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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系漫游指南II宇宙尽头的餐馆

_6 道格拉斯·亚当斯(英)
  福特和阿瑟盯着这把枪,当然快活不起来。
  拿着这把枪的那个人从门边走过来,开始围着他们转圈。当他走到灯光下时,他们这才看清了他穿着黑色和金色相配的制服,上面的钮扣打磨得如此光滑,以至它们闪耀的亮度足以使一个正在驶近的驾车者恼火地大闪前灯以示抗议。
  他朝门口比了个手势。
  “外面。”他说。对于这样一个能爆发出如此猛烈火力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使用任何动词。福特和阿瑟走了出去,身后紧跟着蒸发轰击枪错误的一端和那些钮扣。
  刚返回走廊,他们就被二十四个迎面而来的慢跑者推操了一番。这些家伙这会儿已经洗过澡,换过了衣服,慢跑者冲过他们身边,进入地窖。阿瑟回过头,困惑不解地望着他们。
  “走!”他们的抓捕者叫道。
  阿瑟只好继续前进。
  福特耸了耸肩,朝前走去。
  地窖里,那些慢跑锻炼的家伙来到墙边的二十四具空石棺前,打开盖子,爬进去,开始了二十四个无梦的睡眠。
第二十四章
 
  “呃,舰长……”
  “什么事,一号?”
  “有一份来自二号、类似报告的东西。”
  “哦唷,天哪!”
  高居飞船的舰桥上,舰长望着外面延伸到无限远处的太空,微微觉得有些愠怒。他躺在一个半球形的宽阔气泡下面,前方和上方是巨大的星空全景,星球在上面运行着——在航行过程中,这副全景用已经变得稀疏多了。转身往后看,越过这艘足有两英里长的巨大飞船,他能够看见他们身后稠密得多的星群,看上去几乎形成了一条固态的带状物。这是从银河系中心所看到的景观,他们正在这个区域航行,已经航行了好几年。至于航行速度,他这会儿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他知道这个速度非常快。这个速度逼近了什么东西或者另一个什么东西的速度,或者它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速度的几倍’总之,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凝视飞船后面明亮的区域,寻找着什么。他每隔几分钟就要这样做,却从来没有找到他寻找的东西-但他并不觉得失落。科学家老兄们一直非常坚定地声称,假如没有任何人惊慌失措——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把自己那一小部分向前推进的话,任何事情都将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
  于足,他没有惊惶失措。到日前为止,他认为一切都进行樽相当顺利。他用一块多孔大海绵拭了拭肩膀。他这才记起来,自己刚才正在为了什么事感到有些愠怒。那么,是件什么事呢,一声轻轻的咳嗽提醒了他,这艘飞船的舰长还站在旁边。
  好人呐,一号。虽然不是十分聪明,连系鞋带都会有些困难,但处理起事务来绝对是上好的副官料子。费牛劲才能搞定自己的鞋带,有人会一脚踹过去,但舰长不是那种人。一号不像那个面色苍白的二号,整天昂首阔步地到处走来走去,擦拭着他的钮扣,每小时都跑来报告一番:“飞船继续前进,舰长”、“航程稳定,舰长”、“氧气指标稳定,舰长”。舰长的指令通常是,“别老瞎操心”。哦,对了,这就是刚才让他恼火的事。他看着一号。
  “舰长,他在嚷嚷什么抓住了几个人”
  舰长想了想。这件事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但他不是个一天到晚申斥下属的人。
  ”那好吧,也许这样会让他高兴点儿。”他说,“他不是总想逮到几个吗?”
  福特长官和阿瑟·邓特在这艘飞船上似乎永无止境的走廊里蹒跚前行。二号正步走在他们后面,不时呵斥两声,告诫他们别有什么不老实的举动。看上去他们至少经过了一英里连续的褐色粗麻布墙纸,最后终丁抵达一扇曩大的铁门。二号对着它喊了几句什么之后,门滑开了。
  他们走进去。
  对福特长官和阿瑟·邓特来说,这艘飞船舰桥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是它被一个直径五十英了的半球形拱顶罩着,上面布满令人眼花缭乱的星星——对于在宇宙尽头餐馆用过餐的人来说,这样的景观实在是太平常了;也不是用绕着他们的环形墙壁上挤满了令人费解的各种仪器,对阿瑟来说,太空飞船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而对福特来说,这些玩意儿则太古老了——这也坚定了他的怀疑,即“灾难地带”的特技飞船把他们从他们自己的年代往回送了起码一百万年(如果不是二百万年的话)。
  不,不是这些,真正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那个浴缸。
  这个浴缸放在一个由粗糙的蓝色水晶制成的六英尺高的底座上,是一个在马看到的巴洛克风格的巨大怪物。它内部乱作一团的管道都用金叶子重点标出,而不是埋设在内部,像趁着夜深人静把尸首埋进墓穴一样;水龙头和琳浴喷头则做成怪兽状,像是要跃起的样子:
  作为在飞船舰桥上占据最显著位置的东西,它简直太不伦不类了。而且,浴缸里此时痛苦不堪,里面的人知道二号正在接近。
  “舰长,长官!”二号从咬紧的牙缝里喊出了几个字——这是一种高难度技艺,但经过几年练习,他已经掌握得很完美了。
  一张亲切的大脸和一只亲切的满是泡沫的胳膊从这个巨大的浴缸的边缘探出来。
