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平常还真是有点吓到了。
偌大的游泳馆里，只稀落落几个人。可就这廖廖几只，竟制造出无比骇人的噪音和相当强大的气场来。
面对骤然充斥其间的此起彼落的尖利口哨声，还有赤膊露体立着的五六个男生十余道探照灯般的直直扫视，平常自觉小腿在微微发抖ing。
好冷，她穿的太少了。
下意识就想要退回门去，肘端却碰到同伴温热的身体。
“亲爱的，咱们撤吧……”肖湘的声音也在发颤。
平常稍一犹豫的当儿，就听有人刻意地高声调笑起来，随即男生们的口哨吹得更卖力，目光也愈加肆意：
“哇靠！波波哎，正点正点！”
“哎有没有36D？冬子快快目测一下！”
“没有也差不多了波，KAO，养眼碍…”
他们简直……真流氓！平常拽了下都快要哭出来的肖湘，赶紧往门内撤去。
门才刚在身后合拢，就听里面哄地传出一阵大笑和得意的谈论声：
“走了嘿！这俩MM瞅着挺BH，可也脸嫩得紧哈。”
“冬子才还通风报信，说有俩来踢场子的，谁知这就退了，没劲。”
“就是，白酝酿半天了。”
“哎哎，看着那个长……”
一路逃进更衣室，那刺耳的调笑才听得不再真切，两人颓然坐在长凳上，互视片刻，都有些沮丧。
“这群流氓，脸皮真厚。”肖湘脸上的潮红一时还未退去，不由恨恨地说。
“是呀，真奇怪这几个败类是怎么混进二中来的。”定了定神，平常也郁闷地附和。还有啊，那个家伙居然曾做过学生代表，校方怎这么不开眼。
听到她在暗骂自己的新任偶像，肖湘犹豫了半天，仍是微弱地替他辩解：
“都是那几个啦！何帅一直没说话，自个游泳来着。”
平常诧异地看过来，这你也注意到？
天，不愧是教主级人物，I服了U！
“换衣服回去吧？”平常嘴里问着，手脚还有点绵软，却不想动。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吓女生的，难怪没人敢来。”肖湘也没动，只在那蹙着眉头，若有所悟。
平常瞥她，那又怎样？你还有胆再杀回去？
肖湘缩了缩脖子，耸肩膀。
静坐休息了一会，二人才各自起身，准备换衣服。
却听走廊里噼哩啪啦声响传动，夹杂着男生们嘻嘻哈哈的调侃：
“真闪哪？呆会睿子非跟咱急。哈哈。”
“不关我事啊，都是你海涛琢磨他的，一会闹起来，大家作证，可别连累无辜。”
“好你死冬子，这就把哥们卖了啊！”
“嘿嘿，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子忒不HD，哥几个，扁他！”
闹哄哄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隔壁。
平常与肖湘不约而同地对视，然后在对方眼中同时发现自己所想的内容。
哈！二人立刻重新锁好柜门，轻手轻脚走出更衣室，急奔泳池去也。
流氓们都走啦，这里不就成了她们的天下，说什么也得去扑腾扑腾。
这会两人都一心只想着危险已远离，却早忘了起初还对无人的空旷心怀过惧意。
清凉凉的池水，在灯光照射下碧波微漾。WOW~~整八排的标准泳道哦，往对面一眼都似望不到头，好气派，好宁静，好爽！
平常一边在场边热身，一边问肖湘的泳技如何？
肖湘正忙着在小池子里过水，激灵灵打个寒颤才回：
“一般般，没什么后劲。在这边转悠转悠就行了，1米8的地方是不敢去的。”
平常点头，好吧，那你就老实在浅水区玩会，我游个几圈过过瘾咱就回去。”
因没打算呆久，平常只稍做两套动作就施然下水。
哇！多久没这么爽过了。
整整帽子，拉下泳镜，轻巧一个纵身，已在水中窜出老远。
先是蛙泳，待适应水温后，动作逐渐舒展，又改为自由泳。还行，技巧并未生疏。
没一会已游过半程进入到深水区，感觉头顶上的光线逐渐变暗，心却一点点激越。
这感觉自由自在，就像鱼儿一样。真是爽毙了。
其实平常极喜欢游泳，舅舅和教练也曾夸过她很有这方面天份，无奈奶奶坚决阻止，一说怕个子太高，又说怕肩膀长宽，总之是不适合女孩变美啦。
游到池边转身，又滑入隔壁泳道，正感畅快的平常忽发奇想，今儿索性把这几道全部趟它个遍，就当为重归泳池作纪念了。
才为这念头燃起一丝兴奋，就觉小腿突被人大力拉扯，她猝不及防便被拖下水底。
赶紧闭气转身反手去捞，心道肖湘你怎这么大力竟敢在深水区如此胡闹，却还未待看清眼前身影便又立即被对方仓促推开，平常就势蹬腿匆忙跃出水面，“呼呼”地大大喘出两口长气。
这才觉到一丝后怕，肖湘她，怎么搞的，没事吧？
