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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猩猩在召唤

珍·古道尔(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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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本书读者将要了解的这项研究成果,可能会促使人们改变关于人类自身的概念。我们这个星球上的种类繁多的动物中,大概再也找不到另一种能象黑猩猩那样和人如此相似的了。新近的研究表明,这种相似,远远超出以往持有的看法。譬如说,在免疫反应、脑的形态、血液蛋白质的结构以及遗传物质(DNA)等方面,黑猩猩都和人惊人地相似,而其它的动物都差得很远。研究高等的灵长类行为的先驱者——耶基斯(YerkesRM.)和克勒尔(KohlerW.)的实验表明,黑猩猩在行为方面的潜力是颇为令人惊奇的。因此,学者们总是力求了解,天然生活着的、而不是关在兽栏里的动物的行为,究竟是怎样的。但是,岁月流逝,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对野生条件下黑猩猩生活情景的了解,实质上依然如故。有的时候,看起来好象黑猩猩的奥秘再也无法搞开了;因为这种动物,就和许多已经绝灭了的动物一样,在人类无情的摧残下,在地球上已将逐渐绝迹。深入探索野生黑猩猩生活的奥秘,确实有着难以想象的困难,据许多专家的意见,进行这种研究简直是不可能的。黑猩猩居住在茂密的、难以穿越的森林中,在那里、研究者将遭遇各色各样的危险;猿猴不让人靠近它们进行观察,这就使研究者无法对野生黑猩猩的行为作出详尽的描述。最后,难得有几个学者会有勇气去进行如此长期的、多年的实验。所有这一切,都迫使灵长类学家得出结论。这个问题大概是无法解决的。可是,就在六十年代初期,从坦桑尼亚传来消息说,有一位姓古多尔的年青姑娘主动肩负起了这一艰巨而有危险的使命。最初,黑猩猩在五百米开外见到她就逃跑了,或者在与她突然相遇时威吓她。不习惯的气候、疟疾以及其它种种困难,使这位勇敢的女考察家的工作变得大为复杂。过了两年,猿猴才允许她在近处呆着:四年以后、她才能进行充分而详细的观察。可是,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志愿——真正地为科学而献身。最后,障碍终于被扫除了——长期以来笼罩在人类近亲周围的神秘推幕,开始被研究者揭开了。此项实验已经进行了十一个年头。现在,珍妮·古多尔(Jane,vanLawick-Goodall)不乏优秀的助手,他们细心地追踪观察着黑猩猩行为的各个方面。在动物行为研究史上这样的研究工作是前所未有的。这是因为,这一研究不仅深入到了研究对象之中,而且还对动物的每个个体的特点进行全面的精细考察;还因为,这种全面而精细的观察,描绘和记录得十分详尽,而雨果·拉维克(HugovanLawick)的出色的摄影更使这些记录带有极强的真实感;还因为,对动物生活状态的变化。追踪观察达十年之久,而在此过程中,一直保持着黑猩猩的天然生活条件,整个研究进行得十分精心和完善。通过这一研究,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意想不到的令人惊奇的画面。在我们面前的是这样一种动物,它具有非同小可的能力,生活在一个具有牢固而持久联系的眸体之中,拥有复杂的交际系统——各种各样的姿式、手势、面部表情和声音;当然,这与人类的语言还相去甚远,而猿猴之间的联系,也与人类的爱情和友谊不能同日而语。这种动物不但能有效地使用工具,而且还能制造工具;同类之间会分享食物;会相互哄骗和恫吓;易于激动并有较强的侵略性;能使用物体作为攻击的手段。黑猩猩捕猎和杀死非同类的小动物,而且,这种捕猎常常带有集体活动的性质。最后,黑猩猩会相互致礼和抚慰,会表示尊重或进行侵略,这和人类在相似情况下的行为惊人地相似。显然、黑猩猩的研究对于人类有着重大意义。这部著作,比起其它的书来;更多地填补了关于我们最接近的亲属的知识领域的空白。读了这本写得极其出色的书,使我们将从新的角度来看待人类:看到人类与其它动物之间的紧密联系,了解并估价人类与其它动物在行为机制方面的共同遗产;与此同时,充分掌握那些使人成其为人的决定性的区别。这本书,比起现时所有的其它的书来,更能促使我们回顾人类在达到今日水平之前所走过的那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帮助我们以应有的谦虚,然而又从我们现时所理解的高度出发,去估价我们人类在动物世界中所占据的地位。[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系教授大卫·哈姆堡
  1 黑猩猩向我召唤今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一大清早,我费力地穿过浓密的灌木丛,攀上陡峭的山岗。我不时停下细心地环顾四周,并倾听那最轻微的沙沙声。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却连一只黑猩猩也没遇见。再过两小时。薄暮来临,黑暗就将笼罩贡贝河禁猎区。趁现在还有一丝亮。我还要去我特别选中的那个观察点——呆在那儿,期待也许能在夜幕降临前,看到黑猩猩是怎样搭巢的。这时,我正注视着山脚树丛中的一群猴子。突然,黑猩猩在叫唤!我忙举起望远镜向树丛搜寻;可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发出叫声的地点,却沉寂了。经过一阵仔细寻找。才终于发现了四只黑猩猩。他们刚结束了一场小的争吵,而正在安静地吃着一种类似李子的黄果子。我和黑猩猩之间相距太远了,很难看清楚它们的全部活动,我决定挨得近些。我细心地祭看了一遍地形,发觉如果悄悄钻进那边的大片无花果树丛,对猿群就能看得清楚得多。做到这一步大约要十分钟。可是,当我十分小心地最后走近那棵粗大而多校的树时,却发现树枝上空荡荡的:黑猩猩早就溜啦!一种久已熟悉的绝望之感向我心头袭来。猿猴见了我又一次——多少次了呀!——悄悄地躲了起来。突然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
  这时只见在不到二十米远的地面上,坐着两只成年公黑猩猩,正凝视着我。我屏住呼吸等候着,深怕它们慌张地窜进密林深处,而这类情况在我们间突然迎面相遇时,是屡见不鲜的。可是这一次,任何类似的事都没有发生。两只身体魁梧的黑猩猩不停地向我注视着。我慢慢下到地面,过了几秒钟它们开始怡然自得地彼此捋着身上的毛。此情此景,简直叫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然而,在另一边林中草地上,突然又出现两个脑袋——只见一只母的和一只幼仔,透过密密的草丛朝我望着。当我刚一转脸,它们刹那间就消失了,可是很快地,开始是一只,以后是另一只,在离我约四十米的一棵树的矮枝上重新露面了。它们坐在那儿,几乎一动也不动地细瞧着我。半年多来,我竭力想消除黑猩猩遇见人时所固有的、那种本能的恐惧;正是由于这种恐惧,我一出现,动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起初,在五百米开外见到在山谷另一边的我,它们就逃之夭夭。在后,彼此的距离慢慢缩短了。而如今,两只黑猩猩离我如此之近,以至它们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这确是我一生中有幸经历过的最令人激动的时刻之一。两位“高贵的人物”,当着我的面彼此翻搜着对方的毛,这说明它们已经认出了我,但却毫不在意。这两只公黑猩猩,我是很熟悉的:一只是白胡子大卫,它总是不象别的黑猩猩那么怕我;另一只是大力士戈利亚,它获得这一雅号决非由于它个子大,而是由于它那出众的体格,和在其他雄性中的首领地位。在黄昏柔和的光线下,它们那一身黑毛在美丽地闪烁着。黑猩猩们继续彼此捋着毛,过十多分钟后,大卫站了起来,向我凝视着。正好这时太阳快要藏到地平线下,并将我的长长的背影直投到大卫身上。在这一瞬间,第一次那么近地和野生黑猩猩接触所带给找的喜悦,以及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当我的影子落到大卫身上时,似乎他也正在力图捉摸我的心思——将使我永生难忘。