  “哦,你好,二号,”舰长招呼道,欢快地舞动着一块海绵,“今天过得好吗,”
  本来已经立正的二号居然“叭”的一声,进一步立正。
  “我已经把我在七号冷冻舱发现的两个犯人押送过来了,长官!”他呱呱地说。
  福特和阿瑟慌乱地咳嗽了几声,
  “嗯……你好。”他们说。
  舰长瞧着他们,这么说二号还真发现了两个犯人。好吧,算他行,舰长想,看到一个下属在干他最擅长的工作毕竟是件好事。
  “嗅,你们好。”他对他们说,”请原谅我不站起来了。只是简单地搓把澡。现在,先给在座的诸位来点儿基南汤力克斯。一号,冰箱里找找。”
  “是,长官。”
  有一个没有人知道意义多么重大的奇妙事实,即银河系巳知世界中的百分之八十五,无论处于原始还是高度发达阶段,都发明了一种饮料,叫做基南汤力克斯,或者基恩提克斯,或者基诺德尼克斯,或者这一相同的语音主题的上千个甚至更多的变化中的一种:饮料本身并不相同,可以从希沃维安的“基南托尼格斯”,一种端上来时温度只比室温略高的普通水,一直变化到伽古拉卡卡的“基恩安东尼克斯”,一种可以把母牛炸成上百块碎片的玩意儿。事实上,所有这些饮料之间惟一的共同点是(除开它们的名字听起来很接近以外),它们都是在自己的世界与其他任何世界发生联系之前被发明和命名的。
  这一事实说明了什么?完全孤立的各个世界居然出现了读音相近的饮料。这不符合结构语言学中的任何理论,但它居然出现了。老一辈结构语言学家对于年轻的结构语言学家介入这一课题感到非常愤怒。年轻的结构语言学家则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兴奋,他们通宵达旦地研究,确信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一些极端重要的东西了,直到最后他们也变成了老一辈的结构语言学家,对年轻人感到非常愤怒。结构浯言学是一门苦苦挣扎在分裂和不幸中的学科,它的大批从业者最后只能以“伊安托力格斯”排遣自己的愁闷。
  二号站在舰长的浴缸前,因为遭受了挫败而颤抖着。
  “难道你不打算审问这些犯人吗,长官,”他大叫着抗议道。
  舰长困惑地盯着他。
  “看在高尔伽弗林查姆的份儿上,我为什么该这么做呢,”他问。
  “从他们嘴里获取情报啊,长官!搞清楚他们为什么来这儿!”
  “噢,不,不,不,”舰长说,“我想他们拜访这里的原因一定是为了来上一杯基南汤力克斯,是吗,先生们?”
  “可是,长官,他们是我的犯人!我必须审问他们!”
  舰长不太确定地望着他们。
  “那好吧,”他说,“如果你坚持的话。问问他们想喝什么。”
  二号的眼里闪过一丝玲酷的光芒。他缓缓走到福特长官和阿瑟·邓特面前。
  “好吧,你们这些人渣,”他咆哮道,“歹徒……”他用蒸发轰击枪顶着福特。
  “镇定点儿,二号,”舰长文雅地告诫道。
  “你们想喝什么?”2号尖叫道。
  “哦,我觉得基南汤力克斯听起来不错。”福特说,“你呢,阿瑟?”
  阿瑟眨巴着眼睛。
  “什么?噢,嗯,是的。”他说。
  “要加冰吗?”2号怒吼道。
  “噢,当然,”福特说。
  “柠檬呢?”
  “是的,谢谢。”福特说,“还有,你有那种小饼干吗?你知道,加奶酪那种。”
  “发问的人是我!”2号嚎叫道,气得浑身颤抖。
  “嗯,二号!”舰长温和地说。
  “长官!”
  “你能离开一下吗,你干得很好,但现在我想放松地洗个澡。”
  二号的眼睛开始收缩,变成了杀人行当里所说的那种“冷缝”。其意图大概是为了给你的对手形成一种印象:你弄丢了你的跟镜,或者已经醉得睁不开限了。可是,这样做为什么会让对方感到恐惧?直到现在,这仍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
  他走向舰长,他的(二号的)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细线。为什么这会被理解为一种令人恐惧的表情,这个问题同样有待解决。试想,如果你穿越特托尔的丛林时突然迎面撞上了传说中的贪婪怪兽,而它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细线,而不是像通常那样,露出满嘴撩牙,那么,你肯定有理由庆幸。
  “我能提醒你吗,长官,”二号嘶嘶地对舰长说,“你已经在这个澡盆里待了超过三年了?!”放完这最后一炮,二号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角落里,开始对着镜子练习投射眼神的动作。
  舰长在他的浴缸里动了动,对福特长官报以一丝苦笑。
  “哦,干我这样的工作,你需要放松。”他说。
  福特慢慢地把高举过头的双手放下来这个举动没有激起什么反应。阿瑟也放了下来。
  非常缓慢、小心翼翼地,福特挪动步子来到浴缸底座前。他拍了拍它。
  “这个浴缸真不错。”他在撒谎。
  他不知道咧嘴笑是否安生。非常缓慢、小心翼翼地,他咧开嘴笑了笑。这是安全的。
  “嗯,”他对舰长说。
  “什么?”舰长说。
  “我想知道,”福特说,“我能问一问你的工作,呃,准确地说,实际上,是什么吗?”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身。
  是大副。
  “你的饮料。”他说。
  “嗅,谢谢。”福特说。他和阿瑟接过基南汤力克斯。阿瑟啜了一小口自己那份,惊讶地发现它尝起来很像威士忌加苏打。
  “我的意思是,我没法不洼意到,”福特说,一边也啜了一小口,“那些尸体。货舱里那些。”
  “尸体?”舰长惊讶地说。
  福特停顿了片刻,自己想了想。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当然,他想。难道舰长有可能不知道他的飞船上装了一千五百万具死尸?