急急伸手抹脸，才待再次扎回水中，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浅水区那边好似有人影在晃。慌地又收势，推起泳镜看过去，却正是肖湘，还喜滋滋地在那扑腾得欢实呢。
那，这是……
平常的心骤然一冷，惊叫已然徘徊在嘴边。
“哗啦”声响中，水中猛窜出来的一道身影及时阻止了她，“咳咳，别怕，咳，我是何其睿。”
看清那水淋淋的正在呛咳着人的面目后，平常总算是心定了些。可随即，又涌起满腔怒气来。
这家伙鬼鬼祟祟在水里藏着干嘛？还突然来拽自己的脚？
而且刚才，刚才，他那一推，正好触到了她的胸。
平常既羞又气，看他不住揉眼呛咳的样子一时偏又不知如何发作，就这么愣怔了会身子已然往下溜去，于是赶紧踩水准备离开。可心底终是对这个见一次就倒霉一次的家伙感到忿恼，索性借翻身蹬腿之机一脚踹了过去。
没想到那笨蛋却没避开，这一脚结结实实蹬在他胸口上，倒把她又唬了一跳。
铁板么，这么硬。震得人脚疼。平常多少有点心虚，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肖湘也已发现这边不对，却不敢游过来，正停在缓坡边缘焦急地露个小脑袋瓜张望。
见平常游近，才赶紧跟在旁边，费力地追着她，准备一起上岸。
二人先后把上扶梯，才大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大门忽地开了，先前那几个男生又呼啦啦冲了进来。
看见她俩，那伙人惊异地顿住，几双眼睛又开始扫射，却都没有出声。
平常在这股迫视下，莫名做了个让自己悔之不迭的举动，她撒手松开扶梯，再度落进水中。
肖湘自然也跟着照作，把身子藏回水下。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却一时都提不起在众目之下冲将出去的勇气。
一时间两部分人马都悄无声息。
直到轻浅的泼水声响起，何其睿缓缓游过来，方打破眼前这异常沉闷。
“你几个猪，还敢回来？”他呛咳已止，脸上还留着些少潮红，语气中却夹带压抑着的恼怒。
那伙男生这才齐齐解了穴道一般，把频频遮掩着打量的眼神从两个女生身上挪开，看向何其睿，又顿了一会才纷纷不太自然地开始说笑：
“行了睿子，海涛知错了，不该给你下套。呃呵呵~~在水里闭眼睛憋气很爽波？你够能挺的啊老大！”
“那还用说，睿子人什么功夫啊，这点事小KS啦，不在话下。”
“哎你少来啊，刚不谁来着，看他半天不出来急得够呛，非要再进来瞅瞅哈？”
“睿子，哥们替天行道，帮你把海涛扔下去啊。喂美女们，躲着点嘿，刀贱无眼，小心误伤。”
“哎哎死冬子你滚边去啊，少拿哥们说事，想泡妞自己使劲。”
“哟嗬哟嗬！还敢嘴硬，哥几个，来！把他悠下去……”
几人正说话间，何其睿却倏地在下面出手，抓住那个叫海涛的右踝，向后猛一较劲，把正左支右躲着的他给拽进到水中。结果，连带着揪着海涛的哥几个一起，噼哩扑通都给跌了下来。
霎时就只听拍水声，叫闹声，扑打声交织一片，把个原本平静的水面给搅得水波四溅。
平常和肖湘早躲过一边，此刻一见，可不正是安全撤离的大好时机。于是同时起身，攀上扶梯急急而去。
留下那伙男生闹着闹着忽地没了情绪，冬子挣开海涛的掌握悠然来了句：
“哥们亏得穿好衣服了，不然才刚可丢大啦。”
呵呵，海涛也有点不自在，搔搔湿漉漉的头皮跟着说，“我就一直吸鼻子，怕把鼻血喷出来。好家伙，我以前咋没注意过，女生沾过水之后，身材就恁惹火了哪。”
已爬上岸去拧身上衣服的大川却有不同意见：“那是你以前看的那些都忒安全了。我倒没看好那波妹，哇靠，只瞅那长腿美女眼晕来着，嘿，那两条长腿，又白又直诶……”
深以为然的聂闯连忙点头附和：“嗯嗯，所见略同，所见略同。”
就只王鹏隐藏得深，没说明自身却成功引导开话题：“要我说，就睿子有眼福，一直躲在水里看了个真。是吧哥们？跟她俩零距离接触来着吧，有啥感想没？”
何其睿还一直在水里缓缓游动着，闻言却有些烦躁似的拿眼翻他，“感想个屁，你们把水镜都给我拿走了，我一直闭眼着呢能看见个鸟。”
说完深深吸气，收了收腹，出水。
二十五
那晚出去后，平常和肖湘都还有些惊魂未定，于是回宿舍前，就先商量好要当两只驼鸟，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事。
因此当郭春晓她们问起时，肖湘一脸惭愧地承认道，自己一时胆小就临阵脱逃了，压根没敢进去游泳馆，甘愿受罚。
