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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心》望月思

_11 望月思(现代)
  最早偷尝禁果的齐默默却在大三的寒假后,与男友分手了。原因不外是始乱终弃移情别恋,自此齐默默历经愁云惨雾痛不欲生之后,彻悟为一枚激进的女权和愤青了。
  李明宇大三那年去了墨尔本理工大学转修生物技术,临行前一晚据说曾在宿舍楼前徘徊良久,可惜那晚适逢齐默默生日几人一起出去腐败后集体醉在K歌包房里夜不归宿,因而错过了,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找的又是不是平常。
  
  对比别人的情感经历和多彩生活,平常的这段时光当可谓贫乏又枯燥,自觉已被那兜转的心情和无为的爱悲摧得黯淡无光。明明是喜欢啊,可这都为什么?
  唉,无尽的折磨……
  
  宗俊对此同样无力,进退不得。
  经几次三番的磨砺与反复思考过后,他能明白平常对两人的关系有着某种别扭,这感觉很莫名,他没办法理解,偏又总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与她很好地进行沟通。久之也只能无奈地去适应和接受她的那些情绪波动,尽量地维持平和,心底里把这都默默归结于距离和环境因素,总觉得一旦能朝夕相处的时候,这些问题就有机会克服和解决。
  因此他一直执拗地勉力维持着一年至少两次的雀桥会,纵不断经希望与失望的交织更替,每每不欢而散,也绝不甘弃。
  
  宗俊的所想所为虽不能尽解平常郁忧,毕竟也令她暖在心头,不由对两人的感情和未来再三审度和憧憬,然后终于理清一点:
  既然爱依旧存在,那就一切以它为前提,把所有的纠结和未知都付与时间吧,眼下自己却必须做出一些改变和努力了。
  
  于是大三的下学期,平常即开始着手复习和准备,她要争取考研。
  得知她预备往自己的学校报考时,宗俊欣喜异常,也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他自己对明年的保研有很大把握,原本却一直犹豫着是否要问平常的打算。他所学专业固然在本校读研是最好选择,可对平常会否愿意来北京深造却心里没底。他是再不想在四年后仍与她分隔两地的,也早已暗自做好实在不行就宁可放弃这边也要去追随她的意愿这种准备了。
  如今她的决定令宗俊心安而又感激,她的能力他从就不曾怀疑,并且她的爱,原来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啊。这种认知,比一年后的重聚更让人狂喜。
  
  就这样,平常又一次给自己定下目标,虽然对自己兜转好几年过后,所为还是宗俊而已的这种感觉有点暗惭,可这次的标的这样明确,又是两个人的共同期许,所以纵难度比以往都要大出很多,她的决心和干劲却也同样是空前的高涨。
  在宗俊的全力支持和家人朋友的不断鼓舞下,平常四年大学的最后生涯,几乎就是在昏天黑日的备考和紧张的初试、复试,以及不断的焦急等待中度过的。
  
  所幸不负所望,六月末,R大法学硕士专业的录取通知书终于下来了。
卷三 韶光莫负
五十六
  事实证明,所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说法是极度欺人且自欺的,距离太远也根本没办法产生出美来。而朝夕相伴能得时时耳鬓厮磨才是催化和加深感情的不二法宝。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平常已彻底适应了新的校园新的环境新的导师新的同学以及……新的宗俊了。
  研究生宿舍男女楼相邻,虽门禁森严,可这咫尺远近毕竟阻碍不了热情的火焰。每天早六点,她搁在枕下的手机就会准时发出震动,十分钟梳洗时间过后,楼外迎接等候着的准是那张不倦的笑脸。
  于是,崭新甜蜜的一天又已开始,而两人将相携着共同度过。
  
  宗俊同学现在正处于志得意满的沐春状态,学业一路顺畅,爱人终在身边。每天早中晚的三时必见,同水同吃同跑同溜,足迹遍布整个校园,转眼即见执手相凝,真是妙不可言。故而,他俊脸上常漾着止都止不住的欢颜。
  惹得平常不时就脸红着拿手指去抿他上提的嘴角,嗔道怎恁么丢人,总一副傻小子模样,也不怕被见了笑话。
  宗俊说不出什么肉麻的甜言蜜语来,就只是捉她的手笑得更深,直到她受不住那专注的灼视而羞赧地躲开,再追过去重新攥紧小手或是抽冷子偷个香,然后得意低语:我就高兴,我乐意。谁爱笑谁笑去!再然后,依然故我。
  
  面临如此粘密的紧迫盯人和显见的奔放爱意,平常一颗心早化为春水,胸中涌荡的满是柔情,再顾不得其它。不知不觉就放开心防,对于他偶尔不经意的亲密动作已不再那么抗拒。
  而受者无意施者有心,一次两次的蒙混过关故然不是刻意,接下来三不五时的试探和推进却的是宗俊有意而为了。幸,过程顺利,他心窃喜。
  原来,山清水秀闲人免进的地势环境虽很难觅,却真的很清静碍…
  原来,以前的不如意果然是因为不常相见的情绪波动所致……
  原来,女孩子说“不”时的确很可能却是反话的……
  原来,我的猪猪的嘴唇竟是这么的柔软甜蜜,多久没有尝到这美妙的滋味了……
  
  平常昏昏沉沉地被吻着,脑中一片空白,完全记不得之前两人正说着的是什么。直到胸中憋闷得无法呼吸,才软手软脚地在宗俊怀里挣扎两下,随即被他松手略略放开。
  宗俊一边调整自己,一边看她大口地在那喘息,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嫣红,一双大眼水波潋滟,诱人极了。搂在她腰间的手已于不觉间又收紧了些。
  好容易缓过神来,就发觉眼前的这个家伙目光灼灼地又在贴近,平常惊喘一下举手撑在他胸前,“喂!”警告声已脱口而出。
  
  糟糕!宗俊心底一凉面色微变,难不成她又要……自己怕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看着他眼里的迟疑和那抹惶惑,平常的心忽而一颤,他,那是在怕么?怕自己又要拒绝?……可真的要拒绝吗?刚才那感觉明明很美好……
  感受他横在自己腰间的两条手臂逐渐开始僵硬,她终于抿抿唇低下头来,把手轻轻一推,微微扭过身去:
  “讨厌。我说你这两天一直带我在这左右晃,原来,是居心不良啊。”
  平常声音不大,后面几个字更是咕哝得含糊不清,可听在宗俊耳中却似掷地有声,他又惊又喜,连忙又去揽她,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平常自是躲闪着不依。僵持了会,这番忸怩羞态终令宗俊欣喜着心定,于是也不再迫她,在耳边柔声着哄慰:
  “别躲了猪猪,我不再乱来了。就让我抱会,真的。乖一点。”
  