  舰长正兴高采烈地冲着他点头,同时还在玩一只橡皮鸭子。
  福特看了看周围。二号正从镜子里盯着他,但是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眼腈在不停地移动。而大副就那么站着,端着饮料托盘,亲切地笑着。
  “尸体?”舰长又说了一遍。
  福特舔了舔嘴唇。
  “是的,”他说,“那些死了的电话消毒员、客户经理,你知道,就在下面的货舱里。”
  舰长望着他,突然一仰头,大笑起来。
  “噢,他们没有死。”他说,“老天啊,不,不是那样的,他们只是被冷冻了。他们会醒过来的。”
  福特做了一件他很少做的事。他眨了眨眼。
  阿瑟则好像从恍惚状态中挣脱出来了。
  “你是说你有整整一货舱的冰冻美发师?”他说。
  “哦,是的,”舰长说,“好几百万吧。美发师、电视制片人、保险推销员、官员、保镖、公共关系经理、咨询顾问,凡是你想得起来的职业。我们要到另一个星球上去殖民。”
  福特很轻微地晃了一下。
  “令人兴奋,不是吗?”舰长说。
  “什么,用这些人?”阿瑟说。
  “嗅,别误解了我的意思。”舰长说,“我们只是整个方舟舰队中的一艘飞船。你瞧,我们是‘B’方舟。对不起,能请你给我加点儿热水吗,”
  阿瑟遵命照办了。于是,一股粉红色的带着泡沫的水开始绕着浴缸打漩儿,舰长则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真是太感谢了,我亲爱的伙计。当然,别忘了结体自己多来点儿喝的,”
  福特一口干掉自己的饮料,然后从大副的托盘里拿过瓶子,重新斟满自己的杯子。
  “什么是,”他说,“‘B’方舟?”
  “这儿就是。”舰长回答说,一边高兴地推着那只鸭子在泡沫水里游来游去。
  “是的,”福特说,“可——”
  “嗯,事情是这样的,”舰长说,“我们的星球,我们的那个世界,这么说吧,注定要毁灭了。”
  “毁灭?”
  “噢,是的。所以每个人的想法都是,把所有人装进巨型太空飞船,到另一颗星球上去居住。”
  讲了这么多他的故事后,他往后一靠,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你是指不会注定灭亡的一颗?”阿瑟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亲爱的伙计?”
  “一颗不会注定灭亡的行星。你们打算去那儿定居?”
  “打箅去定居,是的。于是,我们决定建造i艘飞船,你瞧,这艘太空中的方舟,并且……我没有让你们觉得烦吧?”
  “没有,没有,”福特肯定地说,“这个故事很有趣。”
  “你知道,”舰长接过柬说,”能有机会和别的人聊聊,真是件愉快的事情。”
  二号的灼热目光再次扫过房问,然后又回到了镜子上,就像一对苍蝇从它们最喜欢的一块放了一个月的臭肉上短暂地离开片刻,然后又回来了。
  “像这么漫鼬构航程,总会有个大问题,”舰长继续说,“到头来,你会不停地自言自语,这可真是太闷了,因为有一半的时间,你知道你下一句话将要说什么?”
  “只有一半的时间吗?”阿瑟惊讶地问
  舰长思索了会儿。
  “是的,我想,大概是一半。反正——香皂在哪儿,”说着,他游来游去地找到了香皂。
  “是的……反正,”他接着说,“计划是这样的:第一艘飞船,也就是‘A’飞船,搭载所有卓越的领袖、科学家、伟大的艺术家·你知道,所有有成就的人;接下来是第一艘飞船,或者说‘C’飞船,搭载所有那些实际工作的人,那些制造东西的人;然后就到了‘B’船--也就足我们——负责搭载所有其他的人,那些‘中等’的人,你明白了吧?”
  他对他们愉快地笑着,
  “我们是最先出发的。”他结束了介绍,开始哼一支洗澡的小曲。
  这支小曲是他那个世界里最激动人心、最多产的押韵作家(他目前正沉睡在他们后面一千六百码至三千九百码处的船舱里)为他创作的,这时恰好掩盖了可能出现的尴尬的沉默。福特和阿瑟挪动着步子,神经质地避开彼此的目光。
  “嗯,”过了一会儿,阿瑟说道,“那么,你们的行星出了什么问题呢?”
  “喔,它注定要毁灭了,正像我刚才说的。”舰长说,“它届然即将坠毁到太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或者,也有可能是月亮即将坠毁到我们的星球上。总之就是这一类的事情吧。不许具体是什么,都绝对是一幅可怕的景象。”
  “哦,”大副突然说,“我听说,邢颗行星即将遭到长达二英尺的杀人蜂组成的巨大蜂群的袭击。不是吗?”
  二号转过身味,眼里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这是他通过大量练爿才得出的成果。
  “我昕到的情况不是这样!”他嘶嘶地说,“我的指挥官告诉我,整个行星正面临着迫在眉睫的危险,即将被一只巨大无比的变种星际山羊给吃掉。”
  “是吗”福特说。
  “是的!一只来自地狱的巨型怪物,它那镰刀般的牙齿足有一万英里长,它的呼吸将使海洋沸腾,它的利爪将把大陆连根拔起,它的千只眼睛就像喷吐烈焰的太阳,它的下颚足有百万英里宽,一只怪兽,你从来没有……没有……从来……”
  “他们决定首先派遣你们出发,是吗?”阿瑟问道,
  “哦,是的,”舰长说,“嗯,每个人都这么说,我想,觉得这样确实很不错。让全体民众感到他们将要去的新行星上可以剪出很捧的发型,这儿的电力也将足够。干干净净的——这非常重要。”
  “哦,当然,”福特赞许道,“肯定非常重要。另外两艘飞船呢,嗯……它们跟在你们后面,是吗?”
