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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心》望月思

_7 望月思(现代)
  继她叫声过后,另三人也都激灵一下猛醒,何其慧电话一扔就甩开长腿直奔卫生间,要是被她妈知道她在这里如此邋遢有失淑女形象,她可就死定了,一定会被押着回去,从此彻底告别这来之不易的住宿生涯。
  齐默默也在那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又在冲去卫生间的半路被小喝给抢先截断,只得跳脚回来嘟囔着就地解决。换完衣服又开始七手八脚整理起内务,内□子毛巾手套也不管是干净还是没洗的,一股脑扫到床底下再踢进里边去,然后叠被子抻床单拍枕头,誓要把最整洁完美的一面展现人前。
  平常倒是没她们那么忙乱,反正她从床上也跳不起来。不过她却最为烦恼,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还有换药这码事,他不提她自己都忘到脑后去了。MS医生说过最好要一天一换的,可头两天如果觉得还好也可以稍微拖上一拖啊。谁要他来多事?
  
  敲门声哚哚响起时,卫生间里挤着的三个人好歹才算焕然一新地走出来,小脸上一个个都有点发红,忙活的。
  平常眼见她们大变活人,虽拿定主意准备要故意恶心一下那家伙,却仍是不由自主有些懊悔。于是偷空捞过枕边小镜,快速扫视一下,还好,没有眼屎。
  何其慧一边站到门旁准备,一边回头示意倪宝,床单拧歪了快帮我正一正,直到门外传来不耐地轻咳声,才哗地把门拉开:
  “哥,你怎么上来了?要去医院在楼下等还不行?”
  
  何其睿屈指搔了下鼻梁,没理会妹妹似真似假的抱怨,在门口又停了一瞬,才缓缓迈步踱了进来。
  眼光略微一扫,倪宝和齐默默方才摆脱在床边侧坐的僵硬姿势齐齐站了起来,不大自然地堆笑着和他打招呼。平常原本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准备理会,却在倪宝挤眉弄眼的示意下,勉强对他点了点头。
  “来了?……呃,医生不是说,今天不用换药也行么?”谎虽编出去了,可要让她当面向他道谢,却是万万出不了口的。
  何其睿看着她,眼光闪了闪,没有应声。只把视线调至她床尾,见那里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却不由面色一端,皱起眉头来:
  “不是说伤处不能受压吗?怎么还盖那么沉的被子?”
  说完眼睛向四下扫视,声音里透着疑问却有几分威严:
  “你们这有没有多余的枕头?给她拿一个垫在脚下。昨天医生说时,你都听什么来?”后面那句质疑,却是对着明显不以为然的平常说的。
  
  平常听得拧眉,苦于不能直接跟他呛声,只得趁人不备拿眼狠狠剜他。另三只却立即唯命是从,翻床倒柜地寻起枕头来。那玩意却哪有多余的?
  好在倪宝灵机一动,撅屁股在小摸床底下摸啊掏的,半晌抽出只抱枕来。
  那可是小摸花了数十晚点灯熬油折腾出来的十字绣爱心小抱枕,准备放假回去时给亲爱的BF献宝的!可把她心疼死了。
  瞅着小摸不情愿却十分无奈的神情,平常把心一横,不就是换药么,去就去,早点把那瘟神打发了是正经。
  
  于是轻推已凑近身前的倪宝,“好吧我去医院。不过就不用麻烦你了,她们几个陪我就行。”
  然后作势掀被子,又半路把手停住,拿眼斜睨向立在地中的何其睿。
  倪宝离得最近,察觉到小吃的情绪似不正常,不由嗔怪地扫了她一眼,生恐睿哥会因此下不了台,于是赶紧接过话头:
  “是是,我们几个陪她就行了。睿哥,昨天我们不在,可多亏有你见义勇为了,不然这丫头就惨啦。多谢多谢,等小吃脚好了我们一定回请你吃顿丰富的,呵呵呵。”
  
  何其睿原本已在气闷,闻言却不由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平常,稍倾一点头,却是冲着倪宝吩咐了句:
  “我在门外等。她换好衣服就叫我,你们几个肯定没能耐把她运去医院。不然我也不用上来。”
  等他转身出去,齐默默和倪宝才连称有道理,何其慧更庆幸地对平常说:
  “多亏我哥来了,不然你这副重担一准要落我肩上,嘿嘿,逃过一劫。”
  平常气得拍她,威胁说不行,不说好同甘苦共患难么,今就必须着落到你几个肩上了,否则再也不理你们。然后才在三人的协助下,万分小心地换上一条裤腿宽松的休闲裤。
  
  穿戴整齐后不待倪宝还寻思要不要出去唤人,她已强行把手臂一边一个搭在何其慧和齐默默的肩膀上,从床上慢慢蹭下来。倪宝见状只得上前帮她穿好左脚的鞋,又在身后伸手护住,几人这才一步一拖地挪出房门。
  何其睿斜靠在走廊墙上,见她们出来这架式,也不言语,直至一行人晃悠悠走过他身前,才在后面跟上。又对不断回头瞄他的倪宝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只管放心走。
  一直到楼梯处,短短十来米距离,就把几个人累得开始张口喘了,齐默默更是不停耸动被平常压住的肩膀,嘀咕说你可真是千金小姐啊,估计被泰山压顶也不过我这样了。何其慧却立马驳她说,自己这边因海拔相等,已承担去小吃四分之三强的重量了,更是辛苦得紧呢。
  平常因室友被自己拖累成这样,心里过意不去,如果不是那家伙一直跟着,她真想打道回府算了。此刻是心有余却力不足,右脚真是半点都不敢吃力的。两臂抬高这么久又架得难受,于是招呼大家先停下来歇口气。
  