  静静地相依片刻,平常终是又轻轻挣开,挽住他手掉头往小树林外边走,宗俊倒也乖乖跟上。
  “陪我去图书馆吧,今天老板让我帮他查点资料呢。”为缓和气氛,她提起一个安全话题。当然,这地点更是安全。
  “好啊。咦?今儿这重任怎么落你这了?你们那魏天师呢?”宗俊从善如流地点头。随即又微觉奇怪,不由多问了句。
  
  平常的导师吴振宇是今年才新鲜出炉的硕导,主研刑事诉讼法学、司法制度和律师制度,只带两个开山大弟子,除她之外另有一个就是R大法学院曾经赫赫有名的天才级人物,大二时就被副院长亲口赞誉为“天生吃律师这碗饭的”魏昊鹏。后即被人称之为“魏天师”。
  据说就是为了带好这个天才,法学院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吴振宇才破天荒任了硕导,而两人原就是老相识,出身于同一个大院,都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
  还有一说是吴导今年本就只打算收一个魏天师的,协助他研究某个复杂的新课题,而两人之前也早就开始着手进行了,不知怎的到头来又多收了一个女弟子。
  
  而不管传说还是据说,平常都没怎么去理会,她只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地交了好运道。复试那天选择了吴导,是因为她立志要当一名好的律师的,而吴导的研究领域最为适合,她就去报了。没想到也真的就被录取了。
  她的这位年轻老板,见过后只两次就把平常给深深地折服了。一次是在他研究室,一次是在法庭上。非凡的气度,渊博的学识,缜密的论析,犀利的语言,这样一个既是学者又是优秀律师和成功商人的结合体,在她眼中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伟大座标和指路明灯。
  于是她满含仰慕地静立在老板和那位英明神武的同门身边,努力默记着诸多听不太懂的专业词汇,手里常做着各种简单又机械的闲杂琐事,一边却尽可能多地从中汲取任何一点对自己有用的知识,心无旁骛,无怨无悔,只为能竭力跟紧他们的前进脚步。
  
  “呵呵魏天师有别的事情他没空,老板叫我查的这个也只是起一点辅助和佐证作用的。”平常半点没有失落气馁的意思,反有些微微的跃跃欲试。
  宗俊最喜她心思纯净,只对在意的事上执着看重的这股劲头,自是不会败她兴致,当即无条件地选择陪同。
  只是,当初周雨辰说过的话,仍总是令他隐有疑虑,因此才不顾旁人眼光地时常现身平常周围,即是她研究室里的工作还没结束也要摆足贴随架式每每静候门外。
  也许传言并不可信,但那种事现今在高校中已是屡见不鲜,平常一心向学对那人又满怀儒慕没存半点杂念,当初报考时都不愿听信人言,如今他更是不能因此扰她心志了,也就只有尽己所能为她无形地树些屏障,惟愿她不致受什么伤害。
  
  快到图书馆时,远远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迈下台阶,平常连忙拉着宗俊紧走几步迎过去,笑意盈盈地招呼道:
  “嗨魏昊鹏,你也来查资料啊?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魏昊鹏站定,把两本书顺手挟在腋下,面无表情地瞅了她和宗俊一眼,摇了摇头。
  对于他的冷淡平常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于是笑着一摆手,“那我们走了,明儿见!”
  没料魏昊鹏扫了她和宗俊牵在一起的两手之后,突地嘣出一句:“老板要的东西你抓紧点,可没两日了,多上些心。”然后才施施然转身走开。
  
  看着他的背影,宗俊大皱眉头,早听说这家伙拽,可也没想会拽成这个样子。平常她,每日里不定得怎么被他欺压呢吧?
  反是平常倒压根没把魏昊鹏那话放在心上似的,又一拉他手,兴冲冲笑说:
  “走啦,还看什么看。明儿我就让魏天师瞧瞧,什么叫□情工作两不误,嘿嘿!”
  宗俊原想说些什么,可一见她摩拳擦掌的样子又忍下了,转而也笑了笑,凑过去悄声道:
  “这么有信心?满面春风嘛。嗯让我想一想……可是我才刚爱的鼓励做得有效果?”
  平常脚步一顿,脸刷地就红了,不自禁瞄了瞄四周,终是没敢发作出来,只在他紧攥着的手上使劲狠掐了两下,却换来他更加得意的低笑声。
五十七
  接下来两天,平常把所有闲暇时间都投入到图书馆那一本本砖头厚的书著中去,展开地毯式搜索,认真地进行翻阅,遇有相关内容便成段成篇地抄录下来,并都标注明出处和页码以备查找。宗俊从旁协助,每每一个眼神过去,够书搬书插还,及时准确任劳任怨。
  就这样还把她累得眼花手软。
  捏着厚厚的摘抄笔记,疲惫地依在宗俊身边往宿舍走的路上,清凉的夜风无孔不入地吹在身周,平常微微打了个寒噤,不由向他偎得更紧些。感受到那条揽在肩膀的手臂也跟着收了收,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提,心头一片安宁轻松。
  
  夜色真好。
  恋爱真好。
  宗俊真好。
  呵……
  
  到了楼门前,宗俊并没如前几日一样即刻放她进去,而是把正悄然打着呵欠的平常带到树后那片光影处,然后盯着她水漾的双眸和微张的粉唇看了片刻,蓦然将头俯了下去。
  他的需索和渴望尽数融进到辗转的吮吻里,缠绵又不失刚劲,迫得平常节节败退,恍惚中已软绵了身子任其施为。她的柔顺则化为无声激励,鼓动得宗俊更加热血沸腾,连日来的枯燥与抑压终于一扫而光,只有眼前的可人儿和她口中的甜蜜,吸引着他蛊惑着他,让人怎也爱不够。
  
  平常被他紧紧压在树干上,身后冰冷身前却是一片炙人的火热,强烈的反差令她更为晕眩,迷蒙中竟不知宗俊的唇何时已下滑到自己的颈窝处,只微闭着眼无意识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时间在神魂激荡中悄然流逝,当宗俊那双滚烫的手寸寸探抚,已从身侧拨开她的风衣钻入到小衫下摆时,微凉的腰际骤然得的熨炙,令平常不由轻颤了下,唇边溢出一道细碎的浅吟。
  寂静的夜色中,这旖旎之声虽是极轻,却仍叫正处于迷沌状态的两个人心头同震,脑中猛地一激,旋即相继清明过来。
  