  “嚷,呃,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奇怪。”他朝福特长官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自从我们五年前出发以后,一直没有收到过他们的消息……不过他们一定是在我们身后的某个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福特随着他望过去,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当然,除非,”他轻轻地说,“他们被那只山羊给吃掉了。”
  “噢,是啊”舰长说,一丝迟疑爬进他的声音里,“山羊”他的目光掠过舰桥上排列的仪表和电脑,它们无辜地冲他闪烁着。他盯着外面的星空,但没有一颗是会说话的。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大副和二副,他们看上去似乎也迷失在他们自己的思绪中了。他又瞟了瞟福特长官,发现他对自己扬起了眉头。
  “真是件有趣的事,你知道:”舰长最后说,“不过,既然说起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想法吗,一号,”
  “嗯、嗯、嗯、嗯、嗯……”一号不知道该说什么。
  “嗅,”福特说,“我能看得出你们还有许多事想交换意见。那么,谢谢你们的饮料。如果舰长能找一颗最近的方便的行星把我们放下去…”
  “哦,你瞧,这有畦用难。”舰长说,“我们的航行轨道在离开高尔伽弗林查姆之前就预先设定好了,我想,部分原因是我对数字不太在行…”
  “你是说我们被困在这艘飞船上了,”福特叫道。突然问,他再也不想打哑谜丁。“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你们想殖民的那颗行星?”
  “哦,我们几乎已经到了,我想。”舰长说,“随时吧。事实上,现在大概也到了我离开这个浴缸的时候了。噢,不过谁知道,为什么要在正洗得舒服的时候停下来?”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要降落了?”阿瑟问:
  “嗯,不是‘降落’,事实上,不能说是降落,不,嗯……”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福特厉声说。
  “嗯,”舰长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我想,根据我的记忆,我们被设定为坠毁在那上面。”
  “坠毁?”福特和阿瑟叫了起来。
  “嗯,是的,”舰长说,“是的,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想。关于这个安排有一个极好的理由,但我现在记不大清楚了。和一些事情有关嗯……”
  福特终于爆发了。
  “你们简直是一群毫无用处的十足的疯子!”他叫道。
  “哦,对了,就是这个。”舰长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这就是那个理由。”
第二十五章
 
  在《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是这样描述这颗名为高尔伽弗林查姆的行星的:
  这是一颗有着悠欠和神粕}历史的行星,充满了传说,呈红色,偶尔也会被那些多次企图征服她的人的血染成绿色。这片大陆气候炎热,景色荒芜,甜蜜而闷热的空气混合着香未小溪的气味,这些小溪趟过市满灰尘的滚烫的岩石,滋养下面带着麝香味的暗色苔藓。这片大陆有狂热的表情和兴奋的想像,尤其是那些品尝了那种苔藓的人;这片大陆同样也有冷静和幽暗的思想,属于那些学会了弃绝苔藓、并且坐在树荫下的人们。这是一片有着铁马金戈和热血豪情的大陆。这是一片身体的大陆,也是精神的大陆。这就是它的历史。
  在所有这些古老和神秘的历史中间,最神秘的人物无疑是阿瑞尔姆的那些伟大的“包围诗人”。这些“包围诗人”曾经住在遥远的山中,他们就待在那儿,等待小股的轻率的旅游者,然后包固他们,朝他们扔石块。
  当这些旅游者大喊大叫,问他们为什么不走开去写写诗什么的,而不是在这里拿扔石块这种事来纠缠人们,他们就会突然停下,然后开始吟诵七百九十四首伟大的瓦希里安歌谣中的一首。这些歌谣异常美妙,同时出乎异料地长,并且全都采用相同的风格。
  每首歌的第一部分都是讲述五个贤明的王子骑着四匹马从瓦希里安城里出来。这些王子当然是勇猛、高贵和英明的,他们在大陆上旅行,与巨大的妖怪战斗,追踪异国来的哲人,和诸神一起嚼茶,从贪婪的公主手里解救美丽的罄物,最后宣称他们已得到天启,从而结束他们的漫游。每首歌的第二部分则长得多,讲述他们的争执。争执的枝心是他们中究竟谁应该走着回去。
  所有这些都已尘封在这颗行星遥远的过去。然而,一个古怪诗人的后代编造了一些末日即将来临的假消息。干是,高尔伽弗林查姆失去了总人口中完全没什么用处的那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则继续安安分分地住在家里,过着充实、富裕和快乐的生活,直到全部突然地被一种从一都受污染的电话传播开来的致命疾病所消灭。
第二十六章
 
  耶天晚上,这艘飞船坠落在一颗完全无足轻重的蓝绿色小行星上这颗行星嗣绕着一颗不被人注意的小小的黄色太阳运行,位于不被人注意的银河系西螺旋臂的末端那片未曾标明的寂静虚空中,
  坠毁之前的几个小时里,福特·妊官曾经拼命挣扎过,但他试罔解除飞船预设飞行路线的一切努力只是一场徒劳。有一点很快就明确了,那就是,这艘飞船被设计成能够安全地(也许并非舒适地)将它的有效载荷运送到它的新家,同时消灭了在这一过程中对航线进行任何修正的所有可能性:
  飞船呼啸着、燃烧着穿过大气层,其间,它的上层结构和外层防护盾大部分剥落了:最终,它狼狈地肚皮着地,轰然落进一片阴暗的沼泽留给船员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小时:他们必须在一片黑暗中使船上深度冷冻,不受欢迎的货物苏醒过来,尽快撤离飞船,因为它几乎一着地就立即开始下陷,在淤积的泥潭中缓缓地倒竖起来。夜里,曾有一两颗燃烧的流星——飞船下坠中脱落的碎屑——划过天际,星光映出了飞船呆板的轮廓。
  黎明前灰白的光线中,飞船发出一声淫靡的汩汩声,然后便永远沉人了这潭臭泥浆。
  清晨的太阳升起来,洒下淡淡的阳光,照着一大片哀号的美发师、公共关系经理、民意测验专家,以及其他所有人。他们正绝望地爬向干燥的陆地。
