应印信却仍在军营,本不需要收拾东西。只是曹丕的旨意来的突然,张辽不得不防备,自己深受先帝大恩,虽死无妨,吕容却总还是要给她一条生路的。走进书房,看着吕容已经等候在内,倒省得张辽派人去请。
  曹休在府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吕容又如何不知道?就连曹丕圣旨上的言语,也被她躲在门后,偷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想的和张辽一样,都是想着曹丕大概知道谋逆之事,来夺取张辽兵权。不同的却是,张辽甘心入京,而吕容却想借着再次劝说张辽背叛曹魏。
  “叔父……”吕容刚一开口,就被张辽挥手打断,沉声道:“此处你已不能再留下,马上收拾行装离开吧。去江夏找高平,我不能再看着你们胡闹了。”
  “不。”吕容上前两步跪倒在张辽面前,道:“叔父,侄女之事所知者甚众,曹彰,陈晟,贾诩都在洛阳,曹丕突然传旨召您进京,多是不怀好意。此刻叔父在汝南,手握数万雄兵,曹丕还有几分顾忌,一旦只身入京,便是他为刀俎,您为鱼肉,是杀是剐,都随他方便,还望叔父三思啊。”
  “唉。”张辽重重地叹息一声,苦笑道:“都到了这般时候,你还不死心?你所犯之事,早该治罪,却是我一力包庇,想来总是对不起先帝,如今陛下即便责罚也受之当然。”张辽转身看着旁边被自己标满记号的地图,淡笑道:“我原本想在去世之前取下宛城,为大魏江山再尽最后绵力,以赎己罪,不想却终不能如愿。”
  “叔父。”吕容看着张辽的背影,心中万般难受,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一直由他抚养长大,还不曾报答养育大恩之万一,却反而添了这么许多麻烦。此刻吕容知道张辽奉诏去洛阳是凶多吉少,否则又怎肯轻易放自己离开?在她的心中张辽便与父亲无异,怎能看着他去冒险?于是又道:“侄女陪叔父一道去洛阳,倘若曹丕当真是要问罪,就请叔父将侄女献出便是。”
  张辽“哈哈”笑了几声,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我已经老了,怎会用你们来换自己的命?而且此刻陛下纵然见疑,也未有凭据,送你出去岂不正好有了罪证?你若真是想要孝顺于我,可就此前往江夏,找高平一起归隐山林。我也就安心了。”
  张辽之言甚是有理,曹丕究竟是何意,两人都只是凭着圣旨猜测,并不一定就真的知道其中缘由。吕容再拜了几下,泣声道:“侄女告辞,请叔父多加保重。”便转身离开。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容辞别张辽之后,便不敢丝毫耽搁,只是取了些防身用度之物,从后门离开将军府。门上守卫已得张辽交代,不再阻拦。此时天色尚暗,不到开城门之时,但吕容携有张辽通关文书,是以径直前往南门。曹彰已经归降,臧霸受调入京,张辽也马上要起程,吕容现在心中所能依仗的也只有江夏高平,荆州李兰,虽然她心中还不曾决定究竟去哪,但二人都是在南面,总是要往南行的。
  守城们的校尉看着吕容手中的文书,又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口中不住盘问,迟迟不肯放她出城。吕容时常换作男装随张家父子一起出巡,城中兵将多有识得者,今日却换了新人把守,让她越发地疑心曹休来意。吕容心中虽然不悦,却不敢多惹是非,任他盘问都是态度老实的回答,终于等那校尉下令开门放行,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
  吕容一出得城来,便立刻上马,又不敢行大道,只寻那乡野小径,望南而来。转过几处道口,却见前面十余骑兵马一字排开,为首一将跃马横枪,对着吕容笑道:“大小姐安好?”正是天水姜维。
  吕容一路正思量曹丕究竟知否自己谋逆之事,见姜维阻拦在前,才恍然而悟,自己昨日对张辽的一句劝告,终成现实。吕容深恨姜维无义,却仍惧于其武艺,乃笑道:“甚好,不知将军何以在此?”