  宗俊懊恼着勉强收束了体内叫嚣的冲动,一点点挺直身躯,在她和自己之间留出些少空隙。当调皮的夜风迅速填补到其中,那丝凉意更令他咬住牙关,紧攥着犹想蠢蠢欲动的手指紧张地盯视眼前之人。
  平常抿着唇脸似火烧,一径低垂头颤手整理着身上衣物,待拢指又顺了几下长发后,才觉心口横亘的那股热流稍有平息,脑中也逐渐恢复运转。
  本来通过前几天那“爱的鼓励”,她已在心底里重新接受了宗俊的有意亲近,并没再对此感到厌恶或是产生其它不良情绪,她还曾因这窃喜过,为自己不致有某种障碍而暗地轻松。可她却从来也没想过,他们俩在拥吻之外还会发生什么更加私秘过火的肢体接触,而那些亲密行为又将是多么的羞人和难以启齿。
  以后,他和她还会这样吗?甚至更……哦天哪!
  
  其实平常并不如何讨厌刚才的那种感受,只是觉得羞窘,为宗俊的大胆和自己情不自禁下做出的反应。
  她抚了脸默默沉吟着,不敢抬头去看,也实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只好干脆跺下脚,推开僵在身前的他一溜烟跑了。
  只可怜忐忑不已的宗俊,呆立在那里,一忽儿懊悔适才的情难自控,一忽儿又担心她明天的反应,下意识里却还忍不住要将那动情一刻默然回味。心似火烧。
  是夜,两人都辗转难眠。
  
  第二天早上,手机又发出轻震后,平常磨蹭了许久才下去,却也没拒绝去握宗俊迟疑着伸过来的右手,偷望中两人都在对方熟悉的笑眼里发现几分赧意,于是又各自悄悄松了口气。
  
  ◇◇◇ ◇◇◇ ◇◇◇
  
  到研究室里,老板还没有来,只坐着魏天师在电脑前凝神奋战。平常打了个招呼后,也不去看他是否仍没有回应,便放下书包挂起外衣,麻利地开始擦扫房间。
  待忙完了一圈洗净手坐下,正往外掏笔记,抬眼却发现魏天师一反常态地拿眼直盯着她。
  平常眨了眨眼,直起身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魏天师眸光一闪,重把视线调回到显示器,并没言语。
  平常见怪不怪,耸了耸肩又坐回去,把笔记和书本水杯一一摆在桌上,看看表再起身去把电水壶接了水通上电,又自储物柜里拿出老板的茶叶和杯子备在一边。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忙着,眼角余光却发现魏天师的眼光仍是时不时地跟着自己,抿抿嘴不由疑惑,大神今儿犯什么毛病了?
  低头瞅了瞅身上,没什么不妥啊?想了想,干脆走过去,拿起那本摘抄笔记,递到魏天师跟前,轻笑着道:
  “魏昊鹏,这是前两天老板让我查的资料,你有空先帮我过一过,好不好?”
  见平常靠近,魏天师又定定地瞅了她两眼,才伸手接下笔记,随意地翻了翻,只看过两页,就递了回来。
  平常接在手里,看看他脸上表情,未置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由有点泄气,“嗯,给点意见嘛?是不是还不够全面?”
  
  魏天师闻言终于挑了挑眉,向后往椅背上一靠,拿眼在她脸上滴流转了两转,才勉强开了金口:
  “杂乱,机械,切题内容不突出。如果要老板这样通篇累读,还用你整理吗。”
  “呃……”平常被他毫不留情的话打击到了,不由低声分辨:“可我拿不准老板到底要的是哪些,就想着多备上几篇总没错碍…这里面都有相关字样的,多少总有用处的吧,就当是,博采众长嘛。”
  这下魏天师终于多了点表情,一仰头翻了个白眼,“真奇怪你是怎么觉得自己适合做这行的。”
  平常无语了。这人……嘴巴好毒哦,竟是不说话装深沉时倒还更让人好接受些。于是一拂身坐回自己桌边去。咱巴不起你,躲了还不行嘛。
  
  谁知魏天师今儿竟还抽风到底了。他似笑非笑地盯了她身影,慢悠悠又整出句:“逻辑混乱倒也罢了,再被爱冲昏头的话,试问一个女人的脑容量还剩多少?”
  平常咬了咬唇,终于“腾”地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忍你够久了倒也无需再忍:“魏天师果然天赋异禀,单这毒舌功就让人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然后她推开座椅,转身往门边走去。老板还不来,只好躲得更彻底些。
  “哏哏……如果我是你,就穿好外衣再出去。”这厮今儿真病得不轻!
  平常正走到门口,闻言有心回身给他抛下个不屑的笑容再接着挖苦一句,可眼角余光先在镜子里觉出异常,不由凑近了定睛细看,天哪天哪!结果刷地一下就把脸整个都臊红了。
  
  她的颈边一溜儿的刺目红痕,在没有衣领掩饰的情况下,全部都清晰地暴露在那里!
五十八
  平常最近看魏天师的眼神都是透视地,除了实在不可避免的接触外就连脸都不肯向他的方向转一下。魏天师则更是保持一贯酷傲作风对她视而不见。两个弟子间的这点异常看在吴振宇眼里不由暗自纳闷。
  大鹏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向来不喜跟女孩子接近,再加上自己隐隐猜疑的那点原因,对于这小子会这样表现可说是半点都不奇怪。可平常这女生一直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淡定随意,勤恳又和善的,凡事没见她计较过,这次却是什么原因被大鹏给得罪狠了不成?
  虽说以往在研究室里三个人也大都各忙各的,可中间偶尔穿插着女弟子对他们俩笑吟吟的问候和恭谨的请教声,还是很和谐地,如今这气氛……就显得有点烦闷了。
  
  于是这天当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吴振宇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对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平常和颜悦色地问:
  “午饭准备在哪吃?今天男朋友还来接你吗?”
  平常一愣后起身,摇头道:“还没定呢,嗯,那谁……他不过来了。”
  自那次吻痕事件后,她就严令宗俊不许再踏近研究室周围二百米处。一想到魏天师看见他就有可能想起那档子丢人事,她就觉无地自容。所以现在老板一问起宗俊,她就不由得脸红了,还有点不自在的小心虚。难道,老板也知道了?
  