  如果是一颗意志力不够坚强的太阳,看了这副凄惨景象,它也许会掉头回家,重新降落下去:但这一颗却继续沿着天空爬升着,过了一会儿,温暖的阳光开始发挥作用了,使那些正在拼搏的虚弱的人们恢复了一些体力。
  数不清的人已经在夜里被}召泽吞噬了,这并不令人惊讶。还有几百万人当时就随着飞船一起沉了下去,但话着的人仍然还有好几十万。这一天结束时,他们终于爬到了沼泽周围的陆地上,每个人都找了几平方英尺的一小块坚实土地,瘫倒在上面,以便从髓梦般的折磨中恢复过来。
  有两个人走到了稍远一点儿的地方。
  福特长官和阿瑟·邓特从附近的一座小山坡上向后望去,简直无法相信他们自己就是这恐怖经历的一部分,
  “一条卑鄙肮脏的诡计。”阿瑟喃喃地说。
  福特用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划着,耸了耸肩。
  “这倒是个很有想像力的解决方案。”他说。
  “为什么人们不能学会和谐融洽地一起生括呢,”阿瑟说。
  福特发出一阵响亮却非常空洞的笑声。
  “不,耶种办法行不通。算了,不说这个了。”他说,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
  阿瑟看着他,仿佛他已经疯掉了,当看不出任何能够表明对方的头脑仍然清醒的征兆时,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理由认为,对方确实已经疯掉了。
  “你觉得他们这些人会出什么事?”过丁一会儿,他问道。
  “在一个无限的宇宙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福特说,“他们甚至有可能幸存下来。这种事很奇怪,但却是真的。”
  他把目光从周围的景致收回来,再次落到他们下方的悲惨场面。一种奇怪的眼神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我想,过一会儿他们就能应付了。”他说。
  阿瑟猛地抬起头。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福特又耸了耸肩。
  “只不过是种预感。”他说,然后不再回答阿瑟的任何问题。
  “看,”他突然说。
  阿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面散漫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正在移动——更准确地说,正在徘徊。他的肩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他从一具疲惫的身躯徘徊到另一具疲惫的身躯,似乎在用肩上的那个什么东西对着他们挥舞,样子像喝酢了。过了一阵子,他放弃了努力,瘫倒仵地。
  阿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电影摄像机,”福特说,“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哦,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过了片刻,福特再次开口道,“不过,我完蛋丁”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阿瑟觉得幅特的这句话需要一点儿注释。
  “嗯,你说你完蛋了,究竟是什么意思?”阿瑟问,
  “问得好!”搞特说,“我这儿完全没信号,”
  从幅特的肩膀看过去,阿瑟看见他正征摆弄一个黑色小盒子上的旋钮。福特已经向阿瑟介绍过这个盒子了,它叫以太感应器。
  阿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在他的头脑里,宇宙仍然划分为两个部分一地球,和其他所有东西。地球为了给一条超空间通道让路而被毁灭了,这意味着这个划分观点有点儿不平衡,但是阿瑟坚持这种不平衡,以维系最后剩下的一点儿他和自己家同的联系。毫无疑问,以太感应器属于“其他所有东西”这一目录。
  “连根香肠都没有。”福特说,一边摇晃着手里的玩意儿
  香肠,阿瑟无精打采地望着眼前这个原始的世界,心想,如果现在能弄到一根上好的地球香肠,让我干什么都成。
  “你相信吗,”福特恼怒地说,“在这个愚昧的角落,好几光年范嗣之内措然没有任何传送信号,体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阿瑟问。
  “我们碰上麻烦了。”幅特说。
  “峨,”阿瑟说。对他米说,这听起来像一个月以前的1日闻:
  “在我们从这台机器里获得任何信号之前,”福特说,”我们离开这颗行星的儿牢是零。有可能是这颗行星的磁场出现了一些异常波动——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不断移动,找一个清晰的接收隧。你来吗?”
  他操起他的家伙,大步走开了。
  阿瑟朝下望去。那个带着电影摄像机的人已经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束。
  阿瑟捡起一块玻璃片当成防身武器,大步跟上福特。
第二十七章
 
  “这顿饭一定吃得不错吧,”扎尼乌普对赞福德和崔莉恩说,他们刚刚在“黄金之心号”星际飞船的舰桥上还原,躺在地板上直喘粗气。
  赞福德睁开一些眼腈,对他怒目而视。
  “你!”赞福德吐了口唾诛。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想找到一把椅子好倒在上面。他找到一把,倒了进去,
  “我已经在电脑里编好了和我们这趟旅程相关的非概率坐标,”扎尼乌普说,“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现在,你为什么不放松放松,为这次会面作点准备什么的,”
  赞福德什么也没说,他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小柜子前,取出一瓶杰克斯老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等这一切结束,”赞福德粗鲁地说,“结束,对吗?我就能自由地离开,去干他妈的我喜欢干的事,躺在海滩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对吗?”
