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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达:不是我,是风(劳伦斯的一生)

弗里达·劳伦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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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达:不是我,是风(劳伦斯的一生)
邂逅
当初劳伦斯为什么那样爱我?至今想到这个问题我还感到惊异不止。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我当时是个那么招人喜爱的女子。那时我已31岁,还是3个孩子的妈妈。我的婚姻看上去是美满的。不管怎么说,普通女人想得到的我都有了。何况,我那时是个“衬衣已经解开了”的女人,尽管劳伦斯并不计较这一点。
  我刚刚遇见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弗洛伊德的学生,所以我满脑子都是一知半解的理论。这个朋友给我很大影响,使我这个以前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传统生活的梦游症患者意识到我还有个本来的自我。
  既然出生了,又要脱胎换骨,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回归到自己的自我里去,使自己与其他一切事物隔离、孤立起来,是极为困难的。
  当别人谈论性问题时,我不大明白其中的含义。人家说“性”象只青蛙,轻快地“蹦来跳去”,还说这和生活、成长、成熟没有任何关系。我永远理解不了人在性中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性的神秘反倒使我感到愉悦。
  人生中应用的理论毫无用处。我偏执地相信,只要性是“自由”的,那么世界很快将成为乐园。我在社会上饱尝了烦恼、焦虑和绝对的孤独。我失去了平衡,陷入迷惘、惆怅。我处在千千万万和我想法完全不同的人群当中,无所作为。然而,我没有失望,也不服输。我虽然谈不上已经变得格外固执,但我已经无法容忍这个社会。正在这个时刻,劳伦斯出现了,这是1912年4月的一天。他为大学课程的事来找我丈夫,顺便在我家用午餐。他当时也正好处在人生的叉路口上,他因他母亲的离世,身体状况再度不佳。他放弃了在克罗伊登的教书职位,想以此和过去生活一刀两断。
  他来我家时的情景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身材瘦削,两腿修长,步履轻盈,动作敏捷。初看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有一种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具体的说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开饭前半小时,我俩在我房间里交谈。法式窗扇开启着,春风拂动着窗帷。我的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
  他说他不再想知道女人的事了。他对女人的过于严厉的抨击使我大为惊奇。我以前从未听到过那样的话。我笑起来。但我非常理解他的执着和一直为之奋斗的事情。我俩谈论俄狄浦斯王。通过交谈,我们很快就相互理解了。
  当晚,他离开了我家,一直走回他的住处。这段路程至少需要5个小时。不久,他给我寄来一封信,里面说,“你是全英国最令人赞叹的女人”。
  我在给他的回信里写道,“你不是不该在英国认识那么多女人吗?”在随后的见面时,他说,“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丈夫,丝毫不提防你的丈夫。”他的批评也太直率了,为此,我心里不痛快。
  复活节的那个星期天,他来了。那是个晴朗、暖和的日子。孩子们在院子里找寻着复活节彩蛋。女仆们都不在,我便打算亲自动手端茶倒水。我想点燃煤气炉,可我连点的方法都不知道。劳伦斯见我连这等小事都干不来,心中有气。这位无所顾忌的批评家——劳伦斯阁下——看不惯这种事情。然而,劳伦斯是真正理解我的。他一开始就象看玻璃一样把我看透了,他看穿了我是在强装笑脸。他彻底猜透了我的心思。我过去认为那种微不足道的工作是卑贱的、可耻的、讨厌的。
  至今仍不可思议的是:那时他为什么喜欢上我,为什么爱恋上我呢?的确,我是他所谓的“浸透了性的”女人,是有着男性喜爱的原因的女人。我的真正的自我在过去象野生动物一样受到惊吓,逃遁、隐藏、避免接触。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俩的关系发展起来。
  一天,我俩在塔维夏车站见了面。我带着我的两个小女儿。我们在早春的森林和原野上长时间地散步。孩子们非常活泼,跑来跑去。
  我们来到小河旁,那里有座小石桥。劳伦斯给孩子们折纸船,并往里放上火柴棍,让它们从桥下流过。随后,他把雏菊投向水面。雏菊花蕊朝天地逐流而去。劳伦斯在河边猫着腰和孩子们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突然感到我爱上他了。他所表现出来的优点打动了我的心。其后,我们的事便迅速有了进展。
  一个星期天他来找我。我丈夫正好不在,我便说,“今晚就住下吧。”而劳伦斯说,“不啦,我不愿意在你丈夫不在家时住在你丈夫的家里。不过,你应该对你的丈夫实话实说。然后,我们再一起到什么地方去。”
  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将给我丈夫带来什么样的痛苦,而他一直是相信我的。但是,我受到了比我自身更强大的力量的牵引,我还是使我丈夫受到了打击。第二天,我离开了丈夫的身边,把他们父子撇下不管,把两个女儿送到住在伦敦的祖母处。我悲痛得头晕目眩,神情恍惚,在哈姆斯特德的希思和他们分别。我茫然若失,呆呆地想着;
  我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劳伦斯在查灵克罗斯车站和我会面。我们一同离去,从此再没分开。
  是他使我在身心两方面都从过去的生活中得到提高。这位26岁的青年掌握了我的整个命运。并且还是在短短6个星期的仓促交往之后……对我来说,除了这样做以外,别无他法。