在后,这一巧合几乎是有象征性的:因为在一切目前生存的生物中,唯有具备发达的脑和智力的人,才压倒和超过黑猩猩;唯有掌握了枪炮和控制了热带密林的人,才能危及野生黑猩猩的生存;最后,唯有人,才把黑猩猩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而在那一时刻,我没有想到这一切。我只是纯粹欣赏起大卫和戈利亚来了。黑猩猩群最终离去时,我感觉到,所有逝去岁月中所经受过的颓丧与绝望,都将无法和我此时心头洋溢着的欢乐相比拟。我急忙下山,向坦噶尼喀湖岸下帐的营地走去。所有这一切,都是从三年前令人难忘的那一天开始的。那一天,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我首次见到了著名的人类学家和古生物学家路易斯·利基博士。然而,或许这一切还要推到更早,要推到我那遥远的童年时代。记得我刚满周岁,妈妈就买了一个大的蓬发的玩具黑猩猩给我,以庆祝伦敦动物园头一回生下了一只小黑猩猩,而且取的名字和这只小黑猩猩一样,也叫朱比里。而玩具黑猩猩朱比里就成了我最可爱的朋友,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时代。我至今还保存着这个旧时的玩具哩!当我刚学会爬行的时候,动物就引起了我的兴趣。闷热的鸡窝,和我孩提时代最早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我钻进鸡窝一直呆了五个钟头,就是要看看母鸡究竟怎么下蛋的。这件事引起了家里的惊恐,妈妈甚至还将丢失孩子的事报告了警察局。过了四年,我刚满八岁,就第一次打定主意:一旦长大我就要去非洲,去和野生动物为伍。当我十八岁中学毕业时,虽然我已参加秘书训练班,并且已安排了工作,可是想去非洲的念头依然活跃在我心间。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的中学女伴邀我去肯尼亚她双亲所在的农场作客时,我不但当天辞去了新闻电影制片厂里的工作,毫不惋惜地和令人羡慕的职务分了手,还在夏天,到我的老家博恩默思城里的餐馆当了一段时间服务员,以便为这次旅行积攒一笔钱。而如果要在伦敦生活并储存起一笔钱来,那是很难做到的。到达非洲一个月后,有人劝我去见利基博士,说:“如果你喜爱动物,就一定要去找找他。”在内罗毕的国家自然史博物馆,我见到了当时任馆长的路易斯·利基。他从交谈中感到我对动物一向抱有兴趣,因此立即提议我担任秘书助理的工作。在博物馆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所有同事都是富有经验的自然科学家,他们热心于自己的事业,乐于教我知识。然而,当利基和他的妻子玛丽要我参加当时塞林盖蒂平原上奥杜韦峡谷的古生物考察时,我才获得了最幸运的机会。此时尚未发现“东非人”和“能人”,游览者还未光顾这块地方,它还是杳无人烟的。可是有谁能想到,过了几年,这里却建起了繁华的街道,游览者穿梭不息,而在空中又震响着飞机的轰鸣声呢?发掘工作本身是十分有趣的。我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地工作着,从奥杜韦峡谷的粘土和砾石层中,挖出了生活在几百万年前的生物的遗骸。我已习惯于眼前的发掘,可是对这些深埋在地层里的化石,有时仍不免感到惊异。我想,现在我手中拿着的这具骨胳,不正是昔日一度能够运动、摄食、睡眠、繁殖的活生生的生命吗?它的外貌是怎样的?身上的毛色怎样?它又有什么气味?这些都唤起了我的思索。回忆起在考察队工作的那些傍晚,是特别令人神往的。每当发掘在晚六时结束,我就和同事们一道返回营地。我们向着峡谷的高处走去;穿过夕阳映照下的平原。那里白昼的余暑还未退尽。在现在这干季,奥社韦峡谷几乎成了一片荒漠,可是当我们穿行在低矮多刺的灌木丛中时,常常会和大小与兔子相仿的文雅、小巧的犬羚迎面相遇。有时。小群的羚羊或长颈鹿闪过我们的眼帘;也有多次,见到黑色的非洲双角犀蹒跚地漫步在峡谷间。又有一次,我们竟和一只年青的雄狮面对面地“遭遇”;当听到它喑哑的叫声时,离我们只不过十几米,不一会儿就亲眼见到了这猛兽本身。这时,我们正在向峡谷底走去,那儿有几处植物长得比较茂密,见此情景我们就赶忙向那里撤退。狮子觉察了我们的行动,小心翼翼地甩动着尾巴。后来,据我猜想,它可能纯粹出于好奇,竟尾随着我们一直追了过来。这时我们停止了爬山,故意挑了一块不长树木的开阔的斜坡走去。狮子落到了后面并消失在灌木丛中。此后我们就再未见过它。在这段考察近结束时,路易斯·利基和我谈起了坦噶尼喀湖沿岸生活着的黑猩猩。黑猩猩只生活在非洲,占据着西至海岸、东至坦噶尼喀湖的赤道附近的森林地带,地域相当宽阔。利基所说的上述种群,据分类学家鉴定,属于施氏黑猩猩亚种(Pantroglodytesschweinfurthii)。它们生活在与文明世界完全隔绝的山区。利基还讲到,谁要立志献身于这类动物的研究,就应当具备非凡的耐心、坚韧以及自我牺牲精神。利基又说,只有一位学者认真研究过野生黑猩猩的行为,他就是亨利·尼森(NissenH.W.)教授,他在几内亚的密林里搞了两个半月的研究。可是对于认真的科学研究来说,这么一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它或许需要花上两年。在这初次交谈中,利基和我谈了很多。他解释说,他之所以热衷于湖两岸的黑猩猩行为的研究,是由于史前人类的遗骸正是常常在湖两岸发现的;而他认为,对类人猿行为的研究,会有助于了解人类远古祖先的行为特征。停了一会儿,利基建议我把这项考察工作干起来,这时我心想,他是在和我说着玩的。虽然这项考察正合我平生夙愿,可是我却缺少研究动物行为所必备的专业训练的基础。我跟利基说了这个想法。而利基呢,对于这一点看来是早就考虑了的。他要找相信,不一定需要大学的文化程度;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还是不利因素呢。他希望挑选的是不抱成见、不为某种传统观念所束缚的人,他们从事研究的唯一目的是探求真正的知识;同时,这样的人也将怀着对动物的同情心,去研究它们。利基不仅指出搞这项研究是必要的;而且列举种种理由说明:一位年青而缺乏经验的姑娘,是能够胜任这项重大而又复杂的任务的;他的挑选决不会错。因此,我以十分喜悦和感激的心情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哪里去搞到必需的装备呢?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最后,资金弄到了,购买小型船只、帐篷、飞机票以及半年野外考察所需的款项,由伊里诺斯州的威尔吉基金会支付。那时我已返回英国,获知这一消息后,开始为非洲之行作准备。基戈马未来工作点上的当地政府同意研究关于考察的事,但是当听到一位英国姑娘将只身进入非洲密林从事考察。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有一个欧洲人陪同。这时我的母亲琬恩·古多尔(VanneGoodall)已在非洲,她自告奋勇。愿作我的探险工作的同伴。1960年,我们到达了内罗毕。开始一切进展顺利。贡贝河禁猎区(现辟为贡贝国家公园)所在的行政区负责人,立即发布了关于开展黑猩猩考察的有关决议。他十分热情好客。向我们介绍了许多有关禁猎区的气候、地理状况的宝贵资料,诸如这一地点的海拔高度,昼夜和季节气温的变动幅度等等并向我们描述了当地土壤和植物区系的特征。—一列举了我们可能见到的一些主要动物。最后传来消息说,利基为我们购置的小型铝艇已顺利运抵基戈马。并且东非植物标本馆馆长伯纳德·维尔库博士自愿陪送我和母亲去基戈马。维尔库博士想顺便搜集一些当地的植物标本,因为这一地区的植被以往很少研究过。我们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可是就在这时出现了挫折。从基戈马传来的消息说,禁猎区的非洲渔民中出现了纠纷,我们动身的日期因而不定期地推迟了。幸好正在此时,利基建议我开赴维多利亚湖的一个孤岛上去考察长尾猴的行为。我们乘坐的摩托快艇劈开水流,驶向荒无人迹的洛尔夫岛。和我们同行的有船长霍桑,和一名来自肯尼亚西部卡卡买克部落的助手。霍桑是一位挺好的人,他和利基曾一起共事了三十年。他总是那么镇静和坚定,遇到危急情况也依然沉着、果断而富有幽默感。这一切,使他成为我们的一位不可缺少的同志,尤其是当他后来同意和我一块去黑猩猩聚居的禁猎区时,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们在岛上度过了三周,住宿在停泊小港的一只汽艇上。入夜,水浪柔和的拍击声催人入睡。破晓前,霍桑划着小船送我到岛上,观察长尾猴的行为,直到薄暮降临。