  望着长长的楼梯,几人同时怯了,路漫漫,千里之行才始于足下啊。
  倪宝方才在后面虚扶了一路,倒是出力最少的,这会见着虽有些打怵,可也得往前冲啊。于是挺身上前欲替下齐默默,接过千金重担。
  才架住平常一只胳膊,却眼前一花,肩膀忽轻。原来是睿哥一把拨开小喝,已将小吃横抱身前,腾腾几步,就冲下去好几级楼梯了。
  三人同时一愕,相互对视两眼,也赶忙追了下去。
  
  这边平常又猝不及防被他抱了起来,而且还居然当着全体室友的面,心里这气恼可不比昨天更甚?
  觑着几个室友离他们还有点距离,当即拿手抵着他胸口低声发作:
  “你还抱顺手了?快放我下来!我们自己能去,不用你无事献殷勤!”
  何其睿脚下不停,已转过弯去下另一层楼梯,把几人甩开稍远后,才低头睨了她一眼,嘴角一勾戏谑地回了句:
  “我这不见义勇为嘛。”
  
  ————————————二更 ——————————
  
  看着他嘻皮笑脸的得意劲,平常真的怒了,脑子一热不知怎的就下了把狠手,原本抵住他胸前的两只手同时发力,抓拢就是狠劲地一掐。
  她咬牙切齿地本想再接着来上一拧的,可手下弹起这触感,以及眼前之人的猛然全身一震,又令她蓦地僵住。
  然后迟疑着转眼,这,这部位……
  忙不迭松爪。
  随着脸上温度的急速攀升,她脑中一闪而过的竟是: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最最下流的招数之一——黑虎掏心么……还是双掏……
  囧~~不活了,平常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何其睿万没想到,她竟能对着自己这两个部位进行突袭,刚觉一痛的同时,胸肌一紧一弹身体已然出现应激反应。可伴随惊愕而来的,却不再是疼痛,而是酸麻,且一直麻到了血流最深处。
  以致接下来,他心跳如擂鼓,手臂蓦地乏力起来,连足跟都感觉酸软。他简直要抱不住她了,连忙站定,急喘几口长气。
  
  再迈步而起时,何其睿微微懊恼,怦怦怦,自己这心都跳得快要出胸腔了,怎么就控制不下来。她一定听得到的,真丢人。
  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低头去偷瞥怀中女孩的反应。
  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脸扭向外侧看不到表情,只一双白皙的小手横在身前老实地交握着。
  可是她及肩的秀发虽遮住半边侧脸,却可见其中若隐若现的玲珑耳廓,正泛着可爱的粉红色。
  这一发现,令他胸口一热,随即心跳得更快了。
  
  终于到了楼下,那三人也陆续地追了上来,齐心协力把平常扶坐在何其睿带过来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推护着往医院而去。
  许是感受到两人都有些沉默,以及看到平常脸上一直有未褪的红晕,几个室友都HD地对刚才还蛮具震撼效果的抱人事件选择视而未见,而且尽量去东拉西扯地以保持气氛。
三十六
  到了医院,由于人多力便,复查进行得很快很顺利。平常的右脚踝已明显不若昨天那样肿胀明显。
  而更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受旁的病人启发,她也得以买到一盒医院独家秘制的那种又稀又黄气味刺鼻的药膏,配上一点绷带和纱布后,她就可以不用再来这就能自己在家换药了。
  这个颇具挑战意味的“DIY”主控权被倪宝抢先夺得,她已从护士那里认真地记下整个清洗和换药的全过程,简直迫不及待地要学以致用即刻就往平常脚上去招呼了。
  瞥见倪宝兴奋地捧着那盒膏药连比带说地跟何其睿显摆,却换来他眉心频皱的不耐反应,平常面上未露,心里却一阵暗爽。
  这下他可再没有来献殷勤的借口吧,她真怕了他了。
  
  从医院出来时,何其睿竟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拐杖,让平常试着拄着走。原本她还一直担心回去的路上他又要做出什么举动,正打定主意哪怕被室友知道也得坚决抗拒呢,这下才算安心。
  不过何其睿仍是趁教她如何使拐借力时,在耳边悄声低语,近段时间自己会比较忙,不能时常过来帮她,有了这副拐杖才好方便她上下课出入时用。
  平常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点头,想了想又垂着眼低声道:
  “这次的事我们就算两清了。以后你也不用再过来,忙你自己的事是正经。还有,外卖也不要叫人送了,送来我也不吃。”
  见她说得这样决绝,摆明了是怕自己再做纠缠,何其睿锁眉不语,盯她的眼神却似要在那一味低垂着的黑亮颅发上灼出洞来。
  
  由于才上大一,多年来刻苦求学的好习惯还在继续保持,加上法学专业的课程又很多很难,马上就要临近考试,班上同学的学习风气还是相当浓烈的。因此平常没敢请假休息,周一就在几个室友的协助下拄拐去上课了,倒引来导员和老师的赞许以及同学们的争相询问。
  才上不过半天课的时间,平常就收到不少巧克力糖果一类的小礼物,表示慰问的同学男女皆有,可见其人缘和群众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然而令倪宝有些奇怪的是,最该有所表现的李明宇反而相当沉默,只是拿眼睛不时往平常身上来回地瞟,却没半点实际行动出来。
  平常倒是巴不得他别往自己跟前凑和,他那兄弟一人就已搅得她神经衰弱了。好在上次那两句话颇见成效,何其睿终于肯还她清静,这几天再没动作。
  
  她们同寝这四个女生的家庭条件都挺不错,没有人因为勤工俭学啊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影响学业,就只齐默默在谈恋爱还是牛郎织女分隔两地的,因此她们对于考试都还算准备充分,然后顺利迎来了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假期。
  早听说过寒暑假高峰火车票不好买,道远的三个女生却有福了,因何其慧家在本地,又有亲戚在路局方面有门路,早早就应承下来,她几个的卧铺票不成问题。
  因此,放假第二天起,三个女生就得以陆续乘车返家了。
  