  “哦,那正好,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大鹏,你那边好了没?”
  吴振宇忽略掉女弟子脸上的小羞赧,转眼去叫仍埋头在那的另一男弟子,他决定今天好好犒劳犒劳两个小的,也趁此机会拉近一下他们师生和同门之间的感情。
  魏昊鹏抬眼看过来,然后默不作声站起身,收拾一下走到近前。
  “好了。难得老板你大出血,不宰白不宰。我要去醉桃源。”
  “你小子!”吴振宇抬手照他脑后撸了一下,“去哪你可说了不算,今儿女士优先。平常,让你选。”
  
  平常愕然瞅着笑容可掬看向自己的老板,天呢,不是吧?英明神武的他真要请自己吃饭?呃呃呵呵,平时倒也听别的同学说过有噌老板白食的美事,可她的老板从来都是来去匆匆日理万机地碍…呵呵哈哈,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星星眼了。
  “不用不用,呵,老板,那怎么好意思?呃,要不,我们AA制吧?”
  她倒是真的不想错过与老板共进午餐的机会,而且也没觉得自己有占老板便宜吃白饭的资格,可是,汗~~要她说这顿她请算孝敬老板的,她又没那实力,想也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是肯随便糊弄什么吃就行的了,那,不定得多少银子呢吧,她可对自己的小钱包心里没底。
  
  魏昊鹏朝天一翻白眼,吴振宇则是被她的话给逗乐了,知道这个聪颖勤奋的女弟子偶尔会很“纯朴”,可也没想到会这么纯朴。嗯,如今看来很难得了,不过也让他这老板会感觉到压力哦,这样的孩子怎忍心教坏。
  “哎,你也叫我老板了,就别这么客气啦。开学这么久,你们也都很努力,我很欣慰。吃顿饭就当是鼓励鼓励,走走。”
  吴振宇不由分说一拍平常肩膀示意她出去,平常想想也不好过分忸怩,再看魏天师一副冷嗤嘴脸更不想被他笑讽小家子气,于是只得点点头跟上。
  
  平常自是不好随便作主去哪里吃,在老板又问起时,就如实说了自己不大清楚这个,随他决定就好。于是吴振宇看了魏昊鹏一眼,还是带他们去了醉桃源。
  醉桃源离学校有点距离,所以吴振宇开上他的V8载着他们过去。平常到地儿一看,原来是川菜啊,不由暗自心定,今儿口福不错。
  这里装潢富丽,客流很多,他们好歹在大厅靠窗边处被安排了一个位置。平常坐定后,静静地环视四周。
  这一细看就觉出不同来,大厅里往来川梭的服务员上酒上菜,仪容整洁动作轻灵,遇有客人询问时或躬身或静立,脸上一色的专注浅笑,轻声细语。一桌挨一桌的客人纵也不时地推杯换盏,可都是在小范围内饮食说笑,衣着也都很光鲜齐整。
  看来这里果真不比普通餐馆,档次应该很高。
  
  在服务员递菜单过来时,吴振宇拿手一比平常,示意由她先点。平常推让未果后只得接过来看了几眼,却被自己熟悉的几道菜式后所标注的价格暗吃一惊。难怪魏天师说不宰白不宰呢。
  平常犹豫一下只点了一道沸腾水煮鱼,就将菜单给推到老板跟前,这回吴振宇没再推让,径自又点了几道菜,见魏昊鹏没表示异议就直接叫服务员走菜。
  吴振宇因要开车,没有点酒,只要了一壶普洱,又给平常叫了一杯现榨果汁。
  趁着菜还没上来的时候,他和两个弟子先说了会闲话,见平常已不再如刚坐下那会拘束了,就准备把话题展开,却在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暗自皱了下眉头,吴振宇站起来,转身,然后对着正大步朝这边走来的那道身影微微一笑。
  “在门口看着你车子了,就进来堵你。呵呵,吴老二,近来怎样啊?”那人满脸堆笑着走到近前,伸手握住吴振宇的手,不高不低地说着亲热话。
  “老样子。听说你最近很忙?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吧?”吴振宇大力回握,脸上表情不冷不热。
  二人站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声音都不大,却也引来周围人的几分注视。实在是拜外表所赐,吴振宇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了。
  
  平常认得这瘦高挑的眼镜男是天诚律师事务所的汪天诚,有次随老板去上庭的时候远远见到过他过来打招呼。天诚的招牌很亮,这个人在业内好象也薄有名气,可她感觉老板并不怎么待见他。而且魏天师对他更不感冒的样子。
  不过那次平常只是去旁听,隔他们很远,具体的互动瞧得并不清楚,靠的只是直觉。
  
  一番寒暄过后,汪天诚把视线往这边挪过来,扫向桌上另两人。平常看魏天师自顾坐着未动,犹豫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冲他微笑点一点头。
  吴振宇于是伸手给他们做了介绍,当听说她就是吴老二今年新收的女弟子时,汪天诚脸上划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只定定看了看平常,和煦地笑说:
  “不错不错,小姑娘年青有为很机敏的样子,跟着你老板,肯定前途无量啊,呵呵。”
  待平常谦逊着谢过,他才又把眼转向魏天师,脸上从进门就带着的笑意却是收了:
  “怎么着小鹏,没看见你诚哥是不是?连个招呼都不打?”
  
  魏天师闻言只撩起眼皮看了看,淡淡地叫了声“诚哥”,就算是招呼过了。汪天诚虽脸色不大好看,瞟瞟他可也没说什么,吴振宇在一边袖手作壁上观,竟半点没有要解围的意思。
  平常无声站在那,感受到几人间气氛有点诡异,却不知缘由,自是面上静默心里暗自犹疑。
  场面正尴尬间,一道清亮柔美的声音插了进来:“老板,车子停好了。我们的位置在那边,要不要请您的朋友一起过去?”
  
  几人同时扭头看向发声源,见是一个身着精致套装的窈窕女孩,正噙着一抹浅笑殷勤地看着汪天诚。
  自听到她的声音平常的心就是一紧,随即看向她脸庞的眼睛更越睁越大,周雨辰!
  怎么是她?她的变化……可真是太大了!
  