大家失望之余，又不由质疑那你们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肖湘于是暗叹平常思虑周全，又按事先想好的套路编说她们是去澡堂洗澡了。好在这几人都不是心细之流，竟没人发现她们连包包里面的泳衣都是湿的。
最后肖湘被敲诈连请三天的土豆粉，这事才算过去。
不过几天后听到的传闻，却不由令两人再次心惊：
最近新兴了个什么“泳池门”事件，据说是事关高三的几个男生，正在学校内开始沸扬。
肖湘有点懵，她虽喜八卦，但却无意要做八卦的女主角啊，那多恐怖的。
平常就更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众失之的的滋味，可实在太不好受。
于是两人着实紧张了两天，连厕所都轻易不去，唯恐会听到什么风吹草动。
好在那个“泳池门”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始终没什么真正的内幕曝出，大家传着传着觉得没味，也就终于不了了之了。
这天平常值日，提着沉重的垃圾桶一人拿到垃圾站去倒。
回来刚走出不远，发现鞋带松了，她把空桶放下，却又有些犹豫，手好象有点脏。
正在低头评估拖着脚安然走回去的可能性有多少，就听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
“嗨！平常。”
抬头一看，果然是李明宇。
“嗨！你怎么在这？”平常惊喜地笑。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楼层，可两人碰面的机会还真是不多。
李明宇稍抬手中塞得满满的两只塑料桶，也是一脸的笑：“和你一样。”
顿了一下，瞅了瞅平常脚边，又问：“怎么停下了？”
“呃，没怎么。鞋带有点松，可又怕手脏，正愁要不要系呢。没事，你快去倒吧，拎着怪沉的。”平常说着便欲抬腿，小心点走应该能凑合到教室楼那边。
李明宇却“哎”了一声，示意她停下：
“别急，等我一会，我兜里有湿纸巾，这就拿给你。”
可他想把手中的桶放下，又担心里面的纸屑垃圾会掉出来，于是干脆把两手举高，露出校服的插兜来。
“你自己掏吧，应该就在边上，不过是左是右我倒忘记了。”
两人同桌那么久，还是有一些默契的。平常便也没再客气，拈起指尖先探了下他左衣兜的外边儿，没觉得有东西荡手。
“这边没有，应该在那边吧。”
李明宇稍稍侧身来配合她。
“有了！”平常只一下就把横在兜口的那袋纸巾给拈出来，随手揭开抽了一张，边擦边高兴地夸他：
“行啊你，准备工作做得挺充分嘛，值得表扬。”
李明宇嘿嘿一笑，“我妈早上给我放兜里的，我也是刚好想起来。”
平常擦完手把纸巾袋又揣回他的兜里，“谢了啊，及时雨同志。哎你快走吧，挺这半天胳膊都得酸了。”
“没事，这点玩意能有多沉。哎你要不急就等我会，咱俩一起回去。”李明宇人都走了，又回过头来说。
平常左右没事，当然点头答应。目送他快步往前走了一段，又转过弯去，这才回过头来，随意向四周看看。
垃圾站临近小操场右侧，位置比较偏，来往的人一向不多。
可这会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正驻足向她这边看着。
一个三四十岁，大概是哪班班主任模样的高挑消瘦的女老师，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还抱着两本书。
另一个却是何其睿，正捧着一撂卷纸站在那老师旁边。
他们直勾勾地往她这看什么呢？
平常微觉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因不耐烦见到那个讨厌的人，便转过身蹲下低头去系鞋带。
小路那边一片寂静，李明宇还没回来。
这时脚步声响，似是那女老师往这边过来了。平常于是稍回转脸，站起身来，准备礼貌地点头问声好。
却见那老师脸色不对，气哼哼似的盯了她两眼，然后径直越过朝里边去了。
平常冲她背影大皱眉头，心说我招你了？而且又没拿垃圾，您到那边去干什么。
撇嘴低头，无聊地在地上一下下轻蹭起脚。她并没发觉，自宗俊走后，他的这一习惯动作已被自己无意识传承。
眼前忽然现出另一双脚。眨眨眼忽略，继续蹭她的。
那双脚却停住不动。
找事么？平常刷地抬头，警惕地看向那个家伙。
却见何其睿一脸的平淡，侧着头眼神望向操场那边，像是不经意地在自言自语，
“那是他妈。”
……神经！什么他妈谁妈，你离这么近来嘀咕什么。
平常不由暗嗤一声，向后挪开两步。
等等，她忽然醒过味来。