我们在查灵克罗斯碰头后便带着满心的希望和苦恼,乘船渡过灰色的英吉利海峡。此时存在的只有灰蒙蒙的海水,阴暗的天空,颠簸的渡轮,还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到了梅斯。大战前,那里属德国。我父亲在那里为官50载。家里祖孙三代,济济一堂。为此,我也住到了劳伦斯下榻的同一家旅馆里。那时真有点要人发疯。乐队为庆祝父亲半个世纪的官吏生活而高奏旋律,英国方面也打来好几封电报。我一方面为劳伦斯揪着心,同时又惦记着孩子们的情况。我妈要和我住在一起。爱着我的父亲非常担忧地对我说:“女儿呀,你要干什么呢?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我是很清楚这个世道的。”我回答道,“也许是那样,不过,爸爸不知道最宝贵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他应该知道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当时,梅斯有自由市场。我和妹妹乔安娜在称为“土耳其人的欢乐”的小棚之间徜徉,看耍蛇的、穿肉色紧身衣的女郎和锅碗瓢盆、杂货什物。
  人称“纳西”的乔安娜美貌、优雅,极为出众;蔽以一言,就是时髦。这时,劳伦斯突然出现在街角。他戴着帽子,穿着外套,那身打扮怪模怪样,我真不知道我妹妹会怎么想他。
  起先,除妹妹以外,谁也没发现劳伦斯的存在。一天下午,劳伦斯和我在梅斯的要塞散步。哨兵怀疑他是英国军官,上来摸他的肩膀。为了摆脱这一麻烦事我不得不求助于父亲帮忙。这样,秘密泄露了。于是我干脆带劳伦斯到家里来喝茶。他在我家只和我父亲见过一面。两人冷冷地对视着——父亲是个贵族,而劳伦斯是个矿工的儿子。
  父亲带着不友好的态度给劳伦斯递雪茄烟。当晚,我做梦梦见父亲和劳伦斯决斗,父亲负了伤。
  劳伦斯知道自己耐受不了梅斯的这种紧张空气,便去了莱因兰。而我留在了梅斯。
  我这里有几封劳伦斯写给我的信,可以说明当时的一些情况。
  伊斯特伍德,星期二
  我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无能为力。我知道你为此也很消沉,几乎是走投无路。昨天看来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今天就有可能成为很大的麻烦。并且始终也看不到有好转的希望。只有咬紧牙关,面壁凝神,等待下去,别无他法。
  你说你明天去G。然而,我不清楚这些情况,因此,我想了解那趟火车的详情。你什么时间去德国?哪天几点、第几次和车厢号?要尽快地通知我。否则,我什么也干不了。不管几点我都会按你说的时间去见你——不过,请你让我知道。
  你的心里肯定有个狂乱的漩涡。我感到我象是个没有依靠,没有门路,迷惘困惑的大傻瓜。我比你年轻,请你能给我些明确的指教。我乞望在今生今世为你做一切可能做的事。可我一事无成。昨天还想得好好的,今天又不行了——这是我的预感。我怕那种低级的、钻泥巴的、用牙咬住不放的鳝鱼之类的东西。我感到我们要是在英国会透不过气来。我要是能去看看你,那该多好。如果我不能去,你来好吗?
  D·H·劳伦斯
  昆斯广场
  伊斯特伍德,诺丁汉郡
  1912年5月2日
  明天1点25分我将去金斯克罗斯。这么安排,怎样?你知道,今天去不成,要等洗衣店和成衣铺的人。要为星期五做准备,所以星期四不可能了。如果因此事情进行得不顺利,请你多加原谅。你是自己去金斯克罗斯吗?还是派别人来?还是赶快给我打个电话?怎么办好呢?现在这个情况使我放心不下。
  我总是惦记着你。这是侮辱吗?何况,我在见到你之前是无法放心的。我只有11镑。有个人跟我借了25镑,他现在也周转不开,十分为难,我不想催他还债。总之,有11镑足够两人去梅斯。以后的事情,稍微动动脑筋就可以了。上帝呀,正象加尼特说的那样,“创造历史”确实不是现今最愉快的事情。如果我知道你的具体情况,我就不会有丝毫的担心。然而情况并非如此,我虽然幸福可却心事重重。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D·H·劳伦斯
  又及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事。啊,不过,你呢?
  梅 斯
  好大的雨!我想这样连续不断的倾盆大雨期间你没有外出吧。我下决心要出去一下——现在是9点过15分。我不太清楚你住在什么地方。因此,我如果见不到你,我将把它放到第4号里去。因为那里最近,你说好吗?
  如果见不到你,我今天就不见你了。因为今天过节。对我来说,这样挺好。即使不好,也没有其他办法。
  雨如果能稍微停那么一会,我要到乡下去——大概在2点半左右返回。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迅速把事情办好。
  你不想离开梅斯吗?请告诉埃尔莎我没有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是善良的化身,倒有可能什么人把你激怒。不过,我希望把两个人的事都处理妥当。
  请你不要判断失误而爱上我——不过请不要再把我当作卑贱的男人。今天早晨,我惦记着你的情况。你聪明、善良、你帮我恢复了健康。你没有那个必要。我不太清楚我明天是否到你那里去吃午饭——不过,我处在你的手心中——正如“啊,父亲,我把灵魂交付你手”。你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这很好。特别是在我是否去你父亲家的事情上。在这件事上,你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我爱着你——不过,不能说任何时候都是那样。这也不过是我的英国人气质罢了。
  问你妹妹好。我有件事想求你妹妹——我不想让你知道,不过——“你能同情我吗?”
  哎呀,我净说离题话了。与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不发生什么事,我这一方更为合适,——毫无关系。不过,如果你伸出手指,数数在德国住的天数,再拿它和在诺丁汉度过的天数比较一下,你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可不是我说的)——1便士1便士地把1镑金币卖掉的事。不对,不是你干了那样的事——而是那样的事正在被干着。
  请不要动气。否则,我——是那样的——要去修道院之类的地方去了——这样说来,这家旅馆已经象修道院那样有尊严了。
  我对你放手不管,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请你很好地利用这一天高兴高兴。
  星期二
  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不能再忍受了。2小时肌肉一动不动——光坐在那里深思熟虑。我给E写了一封信。当然,你就没必要写了。不过你必须把我说过的话都对他讲。这样就不会使我们名誉扫地和到处是流言蜚语。让他们去干他们的事吧——最愚蠢的事——不过没有比这更赖帐、撒谎、诽谤和可怕的了。我都要窒息了。这不是都在偷懒懈怠、拖延时间,还是什么。我忍受不了,因为这是邪恶的。我爱你,不管出现什么事,我都要完成。不过,我受不了象这样躲在泥土里。