  ◇◇◇ ◇◇◇ ◇◇◇
  
  因着那两人的加入,这顿饭吃得平常没滋没味的,可惜了那桌地道又价格不菲的川菜了。
  周雨辰比以前更加长袖善舞能说会道,整场饭局就看她和她老板俩人一唱一和地,气氛倒是蛮热闹,可有谁能真正受用怕是未必。
  平常一直静静地观察着她,发现在细致的妆容和得体的装扮下她显得要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却也很妩媚,动人,嗯,说句不大情愿的老实话,还真挺漂亮的。
  记得以前她可是很一般呢,由此可见人靠衣妆这句话还是的确很有道理。
  
  周雨辰和平常的互动并不多,两人间就象她所介绍的那样,只是曾做过几年校友,彼此都有印象罢了。
  对她的撇清行为平常并无不满,只是微觉奇怪罢了。不过她没有借此机会和自己套近乎,平常却是乐不得的。
  周雨辰大学毕业后并没考研,听宗俊说是因为家境不好才放弃的。却没想她到了天诚事务所做了助理啊,以她一向的不甘平淡,并且还有脑筋有能力有手腕,想必假以时日后能混得不错。
  
  看得出周雨辰对她这位老板很是费了番心思逢迎的,但她做得又很得体,半点没显刻意的样子,便是平常自认对她有些了解,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更高杆了。而且她老板很吃这套。
  由于R大是周雨辰母校,所以她和吴振宇、魏昊鹏也有些共同语言。虽二人接话题并不热烈,可即便是惯常冷漠的魏天师,也在这笑容可掬的女孩子面前保持了一定风度,因此有她从中周旋,这场故交相聚后来倒很显几分和谐。
  平常虽不喜周雨辰的心机深沉,可也知道她家境不好只能靠自己去汲汲营营,倒是对她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有些认同,席间也就一直保持淡默和善。周雨辰想是感觉到了,看过来的眼神也了然平静。
  
  就这样各走各路吧,在眼前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互不干扰。
五十九
  何其慧毕业后没有考研,而是进了自家的一间贸易公司。在总部培训了一段时间后,立马打包来了北京,名为到分公司实习锻炼,实则与亲亲男友近相厮守。
  周六,平常和宗俊应邀去小奇的公寓与他们相聚。
  电话里说好了要在家吃不出去,她还跟宗俊撇嘴,又暗留心眼儿跑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真空包装的肉肠鸭肫,怕到时候不是饿了肚子就是会闹肚子。
  
  排队交款时看到有一个貌似白领的女人打外面路过,平常不禁又想起那天所见的周雨辰来。
  事后她也曾对宗俊提起过,显然他并不清楚周雨辰的动向,听说进了天诚还很替她高兴。说周雨辰一向志向远大,在一家好的公司效力估计会有很好的发展。
  可是,平常倒没觉得像她那样能有多么好,时刻带着面具做人看脸色行事处处小心翼翼,甚至拍老板马屁都得要记着不露了痕迹,成天多累啊!
  等以后工作了,自己是不是也要面对这样的情形呢?寒哦~~
  
  宗俊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屈指在交握着的手掌间轻轻搔了一下,凑近她耳边低语:“嘿,回神了诶!看谁看愣眼了,帅哥不是正在你身后呢嘛。”
  平常回头失笑,然后故意往前迈了一小步,又做出严肃的神情来以示鄙视,嘴里边轻声嗤笑着:“什么时候自我感觉这么好了你?离远点,公共场合,要注意影响。”
  一手从购物车里往传送带上拿东西,一手仍攥着她的宗俊含笑睨视嘴角轻勾,“现在才想起要撇清了,晚啦。还不快一起往外拿,后面人都排着呢,要抓紧时间。”
  抿唇一乐后,平常也上前用空着的另一手帮他紧忙活,直至付钱离开,两人拉着的手也没有松开过,令身边偶然看到的人不禁会心而笑。年轻真好。
  
  小奇的公寓平常没少来,对其脏乱早见怪不怪,心情好时也曾帮他大肆清扫过一次,可没两天又被他当成猪窝来祸害就泄了气不愿再理,不过这会见这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的样子着实吃了一惊。
  再看眼前穿着情侣装神态自得的这一对,不由她咂咂嘴巴,还未来得及发表感叹,就被何其慧七手八脚拽到厨房:
  “快来快来,这里还有更神奇的,当当当当……”
  厨房里倒是没以前干净,毕竟之前这处仅是摆设而已,如今的料理台上却摆满了杯盘调料和食材,平常不可置信地斜睨一脸得意献宝的何其慧:
  “别告诉我你突然变身成田螺姑娘来拯救我小弟啊!我可受不了刺激,来时胃药忘了买。”
  “切!胃药倒是不必,就怕说出来吓坏了你,田螺姑娘正是你小弟,哈哈!怎么样,厉害吧?看,一会要做油焖尖椒、糖醋鱼、京酱肉丝、软炸虾段,还有西红柿炖牛楠!哦哦……”
  
  小奇?平常顾不得惊异,先凑到近前逐一去细细打量,看了半会,竟是连配菜都准备齐全,虽还都是半成品,却也色泽鲜嫩勾人食欲。
  “这都买现成的吧?我在超市好象看到过,蒙谁哪?”
  “谁说的?这可都小奇一样一样备下的,昨晚我亲眼见的,还帮着忙活了大半宿呢!嘿嘿,惊艳了吧?忌妒了吧?”
  “真的?他什么时候学……哎?!不对哦~~昨晚上……昨晚上你就到了?不是今儿早的火车吗?”平常一脸的不信,只当她是替小奇鼓吹呢。
  
  何其慧卡了一下,转了转眼珠,思量着这事总不好大张旗鼓地跟人显示吧,尤其眼前这位不仅是自己闺密,还是亲亲老公的姐姐呀。于是只得噘噘嘴含混过去,“爱信不信!一会等他亲自掌勺你就知道了。”
  平常对自家小弟的懒散心中有数,可那小子时有惊人之举倒也确属实情,难道说……他就为了讨心上人欢心,竟偷偷学了手厨艺?嗬!爱情真伟大~~
  “嗯,那什么,你吃过他做的菜么?这顿之前?”
  “有啊,今儿早刚吃的。”
  “哦,就没什么不良反应?”
  