  平常的脚伤已问题不大,可以拄单拐随意走动了,只是还不能过于负重,不过她坚持要一起去车站送先发的两个室友。
  于是那天一大早起来,她们集体送最远的倪宝第一个上了路,然后下午又把齐默默也送上了火车,只有平常的车票是次日中午才发的。
  回去的路上,何其慧告诉平常,自己有可能过年前后去大伯家玩几天,到时候可以去她家串门的。平常很高兴,连忙把家里的电话和地址都给她输入到手机里。
  可是接下来何其慧再说的话却让平常开始头痛,明天将和她一同上路的,还会有她老哥——何其睿。一路上,将由他来照应平常。
  
  这消息可是平常原没料到的。据说那人放假时不是不怎么回家的么?她连忙问小喝同行的还有没有别人了?
  何其慧却调笑起来,亲爱的,你是想问李明宇么?他却把原订的票给退了而去改乘飞机呢。怎么,你舍不得呀?
  平常摇头无语。看来小喝还不知她老哥曾经的想法和作为呢。那自己……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也许那家伙真已打了退堂鼓,放弃那可笑的念头了呢?她又何必多事,倒显莫名其妙。
  
  可是,这一路十几个小时,只她和那人一起度过,怕是会很无聊且尴尬的吧?此时此刻,平常倒懊恼李明宇为何不也一起同行了。
  
  ◇◇◇ ◇◇◇ ◇◇◇
  
  纵再不情愿,家还是得回的。
  她已是精简又精简了,可除随身带的小包外,仍有一个大大的背包,另还有一装得满满的零食口袋。那是小喝非给她买来路上吃的。
  虽说半年前来时东西比这还多她都不怕,可如今拄着这单拐,平常也只得接受被人救助的命运,任凭何其睿将自己两个大包轻松地提着,一路由候车室护送至站台,再进到车厢。
  检票上车的人永远都那么多而且还拥挤,平常小心地随众走着,极力去忽视身边之人横护过来的那条手臂。尽管它几乎是半拥着自己,时时拨带着保持两人平稳前行。
  
  终于到达铺位时,平常都微微见汗了。他们买的是相邻的两个下铺,她吁口气终于坐下来把拐支到一边。
  何其睿俯身把零食袋塞到她铺底下,平常连忙往旁让了让,却见他抬头时突然往自己身边靠过来,不由得一惊,下意识便躲。
  何其睿停住,挑了挑眉定睛看她,眼中波澜数变后倏又现出几分戏谑来,随即在她一脸防备中低声轻问:
  “小声告诉我来,你的背包里可有什么贵重物品?”
  平常一愕,摇了摇头。然后就见他若无其事般地起身,开始往斜对面的行李架上放背包。放妥之后还用手轻轻拨了拨,确定安稳了才走回来。
  
  坐到铺位上看她仍拿一双大眼不住在打量自己,似对他的故作神秘颇为不解,于是清了清声正色道:
  “坐火车时可不能把行李背包离自己太远,要放在轻易可见的范围内,哪,好象这样,我们俩都不用转头就可以看见,好方便时刻看管。贵重物品更得要随身携带,保持警觉。而且,尽量别让不认识的人知道哪个是你的行李,以防你离开座位时被人趁机偷走。”
  有点道理哦,平常不知不觉点了点头,又听他话峰一转:
  “话说,你这背包份量可还不怎么轻啊,里面不只是衣服那么简单吧?”
  “嗯,里面还有我买给妈妈和奶奶的两套化妆品。”平常没有犹豫地老实回答。
  化妆品?何其睿作势翻了翻眼睛,“那玩意哪没有卖啊,大老远的背这个回去。”
  平常抿了抿嘴没吭声,心里却说,那怎么一样,这可是我用半学期省下来的钱自己给她们买的,意义不同。
  
  虽说对他的表情不大认可,她还是逐渐缓了脸色,又见他一派大方坦然地坐在对面,又不由为自己适才对他的多虑和防备微感赧然,毕竟人家出于好心帮了自己半天。
  拿眼溜了溜行李,心里正合计着要不要放下成见对他说声谢谢呢,却听前一刻还道貌岸然的那人轻声低笑起来:
  “呵这才对了,这车上比我更该值得你提防的人事儿可多了去啰。”
  可恶!闹了半天,原来他竟在这等着来取笑自己呢,枉她才刚还对他开始心生谢意,哼哼甭想了!
  平常又板起了脸,还狠狠地白他一眼。然后把脸转向窗外,再不理他。
三十七
  由于是始发站,停靠的时间比较长,车厢里就一直见熙攘走动着的人流,穿梭拥挤。询问铺位的、传递行李的、擦碰道歉的,以及跟窗外不停挥手话别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平常歇过气后心思稍静,就开始专心地摆弄起自己的随身物品。先把拐杖横放至铺下,以防火车开动后晃倒,再把准备路上看的两本书拿出来放在枕边,接下来是纸巾、杯子、mp3、眼罩,都各就各位后,才俯身去准备脱鞋,脚控了这么长时间都感觉胀得难受了。
  眼前忽暗身边就觉一沉,有人已在她铺上腾地坐下来了。她直觉又是那家伙在作怪,当即挺起腰来立目而视,咦?却不认识。
  
  再看这人年纪不小,面色黝黑,身材粗壮,一张看似忠厚的方脸上挂着明显讨好的笑,不等平常开口即自来熟般地开始客套:
  “老妹儿你一看就是大学生,放假回家的吧?点子真好啧啧,还能买着下铺,这一路可有福了。不像老哥哥我,出差没赶上好日子唉,排了一天一宿才买张上铺,就在你上边。哎先跟你这坐会没事吧?上头太挤了,你看老哥这大体格,蜷个一宿半宿的还行,长了可真受不住哇。”
  平常心里着实不愿,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拒绝。她是听说过火车上睡下铺的唯一缺点就是容易被当成公用席位,可一般情况下又总是没法避免的,没想到这么背就被她给碰上芥末一位。这车都没开呢还,他可得坐到什么时候去啊?
  而且看这人的穿戴虽还算得上齐整,臂弯夹着个小包也不太像是粗俗人,可他身上那味儿……未免有点太男人了。平常不由皱起了眉,下意识就把为难的眼光瞥向了对面的何其睿。
  