啊！难道说那是李明宇的妈妈，就是在这里教化学的那个？
……可，可是，关她什么事？
哦，刚才看她那态度，莫不是……
切！真无聊。
平常想了一会忽地觉着厌恶，怎么到哪都离不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讨厌死了。
干脆连李明宇也不再等，拎起地上的空桶直接走人。
何其睿看着她忿然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个小女生可还真有点倔。她是张老师儿子的女朋友么？
刚才两人状极亲密，看得他妈脸都绿了，想来也不会给什么好眼色。
合该自己一时脑障，就那么莫名地走过来，上赶着说给她听那句没味的话。
呵，可她一定不知，那晚在水中的凌波一脚，留给他的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何其睿搓了搓鼻子，面现懊恼。
泳池里难抑的尴尬亢奋，连续几晚的不请入梦，还有那个恼人的泳池门。
真是该死。
二十六
这天才下第七节课，宋老师忽地现身教室门前，招呼平常去她办公室。
宋老师是四班班主任，也是她们的语文老师。平素一向冷漠严肃，与学生之间少有机会单独互动。此刻在众目之下被她叫走，平常不由暗自奇怪。
进到教研室，里面还有几个老师和两三名课代表模样的同学在各自忙碌，见她们进来，竟不约而同地抬眼查看。
平常虽罕有被老师单独召见的经验，眼下却敏感地察觉到四周气氛略显诡异，禁不住心头一凛，脚步微现迟疑。
宋老师自顾在椅上坐定后，示意平常站到她跟前来。
表情严肃地盯了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问，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平常谨慎地摇头，心里确实一片茫然。
宋老师却脸色忽沉，旋即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责怪地睨着她，整整表情摆了副语重心长的神态，然后训诫出好长的一番话来。
大意是，高中生应以学业为重，不该总想些旁的虚的东西，尤其是感情方面，而关于早恋，则是自幼就应由师长们反复告诫过的，更不能轻易触碰和尝试。而她呢，前阵子就被传发生过什么暗恋事件，还搞得挺轰动，都传到校方和老师们耳中了。
那件事由于无据可查，而老师又觉得她中规中矩，不似是如何孟浪的女孩子，学习态度也还端正，成绩尚可，就没有追究。可今天要说的这件事，却不可同日而语，令人再等闲视之了。
适才高三年级某老师找上门来，声称发现她与其子关系亲密，似已逾越纯洁的同学友谊，要求老师来严加约束和管教。因此老师悚然而惊，有责任且必须要提醒教导她，悬崖勒马，及时制约自己，把心思和精力重新放回到学习中来，云云。
平常一语不发地听着，心情由最初的莫名，历经委曲、羞愤，逐渐转为不屑、可笑，最后竟慢慢归于平静。
不过是又一场莫须有事件，只是参与者晋升为部分成年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宋老师长篇大论地讲完，留意了下平常的态度，竟没有料想中的羞愧或怯懦，不觉稍感失望。因而迫问，你觉得呢？心里怎么想的？
平常垂了下眼帘，再抬起时眸光清亮，语音脆晰：
“宋老师您说的话我大致听懂了，很抱歉让您费心。对于自己没做过的事，我不想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既然您说高中生要以学习为重，我就向您表个态，从今后，及至未来三年，我，只以成绩说话。”
迎着她坚定的眼波，和嘴角抿起的那抹倔强弧度，宋老师一时语塞，竟拿不准接下来要否再继续说教了。刚好这时上课铃响，于是摆摆手示意平常回去。
待另几名学生也顺势离开后，屋里的其他老师才陆续开口发表意见：
“现在的女生真了不得，遇到这种事被老师批评，居然不羞不臊，还一副大言不惭模样。”
“可不是，尤其是这帮脑袋瓜不错的，都极有个性，让我们都不知要怎么管好了。”
“呵呵就是，后生可畏呀。不过这女孩子成绩到底怎么样啊宋老师？她刚可是立下军令状了。”
宋老师一边作势收拾桌上物品，一边暗悔适才不该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被一学生搞得束手无策，可是那会张老师带着明显的怨气前来“求询”的时候，也是当着人面让她颇感下不了台。这才一时没有想得太多。