  “这得看会面的情况了。”扎尼乌普说。
  “赞福德,这人是淮?”摧莉恩用颤抖的声音问,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在这儿干什么,他为什么会在我们的飞船上?”
  “他是一个大傻瓜。”赞福德说,“他想和统治整个宇宙的那个人会面”
  “哦,”崔莉恩说,她从赞福德手里章过酒瓶,自己喝了起来,“一个一心向上爬的野心家、”
第二十八章
 
  你想统治人,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之一,因为有好几个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之一就是你想统治的是什么人。换句话说就是,你能找到什么样的愿意受你统治的人。
  总结: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即,最想统治别人的人正是最不适合统治别人的人,原因就是他想统治别人。总结的总结:如果有准非常希望担任总统,那么,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份工作交给他。总结的总结的总结:人真麻烦。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连续多年,银河系总统都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享受大权在握的乐趣和别人的奉承啦,以至于他们极少注意到自己手中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
  权力隐蔽:总统们身后的阴影中的某个地方。
  如果任何希望统治别人的人都无能,那么,他们怎能肩负起统治别人的重任呢?
第二十九章
 
  一个狭小而幽暗的世界,位于银河的极偏僻处——也就是说,那里几乎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崮为它被一个阿大的无概率场所保护若,整个银河系内只有六个人有那里的钥匙。那里正下着大雨。
  大雨倾盆,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它落在海面上,激起了层薄雾;它击打着树木;它把海边的一片覆盖着灌木的土地搅拌成了泥浆。
  雨点打在起皱的铁皮屋顶上,在上面狂舞。这是这片覆盖着灌木的十地巾央的一问小履。雨水淹没了从小屋通向海岸的崎岖小径,把放在那里的一堆整齐美丽的贝壳冲了个七零八落,
  雨点打在小屋顶,从屋里听,耶种声音简直震耳欲聋,但屋里的人却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
  这是一个举止晃晃悠悠的高个子男人,凌乱的淡黄色头发已始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服很破,他的背是驼的,他的眼睛虽然睁着,看上去却跟闭若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屋里,一把弄坏了的……扶手椅、一张被刮花的……桌子、一张旧床警、几块坐垫,还有一个很小却很暖和的炉子。
  这只猫象饱经风霜的老狮,它正是这个人面前注意力集中的焦点,他朝着它弯下晃晃悠悠的身子。
  “猫咪,猫咪,猫咪,”他喊道,“咕唧咕唧咕唧咕猫咪想要他的包吗?好好吃的鱼。猫咪想要吗,”
  这只猫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它犹豫地用爪子拨着这人递过来的鱼,但很快就被地板上的一团灰尘吸引了过去
  “猫咪不吃他的鱼,猫眯变瘦了,一天比天瘦。”这人说声音巾带着一丝怀疑。
  “我觉得这是以后会发生的事,”他说,“但我怎么能说出来呢?”
  他又把鱼递过去。
  “猫咪想想吧,”他说,”吃鱼还是不吃鱼。如果我不在这儿搀和的话,情况也许会好点儿。”他叹了口气。
  “我认为鱼很好吃,又认为雨太多了。唉,我说什么,凭什么乱下判断?”
  他把鱼放在地板上,留给那只猫,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嗅,我好像看见你在吃它丁。”他最厉说:那只猫终于玩腻了那团灰尘所能提供的所有的娱乐性,然后扑向了那条鱼。
  “我喜欢看见你吃鱼。”这人说,“在我的想像中,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你就会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和一截用秃了的铅笔头,他一只手拿着这样,另一只于章着另样,试验着把它们凑到一起的各种不同的办法。他试着把铅笔放在纸的下面,然后是纸的上面,然后又是纸的旁边:他试着用纸把铅笔卷起来,他试着把铅笔钝的一头和纸压在一起,然后叉试着把铅笔尖的一头和纸压在一起,这样做的结果是形成丁一个印}己,他对于这个发现很高兴,他每天都会为这个发现而高兴:他又从桌面上拿起另一张纸。这张纸上面有一个纵横字谜他研究了片刻,填了几条,然后就失去了兴趣。
  他试同坐在自己的一只手上,臀部的感觉激起了他的兴趣。
  “鱼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说,“人家是这么告诉我的=或者我想像人家是这么告诉我的。那些人来的时候-或者在我的想像中那些人来的时候,他们乘坐着六艘闪耀着黑色光泽的飞船‘在你的想像中他们也来了吗,你怎么看,猫眯?”