  何其睿原本一直看她来着,就见她变魔术般从自己那小背包中左一样右一样地往出掏东西,就连纸巾都是分干湿两包的,心里不觉暗笑,到底是女孩子,她可真不嫌麻烦。
  及至平常拿出那个眼罩后,在手心展平,又慢条斯理地把它横放在一张铺好的纸巾上搁放到枕头旁边时,他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涎着脸的中年男子缠着善良面嫩的少女想要图方便。
  才要出声又忽而心中一动,他倒要看看,这个始终对自己不肯稍假辞色的女孩又会如何地去拒绝别人。
  结果却让他失望,看来她对别人可没那么狠心又决绝。可悲的是,他却看不得她受半点委曲,只一道无助的眼神就足够令他毫不犹豫地做出牺牲。
  
  何其睿站起来,探身过去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老哥来,跟老弟挤挤吧还是,别难为人小姑娘。”
  那男子一愕,眼光往他身上转了转,又回头扫了眼平常,才露出恍悟的笑,赶紧站起来:
  “哦,好好,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呵多谢老弟了。”
  重又坐到对面铺上后,又对给自己挪出位置来的何其睿低声道:“怪老哥没眼色,愣没看出来你们俩一起的,呵呵老弟莫怪啊。”
  何其睿只对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言语。眼神一转,又溜去已侧躺下来的平常那边。
  
  平常原本不大好意思这么早就躺下来的,车上人还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呢,可被那男子一搅,却不得不提高警惕,先占好地盘要紧了。于是侧躺着拿起本书来看。
  眼角余光却发现何其睿一直在瞅着自己,那男子好象也瞄过来然后一脸暧昧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讨厌。平常把书往上举了举,遮住自己的脸。
  怎么还不开车?……什么时候才能到站啊!唉……
  
  火车快开的时候,一个男生背着个女生才气喘嘘嘘地找了过来。他们买的是两个中铺,正好在平常跟何其睿的上面。
  也许是何其睿长相太过不凡,或者是大家都觉得女生比较好说话?还是这年头柿子真都捡软的捏是怎的?这两人又径直来烦的时候,平常不禁在心里头暗自气结。
  “这位同学,麻烦你,我女朋友生病了,在中铺来回上下不方便,能不能拜托你暂时和她换个铺位?到晚上好点了你们再换回来?好不好?拜托了。”那男生挥汗如雨,气喘嘘嘘地站在她铺前说。
  平常坐起来,皱眉看了眼仍伏在男生背上的那个女生,脸色煞白,的确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呃……她生的什么病啊?要不要紧的?哎你先把人放下来吧。”平常往里让了让,又帮那男生把女生放稳在铺上坐下。
  
  男生扶着栏杆缓了会气,才俯身凑女生跟前轻声询问,怎么样了?好点没?
  那神情,温柔宠护,又小心细致。看得人好不羡慕。
  女生细不可闻地嘀咕了声什么,平常没好意思细听,只觉得她的声音和神态都透着丝娇憨,很是柔美的样子。
  嗯,也非常可爱。人家有那么好的男朋友么。
  平常眨了眨眼,把脚挪出去,开始俯身穿鞋,君子有成人之美啊。
  
  这回何其睿连个眼神都不等了,直接站过来手一搭她肩膀,把人给按住:
  “别逞能了,也不看自己什么样子。我真服了你,什么事都能让你给碰上。”
  然后冲怔在那里的一对男女抬了抬下颌,“哥们,和你女朋友去我那铺待吧,我跟她换位置。这位女雷锋脚不好使。”
  那对男女生随着他的视线转向平常的脚,这才发现上面还绑着绷带呢。于是好一番道歉和感谢,才双双折腾了过去。至于那位蹭座的老哥也只好无奈地让开,到走道里溜达去了。
  
  平常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热心反被他说是逞能,虽见他替自己让了位子可也不由有气,便一晃肩膀把他仍搭在上面的那只大手给抖了下去,眼也不瞧他,径自又躺了下来。
  这时火车已开始提速,走道里的人都陆续回位,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了。
  何其睿看看狭窄的中铺蹭了下鼻梁,再瞄眼自顾看书的那位小姐,暗叹着拿出自己的水杯,还是出去溜达一会吧。
  “喂,要不要帮你接点水喝?”他敲敲床板低问道。
  “不用,谢谢。”平常奔儿都没打就回绝了。谁用你好心,我要喝时自己会逞强去接。
  “嗯哏。”何其睿再敲床板,直到她不耐地横过来,才拿眼神示意,要她看好包。这才走开。
  
  平常冲他背影筋了筋鼻子,还是坐了起来。何其睿不在的时候,她还真有点紧张了。
  这车上也有太多不可预计的人和事了,而且MS还都容易发生在她的周围,她可的确得精神着点。
  对面那对男女生这会很安静,女孩子吃了药后大概舒服了点,脸色也缓了很多。靠在男生怀里,闭着眼睛休息。男生则轻轻环着她,神色安详地看着窗外,只拿手不时地顺下女生柔滑的秀发,似怜惜,似抚慰。
  明明是那样平静地画面,平常却感觉有点震撼。谁不向往这样美好甜蜜的爱情,在如此花样的青春年华。
  可她为什么就只能沾染那些躲之不及的烂桃花?
  
  莫名地心情开始黯淡。
  
  ————————————二更 ——————————
  
  何其睿站在不远的走道尽头,凝眉望着平常。将她看向那对小情侣的眼神和略显失落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不觉暗暗有些酸涩。
  她明明也渴望爱情不是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呢?
  那晚在她宿舍看着她接电话时,他其实就已经知道原因了。她的忐忑和矛盾心理根本就没加任何掩饰,那刻他亲见她眼中如何地倏起一丝耀目璀璨却又转瞬地消逝不见。而与之一同沉寂下去的,或许还有他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领略什么叫做深切的不甘。
  留下那行字时,他是有些愤懑的。可过后却不时去想,那个被她喜欢又害她黯然神伤的家伙究竟是个怎么样人?他知道自己的幸运么?
  