“咳，成绩还可以，中等偏上吧。不过一向瞅着蛮文静的，哪想到这么能生事。唉，你们说咱当老师的容易嘛，不只抓学习，还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嗯这个平常，既然敢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她以后如何表现了。”
看她极力擐圆的样子，别的老师嘴上虽在附和，心里却难免觉得，这个宋杰，实在是不该在教研室内如此公开批评一个女生的。难怪年纪明明与人张老师相当，职务级别却始终没有升上去，原来是管理不到位，能力水平也还差着一截。
要不怎就公然被人欺上门来呢，唉，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而平常这次是真的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谁爱说什么就说去吧，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难道还能学戴妃一样被舆论逼死啊。
只未曾想，广大又神奇的舆论这次竟倾向于她这一边。
没两天就听肖湘说，现在好多同学都支持她和李明宇这对险遭棒打的“小鸳鸯”，尤其是听闻平常还拒绝对老师解释，坚决悍卫她两人的纯洁爱情，这一举动得到众多同学的交相赞誉，甚至令以前曾对她心怀不屑与怨忿的好些个女生都改变了看法，转而敬佩起她来。
平常简直哭笑不得，真真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可笑又荒唐。
不过话既说了出去，自是要奋发图强的。平常横下心一咬牙，把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不想其它。
只除了宗俊。
她仍旧保持与宗俊的书信联系。那已成了平常的精神寄托和唯一乐事。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宗俊最近的回信逐渐开始简短，延迟，甚至有时两三封才能回上她一封。
平常诧异又失望，却不好直接相询，只偶尔婉转地问他，北京那边的学业很紧吗？
宗俊只回，还好。而不再像以前一样，细致地给她描绘某学科两地间的差异，或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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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平常日渐困惑与不安时，却忽又收到他寄来的一撂新版习题和参考答案。
拆封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那些习题的空白处原本竟是写过内容的，而后却用什么东西一道道把痕迹遮盖住再复印而成，而那套参考答案才是那套做过的卷子的本来面目。
那上面正是宗俊的笔迹。而少有的几道错题后面，还清晰地标注有正确答案和解析。
捧着这套珍贵的习题，平常如获至宝。他如此地细心与费心，为的可是自己？
不舍得就这样用掉这套卷子，她也先拿去复印了几份，然后才反复地在复印件上写做和验看，直至把那整套题都做过多遍，熟得不能再熟为止。
而那套宗俊寄来的习题原件，就放在她床下新买的小书箱最上层。
每晚临睡前，平常都闭眼想象，自己就枕在那字迹上面，与他仅一板之隔。
……含笑入梦。
二十七
在张老师上门事件发生后的隔夜，李明宇曾给平常打过电话。先是支吾着道歉，得到她“无所谓，我都没放在心上”的答复后，大大松了口气似的很是喜慰，然后又含糊着探问几句，大致是关于日后二人如何相处之类的问题。
平常虽对其母之行事稍感恼意，却并未牵连到他的身上。因过去同窗且同桌的情谊毕竟深厚，又情知李明宇的品性憨然和善，一直当他是个颇处得来的朋友。
于是随意应承：没关系，安啦，就老样子好了。
然而不知何时起，平常惊异地发现，李明宇在同学间声名渐高。Ｎ多人都喜欢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他如何如何，诸如学习刻苦啊，腼腆清秀啊，甚至还有什么痴情专一的，这些话平常都总是听过就算，没当成一回事。
可当有人开始莫名地在他名字前面冠以“平常家的”之称谓，并迅速在同学间广泛普及时，她才傻眼兼无奈。