  姜维也淡淡笑道:“某特在此等候小姐,汝南是国家边防之地,再往南边是吴蜀地界。某是来护送小姐回城的。”姜维来汝南之时,吕容便与张虎考教过他的武艺,知道远胜自己,徒自反抗只是自取其辱,吕容只好点头道:“如此多谢将军。”便要拔马而回。
  姜维看着吕容顺从,心中甚喜,他自己向来自负才学武艺,在天水一郡当个小小从事,又不被上官重用,原就多有不满。后来一纸调令前来汝南,姜维也素知张辽名声,也冀望能在其麾下成就功名,不料一到汝南吕容,张虎二人便用心拉拢。姜维何等样人?看着这两人无事献殷情,便料想其别有用心,是以也假意迎合,与张虎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等到张虎这个耿直汉子将他们之事全盘托出之际,姜维却立刻禀告张辽,凭此获得信任。但姜维也深知张辽爱护这两人,必然不会上报朝廷,是以他自己借替张辽送表章之时,夹带密报送于曹丕。这一着确实非同一般,只是姜维职位卑微,不能亲自上表,只好冒险一试。表章送出之后,姜维就一面使人打探洛阳消息,一面劝说张辽做好起兵准备,将汝南军马尽皆调离。果然曹丕刚逢其弟之乱,心中疑惧,软禁贾诩,陈晟等人,又派曹休来汝南传旨。姜维又私下派人与曹休接触,夜间开城放其入内,让张辽在毫无准备之下奉诏。
  以姜维对张辽的了解,知其必然甘心进洛阳,但却仍会保全吕容性命。姜维向曹丕密告之是一面之辞,如果没有吕容这样活生生的人证,他如何能取信于人?张辽威望甚高,一旦扳而不倒,姜维的诬告之罪,可就大了去,是以在城门都借口张辽军令,换上自己亲信。他知道吕容出城而来,却不敢就近动手,怕惊动张辽,便认准了方向,先到了此地等候。抓住吕容,将张辽之罪落实,姜维举报将是功不可没,必然得到曹丕重赏,也就能显示自己才华,一展胸中抱负。
  姜维越想便越欣喜,自己幼年丧父,饱受欺凌,便立志要出人头地,每日习文演武,二十年如一日,才有得现在成就。可是天水边陲之地,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施展拳脚,如今上天却给了自己一个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姜维正洋洋自得,作着他的春秋大梦之际,忽然听得破空风响,他在天水曾与羌人打过数次恶仗,反应也甚是快捷,急忙俯身低头,却仍是不及,就觉得后背一阵巨痛,险些跌落下马。又听得后面有人大喊道:“休走了那忘恩负义的狗贼。”姜维听出的张虎声音,更是着忙,不敢再作丝毫耽搁,把枪头往着马臀一戳,那马吃疼嘶鸣狂奔而去。身旁十余骑心腹见他受伤败走,也都纷纷溃逃。
  吕容本在姜维前面,却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地变故,是以不及阻拦,只好放任其负伤而去,自己打马来迎张虎。两厢走近之后,又是一喜,却原来连同臧霸之子臧艾也与张虎一同前来,三人原是少时好友,如今险些不能再见,是以相见之后都十分欣喜,各自讲述别来情由。
  张虎被其父软禁之后,又得不少心腹相救,逃出汝南,他知道事情败露,也不敢北上去寻吕容,只好在附近山上隐遁,可怜将门之后,居然也干了几天没有本钱的生意。臧艾却是奉父命带些老弱之兵应付曹真,不想张辽突然带兵前往徐州,保送其父入了洛阳,他也知事不谐,只好弃了人马,只身逃往辽东。
  吕容自听李兰之议,将玉玺送与曹彰,使其叛乱,又将废帝刘协护送至辽东公孙恭处。公孙家两代困守那极北苦寒之地,早就心慕中原的花花世界,有了废帝刘协,又加上吕容的挑拨,竟也答应在曹彰起兵之时,尽出辽东之兵南下,搅乱曹魏天下。吕容在被张辽擒下之时,向曹植献策,便是要他在危急保命之际,可与公孙家暂时联合,虽然失去曹彰大军,很难有所作为,却也可暂保无虞。是以听到臧艾自辽东而来,急于知道辽东消息,便不住开口询问。