  其实何其睿清楚,家庭、学业和自身等各方面优势结合起来是如何造就了他的一帆风顺,这同时也使得他心高气傲,从不言败。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自己有没胜算,在这场纵低到尘埃也只落得被人看轻的不平等角力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平常是因实在忍不住想上厕所,才左右张望时见到斜倚在那里的何其睿的。他正把扫视行李架上她背包的目光移回来,视线就与她对接了。顿了一下,平常慌忙转开。
  当时她心里的确是感到有些惭愧,他在那站了足有三个小时了吧,自己一直坐着看书都还觉得累呢。
  刚开始她以为他一会就能回来的,后来一直没见他人影又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他给人压力忒大了么。
  可没想到他竟在外面一站就是那么久。
  看了看对面中铺那狭小的空间,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自私了,于是又转头看过去,并给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何其睿打了个眼色。就见他蓦地挺身走了过来。
  
  坐在她的铺位上,何其睿极力平复心头那丝雀跃。虽然她只是暂时离开而需要他在这里留守,可也是她唯一一次主动招呼他并要求他帮忙做事的,他从不知道被需要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对面那个女生只是吃坏了肚子,服药并休整了这半天已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主动扶助平常一起去了洗手间。留下两个男生在座位上,自然是要客气地聊上两句。
  当那男生表示一会就要跟他把铺位换回来时,被何其睿毫不犹豫就给拒绝了。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坐到她身边来,怎么可能再回到对面去。那男生也是明白人,莞尔一笑就心领神会。
  
  于是当两个女生回转来,一副牌局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
  火车上扑克牌就是最好的消遣和沟通工具,何况大家都是年轻学生,自是一拍即和的。
  四个人玩的是升级,俩男生和俩女生分别结成一对。这样的对搭本身来说是不平衡的,可这里面吃亏的却是两个男生,因为其中一个和对手之一是情侣关系,而另一个又单方面的极想跟另一对手也能结友好关系。
  这牌局一直持续到很晚,双方却都玩得不知疲倦非常尽兴。俩女生是因为一直在赢,牌风顺心气顺,同仇敌忾下友谊也在激增,笑容自然也一直不断。
  俩男生却是各有所获。一个惯常视哄得自己女友高兴为己任,放水打混献殷勤,如今已是功德圆满;另一个却是终于得近意中人,以牌为由名正言顺地挨着她看着她,时而故意出错两张牌哄她开心,或时而奋力打压逗她生生气,在游戏中不仅和她前所未有的拉近了距离,又在充分展露聪明机智的同时,还能不时显示一下成熟大度的男人风范来给自己加分。
  是以何其睿牌虽玩输了,却自觉他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就连晚上蒙起眼罩伴随轰隆隆的铁轨之声入睡前,平常也恍惚觉得,原来火车上的时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而何其睿这人,只要不再满口胡言乱语的,也不像之前那样令人觉得讨厌嘛。
三十八
  下车时已是清晨。
  又一次在何其睿护卫下随众走出站台时,归家心切的平常已不若来时拘谨,能够在满心愉悦兴奋的间歇里跟他偶尔聊上两句。不过却仍在他状若随意地问及她住址和电话号码时,一脸警觉地皱起了眉头,干嘛?
  看她又露出这样防备抗拒表情,何其睿不觉有些气馁,这一路努力营造的和谐氛围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想,慧慧来时能及时通知到你嘛。”
  “哦,不用。小喝会给我打电话的。”
  “……哎我发现你没有手机是吧?”
  “有啊,丢了。”
  “不用这样吧你?防我跟防贼似的。”忍不住翻眼睛。
  “真的,爱信不信。”说完这话平常也自觉有点过,于是破天荒地解释了一下,倒叫何其睿不好再说什么:
  “开学不久就丢了,嫌麻烦我就没再买,反正也没什么事。”
  其实真正原因是,那时候她常忍不住去看手机,既怕某人会打来又气他总也不打,管自心里头反复纠结,于是丢了正好,干净。
  
  检票出门前就看见小奇正隔着栏杆东张西望地在人群里扫视,看到她时脸上骤然笑开了花,“嘿傻妞!这边!”
  臭小子!用闲手握拳冲他凌空挥了挥,平常嘴角忍不住提上好大一弯弧度来,嗬,果然如电话里吹嘘那样又长高了不少么。
  “啧啧,咋还光荣负伤了泥?还能比猪更笨点不你?”
  好容易看姐姐站到面前了,小奇一边上下检视着一边仍在嘴不停闲地调侃她,却终于在眼角发现了拎着背包默默站在一边的何其睿,然后脸上笑容更盛:
  “嗯哼?什么情况啊傻妞?”
  
  平常习惯性使出五指功去伸手掐他,然后才转身向何其睿介绍:“这我小弟,有点傻,你甭介意。”
  何其睿闻言略松口气,然后没等她进一步介绍,已向仍在拿激光眼不停扫瞄自己的小奇伸出手来:
  “你好,何其睿。看来我可以把她安全地交接给你了。”
  这话说的,小奇笑得更增玩味,何其睿也坦然接受他再一波的目光洗礼。
  平常在一边不觉有气,俩都有病!当她不存在啊,于是不耐地扯扯小奇又随手向何其睿挥了挥:
  “好了谢谢你,我们回家了,再见。”
  