  “说什么哪嘿?俊哥,快把你家傻妞领走,挺大个子在这晃悠地,碍不碍事。进去等着,看哥们这就给你们露一小手!”正巧小奇进来不爱听了,抄起菜勺开始赶人。
  宗俊忍笑把伸脚去踢的平常给拽过来,揽住肩膀往门外带,“来吧我们去那边坐,这小子练了有阵子了,今儿不好好显显还能罢休?”
  “他还真练这个了?好家伙,我怎不知道?哎,你知道?那你也练过了?”
  “我哪有,呵呵,我练它干嘛?一时半会的又没有用武之地。”
  “哼哼,就说你感情没到位吧,还找借口。我受刺激了……我生气了!”一想奇懒无比的小奇竟为热爱美食的何其慧去苦练厨艺,再看眼前这家伙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平常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唉你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小子你还不知道他?无利不起早的主,这巴巴的学这手,还不是为了……咳,你就没发现这屋里有什么变化?”宗俊欲说还休,看了眼门关得溜严的厨房后小声对怀里还鼓着腮的人提示了一句。
  “变化?是干净了很多啊,哦,还添了几样新摆设。哎……是比以前舒服多了,清爽温馨,看起来总算是有家的感觉,呵。”
  平常初看时还蛮新奇,坐在沙发上把新买的座垫和抱枕拍了拍,四处扫视一番,又绕到小阳台和卫生间去都转了转,却忽尔感觉不对,重又折了回去,那上面摆的牙具和毛巾……
  狐疑地看了看宗俊,在他眼里看到的那抹意味深长令她更感异样,难道说,他们……
  又忍不住去探头往半掩的卧室里瞥了瞥,天哪,这是要同居啊?!死小子,他才多大啊!这这,要是让奶奶和三婶知道了还不得……
  
  看着她呆怔住的眼神和一脸的匪夷所思,宗俊就知道,自己这先给她打预防针是做对了,不然一会当着人俩的面才这么表现的话,岂不让人面上下不来?
  
  ◇◇◇ ◇◇◇ ◇◇◇
  
  餐桌上,小奇的手艺果然大受赞赏,看着他的自鸣得意,何其慧脸上的欢快满足,以及两人时不时的手眼碰撞,平常却有点食而不知其味。
  同居碍…虽早知道他们爱得很深,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在平常看来,那还是很遥远的事啊,遥不可及……
  
  许是看出她的不对劲,饭后何其慧借故把平常引到卧室里坐了会,两人面面相觑后还是何其慧微红着脸问了出来,是不是对他们准备同居有什么意见?
  平常摇头,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说了句:虽然你们交往也很久了,可第一次对女孩子来说一定得慎重哦。你,你要想好了才行。
  何其慧呆住,张着嘴巴歪头看了她老半天,才从平常闪烁的眼神里冒出一个奇异的猜想:你们,你和宗俊,该不是还从来没有……那什么过吧?
  平常一甩手少废话,现在说的是你们,我们俩又没要同居。
  何其慧翻着眼睛拄头呻吟起来:你们在一起都有四五年了吧,哦,可怜的宗俊碍…
六十
  一到路口,平常就站下了。从宗俊手里接过书包,往他脸上看了一眼,把声音放柔了问:“今儿中午一起吃吗?我想西门那家的大包子了。”
  宗俊嘴角原本有些下耷的线条微微提了提,握着她的手,不愿自己回视过去的眼神表现得太哀怨:“不用非得吃那个,我这还没想呢,还是可你爱吃的来。那,中午我还在这等?”
  “嗯!”,平常巧笑着一点头,又在他手上施力捏了捏才放开,脚步轻盈地继续往前走。
  宗俊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抿了下唇,吁出口气也转身去了。
  
  平常感觉得到他这几天情绪不高,也影影绰绰知道点原因,可他不说也就乐得装傻。心里只恨那该死的小奇,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没事玩什么同居呀?还非得那么大张旗鼓地当他们面来显摆,成心刺激谁是怎的?
  前个就在电话里跟自己大言不惭地吐嘈:“大三那会慧慧就被我给拿下了,你说你老大不小地还在那拿捏个啥?俊哥他咋恁客气泥?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臭小子跟自己都这么胡咧咧,当宗俊那想必更不能含蓄了,唉。
  
  不过这种事真的很可气哦,像自己和宗俊这样的“好孩子”居然会被人笑话?真是岂有此理了。嗯哏,好孩子上的引号可是给宗俊加的,他也不完全是很无辜。
  平常撇撇嘴,不再去想它。反正现在这样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拐到楼门方向,远远就见前面的人都放慢下来往一边频频张望还有指指点点的,怎么了?
  近前一看,原来是有辆车子招摇地停在那,这谁的呀?太牛了吧?
  平常也有些好奇地歪过头去看,却见那车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下一个人来。
  
  又是周雨辰!
  平常张大了眼睛又扫了一下那车子,再急忙把唇抿抿收敛起惊讶神态。
  周雨辰乍见是她站在左近也不由微愕,眼神闪了闪,才抬手一拢发梢把头轻轻点了点。
  平常见这矜持模样,自是无话,拿眼神稍稍示意便想错身走开。
  却不料周雨辰略犹豫后竟闪了过来,还伸臂在身前一拦,然后面上含笑把她轻轻拉过几步一同走到路边。
  平常挑眉,却没拒绝,只拿眼在她脸上扫视,默不作声。
  
  离那车稍远,周雨辰脸上的笑才更深切些,语气里有着无奈,又带几分熟稔:“我老板的车,忒烧包了是吧?我搁里边都坐不下去了,呵呵。”
  平常眨了眨眼,又回头瞟了瞟那车,才转回来淡淡一笑:“是有点。你在这等他么?”
  “是啊。他去找你老板了,还有那位魏天师。呵呵,哎你怎么样啊?身边挨俩大神,很有压力的吧?”她的眼细细在平常脸上巡视,专注的背后似乎有什么深意,令人不觉不舒服。
  于是平常扯了扯嘴角,随意应付了句:“还好了。哎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在这慢慢等吧。”就想转身走开。
  周雨辰似是早料到她懒得敷衍的意思,并未再做阻拦,只眯着眼呵呵地笑笑,语焉不详地顺势告别:“你这拗脾气,呵。那就回见吧。”
  
  在三楼缓步台,平常迎面遇上正走下来的汪天诚,他步履匆匆的样子,眉头紧皱着,脸色似有些凝重。
  平常脚步一顿,见他瞥过来的眼神正巧和自己相对,便点了个头,微笑着道一声你好。
  汪天诚原本下行的步伐急急收住,居然站定了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嗨,你好你好。平……平常吧?刚在小鹏那坐了半天,还在想怎么没碰着你,尽跟他两个大男人哈啦怪没劲的,呵呵呵。”
  平常见他竟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对方可是衣冠楚楚的成名前辈哦,可他接下来说的这种半玩笑的话,却又叫她略不适应,便只得礼貌地笑笑,然后微微侧过了身子,把过道让出来。
  汪天诚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下次再和他两个聚会时,一定得把你叫上,平常,有机会再聊了。今儿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平常点头道过再见,又目送汪天诚下了几层台阶,见他还回头冲自己摆手,便也笑着把手举起挥了挥。
  