  臧艾看着她一脸急切,心中默然叹息,将辽东之事缓缓道出。在曹彰叛乱之际,公孙恭确实守约出兵,他本就有抢夺中原之意,早年便暗中招兵买马,准备充足,几日之内便起大军,往幽州而来。曹彰又知会过幽州守将,不作阻拦,辽东军马一行十分顺利,若真能南下声援曹彰,胜负之数或者未可知也,却不想又发生一大变故。公孙恭之位,乃是其兄公孙度所传,当日公孙度死时,其子尚幼,是以用其弟镇守辽东。现在公孙度之子,公孙渊长成,日夜思量着要谋夺回权位,此番公孙恭倾巢而出,正好给了他机会。在其叔父出兵之时,公孙渊称病不与大军一路,等大军走远之后,便急忙招来心腹兵马,占据城池,将随军将领家小一一捉拿擒下。使其修书秘密送于众将,声言愿降着免死,不降者灭族,军中众将举族性命皆悬于公孙渊之手,加之公孙恭平日待下并无恩义,是以三军哗变,由将领杨祚,卑衍二人带领杀死公孙度,归顺公孙渊。公孙渊刚得辽东,人心浮动,是以不能与曹魏为敌,辽东兵马尽皆撤回。臧艾不及辽东,便于途中听到消息,只好回转来寻吕容,又知张辽举兵北上,也猜想吕容被禁,便远远跟在大军后面,要想侍机营救。一到汝南地界,却又遇见张虎,两人就合作一处,日夜使人打探城中消息,这几日知道城内兵马调动频繁,探到张辽将伐宛城。他二人恐张辽将吕容带在军中,以后营救不便,就想乘着还在汝南城内,仗着张虎还有些心腹隐藏在城中,便集齐人马进城冒险来救吕容,却正好遇见刚才之事。张虎知道姜维武艺了得,便施暗箭,一则救出吕容,二则报当日出卖之仇。
  吕容听臧艾说完,知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几路,却居然都这样被一些意外之事打断,也不觉黯然。张虎见吕容不悦,乃宽慰道:“事已至此,也务须再过懊恼,二曹虽败,却都还有命在,如今内忧外患,曹丕不敢公然除去两位兄弟,曹植现在还镇冀州。辽东公孙渊,虽然上表称臣,却并不曾将废帝之事言明,想也多有不轨之意,反叛乃是迟早之事。如今我三人都得自由,可往江夏投奔三弟,再等机会。”他三人与高平,陈晟都是少时结义,高平为三,是以张虎如此相称。
  吕容听他如此说来,才想起张辽还要奉诏进洛阳,急忙又将曹休传旨一事说出。张,臧二人听后,也都知张辽此行凶险,张虎与其骨肉亲情,便要嚷着进城救父。臧艾却道:“二哥切勿焦躁,想叔父执掌数万大军,威名远播,要是他不肯进京,何人能够勉强?反之,叔父若是自己甘愿进京领罪,谁又能阻止?”
  张虎闻言默然点了点头,其父对曹氏忠心不二,他也甚为了解,此番他与众人一起闹事,都是瞒着父亲所做,如今事情败露,以张辽心性必然是坦然受罪,却不会抗命不遵。但是就让张虎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送死,又让他如何能做到?张虎知臧艾向来比自己能多想几步,便又拿眼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主意帮自己。
  臧艾乃道:“张叔父忠义,盖世无双,若我三人前往苦劝,非但不能劝其回心转意,让曹休得知只怕还有陪上我等三人性命。以小弟愚见,叔父既然要进京,我等可先抄进路赶在叔父之前埋伏,杀掉随行禁军,救出叔父,启时斩杀天使,其罪大焉,叔父即便仍执意不反,就只好以二哥在汝南军中威信,代父行令了。”
  “你是说要劫持父亲?”张虎猛然喝道:“不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某万万不能做。”
  臧艾冷笑两声,道:“以叔父脾性,若不用强,二哥能劝说得动?汝父子一起进京送死,张氏灭门,小弟可不奉陪,黄泉路上二哥可不要怪小弟负了当年‘同日死’的誓言。”
  张虎听候呆立当场,臧艾所言不假,除了有强劫持父亲,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但是张辽一向威严却不失和蔼,对他,对高平,对吕容都是呵护有加,如此违逆之事,张虎又怎能做出来?又将目光看向吕容,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吕容也知道他两人意见不合,便要来问自己,她与张虎何尝不是一般心思?既不愿看着张辽去送死,又不想冒犯张辽,也只好默然不语。臧艾见二人迟疑不决,乃道:“你二人好糊涂,就算是在冒犯叔父,却是在救他性命,莫非你二人真要等叔父进京被曹丕问罪之后,再当孝子么?”