  走没几步就看见爸妈都招着手迎过来,当即又笑了:“用不用这么大阵仗啊?我简直受之有愧了都。”
  小奇在一边使劲撇嘴,“可不,赶上国家领导人待遇了你,昨晚我下飞机时,可是只有我老妈一人接我。哼哼美去吧你,老太太还在家里给你猛熬大骨汤呢。”
  平易人和冯宪珍看着眼前笑得花一样的宝贝女儿,好一阵地亲热唏嘘,摸完脸蛋看脚丫,心疼得什么似的。直到眼前出现一不认识的帅小伙,还拿着女儿的行李冲他们有礼貌地问好时,才稍显惊愕地停了下来。
  平常懊恼着示意粗心的小奇赶紧去接过他手里的背包,同时却不得不对着父母重新介绍了一遍何其睿。好歹这次她学了乖,直接就说他是高自己两届的校友兼同乡,顺路一起回家的而已。
  平爸平妈一看便知女儿这一路定是没少受这位同学的照顾,于是客客气气感谢了,又问了几句家常话,末了又亲热地嘱他有空一定来家里玩后才告别离去。
  
  平常回家后的生活过得好不惬意,全家人不时的嘘寒问暖以及奶奶妈妈换着法做出来的好吃好喝,简直让她遗憾脚伤为啥这么快就要好了都。
  要说唯一让她有些心烦的,就是小奇那天回家后的一番胡言乱语给引出的一点小小风波,为这平常不知掐了臭小子多少把,可他就是一口咬定,那姓何的肯定对二姐心怀不轨,没错地。
  没想到死小孩眼神竟这么毒,真气死她了。惹得奶奶有事没事总喜欢旁敲侧击地来跟她探口风玩磨牙。
  ——“那男孩也是你们学校的?”
  ——“他多大了?学什么的呀?”
  ——“真没那意思?那小奇咋说那小子瞅你的眼神跟狼似的?”
  ——“除了奶奶,谁也不告行不?连你妈咱都不说。”
  ——“交就交呗,你都这么大了,有男朋友还有啥不能承认的?奶奶像你这么大那会,都有你二叔了。”
  ……
  
  何其慧来电话时,真叫平常惊喜,没想到小喝这么快就能来。
  第二天正准备去车站接她,才出家门不远就碰上何其睿,他就站在省大的院门口。
  “哎?你怎么在这?不会是来找我吧?”心里有些明了,却不得不作出意外的样子。
  “当然了,你以为呢。拐都不用了?脚都好利索啦?”何其睿暗暗舒了口气,这傻待盲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若不是屡次三番地急招慧慧过来,还不定什么时候能看着她呢。
  “嗯,差不多了。你也一起去接站啊?”
  “是,慧慧和我二婶两人过来,拿的东西怕不能少了。”
  “哦,那走吧。”平常不再多问,率先往离家最近的公交站点走去。
  “哎?你去哪?”何其睿一下没反应过来。
  “坐车啊,难不成走着去?就在那边,直达的。”
  “哦……好吧。”犹豫了一下,何其睿也跟了过去。
  
  运气不错,还没到车站,就看见212路公交车远远地驶了过来。平常急一招呼,带头小跑起来。
  何其睿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赶上,拍她肩膀吼她停下,却见平常只顾着急地指着车跺脚,无奈也只好嘱她慢慢走不用急,自己又跑了十几步到达站点,然后才扶着车门和司机商量了一下等她。
  平常气喘嘘嘘上了车,连连向司机道谢过后,一屁股坐在离前门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却被后面跟着的一脸不豫的何其睿默不作声给拽起来,拖了两步坐到稍后的双人座位里。
  “喂喂喂,你干嘛啊?”平常连声抗议着。
  “我还问你呢!这辆车赶不上就坐下车嘛,你的脚不想要了?”何其睿才一肚子气呢,天知道他干嘛要像个傻瓜一样陪着这个傻丫头一起追车。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平常倒也不好再气,撇撇嘴小声解释了一句:
  “这辆车人少啊,而且下辆还得再等十几分钟呢,现在又不是高峰期。”
  “你常坐这个么?知道得还挺清楚。”听到她解释,何其睿脸上没露,心里却一下子舒服许多。
  “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跑啊?这车每天在我们院门口停靠多少回呢,我看也看明白了。”
  这时何其睿手机响,他拿出来看了看,直接挂断。想了想又按几下键盘,发一条信息出去。
  平常余光看到,没有理会。把脸转向窗外看风景。
  她还真少坐公交车,上中学那会都是骑自行车的,到S市上了大学又离市区很远更是没什么机会出去,因此还觉蛮新鲜的。
  
  何其睿见她看得专注,也没再作声。
  冬日正午的阳光不很炽烈,照得人身上暖暖,似连心头也觉熨贴。望着身边女孩姣好的侧脸,他竟有让时光永远静止的感觉。
  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景物已成遥远而无声的淡淡背景,似只为衬托她一人而存在。
  眼不眨气轻喘,何其睿不舍稍动,生恐一不小心就破坏了眼前的美好画面。
  惟愿这刻即是地老天荒。
  
  ◇◇◇ ◇◇◇ ◇◇◇
  
  到火车站时时间还早,反正只有一个出站口,两人就远远地站在外面静静地等。
  从公交车上平常偶一扭头,发现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时起,两人就都觉着万分别扭。
  何其睿是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怕她一不高兴又对自己恢复以前的冰冷。
  平常却希望他什么都不说才好,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莫不如就不说,左右结果都是一样。
  
  就在两相无言时刻,一对似曾熟识的身影偶入平常眼帘。
三十九
  恍神间对方已又走出去十几步,那清瘦的侧脸,虽颌骨略宽,隐现男人坚毅成熟轮廓,可自稍远的人流间隙摄入眼中,却一如她记忆中的朗逸俊秀。平常心弦轻震,没错的,是他。虽三年多未见,可她仍能肯定。
  只是他怎么回来了。
  宗俊步子迈得稳健,目不旁顾,浑然未觉十几米外有人在悄然地注视。他身边娇小玲珑的女生却似有所察觉,微微转头环睨。
  