  他看着那只猫。比起思考这些问题来,它更热衷于尽可能快地把鱼吃下去。
  “当我听到他们的问题时,你听到问题了吗?他们的声音州尔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体只是认为他们在对你唱歌吧,”他仔细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发现唯一推测中的漏洞。
  “也许他们确实是在对你唱歌,”他说,“只不过我想像成了他们在问我问题。”
  他顿了顿。有时候他甚至会一顿好几天,只不过为了瞧瞧一顿好几天是什么样子。
  “你想他们今天会来吗,”他说,“我想是的:地板上有泥巴,香烟和威士忌在桌子上,盘子里的鱼——那是给你的·还有就是我的脑海里关于他们的记忆了。我知道,这些算不上什么确切证据,但话又说回来,一切证据都算不上确切证据。咱们来瞧瞧·看他们还给我留下了些什么。”
  他走到桌子旁边,从上面拿起一些东西。
  “纵横字谜、字典,还有一个计算器。”
  他玩了一个小时的计算器。那只猫睡了,外面的瓢泼大雨继续下着。最后,他终于把计算器放到一边。
  “我想,我认为他们是来问我问题的想法一定是对的。”他说。“跑这么远来到这里,又留下这么多东西,如果仅仅是为了对你唱歌,这种举动未免太奇怪了,至少我觉得是这样。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他从桌上拿起一枝香炳,在火炉冒出的火苗上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然后重新坐下来。
  “我想今天我在天空中看见了另一艘飞船,”他最后说,“一艘巨大的白色飞船。我从来投有见过巨大的白色飞船,只见过那六艘黑色的,还有六艘绿色的,另外还有一些,声称他们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从来没有过白色的。也许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六艘黑色的小飞船看上去会像一艘白色的大飞船吧。也许我应该倒上一杯威士忌。是的,威士忌似乎比较可靠一点儿。”
  他站起身,从床垫旁边的地板上找了一个玻璃杯,然后从威士忌洒瓶里倒了一小格。他又坐下来。
  “也许义有别的什么人要来见我。”他说。
  一百码以外,在倾盆大雨冲刷下,停着”黄金之心号”。
  舱门打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他们缩成一团,免得雨淋到他们的脸上。
  ”在那儿吗?”崔莉恩大叫着说,这样才能盖过雨声。
  “是的。”扎尼乌普说。
  “那间小屋?”
  “是的。”
  “太奇怪了。”赞幅德说。
  “但这儿这么荒凉,”崔莉恩说,“我们一定是来错地方了,你不可能在这样一问小屋子里统治宇宙。”
  他们快步穿过大雨,浑身湿透地来到小尾门前。他们一边敲门,一边颤抖着。
  门开了。
  “有什么事吗,”那个人说。
  “噢,对不起,打扰了,”扎尼乌普说,“我有理由相信…·”
  “是你在统治整个宇宙吗’”赞幅德问。
  那人冲他笑笑。
  “我尽量不这么馓,”他说,“你们淋湿了吗?”
  赞福德惊讶地看着他。
  “淋湿?”他叫道,“难道你觉得我们还不够湿吗?”
  “在我看来是这样,”这人说,“不过你们的感觉可能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你们认为温暖可以给你们烘干衣服的话,那你们最好进来。”
  于是,他们进了屋。
  他们上下打量着这间小屋,扎尼乌普带着些微厌恶,崔莉恩带着好奇,赞犒德带着欣喜。
  “嘿,嗯……”赞福德说,”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怀疑地看着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I^为我应该有一个名字吗t给一堆模糊的感观知觉取一个名字,这种举动似乎非常奇怪。”
  他邀请崔莉恩坐在椅子上,他则坐在那把椅子的边缘。扎尼鸟普佩硬地靠在桌边,赞福德干脆躺在了床垫上。
  “哇!”赞福德说,“极力的宅座!”他逗着那只猫。
  “听着,”扎尼乌普说,“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
  “好吧。”这人温和地说,“你可以对我的猫唱歌,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它愿意吗?”赞福德问。
  “你最好问问它。”这人说,
  “它会讲话吗?”赞福德叉问
  “我不记得它讲过话,”这人说,“但我这个人非常靠不住,”
  扎尼乌普从一个口袋里掏出几张便笺。
  “好吧,”他说,“你统治着整个宇宙,是这样吗?”
  “让我怎么说呢?”这人说。
  扎尼鸟普在纸上做了一个记号:“你这么做有多长时间了?”
  “哦,”这人说,“这是一个关于过去的问题,是吗?”
  扎尼乌普疑惑地看着他。这可不是他所期待的场面。
  “是的。”他说。
  “我怎么知道,”这人说,“过去不是为了解释我当前的身体感知和我的思想状态之间的矛盾而虚构出来的呢‘”
  扎尼乌普盯着他。水汽开始从他湿透的衣服上升起来。
  “你回答所有问题时都这样吗?”他说。
  这人很快地回答:“当我觉得别人在对我说话时,我就会说出我觉得应该说的话。其他的我就不好说了。”
  赞福德开心地笑了。
  “为这句话,我得喝一口。”他说,然后掏出那瓶杰克斯酒。他跳起来,把酒瓶递给宇宙的统治者,这人愉快地喝了一口。
  “好样的,伟大的统治者,”他说,“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
  “不,听我说,”扎尼乌普说,“人们常常来找你,是吗,那些飞船……”
  “我想是的。”这人说。他把酒瓶递给崔莉恩。
  “他们是不是要求你,”扎尼乌普继续问道,“为他们做出种种决定?关于人们的生活,关于各个世界,关于经济,关于战争,关于在这外面的宇宙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这外面?”这人问,“哪个外面?”
  “这外面!”扎尼乌普指着门说。
  “你怎么知道在这外面存在任何事物呢,”这人礼貌地反问道,“门是关着的。”
  雨继续打在屋顶上。屋子里面倒是很暖和。
  “可是你知道的,这外面有整个宇宙!”扎尼乌普叫道,“你不能用说他们不存在来逃避你的责任!”
  宇宙的统治者考虑了很长时间,而扎尼乌普则在一边气得发抖,
  “你对你所认为的事实非常确定,”他最终说道,“但我不能相信一个将宇宙——如果那儿确实存在着一个宇宙的话——视为理所当然的人的想法,”
  扎尼乌普仍然颤抖着,但却保持了沉默。
  “我只能决定我的宇宙。”这人静静地继续说道,“我的宇宙是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其他任何东西都只是道听途说。”
  “可体难道不信仰任何东西吗,”
  这人耸了耸肩,抱起他的猫。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在你过问小屋中决定的事,将会影响到亿万人的生活和命运!”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说的这些人。并且,我猜想,你也没有。他们只存在于我们所听到的词句中。说你知道在别人身上正在发生些什么,这实在太荒唐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宇宙,来自他们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时崔莉思说:“我想我得出去一会儿。”
  她离开屋子,走在雨中。
  “你相信别人存在吗?”扎尼乌普坚持问道,
  “我不知道。让我怎么说呢7”
  “我最好去瞧瞧崔莉恩怎么了。”赞福德说,然后也漓丁出去。
  在外面,他对她说:“我看,宇宙掌握在一双相当出色的手里面,对吗?”