若是月夜,我就工作得更晚。我们的晚餐单调得很,常常是豆子、蛋或罐头香肠。可是我和琬恩对这些毫不在意,总是很快就吃得精光,然后就交谈起考察中的新收获。在岛上经历的这些日子,使我得益不少。它使我了解到,在野外考察,坚持每天写日记是多么重要;应当穿什么样的衣服最适宜;人的什么样的手势和动作会使猿猴惊吓,而什么样的又不致惊吓。虽然黑猩猩的行为和长尾猴的有许多区别,可是我在洛尔夫岛上所获得的知识,却为日后开展贡贝河流域的考察提供了帮助。从内罗毕方面终于传来了等待已久的消息,我们行将和长尾猴分手了。可是当想到恰好此时我开始能辨认出动物群的各个成员,并且理解了它们的行为时,我不禁稍稍感到惋惜。放下未做完的工作,这滋味是不好受的。然而,当我们一到达内罗毕,我整个的心就早已飞向基戈马,早已想象着和黑猩猩行将到来的会面。由于在去洛尔夫岛之前一切已准备就绪,所以只过了几天,我们就和伯纳德·维尔库上了路。前面的路程还有一千余公里。一路上比较顺利,不过我们的敞篷轿车还是出了三次小故障,并且由于超载,车一开快就发生危险的震动。就这样,我们一路上风尘仆仆,三天后终于到达了基戈马。可是,由于发生了某种意外的情况,我们去禁猎区考察的事又耽搁下来了。我们都略有几分沮丧。由于经费极为有限,不允许我和琬恩在当地的旅馆长住下去,因此决定找一块地方作临时营地。当我们问到去什么地方合适时,有人竟向我们指出基戈马监狱的庭院这块地方!其实这儿并不象人们设想的那么糟。花园整饰得十分优美,喷香的橙子和柑桔压弯了枝头。从我们的住所望去,是一片壮丽的湖上风光。而唯一使我们感到苦恼的,是黄昏时分蚊子的骚扰。这段时期我们弄得无事可做。趁这机会我们对基戈马作了一番细心的考察——这是一座非洲的小城,按欧美的标准衡量,甚至可以说它更象乡村。市内热闹的中心区。集中在天然港湾附近的湖岸上;港口停泊的船只。可以沿湖驶往布隆迪、赞比亚和马拉维、以及对岸的刚果。行政机关、警察分局、火车站和邮政局、座落在湖岸上。你到每一个非洲市镇,可以发现它最迷人的场所,是它那鲜艳悦目的水果和蔬菜市场。五光十色的水果、蔬菜分小堆陈放着,以供选购;每一堆都有精确的计数和标价。在基戈马的市场,我们发现,比较富裕的商人神气活现地端坐在石檐下;其他的商人就坐在集市的广场上,他们将货物整齐地堆放在麻袋布上,或者地上。数不清的香蕉,青色和桔黄色的橙子,打皱的西番莲的暗紫色果子,构成了缤纷夺目的色调。在它们之间,是盛着鲜红的植物油(由含油的棕榈果制成)的一排排坛子和罐子,特别引人注目。由行政中心起始,向上穿过城市的主要区域,就是基戈马市引为自豪的主要街道。街道两侧,栽种着高大的绿荫如盖的芒果树,在它后边伸展出成排数不清的小店铺,这在东非称做杜卡斯。到处摆着几乎是一样的百货:成堆的茶壶和碗碟,便鞋和衬衫,小号提灯和闹钟。许多小铺,出售着色泽鲜艳、织成大方块的布料,这在非洲叫做康嘎斯。非洲妇女总是成双地买这种布料:其中一块围裹在腋下,一直下垂至膝;另一块则做成帽子戴在头上。大街上,你可以见到裁缝正在制做衣服。还有并排的小鞋铺,只见一位年老的印度人,正手脚灵巧地制做着一双鞋子,他的手艺叫人见了不由得喳喳称赞。我们和基戈马的几位居民——其中大部分是政府官员及其妻子——相处得很熟。他们十分好客。有一天晚上,琬恩因为怕拒绝了一个新交的朋友的约请会使对方见怪。便不得不起初在一家,后又到另一家同时洗了两个热水澡。伯纳德担心我们俩都可能因此有点应接不暇,便开了车带着她到各家去走了一趟,为的是使她不至失约,同时也不让她从身边走开。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几乎已经抛弃了和黑猩猩相见的念头,并且作好随时返回内罗毕的准备。然而,这时去了贡贝的官员大卫·恩斯梯回到了基戈马。经过长时间的会商,我决定奔赴贡贝河攀猎区去从事考察。当我们乘上地方当局拨给运送考察装备的小艇,航行在坦噶尼喀湖上时,我宛若置身梦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可是,瞧!基戈马港湾已被抛在身后,而汽艇正沿着湖的东岸向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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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追踪这时正值干季。浅蓝色的薄雾飘荡在湖面上,隐没了四十里开外的对岸。人们恍若置身于茫茫大海,全然忘却如今是在有限的湖面上行驶。送爽的清风,碧蓝的湖水,还有那白浪激起的轻漪,更加深了航行于大海之中的幻觉。我不时眺望着湖的东岸。从基戈马至禁猎区,沿途矗立着一列高达七百五十米的峭壁。荒芜的、风化了的山坡,时时从眼前掠过,间或在峡谷中湍急的溪流两旁,出现一片片孤林。沿着湖岸,不时出现岩岬,岩岬之间是绵长的湖湾。我们从一个岩岬向另一个岩岬直线驶行。在我们右侧,渔船都尽量贴着湖岸行驶而不越出湖湾。伴同我们跟当地居民打交道的大卫·恩斯梯解释说,这一带有时会突然出现飓风,在湖上激起巨浪。渔村座落在山坡上或近河口处。虽然有时也能看到几座较大的、有着闪亮的波纹的铁皮屋顶的房子,但渔民大多住在用粘土和茅草盖成的简陋的茅舍里。汽艇行驶了十公里出点头,大卫指着一座巨大的峭壁告诉说:这就是黑猩猩禁猎区的南界。景色顿时迥然不同:林木丛生的青山和热带植被葱郁的谷地,交替映入眼帘。渔民的茅舍散布在岸边的沙滩上。大卫告诉我们说,这儿是渔民的临时居住点,每逢干季来临,非洲人就到禁猎区来捕鱼,就在这岸边晒制鱼干。一到雨季,渔民们又回到禁猎区外自己的老家去。我经常竭力追忆,当第一眼看到将来要定居的这块荒无人迹的地方时,我当时闪过了什么念头。琬思后来向我说,当她面对陡峭的高山和一望无际的森林时,内心不由产生了畏惧。而大卫·恩斯梯过数月后也承认,他当时确信我的计划会失败,打算大约六个星期以后,在基戈马迎接席卷着家具什物归来的我。可我在当时,心情既不忐忑,也无畏惧,有的只是与世隔绝的奇异感觉。我这个穿着工装裤站在甲板上的普通姑娘,跟那个我还不熟悉的献身于野生黑猩猩研究的女科学家、究竟能有些什么共同之处呢?可是,我内心深处的转折,却来得意想不到地快:当在营地里第一觉醒来,我就明白了,昔日的珍妮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经过两小时的航行,我们的汽艇在卡塞凯拉村边的小港停泊。那里住着两名猎手,负责监察整个禁猎区。大卫·恩斯梯坚持,起码在开始阶段,我们的营地不应和猎人离得太远。我们将小船放到水上,很快船头就插进浅滩的白砂之中。岸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迎接我们:两名猎手,几个为使猎手不致孤寂而允许住进禁猎区的非洲人,和住在邻近茅舍里的几位渔民。我们下船入水,涉过温和的、轻微地簌簌作响的波浪,上了岸。一名猎手,和眼在后面的卡塞凯拉村的名誉酋长伊基·马塔特,出来欢迎我们。这位酋长是个蓄着白胡子的高个子,看去精神矍铄。他头上裹着红色缠头,穿一件红色的欧式上衣,外面罩着一件随风飘摆的白色外衣,脚着一双木屑。伊基·马塔特举止极为庄重,这就更强调了眼前这一件事的意义;他用斯瓦希里语发表了长篇讲话。我们赠给他一份礼物以表示答谢,这礼物是依了大卫的主意特地从基戈马带来的。欢迎仪式一结束,大卫带着我和琬恩走进了浓密的树林。在狭窄的小路上走了约三十米,来到一小片林中草地上。我们决定在这里安置营地,在大卫和猎人的帮助下搭起了大帐篷。这块地方选得好极了。油棕在草地上投下浓荫,小溪在帐篷旁淙淙地流淌。离我们的营帐五十米处,紧贴湖岸,我们为厨师多明尼克支起了帐篷。在基戈马时他就已经替我们做饭了。现在可以大致观察一番了。不久前发生的森林火灾把山坡上的高草都烧掉了。烧过的地面十分溜滑。快到下午四点了,太阳依然烤得炙人,我气喘吁吁,满身是汗,终于登上了山。山下景色如画:平静如镜的湖面分外秀丽;色彩鲜艳的各种花草点缀着这宽广的山谷,在山坡的暗色背景上显出一片葱绿,分外醒目。我坐在太阳烤烫了的一块大石头上。只见一群狒狒从我身旁疾驰而过。总共有六十来只,在不久前被山火烧黑的地面上,搜寻着残留的各种虫子。一见到我,有几只爬上了树,慌乱地晃动起树枝,显然要吓唬我;而两只成年公狒狒不安地大声嗥叫着。然而总的来说,我的在场并未特别引起它们的不安。它们很快又慢慢向前移动,继续干它们原来的事。过一会儿,我遇见了羚羊,这是比山羊略大的一种挺优雅的动物,长着栗色的毛和一对螺旋状的角。羚羊呆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发出类似狗叫般的声音,猛地转身疾驰而去。它那白色的尾尖刹时消逝在树丛之中。过了不到一小时,我便下山走向营地,从头到脚,都被烧焦了的黑土弄脏了。