  回身继续往楼上走时,一抬眼就看见老板正站在顶端的拐角处,带着若有所思地表情看着自己。
  
  ————————————二更 ——————————
  
  那次午饭过后,平常似乎觉着老板突然从神坛上走下来了,少了许多的距离感。于是逐渐敢于就被布置的任务层层发问,而不再是恭谨地机械执行,也会在整理案例时大胆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甚至是在工作间隙说上几句无关的闲话。
  吴振宇貌似也很乐见她的这些变化,总是详尽讲解微笑倾听,并会不时地鼓励她阐述观点,发表意见。对于她不再过分地敬畏而感觉轻松。
  因此平常一见他身影,立即迎上去笑问:“老板,送人呢?我刚看到汪律师下楼去了。”
  
  吴振宇再瞄她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等她上来后一起往研究室那边走。走没两步,又转脸看过来:
  “对了平常,你和汪天诚的那个小助理,是不是不怎么熟?”
  平常一愣,“周雨辰吗?呃~~那个,是不怎么熟碍…怎么了?”
  “哦,好好,没事。”吴振宇笑了,脸部线条也为之一松,“其实,我跟她老板也不是很熟。”说完,他耸一耸肩,还歪下头抿抿嘴。
  虽一时没理解透他的意思,平常还是被他难得一见的逗趣表情引得一乐,两人都笑着走进了屋里。
  
  魏天师正抱臂站在自己桌前,脸色不豫,循声望了过来,在平常那里都没做停顿,便把视线直接凝到老板脸上去了。
  平常懒得理他发的哪门子神经,只管自走到一边,不过眼角余光似见老板做了下什么手势,等她扭头去看时,两人都已各自坐了下来。
  
  一上午老板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魏天师那边也消停得很,不过脸上始终是阴着的,平常觉得他们两人都不大对劲,却不敢问,只得安静地伏在桌上看案例。
  心里却忍不住猜想,不是跟汪天诚来这有关吧?……老板还莫名其妙问到了周雨辰,怎么回事?他说,他跟汪天诚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明白。
  反正,看老板的样子,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跟周雨辰有太多接触吧……还好。
  
  中午在路口迎上宗俊,两人拉手走出几步后平常偶地想起一事,就马上站定,抻平他的手掌心,在上面用食指画了几下,然后问:“这个标志是什么车子的你知道吗?”
  宗俊只是觉得痒,把嘴咧开却没敢抽手,倒并未看清她画的什么东西,还是在她连比带说之下才哦了一声,又忙把手给攒起来,屈指去搔掌心:
  “那不迈巴赫嘛,顶级车,你怎么问这个?在哪儿看过么?”
  “哦!我好象也听过这个,名气很大的哦,难怪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了。是周雨辰她老板的,今儿上午开到我们楼前去了。”
  “嗬,她老板这么有货。”宗俊咂咂舌,转瞬又皱起眉头来:“不过他可也够招摇的了,连你这车盲小白都能被吸引到。周雨辰在他那儿,真是不大容易做的。”
  
  平常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隐约泛了点酸劲,上次不谁那么卖力地夸过人来着:“以她那能力和志向,现阶段只做做助理罢了,还有什么容不容易的?”
  宗俊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唇角,眸光中闪着些笑意,伸臂过来揽住她引着继续往前走着:
  “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们通电话时,我听周雨辰说你们这行水深着呢,她那所里又个个是人精,稍不注意就被人算计了去。就说给老板做助理这事吧,没人爱干才推给她的。她头先还不明白当是好的呢,结果吃了几次暗亏才晓得怎么一回事。”
  平常偷偷撇嘴,心说:我看她可干得劲劲儿的呢。
  
  虽没看到她表情,宗俊也能料到她的不以为然,于是摇了摇头把手再紧一紧,又道:
  “你还别不信,不只是她,多少个找着工作的人都这么说,社会很复杂。任是做得再多心理准备,还是随时有可能令你大吃一惊。我们现在还在象牙塔里,经历到底差得远了。”
  平常这会的关注重点却不在他的社会论上,而是才回过味揣摩起来,他说前几天和周雨辰通过电话?那是在自己才告诉他遇上周雨辰之后不久了?嗯……够关心够快速的嘛。
  酸劲好象更浓了。
  宗俊发现她的心不在焉,也就住口不说,毕竟他们还得在校园里呆上两年。而且,以平常的个性,就是工作后也是不难与人相处的,到时候再看吧。
  
  “想什么呢,嗯?就吃这家小炒好么?”拉她在左近的一家小店前站下,宗俊低声询问着。
  因正对他腹诽,平常也就没客气,选自己爱吃的当然比陪着他咽干包子强。于是偏偏头当先拐过去,宗俊顺势紧跟,不过把揽在她肩上的手臂是放下了。
  拿着菜单点了顺口的一菜一汤,瞥了眼正瞧着自己的宗俊,抿抿唇又点了一个他爱吃的,才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宗俊低低头,无声地笑了。原来看喜欢的人为自己喝干醋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六十一
  周末,郝夏宁去科室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又巡房一圈后破天荒地提早更衣离开,已习惯了她近乎严苛的管理作风的小住院大夫不由暗自惊奇,凑到当值的主治医跟前去偷偷询问,正当两人小声嘀咕时就听脚步声响,却是郝主任突又回返了推门进来。
  郝夏宁隐约听得她们两句谈论,也知道底下人都对自己平素的不苟言笑和超强责任心有些微词,时或背地抱怨,可当面得知毕竟却是另一码事,于是脸上稍僵后又不由对面现尴尬的两个人轻浅一笑,拍了拍急着挺身站起的小住院医肩膀顺势坐了下来:
  “小李啊,今儿正赶上你班,我有点事要请教请教你呢。来,坐坐。诶老赵,你小侄子上次来看心肌炎回去后用了药效果怎么样碍…”
  