  我恐怕是在夸大其词。我要做许多事情,可是不成。这种情况就象绳索捆绑住了我的身体。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如果你也没问题,我马上就出去。你在得到E的真实答复以前呆在梅斯吧。不过,我一点也不想就这件事撒谎,我也不希望你那样做。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想笑,也不想因你而轻视这件事。情况这个样子,我很苦恼。这种情况我无法忍受——是的,我不想忍受。我太爱你了。
  这封信请不要让任何一个妹妹看到。千万不要让她们看。我俩都是善良的。你是纯洁的,可惜你把脚弄脏了。我将按你称呼我那样来签名——劳伦斯先生。
  不要悲观——因为如果我不爱着你,我也不会计较你是否在说谎。
  可是,我在爱着你。为此,上帝,我要付出代价。
  莱因谢尔·霍夫旅馆,
  特里尔
  1912年5月8日
  我到达这里——吃过饭——非常顺利。这家旅馆挺小——经营、招待、引路及其他所有的事务好象都由他一个人来干。这个人——能流畅地说英语、法语、德语——显然他在外国风格的饭馆里呆过——他人挺标致,做事麻利——这里东西也便宜——他妻子(两人是年轻夫妻)端出了啤酒——特别好喝。房费每人——包早餐——一天2.55马克。这里比我在德国霍夫住的房间要好得多、高雅得多。二楼——有两张床——潇洒极了。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到这里来,你应该来。怎么样?你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你看,他们不是不给你写信了吗?也不秘密地往我的住处给你寄了。然而,你还没有到我这里来。我喜爱特里尔——特里尔不象梅斯那么怪异、混杂——新城的、老城的、兵营的、寺院的、蒙田的。这里全城植满了绿树,古色古香,一派胜景。你要来住,该有多好。在来此途中的山谷里满是鲜花盛开的苹果树,一阵鲜红色的风象爆炸时的烟尘一样向上刮起,在接下去的山岗上是尖尖的葡萄藤,宛如刺猬一般。
  我非常爱你。确实,在另一个早晨恐怕要发生其他的悲剧。并且我们两人只有能过两个星期的钱,何况我们还全然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即使这样,我仍是幸福的,我就是幸福,并且,我还想如果你能来这里住就更好了。你是要来的吧。这里和梅斯大不相同,梅斯使我感到厌烦。
  住在这家旅馆的人都是男人——商人。他们对物美价廉很有眼力。他们挑选了最合算的地方。这里对你也一定很合适。即使有男人的气氛,你也不会在意的吧。
  我有种感觉,似乎我完全成了个世界性的人物。虽然我心中藏着等待别人的妻子的恶念。但我想我一定要那样做。没关系,因为天堂里既没有婚姻,也没有陷于结婚的事。
  你要早点写信——似乎要晚了。星期四早晨早点来。请问一下德国霍夫的“黑色哈西”那里有没有寄给我的信。我爱你——也爱埃尔斯——我真不知该如何谢她。
  D·H·劳伦斯
  莱因谢尔·霍夫旅馆
  特里尔——星期四
  一天又要过去了——正好日落。特里尔是个好城市,这里是好旅馆。老板是位傲慢的小个男子,但他很和善。他曾在许多国家住过,他以他懂多国语言而自豪。他英语说得很出色。他年龄约35岁。现在,我进来了——傍晚——他问我,“您累了吧?”我笑了笑没说话。“有点累吧。”他非常殷勤地加上一句。我认为这挺有意思。他想做我的男朋友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向我发问有关身体的毫无价值的事情。
  我写了一篇报纸社论,这篇社论是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曾印刷过的。因为那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不过,我无所谓。然后,我痛痛快快地去散步——我登上了面向河川的、象悬崖那样陡立的、险峻的山岗。星期四我带你一起去——那里太妙了。到处是苹果花、杜鹃和反射着阳光的桃树。在春天,桃树叶看起来象迸发着光芒。你可以挑个好地方喝咖啡。在山下、河边,是城镇。远处眺望,它们就象是抛撒出去的一把稻壳或木屑。那里总有一些小鸟。我从片片盛开的白百合花侧走过,翻越山顶、穿行在山岗上形形色色的事物之间。这里美如天堂。随后我心满意足地点燃卷烟,对恋爱、人生、战斗、我和你做哲学的思索。然后又构思了下一部小说的线索。我用法语向一位年轻的僧侣借火,因为我把德语“火柴”这个词忘了。他把卷烟点燃的一头冲着我递过来。这里不怎么有军人。我决不会厌恶特里尔。特里尔的僧侣很多,比军人要多。以上就是我看到的——这不是基督教的风气——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寺院破破烂烂,是个洞穴,里面不是寺院——很奇特,真是独出心裁。
  再有一天你就到这里来了。我突然好象看到了你的下颌。我喜欢你的下颌。这时,我是爱你的,因为你有那么美丽动人的下颌。挺可笑,是吗?
  吃晚饭就得下楼。我累了。我散步了很长时间,再加上这一天的紧张也助长了这种感觉……我梦见了E——我不想细说——E对我特别气愤。随后他的情绪平定下来,我还要给他说好话。在梦里我是魔鬼。因为我彻夜不眠。人做梦一般都是在上午7点以后。
  太阳落山了。招待朋友和少许聊过以后,我便写这封信。你是星期四来,是吗?要是万一你不来怎么办。我们时时刻刻都要和人生搏斗,所以我们之间的争斗应该作罢,而应该经常相互帮助。星期四见——深情地爱你
  D·H·劳伦斯
  特里尔风景明信片,
  波克·尼古拉
  这里有你三次错过机会的波克·尼古拉。我想这是很聪明的。去瓦尔德布勒尔这段旅途真是奇妙,还要绕远——花7个小时。现在我到达了尼德兰施泰因——莱希特赖尼希——正从科布伦茨来。我要向特罗斯多夫进发——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然后去亨内夫——然后才去瓦尔德布勒尔——转乘四次车——7小时的旅行。不过,摩泽尔山谷还是挺漂亮的。莱因河是独一无二的典型的德国的。我不想笑,就象演戏一样。要给我写信,请寄“瓦尔德布勒尔,莱因普罗文茨,卡尔·克伦科转”。
  又发生什么麻烦事了吗?这是我的感伤旅行。
  爱你的
  D·H·劳伦斯
  特里尔风景明信片,
  巴西利卡
  现在我在亨内夫——这是最后一个变动的地点。8点半了——还要等一个小时。因此,我象一个惆怅的恋人一样坐在潺潺清流旁,静等落日西沉、我的最后一列火车的到来。11点才能到瓦尔德布勒尔——途中要用9小时,不过,这是最快的走法了。亨内夫这个地方不错,它和英国很相似。天开始暗下来。从今天起,我不能再超然处世了。并且,我只知道我在爱着你。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我现在才领悟到,我和你的人生誓约使一切变得那样丰满充实。
  D·H·劳伦斯
  卡尔·克伦科转
  瓦尔德布勒尔
  莱因普罗文茨
  这里确实挺好——汉娜活泼开朗并十分殷勤。她丈夫为人非常善良。——不太风趣。她并不爱他,只是由于年过30,误了婚期,这才和他结了婚。她已经深深地爱上我了——不过请你不要多心,因为她是个完全值得尊敬的女人。这是真的。并且还有“OparO’pa”——我不知怎样拼写才对——Stulchen73岁——是个可爱的老人——性情非常温和,不是那种粗野之辈。现在他真是可爱。昨天,一个村里有Ksse,在星期天,因此我们去那里看热闹。很有意思。施图钦大叔给我们买了Herz。这是一块心形的大蛋糕,上面有白糖、糖渍葡萄、糖渍蔷薇,还有小鸟、鸽子及三首诗。这可够滑稽的。你的国家里竟有如此深刻的象征主义是不可思议的。黑尔·施图钦把汉娜从5岁时起带大。她父亲不是被杀了就是在普法战争以后死的。现在我喜欢上他了。