但是,我感到很幸福,因为我再也不觉得自己是这块地方的外人了。晚上我从帐篷里取出自己的折叠床,仰望着远方的群星,在棕榈树叶柔和的沙沙声中睡着了。清早,我急于马上出发去搜寻黑猩猩。可是看来首先必须和当地非洲居民会面。据大卫·恩斯梯向我解释,我的到来使当地居民十分困惑不安。他们不相信,一个年青姑娘从英国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看看猿猴。还有人放风说,当局专门派我到当地居民中来刺探情报。这就是大卫有意安排这次会面的缘故。当地居民坚决主张,我进入丛林考察时,必须由禁猎区北部那个大渔村的酋长的儿子陪同。他被委派来监视我,看我是否准确地记下所遇到的黑猩猩的数目。当地居民怕我多报黑猩猩的数目,比如说,看到一只,报成十只、二十只。后来我才知道,当地居民希望能开垦禁猎区,以得到八千公顷耕地。因此很自然,他们怕我多报了黑猩猩的数目,会影响他们实现自己的计划。另外,大卫还认为,为了抬高身价,出外时必须雇个非洲人,帮我拿拿背囊。所有这一切,都使我十分苦恼。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要和胆小的猿猴接近,每一个多余的人都会碍事。因此那天晚上睡觉时,情绪十分沮丧。可是,当清早鲜艳的太阳露出了笑脸时,我的忧虑又全都烟消云散了。我约定和酋长的儿子在靠近禁猎区北界的山谷会面,因为据猎手阿道尔夫告诉我们,昨晚在那里见到过黑猩猩。大卫到伐姆刚戈村也有些事,就顺便把我、阿道尔夫和“搬运工”拉希德用汽艇送到约定地点。除酋长的儿子外,那里还有五、六名当地居民在等候我们。我又担心起来了,若是他们都要和我一起去考察,那可怎么办哪?可是这些显然是过虑。等那个年青人问到我的打算时,我含糊地朝森林密布的陡坡的方向指了一指。于是,他们便低声交谈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酋长的儿子走近我抱歉地说,他因身体不适而不能奉陪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原以为我只是要乘船航行,沿着湖岸统计一下所见到的黑猩猩就完事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还要爬上陡峭的山岗。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我们正打算离开,恰好跑来了两位渔民。他们把我们带到茅屋旁的一棵树那儿,这棵树的树皮已被扎破了几十处。据当地人说,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一只水牛向着渔民追来,渔民们只得急忙上树躲避,水牛就疯狂地扑向这棵树,象要拚命扎透树干一样。我不知道,渔民们只不过是想告诉这件偶然发生的事呢,还是想吓唬我一下呢?然而这棵树那遍体鳞伤的样子,却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在我前往密林考察的日子里,久久地萦绕在我脑际。最后,我们上路,很快走进了真正的密林深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我曾如此响往的非洲密林。林间若明若暗,浓密的树梢离地可达三十米,好似汇成一顶天边的帐幕,连阳光也几乎无法透入。因为这里缺少阳光,所以见不到小树和灌木,穿行并不困难。巨大的树干和蔓藤紧相缠绕,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开着一片红色和白色的小花,在暗绿的背景上映衬得分外鲜丽。我们沿着湍急的小溪走出,有好几回,翠鸟和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掠过;间或长尾猴的鲜红的尾巴在蓝天的背景上闪现。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阿道尔夫领着我们向山坡上走去。这里树木长得不很高,丛生的灌木和匍匐藤紧紧缠在一起,筑成了一道难以穿越的栅栏,我们常常不得不爬着通过。最后,阿道尔夫在一棵结满了橙色、红色小果子的大树旁停了下来。这是一棵当地名叫姆苏鲁拉的树,看来黑猩猩昨天就在这儿采过果子,至今地上还有折断的树枝和吃剩了一半的果子。我想尽量避免在树下留下足迹,以免惊动黑猩猩,便立即对向导们低声说,我们得走远一点,最好到对面的山坡上去。不久,我们坐在另一边山谷的草地上,恰好正对着姆苏鲁拉树。这是一块林中唯一能够进行观察的开阔地,我感到奇怪的是,拉希德怎么从远处就立刻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四周尽管时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然而沉静的气氛依然笼罩着这片林中草地:山涧在远处淙淙作响,蝉儿在草丛中不断嘶鸣,而从林间传来了鸟鸣和狒狒的时断时续的嗥叫声。突然,下边山谷传来黑猩猩的呼唤声。这种叫声我虽在动物园多次听到过,可是如今在这里,在这非洲密林深处,它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感觉。起初。一只雄性发出几声较低的发生共鸣的叫声,然后是几声响亮的叫声,在声音间歇里可以清楚地听出动物是怎样大口吸气的。叫声不久变得越来越响,最后则转为刺耳的号叫。在第一只黑猩猩之后,又加入第二、三只。这种号叫声在整个山谷回响。可是不久又听到另一种奇怪而响亮的声音,在峡谷中激起了回声,使我们象是坐在一座敲响的鼓中。我当时还不知道,尼森曾在他的著作中写到过,黑猩猩对着树干敲打时正是发出这样的声音。姆苏鲁拉树旁正呆着一群黑猩猩。我焦急地望着对面的山坡,注视着树枝的哪怕是最轻微的晃动。然而不是我,而是拉希德第一个发觉一只黑猩猩爬上了大树,很快地它后面跟来了一只只猿(其中有一只母猿和它的幼仔),据我数了共有十六只。接着它们就吃起那树上的果子来了。我感到十分沮丧,这群黑猩猩在树上呆了两个钟头光景,而我却几乎什么也没看清。只是有时在密密的簇叶之间,看到黑猩猩正在伸手摘果子。后来,黑猩猩一只只悄悄下了树,并躲进了树丛。我感到十分惊讶,十六只黑猩猩在树上进餐。除了开头到来时的刺耳尖叫之外,在两个钟头内,居然几乎毫无声息!这近十天里是姆苏鲁拉树继续结果的时节。在整个这期间,我对猿猴进行着不断的观察。拉希德和阿道尔夫轮流陪着我,并随身带着午餐。有几个夜晚,我们烧起篝火,露宿在野外观察点上。在这十天里,我学到了许多新东西。有时黑猩猩大批地走来取食,有时则三三两两地行动。有两次,我见到公黑猩猩单独爬到树上,呆上一个钟头。黑猩猩群的组成显然不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原先十四只黑猩猩呆在一块,随后可能离开,悄悄分成两组,大约半小时后又各自走向不同方向。另有一次。我见到有两小群黑猩猩在同一棵树上相会,它们几乎吵闹得翻天。然后动物慢慢安静下来,友好地并肩吃东西,一起跳落到地面,又一起离开。它们之中,有的一群仅仅由成年雄性组成,另一群——由雌性和幼猿组成,而第三群可能包含雄性、雌性与幼猿。可是,我对这样的观察方法不十分满意,由于稠密的姆苏鲁拉树的簇叶遮住了动物,使我不能看清黑猩猩行为的细节。难以阐明黑猩猩群体内各个成员之间的相互关系的特征。有两回,我想从更近一些的距离观察它们。而两次都没有成功:弟一次,黑猩猩发觉我正走在通往它们常去的某棵树的小路上,于是立即藏了起来;而第二次,虽然它们几乎就在我头顶上,而且在那里足足吃了一个小时的东西,但我却只是在它们爬上棕榈树,后来又下地时,看见了一眼。不过我总算是很幸运的:靠了这棵硕果累累的姆苏鲁拉树,我在最初十天所了解到的东西,比以后几个星期了解到的还要多。后来,尽管我们费了很大功夫,走遍禁猎区内的十几个山谷,却没能再发现一棵这类结了果实的大树或树丛。遮天蔽日的林下灌木丛,使我们难以辨别方向;喧闹的溪流震耳欲聋,又使我们无法凭声音去确定猿群所在的地点,而实际上猿猴也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有时我们偶然与黑猩猩相遇,双方相隔得很近,可是它们却又立刻消逝得无影无踪。据我们猜测,有几次当猿猴一见到我们走近(虽然我们没料想到它们在场),它们就悄悄地藏起来了。我们决定在山坡上碰碰运气。可是却收效甚微:甚至黑猩猩和我们隔着一座深谷或相当大的距离——有时可达五百米,它一见到人也要逃跑。不用说,我和以前一样,依然无法了解黑猩猩活动的细节。有一阵我以为,只要同伴不跟着我,而我独自在林间活动,情况就会好得多。