  “很出色。”崔莉恩说。他们一起走进雨中。
  屋里,扎尼乌普还在继续着。
  “难道你就不明白吗,人们的生死全凭你的一句话?”
  宇宙的统治者等待了尽可能长的时间。听见飞船引擎发动的微弱声响后,他这才开始说话,以掩盖这个声音。
  “这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他说,“其他人和我无关。上帝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哈!”扎尼乌普叫道,“你提到了‘上帝’。归总还是信仰某些东西的!”
  “我的猫,”这人亲切地说,一边把它抱起来抚摸着,“我叫它‘上帝’。我对它很好。”
  “那好吧。”扎尼乌普说,叉回到了他的观点,”你又是怎么知道它是存在的呢,你怎么知道它知道你对他很好,并且因此沾沾自喜呢7”
  “我不知道,”这人笑着说,“我并不知道。令我感到快乐的只是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去对待一个看上去像是一只猫的东西。你的行为方式和这有什么不同吗?拜托,我觉得我累了。”
  扎尼乌普发出一声完全不甘心的叹息,然后看了看周围。
  “另外两个人呢,”他突然问道。
  “什么另外两个人?”宇宙的统治者说,他正坐回自己的椅子,重新斟满威士忌酒杯。
  “毕博布鲁克斯和那个女孩!那两个刚才还在这里的人!”
  “我谁也不记得了!过去是一种虚构,为了解释……”
  ‘够了!”扎尼乌普猛地说,然后冲进外面的雨中。没有飞船,大雨继续搅拌着稀泥,没有任何能显示出飞船曾经在什么地方停过的标记。他在雨中大喊大叫。他转身跑回那间小屋,发现门已经锁了。
  宇宙的统治者在他的椅子里打了个小盹儿,过了一会儿,他叉开始摆弄铅笔和纸,当他发现如何用一个在另一个上留下印记时,他感到很高兴。各种噪音继续在门外作响,但他不知道它们是否是真实的。然后,他对着他的桌子说了一个星期的话,想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
第三十章
 
  那天晚上,星星出来了,耀眼而明净。福特和阿瑟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判断自己走了多长的路了,最后他们终于停下来休息。夜晚凉爽,空气纯净芬芳,亚以太感应器始终沉默着。这个世界,神奇的静谧混合着树林散发出的柔和的芳香,昆虫的低吟浅唱和星星的明亮光芒抚慰着他们饱受刺激的精冲。甚至像福特长官这种曾经仅在一个漫长的下午就见识了万千世界的人,此刻也深受感动,心想,这足不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世界。这一整天,他们走过了荡漾着绿色的山峦和峡谷,地面覆盖着青草、芬芳的野花和枝繁叶茂的高树;太阳照得他们暖洋洋的,轻拂的微风叉使他们感到凉爽一幅特长官每次榆矗他的亚以太感应器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对这玩意儿持续的沉默所表现出来的恼火也越来越少。他开始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地方了。
  夜晚凉爽的空气使他们在野外睡得很香、很舒适,好几个小时以后才因为稍微有些降露而醒过来。他们感到神清气爽,但是却饿了。福特在“天尽头”时曾经往他的背包里塞了一些面包卷,于是他们吃过了早饭,继续上路。
  在此之前,他们只是随意闲逛,但从现在起却开始坚定地朝着东方前进。他们感到,如果要探索这个世界,他们必须对自己的前进方向有个清晰的概念。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第一个迹象,表明俐门降落于斯的这个世界并非一个无人居住的世界。树丛中露出半张脸,窥视着他们。就在他们俩同时看见它的时候,那半张脸消失了。两人的印象中,这是一种具有人类特征的生物,看见他们很好奇,但并不害怕。半小时后,他们又瞥见了另一张这样的脸;十分钟后,又一张……
  过了一分钟,他们跌跌撞撞地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在空地的中央,站着大约二十多个男人女人,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福特和阿瑟。几个女人周围挤着一些小孩子,人群身后,是一排用泥巴和树枝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小房子。
  福特和阿瑟屏住了呼吸。
  他们中最高的一个男人也才刚刚超过五英尺。他们的身体都略微有些前倾,胳膊比较长,前额比较低,眼睛清晰而明亮,正专注地盯着面前这两个陌生人。
  见他们没带武器,也没有朝自己逼过来,福特和阿瑟稍微放松了些。
  有一段时间,双方就这么互相望着,都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土著们看来被闻人者给弄糊涂了。虽然这两个人并没有表现出要入侵的意思,但显然也是不受欢迎的。
  什么也没发生。
  整整两分钟,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叉过了两分钟,福特决定是该发生点儿什么的时候了。
  “你们好。”他说。
  女人把孩子往自己身边稍微拉近了点儿。
  男人们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察觉的举动,但从他们的整体意向上看,很显然,这样的问候是不受欢迎的——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愤怒,仅仅是不受欢迎而已。
  其中一个男人站在整个人群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因此可能是他们的头领。他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平静而镇定,甚至可以安详。
  “鸣哇呜哇呜哇,呜,呜,畦,呜畦。”他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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