  在这里,我优雅、善良——这是彻底的休息。我不寂寞。汉娜很聪明。我们从我学德语中得到很大快乐。如果在这里呆上3个月,我会学会很多的。
  这里是宁静、沉寂、悠闲的村落。离周围任何地方都有好几英里。一般来说这里是美丽的——有些英国格调。我开始工作,我要把这些大量的工作一气呵成地完成。我正在酝酿那部小说。
  我要早晨写作,因为早晨人的头脑特别清醒。瓦尔德布勒尔对我的健康非常有益——很凉快、很清爽。特里尔总是象土耳其浴室那样。我喜欢这里的空气。
  如果你非要去英国的话——非去不可吗?——请在我离开瓦尔德布勒尔之前去。请不要让我在有些令人不快的德国城市里处境为难。你生活得怎样?我不想深问下去惹你心烦,因为我也有点心烦。只要把两三件重要的事写下来寄给我就行了。我认为从现在开始悲剧逐渐地在减少淡漠。
  昨天我给你写了封信。不过由于这封信写得不好我没有寄出。情况好起来了,确实一天比一天好——啊,确实如此。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三
  你的三封信我都收到了。看来一切进行得很迅速。如果成功,请告我E的决心最后是怎么下的。我想他要求你必须和我结婚他才和你离婚吧。那是因为我给他写了信的缘故。我和你正相反,有点小小胜利值得骄傲。我俩6个月以后就结婚——是吧。我马上要去慕尼黑,不过我想稍稍从容一些好。我们在结婚之前要更密切地联系。住在瓦尔德布勒尔,我的健康恢复了正常。梅斯是不是仍然那样住起来让人心烦?我想我还是住在这里为好——你是说让我住到下周末吗?我们要把今后要做的事情好好规划一下。下周我如果去慕尼黑,我们怎么生活好呢?在我有收入之前,我们能靠东拼西凑过下去吧?
  我希望你在离婚前不要对任何人说任何情况。如果我们顺利地度过头三四个月——在经济方面——我想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决不要对孩子的事顾虑重重。万一孩子来,我们会努力把孩子抚养大的——万一孩子不来——那就遗憾了。当人家相亲相爱时,我不想给人增添麻烦。从我的感觉来说,那样做不好。我认为你可以把孩子带到我这里来——多早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想过一定要有这样明确的愿望。不过,我们如果不得不冒承担孩子的责任的风险的话——带孩子并没有风险,有风险的是要负责任——我们至少要有坚实的基础。
  我想了想,还是给E去了信。也许这回他能给个通情达理的答复。
  你到底对我爱你和我们要结婚有多大程度的了解?为了使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我们还要再等待一小会儿。如果两个人的起点都是受了打击的、是同病相怜的,那就不太吉利。不是应该再等一等吗?我是爱你的,难道你不愿意等待吗?——一定要等待,因为现在不过是准备时期。你明白吗?我象过去的骑士那样,在等待着准备成功的时期,为此我彻夜不眠。对我来说,和你结合是最重大的事情,所以不能匆匆忙忙,凭一时热情而凑到一起。我知道要在心里“真正结婚”。这到了极为重要的地步,因为它是我一生中的重大事件——这是我的生命——我有些害怕——我想适应它。如果你认为我是胆怯和犹豫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犹犹豫豫的不恰恰是沉不住气的你吗?是迫在临头的事物的必然性和力量让我等待着的。向上帝起誓,我现在就想同你结婚。这是比我以前所知道的更伟大得多的事情。至少请你等到下周周末。你如果爱我,就会理解的。
  如果我看起来只是在感叹和不太情愿,那么请你原谅。
  我总是力图在给你写信时尽量表达出真实的情况。这使我惴惴不安。因为我担心你对我失望因此而伤害感情。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决不是在奉承——这使我心烦意乱——我并没有醉。人的热情——性欲——已不是迷途的东西,是安稳确实的东西。感受到这一点是很有意思的。我认为,人一旦恋爱,他的性热情便安静下来,不会成为风暴而变成一种确实的力量。使人颠狂的那种热情是和真正的爱情相去甚远的。我正在把根本没想过要实现的东西现实化。你看看我送给你的诗——我想最好还是不把那个写给你。我终生爱你。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打算。不过我相信那一点。
  AufWiedersehen(再见)
  D·H·劳伦斯
  阿德尔·黑伦,卡尔·克林科转
  瓦尔德布勒尔,莱因普罗文兹
  1912年5月14日
  是的,那天我也是很晚以后才收到你的来信——今早收到你的信和E的信及你写给加尼特的信。和我给E的信一样,从E的信中也可以看出,人们对你象是秘密组织的成员那样团结。那可真够奇怪的。
  我把你的信转给加尼特了。他给我的信也一同转去。
  你看到那封信会大笑的。一边看着E的信一边给他改错,真让人感到有些超然。事情接连不断地出现。当你到达伦敦会见法官时,你会感到无计可施。我们不能站在被告席上坦然地面对公众。我们要面对大量社会的责难。即使我们不承认它们,它们仍将损害我们。我们无法取得平衡。我们象上下频繁振动的弹簧秤。最好稍微安静下来,保养住身体。
  事情正处在关键时刻。我幸亏给E写了信。请不要再给我妹妹那里写信。待到“事情成功”有望的时候再告诉她这一切。因为这样不至于给她添麻烦。
  我健康极了。不过有种你所担心的那种感觉。我们等到情况再好转以后再见面好吗?在这里短暂居住期间,我又恢复了镇静。如果你非要去英国的话,你不先去慕尼黑吗?——到那边去?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慕尼黑。我们不是要在下一个目的地建立巩固的基础吗?畏缩和不确定的感觉将导致我们的毁灭。你打算怎么办,请详细地跟我说说。快离婚了吧?至少你要去英国?我们最终定居在慕尼黑吗?我们有足够的钱生活下去吗?你和E有没有决定什么确实的事项?人在处理事情时一定要超然、非人格地、冷静地及合逻辑地进行。当我们乘在简陋的木筏上时不希望受到其他可怕的舰队的袭击——在借钱寄人篱下期间。
  怎么样?不安很快就会消除。我们俩人也可以带着宗教的情绪来等待了。我们到一起的时候,我要真心待你——我是诚心诚意的——不要悲哀——这是我的婚姻,又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从事,也不能敷衍了事。在一切妥善和扎实以前,我不会到你身边的。一旦去了就不会再次分开。所以,我们要暂时等待、见机行事。今后,我们的行为和处理事物将不会出现任何凑合和不周。我们要解决钱的问题。如果有必要,我将给出版商写信。
  我有8月份应该支付的大约30镑——24镑和我借的25镑。我们是等着呢?还是有什么办法?