  这一句话又说得两人浑身一震,相互看了一眼,吕容乃点头道:“总还是要先救出叔父再说,四哥说得不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叔父去送死。”张虎见吕容也同意,只好点了点头,何况本来就是为了营救张辽性命,他如何会坚持反对?当下三人计议停当,便带着人马取小道而来。
  此刻天色方才大亮,三人恐张辽已经动身,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绕过汝南城往北,一路急赶,直到近午时分派出的探马,才回报前面有大队禁军。张虎此刻急于见到其父,又要带人冲杀前去。臧艾又急忙将其劝住,彼众我寡,而且禁军乃是曹魏精锐,断然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所能抗衡的。是以臧艾提议就尾随其后,等到夜间再偷袭,成功机会较大。吕容自然是拥护臧艾的意见,张虎无奈只好让探马再去,自己三人带着兵马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
  是夜三更过后,张虎等三人才带着人马偷偷地接近禁军所扎营寨。在暗中看了片刻,张虎乃笑道:“这带兵之人必然无能,岂有这等扎营之法?还好是在曹魏境内,若与吴蜀作战,岂不是误人性命?”
  臧艾也是将门之后,深通兵略,也能看出扎营,甚不得法度,心中疑惑,乃道:“莫非是引诱我等之计?”张虎笑道:“老四你也忒小心了,对方如何知道我等会来?而且此乃曹魏境内,是以扎营随便,正好全了我等心意。”说着不等臧艾再言,便带着属下之人大喊着冲杀过去。
 
 
 
 
第十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约是因为在曹魏腹地,曹军营防松弛,营中并无巡夜之人,只有箭楼之上有一士卒抱戈而眠,却早被张虎一箭,哼也没哼一声便跌落下来。等这三人带着百余心腹闯入辕门,才都各自叫苦,曹营竟然空无一人。臧艾知是中计,便要招呼二人离去,却听得一阵蹄声,左右暗处各涌出数十铁骑。这些骑兵都是宫中宿卫,曹魏军中的精锐,几番冲杀之后,张虎所带部下便死伤殆尽。
  他们三人中伏,都是拼死撕杀,皆有武艺在身,不比那寻常兵卒,虽然受了些伤,却也杀了不少禁军,夺路而逃。刚出得营寨,却又见前面一彪军马拦路,为首之人,正是曹休部将张普,旁边还有一将,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却略显欣喜,正乃姜维。
  张普也认得张,臧二人,乃朗声道:“二位少将军现已被围,何苦在作困兽之斗,早早下马受缚,或者可以减轻罪责。”冲撞禁军营寨,妄图斩杀天使,这样的罪名还能减轻?张虎冷然道:“某就在此处,有本事便过来撕杀,想要某束手就擒,嘿嘿……”
  张虎还不曾笑完,就听张辽的声音在后面怒吼道:“畜生,还不下马,要等为父亲自动手么?”三人寻声看去,就见张辽被几名禁军拥簇而来,满面怒容,却又有更多的不忍,绝望。张辽看着这三人,都是他看着长大,吕容自然不必再说,张虎是他亲生骨肉,臧艾又是臧霸独子,如今三人一齐落网,若是在汝南张辽还可以再徇私释放,可现在是在曹休带的禁军之中,他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如何能放去三人?
  张虎三人原是要拼死冲出包围,却不想张辽前来,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普,姜维看着张辽前来,也恐他护犊情深,又听他要张虎受缚,都各自一喜。张普又道:“少将军若能迷途知返,某也会如实禀奏陛下,从轻发落。”
  张虎又看了看其父,长叹一声,便要弃枪就缚,却被臧艾拉住,微微摇了摇头。张虎顺着他的眼色看去,却见张辽缓缓靠到张普身边,口中道:“畜生,当真要我亲自动手么?”话音刚落,双臂暴起,一把将张普擒过马来,大手扼在他颈间,喝道:“让你的部下退开。”
  张辽与禁军一路入京,不带护卫,不带兵器,张普又全神注意着张虎等人,等到张辽得手之后,才惊恐万分,想要出声喝问,却被张辽用力扼住,只在喉中响了几声。旁边姜维本想营救,却因箭伤在身,只好大声道:“张将军,你也要作反么?”张辽冷冷扫了他一眼,心中已经猜得出个七八分,对姜维失望之余,又多了几分鄙夷,手上愈加地用力,问张普道:“你想不想活命?”