因此,我让向导留在小山岗上,而试着独自去接近黑猩猩。然而,黑猩猩的反应依然如故——只要我刚一露面,它们就立即消失。而且这还不算最倒霉的——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一整天连黑猩猩的影子也没看到。我越是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心中就越感到焦虑。然而那些艰难的日子。毕竟对我很有帮助:我们仔细研究了禁猎区的地理,并且对它十分熟悉了,在容易摔跤的溜滑的山坡上走也满有把握了;我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变得粗糙起来,它不再因每天的擦伤或舌蝇咬伤而红肿了;我逐渐熟识了我所要观察的五座山谷中野兽出没的许多脚印。我多次遇到山上生活的各种动物,它们之中有:颈部有银白色毛的大型的非洲野猪,爬在叶子上吃虫子的纹颈獴,松鼠,和带花斑的岩象鼩。我逐渐熟悉了生活在禁猎区内的各种猿猴,而见得最多的是狒狒——有时它们允许人在场,就象我在第一天早晨所遇到的那样。可是有时它们又发出威吓性的嗥叫,一直叫到跑得看不见为止。在每个山谷,我都发现过两、三小群红尾巴的长尾猴,也曾遇见青色的长尾猴。而疣猴群在数量上要远超过于此,总共有六十多只,同时其分布地区并不局限在某一山谷。有几回,我们见着了一种银白色的猿猴,它暗色的脸四周长着白毛。在附近湖边还遇见过一小群在洛尔夫岛上见过的黑长尾猴。观察红色的疣猴,是我最大的乐事。这些猴体型相当大,有时我把成年雄性错当作黑猩猩了。这是很容易把它们认错的—一由于光线较暗,疣猴背部深棕色的毛几乎呈黑色。并且它们以高等猿类所特有的那种姿势坐在树上——伸直腰,用前肢抓住上部的树枝。可是只要走近些,就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了。树枝上垂下的又粗又长的尾巴,证明并非是黑猩猩。疣猴透过枝叶瞅着我,它们的神态,颇有些象吃惊的、戴着难看的深红色便发的老处女。因为没有让我单独进入密林,而开初的那种不快、现在却变成了对我的向导的衷心感激了。在密林中一起考察的期间,他们成了我不可缺少的帮手,我打心眼里感谢他们。特别是拉希德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帮助我认识森林的一般情况,教我在乍看起来难以穿越的地方开辟道路。然而很快我不得不物色新的问导,因为拉希德要回农村去;阿道尔夫因为长期呆在密林里缺乏食物。也决定离开了。有段时间里,从涅扬查来的索柯和我一起工作。他的名字总是引起非洲人的发笑,因为在当地方言里它的意思正是“黑猩猩”’!接替他的是体格匀称的高个子威尔伯特。最后一个就是肖特,由于他身材矮小而获得了这一雅号。这些毕生都在密林中与野兽打交道的坚强、刚毅的人们,都成了我的朋友。我从内心深处对他们怀有依依不舍的感情,并从他们那里汲取了良好的教益。
  3 捷报初传来到禁猎区以后三个月光景,我和琬恩同时病倒了。这无疑是某种疟疾。既然在基戈马医生向我们保证说,禁猎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病,所以我们什么药也没有带。现在,我们并排躺在低矮的、被阳光烤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的营帐里,发烧之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不禁大骂起医生和自己的天真无知来。什么也干不了,我们整天躺在床上。这场病生了快两个星期。琬恩病得很重,五天内体温一直保持在39.4摄氏度,仅晚间稍微下降。事后我们觉得她真交了好运,居然活着过来了。我的体温稍低些,但总感到噁心。在我们生病期间,有一种树的花发出的烂白菜那样的臭味老在拆磨我们;这种树叫什么我可记不得了,反正我们一直管它叫“疟疾树”。我们俩的康复,在很大程度上多亏我们的厨师多明尼克。起先他劝我们到基戈马去看病。我们坚决拒绝了,因为我们支持不了在湖上三个小时的旅行。于是,多明尼克就自告奋勇地当起医生兼护士来了。他一步也不离开我们,甚至夜间也多次到营帐里来探望,看看太太这里是否一切正常。有一次,琬恩在神志昏迷中走出营帐,多明尼克半夜三点钟在树下把她找到,并送她上了床。一旦我的身体稍稍好转,我就重新开始工作了。将近三个月——工作期限的一半!——已经过去了,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干呢。情绪很坏,钱象扔进水里似的,而一切都还没有什么结果。我的自我感觉相当不好,但是我不想宽容自己。有一天,我比平时早些起床,走出营地时谁也没看见。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还很软弱,再说,凉爽的清晨走起路来也舒服些。我决定攀登我们营地后面的那座山,这座山正是我们来时坐车经过的。大约十分钟以后,我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好家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我只好停下来歇一会儿。最后,我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高出湖面三百米,从这里可以俯瞰我们谷地的绝妙景色。我想在这里稍坐片刻,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周围,希望能看到黑猩猩。过了将近十五分钟……突然,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在稍稍高出峡谷的、被野火烧秃的山坡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更加仔细地搜索,看到三只黑猩猩,而它们也正望着我呢。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到八十米,但它们没有溜掉,继续平静地走着,很快隐没在浓密的灌木丛中去了。我在想,难道猿猴看清了我确实只有一个人?难道说,当我摆脱了同伴,企图接近猿猴时。它们已经确实知道,我的同伴们都留在营地里了?我继续留在峰顶,以便在这个早晨再看到几次黑猩猩。过了若干时间,猿猴叫喊着,大声嗥叫着,从对面山坡上下来,开始爬到谷地下部的无花果树上去吃食。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又有一群猿猴通过那三只猿猴走过的光秃的山坡。黑猩猩是看到了我的,因为在没有树木的磷峋的山巅上,是很难藏身的。它们甚至停下来注视我,然后稍稍加快步伐,但是并没有象以往那样惊恐地逃跑。这一群猿猴高声叫着,震摇着树枝,很快就和在树上吃食的那一群汇合了。它们平静地吹了一阵无花果,然后下地并继续汇成了一个大群。我看到它们一只只尾随而行,排成整齐的一列;两只幼仔好象骑手似的坐在母亲背上,走到河边时全体都停下来喝水,然后越过河,向前远去了。这是我到贡贝河以后最交运的一天。我回到营地已是迟幕时分,精疲力竭而又激动万分。依然卧病在床的琬恩为我的成功而感到十分高兴。从这天开始一切上了轨道。整个谷地中沿着小溪长着许多无花果树,这一年结实累累。往后的两个月中,猿猴每天都来吃无花果,我定时攀上峰顶进行观察。它们行动时或者单个儿,或者成对,或者成小群,有时扩大成为数量众多的大群。通常,黑猩猩在附近通过时,都从裸露的山坡上下来,或者沿着一条穿过我脚下长草的分水岭的小路走。它们逐渐对我习惯起来了——我总是一个人,而且从来不曾企图伤害或威吓它们。选择固定的观察点还有一个好处,我的同伴用不着再到森林里到处找我了。因为他们时刻都知道我在哪里。因此当肖特决定辞职时,我也就用不着再找替工了。现在,我整天一个人呆在峰顶;只有到晚上,阿道尔夫或其他猎手到峰顶来探望我,看看是否一切正常。我觉得,峰顶是禁猎区中观察猿猴最理想的地点,可以由此俯瞰各个方向上的壮丽景色。我从这里可以看到谷地中所发生的一切。略向北走几米,可以看到密林覆盖的下喀赛克拉谷地。上喀赛克拉谷地则树木比较稀疏,我在这里好几次遇见过由大约十六头水牛组成的水牛群。由水牛林往北,是狭窄陡峭的姆林达峡谷。我把一只轻便的箱子带上峰顶,里面放有茶壶、少量咖啡、几罐头焖豆、绒衣和毯子。水是从穿越水牛林的小溪中汲取的。当然,在干季里小溪简直干涸了,但是,我总可以弄到少量清彻的水——我在河床的砂底上挖了一个浅浅的洼坑。如果黑猩猩在离峰顶不远的地方过夜,我也就不回营地,以便节约时间和省得第二天早晨再爬山。晚上来看望我的猎手,则把我的打算通知我母亲。