这种MS善意的哄闹最令人急恼无用，又拎撇不清。有时平常都不由奇怪，什么时候自己的人缘开始这么的好起来了？竟有如此多原本都算不上熟悉的同学来开起她玩笑来。
在初几次直觉反驳后，反观周围人兴致更高嘻笑更甚，她也就聪明地不再理会，置若罔闻了。左右另一个当事人离得甚远又不得多见，也无所谓难不难堪的。随他们闹去吧。
平常心里有数。自加劲刻苦，又有着宗俊的不断暗助后，她的成绩几呈直线上升趋势，在几次周考月考中都取得极高分数。偷观宋老师不时瞥来的探究暗赞眼神，她宁定又稍感自傲。
宗俊陆续寄过来的习题已快把小书箱的上层填满，这些不仅是两人的新一级连接纽带，也是她的秘密武器。熟练了那些习题和诸多注解后，平常解题的思路更宽，速度更快，效率更较前明显提高了。
在两次不常出现的冷僻题都被她准确解出时，宋老师破天荒地当众表扬了平常，还请她上台给大家详细讲解。
站在讲台上，接受同学们各色表情和目光的洗礼时，平常只觉得，自己离目标和宗俊更近了。
加油。她要再继续努力。
然后，期末考中一道拔高题成就了平常，凭借那八分优势，她竟勇夺班里第二，跻身年级前十五。这可是二中，如此骄人的成绩与她之前位列的仅中游稍上，相差了何止百里。
这下不仅宋老师对她态度更见和善，各任课老师也开始拿平常当起了宝。
在突然增多的含笑询问和单独辅导面前，平常几乎是被迫着发掘出了更大的潜能来。
她甚至可以向小奇开口索要他们科技班的一些题册，磕绊着尝试自己啃，权当是扩充课外辅导了。
这些成绩和进步，平常总是会第一时间写信给宗俊，与他共同分享。
不过碍于他的回信仍旧总简短，她觉得也不好写得太多。一方面怕他时间紧会嫌烦，一方面也还有些少女的矜持在里面。
她不明白宗俊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书信风格，心里诸多猜测，也隐有怨懑。
他的信里现在只谈学习，而且也寥寥几句，甚至都不及寄来的习题中那些注解来得更详细。
因此平常也渐不谈其它，只于信里面看似淡淡地在交待：XX日我们又考了XX科，里面有X道题与你之前寄来的有些相似，我XXXXX这样解，正确。成绩：XX。排名不错，深表感谢。PS：再次重申，不要再费力把习题中做过的部分遮起来了，太麻烦，寄到这我自己弄就可。
不过，宗俊下次再寄过来的题面上，总还是遮痕依旧。
直到即将分文理科班的时候，两人才各自在信里探讨得多了一些。
宗俊将来的意向是要学金融或经济，都是文理兼收的，而他本身这方面也差别不大，于是最终决定会选理。
而平常就为此纠结了好久，她理科成绩不错，文科又似乎更好一些，只是对未来想走的路和将要从事的职业还一直没有个定论和规划。
结果还是宗俊无意中一句话帮她最后做下决定。
他说自己一直觉得她理智机敏有条理，也许有潜质将来做个检查官呢。
于是平常豁然开朗，她要考法学系，以后即使做不了检查官，当名律师也是挺好的啊，想来还真适合自己。
决心下定，当即释然又欢喜，她很满意这个。
原来他比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
只是宗俊的目标是他爸爸曾一心向往过的Ｒ大，这于平常还有些难度的，所以她最后选择了文科。
身边的人，肖湘理科稍差自是也选文，得知她的决定后异常欣喜，这样两个好朋友以后还有机会分在一起。
而周雨辰却意外地选择了理科，可她明明文科才更有优势。宋老师为此特意找她谈过两次话，不过周雨辰态度坚决，考虑到这名尖子生还是有很大潜力，最后也只好作罢。
不过李明宇的坚持学文，更跌破了所有人眼镜。须知他妈就是教化学的，而他本身也明显是理优于文，做出这样决定确是有些诡异。而张老师不知何故，这次竟没有横加阻拦，就听任儿子那么做了，还真是难解。
于是诸多“明眼人”都纷纷猜测，这位痴情公子是铁了心要追随平常一辈子了。
高一下学期末，轰轰烈烈的分班择科才刚告一段落，同学间就骤然流传出另条爆炸新闻来。
众所瞩目的高三一班何大帅，竟然接受校方保送入读Ｆ大化学系！
Ｆ大之名头不可谓不响，可以何帅的实力要考取Ｑ大Ｂ大也不是很难啊，更何况那个专业实在有点……
一时间众说纷纭，为其委曲有之，为其庆幸有之，为其惋惜亦有之。
平常却只是一听一过，那个家伙，总是不干寻常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对于他不必再经历水深火热的高考这点来说，她心里还是颇感羡慕的。
二十八