  现在我倒想干,因为你老拿不定主意。如果我在瓦尔德布勒尔住上1个月我们的事情就要落实。为了确定的事,我可以等上1个月或1年。不过,不能肯定的事情则使我心中不安。
  我爱你——并且是真心实意的——我们两人要创造伟大的——不,至少是美好的生活。我决不焦急、困惑。因为那样做,对事情过于急躁,会毁了我们的亲密关系。
  请不要为此就认为我对你的爱情淡薄了。也许你在那么想。不过那不是真的。我身体中最优秀的男性在爱着你。并且我唯恐什么事会给两人的爱情泼冷水。
  请你现实一些。我们的婚姻是现实的。那里有爱情——哎,把常识嫁给它吧。
  AufWiedersehen(再见)
  D·H·劳伦斯
  这首诗将发表在下月的《English》上。不知是否中你意。
  D·H·埃尔
  我爱你。很遗憾这样做是严酷的。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忍耐——现在心里开始感到踏实。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四
  今天我拚命地写小说。早晨我们去看复活节的队列,赶上瓢泼大雨。昨天,我们在回家的途中,碰上下雹子,雹子有石块那么硬。幸好我们乘坐的马车关上了窗户。最大的雹子有核桃般大。地面看起来就象覆盖了一层白方糖。
  现在你比我更悲观。请振作起来。我很难过你那么萎靡不振。我在这里很健康。我总是健康的。上星期,我有了个莫名其妙的感觉——特别是在我的灵魂中——我希望在和你开始新生活以前,健康状况能再次恢复到先前的样子。你听起来有点怪吗?请在明天即这个星期五以前等着,能等吗?我认为这样做对我们两人有好处。请等到24日或25日。你是否不愿意这样做,认为这样做不自然?错了吗?你要知道,什么时间飞行员掉下来?我不过是你的灵魂的一小点弱处,包围我的思想的——都是对你的畏惧。不要那样。请相信我。
  也许那是因我身体中的僧侣般的人物在起作用。不,不是那样。那只是有着健康的灵魂和你一起出发的心愿。我的信在到你手里以前好象经历了很长时间。请说理解了。如果那样,你会认为这大概是最好的。出发点很重要。你把和E的开端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了。
  如果你想要H,除他以外谁也不要,你就可以得到他。不过,我在见到你以前谁也不想要。但是,性格各不相同。如果你把我当作一剂吗啡来利用时,连你这样的人也不会相信这是最佳的一招——你对他做得太过分了。有时人需要一剂吗啡,我也用过很多。请你好好想想,可爱的人,我是爱你的,你不要沮丧,把精神振作起来。
  我急切地盼望着你。没有你,我如同行尸走肉。不过,我宁愿在到你身边请求重新和你共同生活以前,带着苦恼的灵魂,激励它,锻炼它。
  我到你那里去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开始生活。这是结婚,不是见面。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只有必然的事物——必然地感到的事物——才是正确的。我仍然感到几分的不安。但我知道这是我俩正确的事情。确实,人恐惧诞生。
  我一直在写。你要能理解我,那将令我欣慰。我担心你是否还在悲悲切切。如果可能,请不要悲观。不过,如果是你需要我——弗莉达!
  再见
  D·H·劳伦斯
  瓦尔德布勒尔——星期五
  这是我期待的信——我讨厌它。请不要在意。我认为一切都值得那个。我对此有所表示。有几次我使你陷入困境。这也是过去的事实。这是第一次。说他们是“鼠辈们”有些言重了。这是对你的男人们的笼统的称呼——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是船。可怜的H、可悲的家伙。
  Vouslecroguezbienentrelasdents.你太过分了。E讨厌你的信也是合乎情理的——你的信使这个世界的男人,不管是谁都会疯狂。我一点也不想死。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不是暴君。即使是,你也任何时候都可以干你想干的事。因此,我这个暴君的领土是狭小的。我在想,是否另有什么温和的讽刺。啊,汉娜的声音,可爱的人哟,当她刚刚结婚的丈夫醉意蒙胧净干蠢事时,她的声音使他欢笑。你在我面前谴责了H。我要说汉娜越来越对我有意了。她把她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我。哎,你知道吗!
  我用尽了一切手段,还好,你渐渐地好起来。我也很好。我们俩有着惊人的恢复力。
  你真认为下星期四我将去慕尼黑在那里住2个月呆到8月份吗?你认为我们只是在事务方面能平安过下去吗?我又开始想生翅高飞了。
  IchKomm——Jeviens——Icome——advenis.我们要结婚。可尊敬的人们随后而来。你如果归我所有,我就要照顾你。上帝禁止这样。
  我喜欢你爬卧在枪上的方法。很精采。停止战斗吧。因为肯定是你获胜,你是不怕任何危险的。
  我想你是讨厌H的。你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否则,——
  你使我想起了莫泊桑的故事。
  一个年轻幼稚的意大利工人坐火车去法国。由于一文不名,很久没有吃东西。此时来了个妇女,她的乳房因充满奶水而又鼓又胀——她是正要去法国当奶妈的。
  妇女的乳房肿胀得疼痛——那个年轻人饥饿难忍,体力不支。两人合作,相互帮助,以后又干了许许多多的事情。H下次在什么地方大饱口福呢?——我是严厉的男人吗?