过了将近一个月,这期间我掌握了黑猩猩的某些生活习惯:它们常常先把无花果吃个饱,然后转移到姆林达谷地;那里有许多味道与野苹果和野李相近的紫色果实。黑猩猩一般说来是爱吃略带苦涩味的食物的。黑猩猩的生活情景,逐渐地多少清晰起来了。在姆苏鲁拉树旁得到的第一个印象是:黑猩猩群落内个体之间的联系,是经常在改变的。我见到最多的是四只到八只猿组成的小群,单个儿或成对活动的也不少;然后再汇合成群。有时两三小群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数量较多的猿群。当猿群沿着长草的山坡,下到我们的长满无花果树的谷地时,一只或几只公黑猩猩开始跑起来,有时采取直立姿势走路,有时手中握着枝条并使劲用脚跺地;这些活动一般都伴以高声的喊叫。然后公黑猩猩迅速爬到树上,向谷地瞭望,并倾听着动静,等待着。如果谷地有别的黑猩猩群,它们也用同样的尖叫作答。当另一群迅速地由陡坡下来去吃无花果时,就出现了两群猿猴会面的喧闹场面。如果是母黑猩猩带着幼仔汇合进来的话,那就安静多了;新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喧闹,就上树吃无花果去了。虽然,由于树叶的遮蔽,要观测猿群行为的某些细节是很困难的,但是我终究还是观察到了一些使人感兴趣的场面。有一次,一只母黑猩猩与猿群汇合后,马上跑近一只身材魁梧的公黑猩猩,并且拉住他的手。公黑猩猩也用手触摸作为回答,甚至还用嘴唇轻轻碰一下她的手。另外,我还曾看到,两只成年公黑猩猩相互拥抱,表示欢迎;年轻的公黑猩猩则一边向树巅攀登,一边相互追逐,好象小孩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似的,然后顺序地由主干跳到下面的富有弹性的枝条上。小黑猩猩喜欢在枝条上悬吊,或者振荡。喏,那边的两只小黑猩猩正各自抓住树棍的一头向自己的方向拉着。在炎热的正午或饱食之后,成年黑猩猩开始相互仔细地捋着毛。在这个季节里,黑猩猩睡得较晚,由于它们入睡时暮色已经来临,到那时用望远镜几乎也看不到什么了。不过有时它们在还有一丝亮时,就开始搭巢。除了幼仔总是和母亲同睡以外,其余每一只都搭一个巢,而且只住一夜。一般三分钟可以搭好一个巢。首先选择一个比较稳固的巢基,例如找一个叉枝或者两根水平的枝条,在巢基上放上较细的枝条,这些枝条都弯曲起来放在一定地点,并用腿支住,然后将嫩枝弯折——这样巢就搭成了。但在入睡以前,黑猩猩往往先在巢里坐几下。搞一把嫩技垫在头和腰的下面。有一次,一只年轻的母黑猩猩,弄了好大一堆青草垫好,然后才去睡。巢一般都离地相当高。虽然很困难,我还是爬到一些巢里,并仔细地观看了巢的结构。枝条编织得相当复杂,巢弄得很干净——猿猴们晚上都是到巢边向外大小便的。在这个月里,我很好地研究了地形,弄清楚了三个相邻山谷的方位。这样,当我寻找黑猩猩的巢,或搜集黑猩猩经常采食的植物(伯纳德·维尔库答应将来鉴定这些植物)时,就很方便了。现在、我在陡坡的峡谷间的小路上通行时,就象伦敦的出租汽车司机,寻找市中心或郊区的住宅似的,不会出错了。我常常十分愉快地回忆起这些日子,不仅因为那时取得了某些初步的成果,而且也因为我独自在森林中漫步,尽情地领略着大自然的美。凡是喜爱大自然的人。定能理解我的喜悦。对于缺乏这种体验的人来说,很难用语言形容在感受大自然的瑰丽和奇伟时,心头涌起的那种十分奇妙的欢悦。那些珍贵的瞬间,看来平常,却长驻在记忆之中:我凝望着绯红色的彩霞,透过大树的枝叶抬头窥探深不可测的蓝天。天色已暗,我依然位立在晒热的树旁,目光舍不得离开那闪烁在辽阔湖面上的明月的清辉。有一次,我在小溪旁停留片刻,在树荫下歇口气,准备攀登陡坡。突然我看到一只母林羚沿着小溪慢慢走着。她停了好久,大声嚼着某种植物。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相距不过十米时,她才发觉了我。她出了神,优雅地伸出前腿。我依旧一动不动,林羚弄不清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轮廓倒似乎是陌生的。我看到她在掀动鼻孔,但是嗅觉也没能帮她弄清我是什么,因为我坐在下风口。于是她张着鼻孔,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并随时打算溜走。啥,她的鼻子已经触到我的膝盖了。到这时我还难以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它忽闪了一下双眼,我这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温暖的呼气和毛茸茸的皮毛。我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她立刻急急逃走,高声的惊叫震荡着四周。最后消失在绿叶丛中了。遇到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坐在峰顶,突然看到一只象挺漂亮的大猫似的豹;它没看到我,甩动尾巴迳直朝我这一方向走来。我到非洲以后特别害怕豹,有时闻到它的刺鼻的气味,我就不理会它,挤命往前走。我硬要自己相信,害怕豹这是太蠢了,只有受伤的豹才会攻击人哩。可是现在豹已爬上山岗,而我正坐在山岗的顶上。爬树吗?豹这方面的本事并不亚于我。我已经很清晰地听到豹的沉重的脚步声;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了。我还想继续看看。以危险已经过去来安慰自己。但是我摆脱不了一种感觉,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跟踪着我。我的精神支持不了,于是便违反自己的理智,决意离开观察点走向姆林达谷地。几小时以后我回来时,发现就在我常坐的那块石头上,有着猫粪似的动物粪便。看来,在我走后,豹曾仔细地搜索过我呆过的那块地方,并且特意用自己的气味把异己的气味消除掉。遍踏丛林与黑猩猩遭遇时,我多次发觉,如果在密林中。而且我离猿猴六十到八十米开外而不再走近去,那末,有些猿猴对我的露面表现得相当平静。随着时间过去,黑猩猩对我愈来愈习惯了。现在,当我看到猿猴吃食时,可以从峰顶下来稍许走近它们,因此,我已能够进行较为详尽的观察。正在这时,我开始能识别具体的动物,并且给它们取名字了。某些学者坚持,对动物应当编号而不应取名字——取名字是一种拟人法。但是,我始终认为,名字能帮助我们记忆,并描绘每一只猿的独有的特征;而在脑子里靠几十个号码来记住这些,那就困难得多了。大多数名字是根据我对动物的印象而取的,某些猿则得名于我的熟人,根据脸形或举止中某些相似之处。最好认的是年老的马克-格利戈尔先生。这是一只年岁较大的公黑猩猩,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栏养的黑猩猩寿命最长的是47岁)。头顶、颈部和肩部部已变秃,仅在头的四周围着不大的一圈头发,就象修道僧式的剃发。在头几个月里,马克-格利戈尔经常威吓我;特别当找们在近距离内相遇时,他就使劲仰头并且震摇树枝。他使我想起了皮阿特里克斯·帕特尔所写的《彼得的家兔的故事》中的老园丁。老芙洛也挺好认:她特别难看——葱头鼻子,拉长的下嘴唇,招风耳朵。她经常带着两个小儿女:两岁的菲菲,行走时总在背上背着;大约六岁的费冈,他进入性成熟期还差一年光景。和芙洛经常一起活动的还有另一只老年母黑猩猩——奥尔莉,她的长脸也是挺好认的。她颈部的细软毛发,有点象我的婶婶奥尔文。奥尔莉和芙洛一样,有两个幼仔:它们到处跟着她,女儿比菲菲梢小些,将成年的儿子大约比费冈大一岁。威廉,我认为他是奥尔莉的亲兄弟。我倒从来没有发觉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但是他俩的脸形却惊人地相似:都有着长长的下垂的上嘴唇,而上嘴唇与头额部分之间呈急剧的屈拆。在威廉的嘴唇上,从鼻根起贯穿着几道细而深的伤痕。白胡子大卫和大力士戈利亚,我对他们早就熟悉了。他们以勇士的气慨允许我接近,我老是看到他俩在一起。戈利亚在巅峰状态时看上去也不挺大,但是体格挺棒,具有大力士式的肌肉弹性。他的体重大约四十五公斤左右。所有黑猩猩中,我认识最早的是白胡子大卫。如果在猿群中见到他那漂亮的脸和显眼的银白色胡子,我总是格外高兴:由于大卫不怕我,有他在场,这就会影响其它的猿,我可以走得比往常更近些。直到预定工作期限的最后几天,我才获得了两个很有意义的发现。这样,充满着挫折与失望的以往几个月,总算没有白费。我能够有这些发现,也是多亏大卫。有一次,我从峰顶观察一小群黑猩猩,这些黑猩猩正栖息在枝叶繁茂的上部枝条上。我看到,有一只公黑猩猩手里拿着一块淡红色的东西,并不断用嘴从这上面撕下小块来。