进入高二，平常和肖湘如愿地又分在同一个班，周雨辰则去了二班，而李明宇还留在八班。这结果令人满意。
课业更忙后，她与宗俊的书信往来也不可避免地越发少了，所幸他给的习题仍还不时地寄过来。
每至清冷深夜，枯学无味，惟有那些习题间熟悉的字迹能带给她宽慰和鼓舞。
疲累，她不怕，枯燥，她也不怕，只因心底始终有梦想和希望作陪。
高二下学期，要求全体都要住校，平常也只得赶在最后一批递交了申请。
由于比较晚的缘故，她被分到的寝室是两个班混住的，好巧不巧，又和周雨辰遇到了一起。
平常不愿回想，究竟是从何时起，又为什么独独会对这个女生心存反感，总之看到她心里就隐约地不舒服。
而周雨辰对她也似吝于应付，要笑不笑的脸上，一双眼睛总藏着淡淡的防备与疏离。以致二人日常的相处中连简单的寒暄都很少见。
同屋的另两名女生张笑莉和王楚湘也是二班的，可看起来都跟周雨辰不太亲近的样子，总喜欢背着她单独行动。因此平常倒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落单感觉。
反是那两人常因周雨辰的学习成绩和一些习惯而颇有微词，背地里总要嘀咕上几句。
周雨辰学习刻苦成绩好，这是大家都一向公认的。也是令平常不得不佩服的一点。即使到了二中，周雨辰也始终在年级中排名前列。要说平常还就是在高一下学期期末考那次的超常发挥，才高出她两分过。
而此番同住后，平常才有幸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刻苦。
寝室里每天第一个起床摸黑背单词的人永远是周雨辰，总赶在熄灯前最后一刻才由教室里返回来的那个也是她。有时候甚至还在被窝里点灯熬油地在看着什么。
都赶上悬梁刺骨了。用不用这么拼哪。
不只那两个女生对此不以为然，连平常也难免觉得她忒夸张了点。
难道不是肉做的么？这种状态能一直持续到来年高考的话，才真正服了她。
一天上完晚自习回来一推门，张笑莉和王楚湘同时在桌前张着嘴转头看过来，脸上表情都有瞬间的紧绷，见是她后才放松地笑了笑。
平常没理会，不外乎又是在谈论谁呢，她可没兴趣。随意点了点头，就要往左边走爬到上铺自己的小天地去。
可张笑莉难得主动地唤住了她：“哎平常，你以前和周雨辰是一个班的吧？”
平常停住，嗯了一声，怎么？
“那你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原来这个看起来有点闷的理科生也喜欢八卦的。
“不知道。”平常有些不耐，却不好就这么上去，于是也坐进椅中把手里的书本放到桌子上。
这时王楚湘也凑近前抿嘴笑了下：“八成是蒙人的。我就说啊，她在学校都这么用功，不舍得浪费半点时间了，周末在家又哪会有功夫上网去谈情说爱呢。”
还是在说周雨辰么？平常手里翻着书，心里却不由稍感奇怪。
“可今天顾雨萌不小心碰掉她的书包，周雨辰不是立马很紧张地就给抢回来了吗？后来怕小顾面上过不去，才特意解释说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又在她几个起哄下，默认是男朋友送的了。”
“谁知道真假。”
“那昨天晚上，刘思怡还真在QQ上碰到她了，虽没聊几句，可周雨辰一直在上面挂着好久了才下啊。今天就这势一逼问，她才默认了的，那表情真的喜羞参半呢，估计不会有假吧？”
“哎我也加过她的Q，两个小太阳的牛人呢，这么说可也没准啊，不定聊了多长时间的了。”
……无聊。平常终于坐不下去，拿起脸盆往水房躲清静去了。
可自那后，她偶尔看到周雨辰时，心里却总不由自主地要去想，她真会有男朋友么？这个时候还不惜占用宝贵时间去上网聊天沟通感情？
可她不是很喜欢宗俊的？……
不过到底不关她事，想过一阵也就罢了。
然而一直到临近高考，平常才知道，是她想错了，一直在错，而且还错得离谱。
高三下学期，周雨辰果然渐现体力不支的状态。在大家都纷纷铆足了加劲的时候，她却时常请病假在床上休息。
好在已进入总复习，她在宿舍里也可以坚持着做点习题，总算耽误不了太多。
不过终是不能凡事都料理清楚。以往还算整洁的床铺，如今已被顾不上及时整理的书本和卷纸堆得不剩多少空隙。
这天平常回来，又是第一个。除了在床上睡着的周雨辰。
理科生果然要比文科生更辛苦些。
地上有几页卷纸，想来是从周雨辰身边掉落的。平常一边随手捡起来，一边放轻手脚打开桌上的护眼灯。
灯光亮的那刻，她的动作随着不经意摄入眼帘的熟悉字迹而蓦地僵住。
凑近再看，卷纸上果然有着XX X中高三复习试题汇编的字样。