  平常下意识扭身避开,带着自己未曾留意的点点慌乱,猛地与何其睿直直地面对上面。
  似被她突兀的转身惊到,何其睿眸光一跳,随即垂询的视线里浮过诸多情绪,又都转瞬沉寂。
  盯着眼前形状颇有些奇特的纽扣,平常不由暗自烦躁。该接的人还没看到,未曾预见的倒先碰上了。但愿她没发现我。
  “哏……”头顶传来的清嗓音提示,纽扣的主人现下正酝酿着要说话。
  “别吱声。”平常毫不犹豫地阻止到,没见人正烦着呢。
  
  对方静了静,然后就在她以为这世上除了这颗纽扣外再不存在任何东西了时,手肘上传来的轻微触感又提醒她,至少眼前还有一位不甘寂寞的家伙随时随地的想要讨人嫌。
  “你干嘛啦?”平常终于不耐抬头,火大地瞪着他。
  何其睿没吭声,只状若无辜地以眼神示意她,往后看。
  平常心一跳,霍地转头,就见宗俊和周雨辰已站在几步开外齐齐注视着她。
  
  “呃……嗨,好巧啊!你们也回来啦?”只愣了一瞬,平常脸上已现欣喜笑容。
  宗俊一手提包一手插兜,站得直直的,视线从何其睿脸上滑下来后专注地望着她,却没回应。反是周雨辰展眉一笑,轻快地打起了招呼:
  “嘿平常,是很巧啊。半年多没见,都快认不出你啦!我来接他的,刚到站。哎你呢?呵不好意思,你们呢?”
  看着她往复睨视的笑眼里明显带着调侃和暗示似的,平常只觉一阵恶寒。说得跟我多亲近一般,跟你很熟吗?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似浑未察觉她的突然沉默,周雨辰接下来已径直低谓了声,“啊,这位……同学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哦!”这会她一脸思索的样子,却是对何其睿说的。
  看她一句话引得几人视线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何其睿扫了平常一眼,微微点头:
  “你好,我是何其睿。你们是她的同学吧?那应该是校友,我也是二中毕业的。”
  “哦!真的是你?呵呵,我就说嘛,应该不会看错。当年你在咱们学校可是风头很劲的哦。”
  何其睿淡然笑笑,没有应声。
  平常看了心下颇不以为然,这人总是这么拽,当女生面更爱摆副酷模样。只可惜,对着自己时怎不见他也这德性呢。
  不过这周雨辰也真够强,半年不见与人沟通搭讪的功力更见炉火纯青啊,连她都觉那笑容诚挚妥贴得让人心热呢。
  
  “我记得你那时候是保送的F大对吧?化学系,博硕连读呢,呵呵真了不起。哎宗俊,你那时候已经转走了,不过我还在QQ里跟你提过的,有印象对吧?”
  三言两语间,周雨辰就把一直沉默的宗俊也拉进叙话中来,不着痕迹地结束了自己的独角戏。于是宗俊眼光闪烁中微微点头,然后主动上前一步,把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抽出来向何其睿一伸:
  “你好,宗俊。我们应该见过,在几年前某届开学典礼上。”
  他一出声,何其睿的眉峰明显往起跳了跳。他记得这个声音,就是让平常手忙脚乱抢回电话来听的连线另端的那个人。
  当时他听见里面说,我找的就是你,平常。然后她脸色就忽然变了。
  
  握着手的两个人视线短暂交会,然后各自在对方眼里读到几分相同的估判与防备。
  平常终于不堪忍受眼前烦乱场面,想要尽早抽身求去。于是强扯几分笑意,对宗俊客气地寒暄:
  “这次只你一个人回来?准备呆多久啊?叔叔阿姨还好吧?”
  这两句话与适才周雨辰的表现比起来属实缺乏太多诚意,宗俊眼中瞬间似有什么东西飞速滑落,快得平常根本抓控不住,就只恍惚觉得,他这样正面看起来,面相和表情似都比以前坚毅了许多。
  陌生感更加强烈。
  “临时决定的,什么时候走还不一定。我爸妈都很好,你爷爷奶奶那……我这两天会过去看望,你先帮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说这话过程中,他偶有停顿,眼睛注视着平常,似乎想要等待某种回应,然而她明显不在状态,使得他只能继续把话说完。
  
  平常随意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们,你来时提前打电话啊,奶奶一定要给你做些好吃的接风呢。……哎对了,你回来住哪呀?你家老房子那边空了几年了,有人打扫吗?”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暗自琢磨,是不是应该邀请他去家里边小住呢?爷爷奶奶知道怕是定要这么做的,可她适才开口前是真没想到。不过这会却又觉得,人家愿不愿意也不好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去处呢。
  她瞥了眼紧挨他站立的一直笑脸盈盈的周雨辰,下意识抿了抿嘴角,为自己心里的不是滋味。
  
  宗俊又不说话了。他爸当年后分的那套大房子已经交了上去,只有一座老房子还在,可的确是多少年没人照料过。
  周雨辰瞅他一眼后适时出声:“我正要去帮他一起回去收拾呢。呵呵你们要不要也跟着赞助一下?人多力量大哦。”
  平常微笑着转向她,庆幸终于有机会说出告别的话:“真是不巧,我们一会还得接个同学,她过不多久就要到了。呵不好意思,今天恐怕帮不上忙了。”
  
  分手前宗俊都没再出声,只是客气地跟何其睿又握了握手,点个头。周雨辰却再次跟平常摆起了姐俩好架式,刻意语含暖昧地消遣了她与何其睿两句,像是试探,又像只是玩笑。
  平常仅只以默认回应。
  她承认自己对周雨辰一直存在偏见,甚至可说是略有敌意。不过她始终认为,那不是出于妒忌或是其它牵扯到感情方面的情绪,至少不完全是。而更多是出于女性天生的直觉,就认定这个女生心思太重,动机不纯。
  与其过招,她潜意识感觉不屑。
  