与他并排坐着一只带幼仔的母黑猩猩,把手伸到他嘴边恳求给一点施舍。终于她弄到了一小块淡红色的东西,并放进嘴里——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黑猩猩在吃肉。公黑猩猩咬下一块肉,再用嘴采摘一些叶子和肉,一起咀嚼起来。他津津有味地嚼着这种混合物,不时将一些嚼过的东西吐到母黑猩猩伸出的手掌上。突然,他掉了一块肉,幼仔立即闪电般地跳下树来;但是,他还是没有吃到肉——他刚到地上,从灌木丛中窜出一只圆滚滚的成年的非洲野猪,撞在他的身上,幼仔高叫着爬回到树上。野猪哼哼着在地上前前后后乱跑,一会儿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三只小花猪;显然,黑猩猩吃的是第四只小猪。那只公黑猩猩便是白胡子大卫。我再走近些,证实他确实是在吃小猪。在我观察的三个小时中,大卫有时让母黑猩猩咬一块肉,有时自己把一小块肉放到她手里。最后,他带着还剩些肉的猎获物下树了,母黑猩猩和幼仔都跟随着他。虽然我不能满有把握地说,是大卫自个儿逮住了小猪,但是。黑猩猩吃肉这一事实本身就有很大意义。学者们原先认为,黑猩猩主要以植物性食物为生,仅仅偶尔吃些昆虫或小的啮齿动物以资调剂。没有人曾想到,它们能够猎获较大的哺乳动物。大约两个星期以后,又有了一个意义重大的发现。进入十月了,开始了短暂的雨季。野火烧过的山坡上,有的地方青草正在发芽,有的地方鲜花争妍,使大地象是铺上了一层悦目的绿毯。这就是我称之为“猿猴之春“的季节。这个值得纪念的早晨,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兆头。我已经转过三个谷地,连黑猩猩的影子也没见到。我艰难地通过了姆林达峡谷的陡坡,登上峰顶,汗流浃背,累得要命。突然,我看到大约六十米以外的深草丛中,有什么正在轻轻动着;赶紧举起望远镜,只见有一只正朝我这边张望的公黑猩猩,他就是白胡子大卫。我很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以便弄清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蹲在红粘土的小丘——白蚁巢——旁,很细心地把一根长长的草棍伸进一个白蚁洞,然后他提起草棍在舐食什么。虽然当时我没有能够弄得更清楚,但是,很显然,大卫是在把草棍当作工具使用。先前,某些西非的观察者报道说,曾经看到黑猩猩在两种场合下利用东西作为工具:第一种情况,黑猩猩利用石头砸开油棕果的硬壳;第二种情况,黑猩猩将棍棒伸进土蜂窝里,然后再从棒上舐食蜂蜜。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我竟能亲眼看到这种情景。大卫在白蚁丘旁呆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慢慢地走开了。他一看不见时,我就马上走到白蚁丘旁。那儿到处狼藉着压碎的虫子,许多工蚁正在修复被大卫破坏掉的蚁巢。我从地上捡起一根被扔掉的工具,学着大卫的样,把它伸进洞里。当我将草棍提起来时,看到上面挂着一串工蚁和红脑壳的兵蚁;它们都紧紧咬着草棍不松口,身子与草棍垂直,可笑地在空中挣扎着。离去前,我将较高的干草稍稍踏平,并且把一些棕榈树叶挂在靠下面的枝条上,弄了个十分简单的隐蔽处。我准备再到这儿来。但是,整整等了一星期,我才再次看到了黑猩猩“钓”白蚁的情景。有两次黑猩猩走近白蚁丘,但在看到我后,都很快溜掉了。有一次,我目击了绝妙的场面——蚁王与蚁后举行婚飞。只见它们那白色的巨翅在飞快地振动,带着一群昆虫越飞越高。稍后我才明白,一进入这短暂的雨季,工蚁就要打通白蚁巢到地面的通道,并用薄薄一层粘土把地表的孔眼堵死,以便为蚁王婚飞作好准备。十月到次年一月,蚁群都留在巢中,以建造新的居处。每年这段时间里,黑猩猩都大钓白蚁。连续观察的第八天,白胡子大卫才由戈利亚陪同,到白蚁丘来了。他们在巢边辛苦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许多有趣的细节:他们如何用大姆指或食指把封住的洞眼捅开;如何把草棍弄弯了的一头咬掉,或者干脆用另一头;如何扔掉一个工具去找另外的工具。有一回戈利亚为了找到结实的藤技,整整走了十五米远。两只公黑猩猩经常一下子采摘三、四根草棍放在巢边,以备随时取用。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一点:有几次,他们拣起草棍,握紧手掌把叶子捋掉,使之适合于应用。这可以看作是第一个例证,说明野生动物并不只是简单地利用东西作为工具,而是实实在在的将它修整为适合自己需要的形式,因此,这是制造工具的萌芽。在以前,人类被认为是唯一能够制造工具的生物。实际上,有那么一个流行的定义:人乃是能够按照某种预定计划制造工具的生物。当然,黑猩猩制造工具是没有什么预定计划的。但是,既然在不同场合下,观察到了黑猩猩原始的制造工具的情景,不少学者都认为有必要给人下一个更为确切的定义。要不然,按路易斯·利基的说法,我们就得承认黑猩猩也是人!我及时将自己新近的令人振奋的观察成果——黑猩猩吃肉并能制造工具——用电报告诉了利基。他听了之后的激动心情自不待言。我也相信,他想使我们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的努力,由于取得了这些观察成果而得到了支持。很快,他给我来信说。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同意对我的研究项目继续资助一年。
  4 在村民中“太太!太太!请跟我走,有件急事,要您帮忙!”一阵喊声突然唤醒了我们,原来来的是阿道尔夫。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含糊其词地说是有孩子病了。我和琬恩赶紧穿好衣服,跟着阿道尔夫在非洲的漆黑的夜色中前进。他带我们来到对岸紧挨河边的一个小村落。在这些临时的、只适于干季居住的茅舍里,住着两名猎手,将近十名渔民,以及名誉酋长伊基·马塔特的人丁兴旺的一家。我们还来到伊基·马塔特的茅舍,这是由砖墙和陡斜的麦草屋顶建成的;虽然已过了午夜,但屋子里谁也没有睡。全体都坐在烟气弥漫的主屋中谈笑。两个孩子看到我们,就急忙躲到角落里去了。伊基的老伴正在给自己的双生子喂食,和蔼可亲地微笑着。阿道尔夫将我们领到另一间略小的房间门口,让我们进去。屋里很暗,在泥地上躺着一位年轻的妇女,在她的身边有一个新生的婴儿,脐带还没有剪断。很显然,分娩时不知为什么胞衣没有产出,这就是把我们叫起来的缘故。产妇旁边站着神态十分愁闷的父亲和一个姑娘。看来,其他的人一点都没有理会这件事。我们能干些什么呢?一方面,我们根本缺乏实际的产科知识;而另一方面,打心眼里希望能帮助这可怜的妇女。虽然我们明白,如果有什么不良后果。全部责任都在我们身上。经过询问我们弄清楚了,这是一个头生子,大约五小时以前落地的。看来母亲已经不痛了,但在冻得直发抖。我们劝他们把脐带剪断,把婴儿用襁褓包起来。但是我们的建议被拒绝了,因为这样做,是和部族许多世纪以来的传统抵触的。到营地去拿毯子和白兰地时,我叫醒了多明尼克,请他准备些热茶。这些使可怜的母亲稍稍恢复了些元气,她自己感到好些了。然后我们跑到伊基的老伴那里,通过阿道尔夫告诉她,请她去帮忙照料一下。因为我们深信,她的经验要比我们的有用得多。她答应喂好孩子后去帮助病人。很快她就来了,带来了一盏明亮的小灯和热的棕榈油。她用棕榈油为产妇按摩肚子和阴部,同时很谨慎地拉扯脐带。过了十分钟,胞衣顺利地脱出了。这时老伊基走进房间,用插在他包头布上的专为这种场合用的小刀,矜持地割断了脐带。我们请多明尼克为这位母亲做些汤,祝贺了由于幸福而脸上发光的父亲。回到营地后,我们觉得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虽然对事情本身,我们简直连什么也没干。这次产科实践,仅仅是琬恩经常行医的一部分。我们自己带到贡贝河的,只是少量很普通的药——阿司匹林、泻盐、各种软膏和膏药。我们来到后不久,琬恩就每天早晨都接待病人了。大卫·恩斯梯走前告诉村民,他们如果有病,可以来找我们。起初,非洲人来我们这里似乎纯粹为了好奇——看看那两位白种妇女,她们不知为什么从遥远的不了解的世界来到了这里。但是有一次,一个腿肿得老粗的重病人送到了营地。他有两处营养障碍性溃疡,经过清洗,发觉溃疡已经侵入骨髓。琬恩感到害怕,她老是劝病人到基戈马医院去,但是病人坚决回绝说:“去那里无非是送死。”于是琬恩采用古老的办法——用盐水清洗。每天清早和午间,病人拿着一大盆不好受的热盐水,慢慢地淋洗自己的疮口。三个星期以后,肿消了,疮口也不再化脓了。