反复练了近三年，她对这套卷子的版式已熟得不能再熟，可手中这张数学卷却是她前两天刚收到那套习题中所没有的，这是理科数学复习试题。
再看另几张，也都是与她不相干的理科试卷。上面密密写着的全是宗俊挺秀的字迹。
顷刻间，平常大脑一片空白。
身子机械地转过去，眼睛无意识地在周雨辰床铺上巡视，她手里边松握着的另几张想必也是。
她的这套题，可比自己的全多了。人家都是学理的么。
原来，如此么……
平常用力咬紧下唇，把捡到的几张卷纸轻轻放到周雨辰手边，又按熄护眼灯，悄然离去。
直到出了宿舍楼，她才拔脚奋力地奔跑起来，仿佛要把胸腔间憋闭了半晌的气体全部喷除耗尽。
不不，这也许不是真的。不应该是这样。
等平常发觉自己已跑出校门口的时候，几乎毫没犹豫地就奔向离着最近的一间绿□吧。
交钱，开机，上Q，手上动作一气呵成。
等待登录的时候，她闭上眼，默默地想，这两年与他QQ联系的次数还不足一个巴掌。而且，好似还都是偶遇。
宗俊的头像是灰的，虚点……
两颗太阳三颗星。
平常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脸上却开始火辣。
以前怎么没注意这些，她真可笑。
竟拿施舍当恩宠。
硬是把不切实际的美梦做了它三年之久。
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卷二 青春有悔
二十九
高考前几天的突然低迷影响了平常的发挥，以致成绩不理想，只考了627分，较之前的几模都要低上不少。
随后她就大病了一场。
因此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家里人完全尊重平常自己的选择，连爷爷都没有发表意见，唯恐会给她造成更大的心理负担。
只是他们都不由在心里边暗自纳闷，怎么这孩子填的所有志愿里竟没有一个是去北京的？
这期间宗俊来过几次电话，平常都托病没有接。其实她已经度过最难受的阶段，也在心理上逐渐接受了这一结果，只是单纯地不想再面对他而已。
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时光能够倒转，重新回到三年前，那时的自己无知且无愧。
甚至，哪怕只回到高考前也行，她一定可以平静地去面对那个事实，并且依然心存感念。
不管他是为了谁又为了什么，能够一直这样坚持着给自己寄了这么久的习题，就已经难能可贵。
她并无怨恼，有的只是羞愧。为了那份错误的一厢情愿，竟险些自毁前程。
幸好还不算太糟，她还可以选择家不错的学校，去读自己喜欢的专业。
只是从今后，她要远离属于他的世界。
最终平常有惊无险地考进了F大的法学系。令她吃惊的是，李明宇以高出自己12分的成绩也入读F大，并且与她同系。
……真叫人无语。
另外几个，小奇被保送到B大数学系，又一次成功地为平家“光宗耀祖”了一回。
宗俊则如愿地进了R大的经济系。似乎他想要做的事，总是会得到实现。
肖湘这次超常发挥，欢欢喜喜地去了Z大。而周雨辰只考到643分，勉强也挤进R大，选的专业却很恼人，竟也是法学。
平常听闻肖湘说起此事时，并没有深究自己心底的些微不适，只淡然听之。
周雨辰会做什么选择，又有没有他的意愿在里面，这些都与她再无相关。
毕竟他们所将面临的，是另一个天地。
而平常自己，惟愿竭尽所能地去认真面对自己的选择，绝不会再一次对前程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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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活并没有原本想象的那样轻松与多姿多彩。课业依旧繁重。
不过同学间的相处倒是要比高中时候自如许多。
第一次离开家独自生活，平常也着实经历了一段不短的适应过程。好在大家情形都差不多，相互支撑着也就过来了。
同寝的另外三人也都是她们班的。倪红蕊来自广东，个子小小，眼睛大大，人很精灵可爱，是她们的镇室之宝。
齐默默是个川妹子，超能吃辣，身形纤细，皮肤白皙得不可思议。只可惜鼻梁处淡淡的雀斑，是她心头永远的痛。
还有何其慧，身材跟平常相仿，五官却相当立体，整个人漂亮得出众，开学没多久就已经艳名远播。不过她性格有些孤傲，不大爱说话，却是个本地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