  早点从慕尼黑来信。那样,我在这里告诉他们。我于8月返回这里。
  请多保重,祝你幸福。
  暴君
  D·H·劳伦斯
  劳伦斯去世后,我偶然从母亲的桌子中发现了这些信件。他写这些信的当时,我正思绪烦乱,没有注意到其中的高深。
  我只期望和他在一起,得到和平。我给他的信都散失了。
伊萨尔河谷
昨天晚上,我在这个农场的我的房间里凝望着大土坯火炉里跳跃的火焰。火炉是劳伦斯和印第安人共同修造的。他为了制作火炉的弯度找出了铁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造它的,烟囱拔火的能力很强,很粗的原木也能立即化为灰烬。
  这些跃动的火焰就象整夜情绪高涨的他本人。今天早晨,我第一次看到了野生红色耧斗菜的花。这种耧斗菜是我和他一起发现的。花开放在我脚下的一片凹地上。工人为了盖新房,把那里的原木砍伐了。我面前的耧斗菜花象可怜的燃烧着的红黄的火焰,象华美的小旗。
  我凝神注视着一只小兔一动不动地躲藏在橡树墩后。蜂鸟吓了我一跳,同样,它又被我吓跑,惊慌地在周围盘旋。对我来说,这些都有浪漫色彩。
  我忌讳写我俩的非常动荡的生活,也回避去想它们。我不同意为供人阅读而发表我们两人在一起生活时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新鲜的事情。我想把它们藏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我想一个人稍稍地在他留给我的有关他本人、我及整个世界的财富中独享欢乐。
  但是,我有义务尽可能真实地写出他的和我自己的情况。一些人说劳伦斯爱他们,而我却一点也不介意,真是可笑之极。其实远非不介意;有些人说他是位孤独的天才,死去时形单影只,悲惨凄凉,这种说法也非常可笑。我在看护着他。
  绝对的简单的真理就是如此简单。
  一些人把他看作残酷、奇怪的人物,这很荒唐。实际上,他和蔼,宽厚,并有激情。
  当我惹他生气时,尤其当日常小事使他忍无可忍时,他也会向我扑过来。这是不是有点不足取。我有时反扑过去,有时等待着风暴的平息。我们要光明磊落地战斗到最后。战斗过后,即是和平。是如此的和平。
  我认为这样挺好。应该有争执,如果他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那样更糟。
  事件因两人性格深处的本质引起。大概我们与通常的“灰色小家庭”相去很远。谁要嘲笑他就嘲笑吧。一个伟大的人物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嘲弄,也损害不了他的伟大、天才和爱。要想理解我俩之间的事情,就必须经历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必须象我俩那样被抛弃,象我俩那样受益匪浅;并明白肉体和灵魂的完整性。这不是一般人所走过的路。
  然而,这里离伊萨尔河谷的巴伐利亚式的农家小阁楼房间很远。
  劳伦斯在慕尼黑和我会面。
  他打消了去德国的大学讲学的念头,此后开始写作生活。我们开始了新生活。然而我内心深处仍然惦念着我的孩子,难以忘怀。但是,现在是劳伦斯和我,两人在一起。一位朋友借给我们非常高级的房间。这套房间带阳台,有三间,还有个小厨房。清晨,淡淡的水色中浮现出高高的阿尔卑斯山。伊萨尔河迸溅着冰凉的河水,沿着向下的河谷,急速地推动着木筏。大片的山毛榉树林向后延伸,铺满几英里地方,直达迪冈斯。
  我们在这里开始了两人的生活。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呀。我俩几乎没钱。一周只有15先令。我们以劳伦斯爱吃的黑面包、新鲜鸡蛋和“里普尔”勉强糊口。后来还找到了草莓、悬钩子和越桔。
  我俩忘掉了普遍意义上的时空观念。我们的“时间”、事件就是劳伦斯珍爱的花草、晚间的萤火、土萤、象轻纱那样覆盖头顶的山毛榉的新叶,还有我们埋在去年落下的棕色山毛榉树叶中的双脚。
  我记得,当劳伦斯初次看到龙胆草时,当他看到那片片青翠时,我曾想他是否和那些花草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缘份;就象龙胆草把它的青翠,香味倾泻到了他的身上。所有他碰到的东西都有着正好在那时显现出来的新奇性。
  我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任何东西,只希望在劳伦斯给我的新的世界中尽享欢乐。我找到了我所需要的。现在,我象小溪中的鳟鱼,像阳光下的雏菊,能够感到幸运。他宽宏大量,有献身精神。他说,“你想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因为我是属于你的”。因此我接受了他并以同样方式把我给了他,就象在梦境。
  我问他,“你说非我不成,我给你什么好呢?”他答道,“你已经把我搞到手了,把我的全部。”
  他经常说,“你非常年轻,非常年轻”。我抗议道,“什么?我不是比你年龄还大吗?”他又说,“啊,那不是你,那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不懂。”
  我明白了,不管我有什么缺点,他都象爱龙胆草的青翠一样爱着我的本质。
  他对我说,“你有生活的天赋之才。”
  我说,“也许是吧,不过,那是你赋予我的。”
  但是,当他病魔缠身,发着高烧,有些失态的时候,有几个恐怖的夜晚真叫我害怕了。就象死期临近一样。不久,疾病的阴影从我俩健康欢乐的生活中消失。他身体复原,充满精力和希望。那间小屋里的工作,几乎都是由他来做。早晨,弗劳·赖特纳把插在牛奶壶里的花束和早餐送到我的住处。弗劳·赖特纳在楼下开店。卖靴纽、点心、火腿、扫帚等阳光下的所有东西。她管劳伦斯叫海尔博士。她用巴伐利亚方言和他说话,让他尝尝她的“Heidelbeerschnapps”。这期间,我心满意足地恍如梦境地度过时光。我把咖啡洒在枕头上,只是把枕头翻个个。除了我和劳伦斯生活着以外,我什么都不关心。我俩谈论一切话题。他详细地给我讲他年轻时认识的每一个人;讲沃克街和那里的居民,说好听一点就是讲我所谓的平民百姓的家长里短;讲他的母亲,那小小家族的女王;讲在矿井底下,和拉煤的小马共进午餐的父亲;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很有浪漫色彩的故事。他说,那时,一到星期五的晚上,矿工肯定会酩酊大醉,接着开始争吵。家家都是在星期五晚上周期地发生歇斯底里的。我听得入迷,一听就是几小时。不过,他家的贫困是很悲惨的。如果他母亲能给他必要的照顾,而且能领到用她母亲微薄的钱买不起的食物,他肯定不会患上如此严重的疾病。