  张普就感觉到气流不畅,呼吸困难,只怕张辽再一用力,自己的小命便报销,想要告饶,却发不出声响,只好连连点头。张辽这才略微松手,道:“下令放开一条路,让他三人离去。”张普稍一犹豫,又感觉着喉上吃紧,急忙点头,大声道:“都退开,都退开。”
  一众禁军见主将被擒,又都忌惮张辽威名,纷纷退让。姜维有心喝止,可在禁军之中,他算得了什么?只好也默然退到一旁。张虎等三人急忙打马到张辽身旁,待要呼喊“父亲”,“叔父”,却又听张辽喝道:“还不快走。”张虎便亲自在前,臧艾,吕容二人护在张辽左右,领着残败人马缓缓从禁军旁边行过,众军不得张普将令,只好任由他们离去。
  张辽看禁军要跟在后面,又喝令张普下令属下不得跟随,张普却担心众人逃脱之后,会要了自己性命,不肯出言。张辽乃道:“只要我等脱险,必不伤你性命。”张普也知张辽这样的人物,说话自是一言九鼎,便顺从其意,不让众军跟随。行出数里,不见禁军追来,张辽将张普掷于地上,便要放他离去。张普一得自由,不敢多等片刻,急忙望着来得方向落荒而去。张虎自己其父言出必行,本想射杀,也只好作罢。
  张辽见其跑远,乃转头看着吕容三人,开口问道:“你三人现在打算去何处?”张虎一听这话,但觉不对,疑问道:“父亲莫不是不与我等一道?”张辽冷然道:“为父若不是看在温侯与夫人面上,怎能救你?”又转头对吕容道:“吾做到这一步,日后去九泉之下,也无愧与夫人临终之托了。”
  吕容见张辽说的悲凉,心中也感凄苦,低声道:“侄女对不起叔父。”张辽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你自小随我一起,却因累年征战,不能善加教导,以至铸成今日之大错,吾也重自当受些责罚。”
  这话说出,三人又都知道张辽仍旧是有意回去接受曹丕制裁,被他们如此一闹,岂不是又加了不少罪责?焉有活命之理?吕容又小声劝道:“叔父,以您之威望,便要如宛城司马一般,曹丕能奈您何?为何非得进京送死?”
  张辽又摇头道:“先帝待我不薄,以为国家南面屏障,身为国之上将,岂能效司马狼子之行?吾此去结果如何不论,都望你三人好自为之。”说着便拔转马头,转身之际,又不舍得再多看了张虎一眼,不等他们再言,用力一鞭,打马而去。
  张虎看着父亲临去那一眼,心中极为震撼,等着张辽行出数百步,乃转头对着吕容,臧艾抱拳道:“二位保重,为兄先去了。”说着又扬鞭打马随着张辽而去。“二哥。”吕容知道张虎是要去与父同死,也想着驾马一同而去。臧艾却伸手牵住她的缰绳,道:“你也要去一同送死么?”
  吕容勃然怒道:“我等结义之时,不就起誓要‘不求同生,但愿同死’么?”臧艾冷然道:“我等数人行事,所为何来?皆是为你吕氏报仇复兴,如今稍受挫折,便要寻死觅活,多年经营,岂不是白费。”
  吕容怒目看着臧艾,只见他一脸冷漠,发生之事,似乎都与他无关,她也知道臧艾向来深沉,却不想凉薄如斯。臧艾知道吕容心中忿忿,又道:“若不是张文远坏事,如何会有今日?他父子自死便罢,还累家父性命,我二人何必还跟着受累?”
  吕容这才记起臧霸也受困洛阳,也难怪臧艾对张辽不满意,只好叹息道:“也不能怪张叔叔,我等谋事不周,轻信了姜维。”臧艾又冷冷接口道:“那也是张虎轻信的。”吕容惊异地看着臧艾,道:“四哥,你如何……”
  “我有说错么?”臧艾又复道:“我等五人结义,陈大哥不赞同其事,不加参与却不曾破坏。张文远从中作梗,张虎事败却也要去一死了之,都是懦夫。如今我与曹氏又增了一笔血债,岂能轻言就死?不将曹魏颠覆,死不罢休。”说着便松开缰绳,道:“言尽于此,何去何从,随你自便。”
  吕容看着臧艾,又看了看张氏争吵之后,一同离去的方向,终于默然点了点头,喃喃道:“叔父,二哥,我一定为你们报仇。”往南策马狂奔而去。臧艾遥望北面,默然片刻,也低声道:“父亲,孩儿不孝。”长叹一声,跟着吕容后面而来。
  两人郁结于胸,都不言语,只是借着月光打马奔驰,直到一处岔路口,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各有打算,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可是要去江夏?”随即又都一起摇了摇头。吕容不去江夏,是要去荆州会李兰,却不想臧艾也不去,不由疑惑,问道:“四哥打算去何处?”
  臧艾答道:“三哥虽然在东吴军中占得一席之地,却终不掌大权,江东士人素来排外,我前往也讨不得好。况且东吴孙氏在我看来,偏安有余,进取不足,若前往投靠,何日方能得报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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