  ————————————二更 ——————————
  
  平常并没有目送宗俊和周雨辰离去的身影,反是何其睿一直偏着头沉默的注视,半晌后回脸看了看表情明显发木的她,蓦然哧地一声轻笑: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女生之间这种不见硝烟的小战争,原来果真有趣……不过平常,别怪我讲话不留情面,比起人家来,你那点道行可又差得远啦。”
  他眯眼啧嘴煞有介事的模样,这会不异于火上浇油,直把平常已坠落深谷的心又一把抓了上来再狠狠揉捏一气,使得她恨恼勃发。咬牙切齿一番后的结果就是,她头脑又控制不住地发热了下。
  
  然后对着一路轻快蹦离远去的那颗纽扣傻呆呆目送的平常,相继就红彤了脸蛋、脖颈和眼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开何其睿胸前衣襟的,就那么怔怔地萎蹲在地上,又把脸掩进了屈起的臂弯。
  怎么总在面对他时会莫名其妙地癫怔,作出万分丢脸的举动来?哦!她羞愧又悔恨,这刻只愿自己是只驼鸟永远不想从地上站起来……
  
  何其睿这次倒是没有太多惊愣,似已能适应她偶发的过激躁动,只是一边懊恼自己不该控制不住醋意去逞那一时之快,一边暗自替身上被她揪皱的衬衫感到不值。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得如此正式,用心的搭配,出发前又反复审视。沿途接收到无数激赏钦羡的关注,却没换回她半分侧目不说,此刻更惨遭无辜蹂躏。
  正如他错倾的感情一样,注定是得不到善待的吧。
  
  ◇◇◇ ◇◇◇ ◇◇◇
  
  何其慧随她妈妈的助理一起走出站台时,迎上去的两个人都已恢复如常,虽然各自在心里头幽怨或纠结,脸上可没展现出半点来。
  何妈妈这次并没有来,据说是临行前公司突然出了点小问题。看得出没有她的陪伴反令何其慧更加愉悦和自在,乍到一处新的所在与重逢室友这双重欢喜下,使得平素话语不多的她一改往日文静,或说或问一路欢声不断。
  平常极力克制着,想让自己和平时一样随意自然,她可不想被何其慧察觉出自己和她老哥之间有什么异样。不过当她们一行四人谈说着走到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车前,何其睿行若无事地将手中行李交给迎到身前的那名司机时,她终于保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有这么玩人的么?他放着眼前豪华的汽车不坐,却硬跟着自己乘了半天大公交来车站,是要体验生活啊?还是想显示什么莫虚有诚意来着?
  真可笑。是他太虚伪,还是他把自己想得忒矫情了?
  有车你早说不完了,她还会拒绝上去不成。
  板脸想了想,然后她一把拽住正要往车里钻的何其慧,拉过一边低声说,怕她一路太累今天就在这告别吧,等明后天有空再找她出来玩,或是到自己家里去做客。
  何其慧惊讶不肯,定是要她多陪她一会,晚上还想邀平常一起出席家人给她准备的接风宴呢。
  
  两人在边上拉扯了一会,平常瞥见何其睿忍了半天似也要过来,忙悄声以谎言安抚小喝:
  “别跟我挣了,我今天真的有事。刚才在这里我看到宗俊也回来了,我,我准备一会去他家看看,帮他收拾收拾呢。”
  何其慧意外地看着她,半晌才终于点头,“好吧,那我们明天再联系。不过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啊,别再跟他牵扯不清,我怎么对那个宗俊没好印象呢。”
  平常强笑着答应,手里轻推小喝上车,“放心吧,我有分寸。”
  然后故作不见犹立在车边那人沉默的盯视,只冲室友招招手后便跑开了。
  
  心里很乱,还不想回家。就这么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了几个小时,平常刻意控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可脑中纷复杂乱的念头却一直没能消停,东一头西一下地争相往起涌,结果却是什么都没能想个明白。
  直到临近傍晚,才恍然记起自己连午饭都还没吃,于是她匆匆往回赶。
  结果一进家门,就被座上客晃得平常一愣,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四十
  宗俊是跟小奇通了电话后被奶奶一个最高指示给招过来的,带着他的全部行李。饭桌上奶奶还在碎碎念他的见外和平常的不懂事,为险些让宗俊一人“漂泊在外”而满脸的不得劲。
  平常被她叨咕得郁闷,又不好辩说是怕人家另有去处而显出自己的怨念来,只得闷头一劲扒饭。宗俊则一直笑呵呵致歉,又来者不拒地吃下奶奶给他夹个不停的各式肉菜鱼,间或还替平常解围两句,岔过话头问她有没有接到同学,火车是不是也有晚点了云云。
  小奇作为正面典型被大人夸赞自是满腔得意,狼吞虎咽吃个尽兴后还不忘揶揄老姐,到底是接什么重量级人物啊,至于忙得她大半天乐不思蜀的,还连宗俊回来这么大事都不往家里头通风报信,今儿挨顿狠批可是自找了。
  
  好容易捱到饭后,爷爷把宗俊叫进书房去细问他爸妈在北京的工作和发展,平常才赶紧一溜烟躲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去,终免于为维持礼貌而继续强颜欢笑的面对。
  可前脚刚进屋,一脸欠扁笑容的小奇就跟过来了。
  “嘿傻妞,老实交待,今儿一天都跟阿狼哥混些什么来?才桌上人多,我可给你留面子没问啊,够意思吧?”这缺心眼子,自作主张给何其睿取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绰号不说,还见天的拿这个来消遣她。
  “滚边去,今儿心情不好啊,少招我!”平常狠白他一眼,脱力地倒在床上,一下午逛得她腿都酸了。
  “妖妖~~看来这偷情果然是一力气活!哎哎哎,别掐呀你,谁叫你死不承认是恋爱来着,那就只能定你个偷情之罪。”小奇拨开她有气无力掐过来的五指后,顺手拽过把椅子来凑近床边,那架式誓要烦她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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