又过了不长时间,他完全恢复了健康。好名声传得快极了。从此以后,琬恩的诊疗所名声很大——人们从老远的地方,甚至坐船来找她看病。拉希德的八岁的儿子祖马尼——在斯瓦希里语中,意即“礼拜二”——志愿来帮琬恩的忙。他几乎每天早上都来,用水把泻盐化开,给病人倒吃药用的水,撕开膏药,检查那些排第二次队想再弄一份药的病人。他所要求的唯一报酬,是一小块膏药,贴在他那挺小挺小的——有时则是想象出来的——疮口上。我们的诊疗所不仅治疗了病人,更重要的是帮助我们和当地居民建立了友好的关系。由于我们来到而引起的种种怀疑,一扫而空了。非洲人看到我们的诚意,有时甚至照老办法想叫我们稍稍碰个杯。他们中不少人很快也关心起我们的工作来了。有一次,多明尼克提到一个名叫勃利绍的老人,他可能看到过四只黑猩猩用棍棒驱赶狮子。老人住在靠禁猎区东界的山村。我从猎人那里了解到,禁猎区里确实是有狮子的。因此,虽然这个故事不那么可信,我还是决定到布班戈村去,以便看一看分水岭那一侧的地势。一大清早,我们和向导以及体格匀称的威尔伯特一起上了路;威尔伯特懂英文,可以当翻译,而我的斯瓦希里语还说得很糟。爬山很费劲,用了将近四个小时。路上我们遇到一行非洲妇女,她们从山上下来,正要朝湖滩边渔民的茅舍走去。她们头上缠着大块的包头巾,以无拘无束的轻盈的步态向前走着,一路上边说边笑。她们那鲜丽的服饰,看去就象美丽而夺目的小鸟似的。在我曾见过一群赤疣猴的地方,有六个男子赶过了我们、其中有一位驼背、胡子花白的老人,和其他人并肩走着,面对这陡峭的山坡和正午的暑热,毫不在意。他们用一种特别的弹跳式的步子走路,一看就知道是惯于山区生活的人。每次,当他们把手杖戳向地面。就用一种奇怪的长笛般的哨音,吁出一口气。随着向高处攀登,风景也随之变了样。愈来愈多的树干上铺展着灰绿色的柔毛似的苔藓,开阔地上长着短小而健壮的青草,这使我想起了苏赛克斯丘陵地的风光。在分水岭上可以俯瞰壮丽的景色,往东,目力所及全是处女林。当然,近年来累现已经大为改变,很大一部分森林已经伐去,非洲人的茅舍和耕地一直伸向禁猎区的边缘。座落在山坡上的布班戈村,已在我们脚下。村子周围分散地栽种着木薯,这种植物当地叫“默荷奇”,它的根可以制粉,用这种粉熬成的粥是当地居民的主食。这里大部分的茅舍,都是用粘土和麦草建造的。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儿童们在放牧山羊、绵羊和奶牛。老勃利绍的茅舍,在我们去村子的小路的最边上。主人将我们让进屋,用茶和美味的饼子招待我们。明白来意后,他开怀地笑着,开始用低沉的胸音讲了起来。他说话慢悠悠的,常常插进一串拖长的声音“那-阿-阿-哈姆”,我一直弄不清这个词的确切意思是什么。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原来,看到所说的那个场面的,并不是勃利绍本人,而是他的早已故世的亲属。这样,我访问的主要目的没有达到。但是,从此以后勃利绍成了我可信赖的朋友。每次他来看望我们,必定在布袋中装上几只蛋,作为礼物。对于一个贫穷的老人,这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啊!我们以勃利绍的友谊而感到自豪。我们也回赠了他一些东西。勃利绍和大部分当地居民一样,一辈子以捕鱼为生。现在他太老了,才不干了。这里捕捞的主要是和沙丁鱼一样个儿不大的一种鱼,当地人叫“达嘎“。夜间捕鱼是用带着煤油灯的、不大的双座船进行的。灯光将鱼吸引拢来,然后用橙色或红色的类似大扑蝶网的网来捕捞。如果发现大的鱼群,渔民们唱起歌来,踏着脚,用桨及网柄敲打船身,看来这是为了让鱼浮到水面上来。在捕鱼的夜晚,湖上掀起一片难以想象的喧闹。就好象全村人都在庆祝隆重的节日似的。鱼装满了舱以后,就将其送到岸上,其余渔民把鱼摊开,以便晾干后用盐腌制。如果鱼汛很旺,每只船一夜要走两三趟来回。太阳升起时,岸边便闪耀着无数银色的细鳞。次日,渔民及他们的妻儿便定期到湖边去一用尖棒把鱼的内脏去掉。为了使鱼均匀地干燥,便不时加以翻动。晚间,将所有的鱼都装进袋子,男人们为新的捕捞开始作准备。他们坐在草舍旁,聊着天,等妻子作晚饭--吃的是当地叫“乌嘎里”的饭,或者木薯粥,以及用红色的棕榈油煎的刚捕来的鱼。月夜里是捕不到达嘎鱼的,因为这时提灯不能把鱼吸引拢来了。那时就用小摩托快艇,把腌鱼送到基戈马的市场上去。旺季时,为了赶鱼汛,这些快艇用来临时存放塞满鱼的口袋。大部分的鱼在就近销售,有时也运到东非、甚至南非的某些地方,如尼扬扎的大矿山去。那些不到基戈马去卖鱼的人,就到村子里探亲访友。因此,禁猎区的湖岸每个月总有十天是没有人的。这是我最喜爱的时刻。结束了某个峡谷的考察之后,我高兴地来到空寂无人的湖畔。有的早晨,我在这里看到过迟钝的河马、它在夜间钻进岸边的密林吃食以后,此刻正回到水中。我不止一次见到过林羚、非洲野猪和水牛。水牛看去个儿很大,它那身子在白色的沙滩上显得更加黝黑。我也常遇到体形较小的獴,具环形尾的姿态优雅的缓,或者体型较大的、多毛的灵猫。有一次,我们为了绕开石头很多的岩岬,沿着岸边涉水前进。只见在我面前有一条黑蛇正在蜿蜒行进,它长约二米,使我看了很害怕。从它头部较小以及颈后的黑色斑纹判断,这是一条水生的眼镜蛇。它有致命的剧毒,至今尚无解毒剂。我正在这样想着,由于波浪拍动,蛇身贴到我腿上来了。当波浪将我和蛇一起再从岸边推开时,我屏住呼吸,心怦怦跳着,猛然从水中跳了出来。几个星期前,我还碰见过另一种眼镜蛇。是它的一种白唇的变种。它的毒汁可喷出二米远,直冲受害者的眼睛;侵害后会引起暂时的或永久的失明。那天我象往常一样,拿起望远镜观察着四周,偶然在地下看了一眼,看到有一条蛇在我脚边游动。它停了一会儿,用它那可怕的小舌头舔了舔我的帆布靴。那一次我倒没怎么害怕,但在遇见水生的眼镜蛇时可真把我吓坏了。坦噶尼喀湖是东非仅有的几个淡水湖之一。这里根本没有那种令人讨厌的住血吸虫蜗牛,至少在基戈马和禁猎区范围内是没有的。绝妙的砂岸和凉爽、清澈的湖水,是游泳的胜地。但是我从来也没有去游过泳;没有时间,再说碰到过蛇以后也就不怎么想去了。关于这方面,我还想起我们的厨师多明尼克妻子的一件趣事。有一次,她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洗东西,突然看到一米外起了一个奇怪的漩涡,连忙跳到岸上以后,她看到刚站过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鳄鱼的脑瓜。这条鳄鱼并不大,我从岸上见过它多次了,不过,要是在水中碰到它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并不奇怪,这件趣事成了开玩笑的话题,所有非洲人老是笑着谈起,鳄鱼是怎样想抓走我的厨师的妻子的。开始向我讲这桩事时,连多明尼克自己也笑得流出了眼泪。满月时湖岸常有狒狒在活动。它们沿着晒过鱼的沙滩逡巡,翻动卵石以寻找剩下的鱼。它们走到茅舍附近,在妇女们将木薯块茎磨成粉的地方,偷取木薯。非洲人总是尽量把东西都收进屋子里,因为狒狒常常带来很大祸害。我亲眼见过,有一次它们为了找虫子吃,把草屋顶都弄坏了。它们从破洞进了茅舍,就象主人似的,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得一干二净,把别的东西全都扔得一塌糊涂。过了不久,这些无法无天的狒狒到我们营地来捣乱了。很快就教训了我们:营地必须时时刻刻有人守着。我们来到后约两个星期,有一次,琬恩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当她回来时,营地变得认不出来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被扔得乱七八糟,一只撑得饱饱的成年公狒狒坐在翻转的小桌子旁。漫不经心地在转动多明尼克早晨烤好的圆面包。使琬恩感到特别气恼的是,在树上坐着的其它狒狒,高声向她叫喊着,就象要剥夺她营地主人的权利似的。这以后不久的一个早晨,琬恩走出营帐,见到有五只体形魁伟的公狒狒,成半圆形环坐着,眼睛都盯着她。琬恩承认,这下子可真把她吓得魂不附体。一天早上,按惯例在我走后仍躺在床上的琬恩,忽然听到喧闹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公狒狒的侧影。刹那间,双方都因突如其来而愣住了。然后,狒狒张开嘴,威吓地咆哮起来,在晨曦中它的尖牙微微闪光。琬恩心想,这一下可是末日到了,她恐怖地大叫,坐在床上用手打狒狒,狒狒不甘心地退走了。这是一只挺可伯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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