  回家的路上,郝夏宁一边小心驾车一边忍不住分神回想,自己真的有她们说的那样不尽人情吗?跟自己相处,真的很累?……平常一直不肯再来家里玩,是不也是这个原因呢?
  唉,儿子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自己是心里有数的,他的烦闷和抑郁虽不显现人前,可她这当妈的却哪能半点不知晓呢?再看这两三个月他脸上的笑容和那兴兴头头的精气神儿,就跟整个变了个人一样,让人看着都心里边舒畅,这功劳,可算不得在她这当妈的身上。
  不过平常那孩子也忒是心性强,只在将开学时来家一次后就再也没过来,自己亲自打电话给她都这样那样的理由推了,真是想让人疼爱都不得其法。明明看起来那么乖巧个女孩子,怎么就这样执拗倔强?唉……俊俊以后怕是还有得苦头吃呢。
  今儿平常好不容易肯答应过来,一会还真得寻隙跟他们说说那个事,小李不也说,读研后男女生都不耐烦住宿了还是租外头方便么。儿子那边应该是没问题,前两天还听他失口说起平中奇那女朋友也过来住的事,虽是怕自己知了反感马上就岔了开去,可细观神色琢磨着他必也是羡慕那俩孩子能在一块的。
  唉,儿大不由娘碍…况且他们两人也都不小了,经了这么些年感情也一直稳定,自己倒大可放心。是该给孩子们多些机会融合接触,日后毕业了选择去向才可……只是,该怎么提起这话茬呢?平常那孩子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平常在超市里细细挑选着水果,一个个拿起来比较再放下,老半天也没挑得几样。宗俊在旁看着,开始还给点意见,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啊,后来干脆不出声了。只唇角抿着笑在一边闲站着。
  再磨蹭也总是要去的,平常心里暗叹着,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挑捡,随宗俊一同去付帐。
  站在等候收银的队伍里,她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小钱包捏来捻去,眼光无意识地在促销商品栏里流连。
  直到身后的宗俊嗯哏一声清了清嗓,才有些迷茫地转眼瞟向他,问:“干嘛?”
  宗俊稍稍倾身往右站了站,看她一眼后又略略扫了扫周围,才低声说:“不干嘛,想什么呢你?”
  “没想什么碍…哎,就你妈一人在家啊?你爸又下底下去了?”
  “嗯。下礼拜才回来。呵呵,怎么,见我妈还紧张啊?放心啦,你又不是很丑。”后面一句话,他几乎是贴她耳边嘀咕出来的。
  平常气得咬牙,手在下面一伸,也不管哪儿是哪儿,就发狠地去掐他。
  宗俊腰上受力,碍于公共场合又不敢躲得太明显,只得握了她手呲牙咧嘴地悄声讨饶。
  
  两人正遮掩着小声笑闹,旁边一只手伸长着探过来,却是放在了宗俊身侧的促销栏里,随即有男声低低道:“哎,差点忘了这个。”
  宗俊连忙往旁边让开,平常下意识转眼去看,却见那手正摸走一个包装精美的四方形小盒子。只是这一瞥,眼神极好的她已看清楚,那个是……
  再转回眼来的时候,脸上已是微微地红了,难怪自己刚才一直扫向那边的时候,他会问那话做出那动作。
  宗俊注视她站直了老实排队的俏立背影,慢慢地把视线凝聚在发间一抹若隐若现的粉颈上,耳边再听得身后那对小情侣的低声调笑,心里逐渐拱了一团火,脚上重心频移,颇有些站立不宁。
  
  因此在饭桌上当郝夏宁状若无意地说起她同事在他们学校附近有一间小公寓要招租时,宗俊的眼神不自主地霍然亮了亮,立马接口问在什么地方?有多大面积?为什么要出租云云。
  平常却惊讶又有些疑惑地看向郝夏宁,阿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她今天对自己好象也比以前更热情些似的,虽不很明显,但的的确确让人感受得到。
  郝夏宁把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不由暗叹,然后和颜悦色地解释道:
  “那同事是因为要出国,才决定把房子出租两年的,毕竟这边还要继续还贷。他那房子不大,好象五十几坪,位置还算好,出租定能抢手要上价。听说你们在R大读研才特意先来问我,我说要先问问你们的意思,然后尽快给他回复。”
  
  平常听她一口一个你们,不由悄悄皱了皱眉,颇不顺耳。再看宗俊一脸的兴奋之态,急急追问具体方位什么的,更觉心下暗恼。他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还真要搬出宿舍?
  宗俊问了半天,才喜上眉梢地转脸看她,“怎么样?要不要租?”
  平常气得愈甚,定定地看他一眼,又把眼光转向郝夏宁,才淡淡地笑说:“你随便啊,自己拿主意就是。”
  满心欢喜的宗俊方自一愣,醒悟到自己太过急切却没顾及她的心意,当即有些发急,快速地瞟了眼妈妈,见她正若无其事地低头喝汤,便伸腿在下面偷偷地碰平常,要她回眼看过来。
  
  平常把腿移开,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脚踩过去。眼神却是不肯转向他。
  宗俊没法,只得挪了挪椅子稍稍凑近,柔声劝说:“在外面住多方便,写点东西也清静,省得晚上还得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你不总嫌那里静不下心来么。”
  “我早习惯了。”平常也端起碗来小口喝汤,她知道郝阿姨一直在关注这边,索性把脸色放得更平静。
  “可是……”宗俊纵有再多的理由要说,也知她此刻正值不豫,只得欲言又止,不自主把眼神又扫向妈妈那边。
  郝夏宁见状只好微微一笑,“算了,你们再商量商量再定吧,也不急在这几日。平常,尝尝阿姨做的这鱼,看比上次的进步了没有,呵。”
  
  ◇◇◇ ◇◇◇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宗俊看了平常几次,都见她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要缓和的意思。不由也微微有些牢骚,怎么了么?有房源可租,离学校又近,多难得的机会,都读研了,有多少人还肯住在宿舍里,的确是不怎么方便嘛。
  而且,就算自己有别的想法,也不至于就非得这样防着吧?……两人总得要更进一步的,不是么?再说都这么多年了,自己隐忍得也够久了,都要被小奇质疑是不是爷们了……
  
  直到临近宿舍,平常的气恼才终于散得不少。也许,是因为小奇在外面住得自在、随意,自己偶尔不也会眼热?他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脑子活,眼力好,又学的是金融专业,本科时就已在试着炒股和投资,这几年早就小有盈余,想必也总想着要自理和自立,怕是因自己在这才一直勉强呆在宿舍里?
  老板看重他,要他学的和写的东西总是要比别人多得多,在这的环境也的确是不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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