  他高中时的一位同学请他去喝茶,但当他得知劳伦斯是矿工的儿子时马上和他绝了交。这事刺痛了他的心。后来,我把我少年时代的故事讲给他听。我的经历是幸福的。我家在梅斯郊外有漂亮的房子和庭院。我生活在盛开的鲜花中。有虎耳草、藏红花、罂粟——它小脸羞羞答答而大片绿叶青翠欲滴、柔弱的鸢尾花。往往是父亲去摘新鲜的龙须菜,而我跟在父亲的背后跑来跑去。到了夏末,我就到果实累累的树上去,到樱桃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梅树上去。有时我还在上面睡觉。一次我在上面做功课还掉下来了呢。我讨厌上学。
  起初我去了修道院,在那里没有太大收获。T’o-ujoursdoucement,mapetiteFrieda.(可爱的弗莉达,你时时要听话),当我穿着海塞鞋闯入教室时,他们总是这么说。不过,说也没用,我是不讲理的孩子,那些温顺的修女们无法使我改变。我喜欢和大兵在一起。他们在我家院外临时兵营里住了好几年。他们请我和妹妹乔安娜去看他们的大圣诞树。那上面挂满了香肠呀、烟卷呀、姜汁饼干呀、家里邮寄来的小包裹呀、他们为我们刻的小木人等。在口琴的伴奏下,他们还为我们唱歌。
  “WennichzumeinemKindegch”
  (当我们聚在孩子周围)
  有时,父亲过去的师表演父亲在普法战争时赢得铁十字勋章的情景。那是皇帝的生日。仪式结束后,军人们把父亲抬起来在客厅里转悠。我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象要跳出一般。
  “父亲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
  但是,几天后,一个跟我特别好的下士对我说,他讨厌当兵,军队生活无聊,不是生活,在那里,人受到压抑。他是站在庭院的小径上和我说这些事的,他穿着耀眼的蓝军服,手里扎着蔷薇花束。他告诉我他每天都记下他在床上必须要做的事情。他说有119项。我抬眼望他,了解了他的苦恼。后来,即使是龙旗师出色的军乐队前往训练场,从我家庭院的小桥边通过,也引不起我象以前那样的兴趣了。
  即使军队列队通过,乔安娜和我也稳稳地坐在庭院里。此后,我俩把梨或苹果投向队列,引起混乱。军官气得大骂部下,我俩迅速隐藏在墙后,躲一会儿跑出来再干。
  我最喜欢在环绕梅斯的要塞里,在军人的房间里或战壕中和男友玩耍。我总喜欢扎在少年或成年男子堆中。只有他们能给我以某种我所盼望的乐趣。成年女人和少女绝不这样干。青春期和青春这玩艺儿折磨着我。我不满足于现有的快乐和社会上的形形色色的东西。我另外有更想要的东西,有我极为期待的东西。从什么地方可以寻得,从谁那里可以寻得?和劳伦斯在一起,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所有童年时代洋溢的精力又重新回到了我的体内。
  一天,我在伊萨尔河里洗澡。我的一只鞋的后跟由于岸边凹凸不平掉了下来。于是我把两只鞋都脱下来扔到伊萨尔河里去。劳伦斯惊讶地看着我。我想,他“吃惊是因为我得光着脚回家。不过,没关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谁知并不是那样。劳伦斯是为我的大手大脚而吃惊。他责备我说,“做一只鞋子需要很多工夫。你应该尊重在这双鞋上花费力气的人的劳动。”
  为此,我答道,“东西是为我而存在的,我不是为东西而活着的。所以,我讨厌它们就可以把它们扔掉。”
  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大大咧咧。他为了使我生活严谨一些,费了很大周折。
  “喂,你把毛料衣物放在这个抽屉里。这里放丝绸类衣物,那里放棉布衣物。”
  我觉得这挺有意思,便照办了。
  我说,“不过,我想象野百合花那样生活。”
  他答道,“什么?即使是野百合花也要很多劳动。要造出汁液,造出叶子、花、种子!”后来他唤起了我的自尊心,他说,“你连一杯咖啡也煮不好,你连普通女人谁都能做的事情都干不了。”
  我想,“是这样,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干。”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一天,我看到慕尼黑街头上好多风流文雅的人,我发起了贵族脾气。在街上我买了一个小王冠和带有F字样的手绢。我把这些东西一带回家,他就说,“好吧,我拿出我的纹章来。”他拿出了带有斧头、黑板、两匹前腿举起后腿直立的狮子的钢笔来。他说,“众人要是推选我当国王的话,虽说他们不会这样做。”然后,他半开玩笑地说,“你想让我成为英国国王吗?”我有些认真,难以回答。我想,“全宇宙都是我俩的了,难道他还不满足吗?还想成为国王那样不必约束自己的人吗?”不过,我坚信不疑,只要他有那样的愿望,他早就能成国王了。以后,他常给我写诗。因为他很清楚我对诗特别有兴趣。
  他经常一个人出去散步。每当我听到他回家时足音轻快,就知道他散步得愉快。
  他每回都给我带来大把的花束或小巧的花束或色彩鲜艳的小鸟羽毛。
  然后,他便开始讲他的冒险故事:林子里有只小鹿好奇地盯着他;他和一个漂亮的巴伐利亚农民谈了话以及初生的悬钩子是什么样;路上有军队通过,等等。
  然后,我们再次被从两人的天国中掷出。经常有信来,这是对我俩关系的妨害。悲怜孩子的心又重新搅乱了我的情绪。
  不过,劳伦斯时常安慰我。他说,“不要悲伤,我要为大家创造新的天地,等着瞧吧。”我往往得到安慰。可是,如果我继续那样,他就要生气,说,“你并没有想孩子的事,孩子的事不关你的事。”于是我哭起来,随后和他大吵大闹。
  “要是忘掉孩子,我该是多么不近情理的女人呀。”可是在他看来,我因孩子们而苦恼是最糟糕的事。他把我的这种苦恼看得过于严重了。也许由于他那样深沉地爱他母亲的缘故,他总认为母亲绝对不应离开孩子。但是,我相信,“这种联系是永久的。天上和地下都没有任何可以分开的东西。必须等待,再等待。”
  父亲在给我的信里说,“你象女佣一样在世界各地奔波。”
  爱着我的父亲哀叹我受穷并在社会上永无出头之日。我只是充分地享受了自由。象个“Vogelfrei”(解除了法律保护的人)。劳伦斯面对着挑战的锋芒并保护着我。后来他说,“你不知道我在你和社会之间尽了多大的力量。”只要我全力帮助他,他的坚实的精神之翼就会永远守护着我。
  现在我正趴在一个水流形成的小洼旁写东西。周围的草丛茂密繁盛,形成了一个理想的洗澡的隐蔽去处。前方是长满紫南苜蓿的辽阔原野。树林、沙漠,时刻变幻着光和影,展现在眼前。西边的浮云又白又厚,圆圆的,翻滚着。
  此时是6月末,溪流两侧的凹地里已经结出草莓。鲜红的野蔷薇沿着加利纳峡谷旁边的河岸开放。如果向着加利纳峡谷的入口走去,在跟着劳伦斯走过的路上还可以看到野火鸡。
  他和玛丽为了打水,设了大管子。那里有高高的白杨树。加利纳河水势头汹涌地流动着。大量降水的暴雨破坏了一切,为此,有必要加固管子。
  在这个农场里,我们既健康又繁忙。劳伦斯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昨晚,豺咬死了农场的小羊羔。真可怜,我凑近一看,这太让人吃惊了。豺这家伙着实可恶。听玛丽说,它们还和羊羔玩呢。它们用尾巴赶着羊群,以便更容易叼走羊。性情温顺、心地善良的人们!
  这是这里最佳时辰之一。每日看着夕阳西下,度过安静的时间。太阳落山很美,星星出现,新月出现在旧月臂弯里。水流比白天更高声地欢唱。又有一些星星出现。光明在西边的天空上消失。
  但是,就在这一时刻,在美丽夜晚的静谧中,豺很快接近人家,叼走咬死羊羔。我多么希望有谁能把它们都打死,不过,它们是很难射杀到的。
  说是要写过去的事情,可我还在讲着现在的事情。我要把话题转回我们在伊萨尔河谷的村庄伊金,转回自由自在的年轻劳伦斯那里去。
  我记得,我们是在希埃尔贝尔希附近的村庄上礼拜堂的。在祭坛上我看到了圣母。这不是Ml-orosa(悲哀的圣母),也不是精神之物,而是一个沉稳的农妇形象。于是,我说,“噢,你的头上有后光,但我觉得我的全身都有后光。这是劳伦斯造成的。你只有死了的儿子,我不愿意那样。请给我个生龙活虎的男人。”
  一次,我俩坐在科谢尔西旁边的小防波堤边把脚浸泡在清澄的湖水中。劳伦斯从我手上把戒指摘下来,把它戴在我脚趾上说看看它在清水中是个什么样。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背后有树林,有条道路通向各方。我俩跑着寻找避雨处。可是我俩分别跑向不同的方向。我四处张望不见劳伦斯,一下担起心来。他不在了,也许滑进湖中淹死了。我叫喊着,到处找他。但是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踪影。恐怕见不着了。他常常有“否定现世”的地方。
  过了一个小时,当我看到路上走来的劳伦斯时,简直要发疯了。我模仿着德国童话的说法叫他“月光”。他不喜欢我这样叫他。
  以后,他经常非常安静地、非常专心地坐在那里写东西。语句就象鲜花怒放、小鸟翱翔那样不知不觉地、自然而然地、轻松自如地从他手上倾泄到纸面上。
  他全神贯注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似乎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创造的世界里去了。
  他的情绪和想法都变得很快。这使我很为难。“可是,劳伦斯,上星期你不是说的跟现在完全相反的意见吗?”
  “是的,我是那么说了。上星期是那么想的,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怎么啦?”
  我们曾讨论文章的风格,讨论了美国发明的新风格——他称它为电影式的。
  有关这种风格和形式的一切观念都使劳伦斯困惑不解。
  我认为,真正的创造必然有其自身的形式。这正如一切生物那样。
  “为艺术而艺术”、“LeStylec’estI’homme”(风格即人)等话固然不错,但那不是创造。劳伦斯要求所有事物要绝对正确。
  一天晚上,他非常兴奋。他为我逼真地模仿了他故乡村镇教堂里的复活节聚会的情景。
  那里有从事宗教思想复兴运动的牧师。他常常使他的教友着迷,然后用嘴舔舔指尖,象是要翻动想象的“审判”案卷一般。他突然用手指指出教友中的一个罪人,高声叫道,“你的名字是否记在这本书里?”
  戴着草帽的矿工的妻子想忏悔想得着了迷。她跑过听众席间的过道跪在祭坛前,然后祈祷,“上帝啊,我们想亨利,他就能来。现在我替他来了。”这是多么令人吃惊的情景!劳伦斯先是扮牧师,接着扮矿工的妻子。把我逗得前仰后合。他跟我讲了,他16岁时得了多重的肺炎,后来他又以何种的顽强毅力和生命力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我听后,就企望他能更强壮,更健康。
  他的灵魂总是健康的。有时,他也许情绪不好,急躁,但是他决不抱怨他的苦恼。
  在伊萨尔河谷,他写下了这首诗。
  被爱男子的歌
    她的乳房之间是我的家,乳房之间。
  三面是空虚和恐怖,而第四面是休息。
  力量的源泉来自温暖的乳房之间。
  我从早到晚快乐地从事工作。
  没有必要惧怕身后的恐怖,回头看它。
  我受到保护,我喜爱工作。
  不需要照顾灵魂,亦不需要用祈祷来驱赶恐惧。
  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看看房门关好没有就行了。
  把自己装进,把恐怖挤出,这就挺好。
  夜夜回归。
  把我脸颊贴在她的乳房之间,这就知足。
  那样做,我的和平能证明我这一天的行为端正。
  那样做,我的失败和过错
  会无意中从她的肉体中涌出,
  平静地但肯定地使我感到害臊。
  我祈望永远这样下去,
  我的脸埋在她的乳房上
  使我安静的心灵放心,充实,
  她的乳房使我的双手盈满。
前往意大利
  早晨5点。昨晚下了大雨,空气清新。略有薄雾,太阳从沙漠上升起驱散了它。
  突然,我深深地感到劳伦斯死了,他真的死了。失去他的悲哀成了我余生的忠实朋友。它有时安慰我,它是使我有分寸地处理一切事物的好友。有时这个悲哀就象豺一样紧随我的身后要把我咬死。没有任何东西能象它那样左右我了。
  我想起了劳伦斯对我说过的话,“你总是把自己等同于生命,为什么?”
  我答道,“我是那么想的。”
  现在,我明白了,常常是那么接近死亡的他,如何完整地将他的生命交付于我。
  我忌避死亡。我曾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的情况下和它作拚死的斗争。很久以后我才听新墨西哥的医生说他得的是肺病。这是我和他生活的整个时间里我和他不能共同承担的秘密。我不得不一个人忍受着。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这是个可怕的信息,除此之外,我没有办法。死亡比我更强大。他的生命系于一根细线,这根细线某时就要断开。他将提前结束他的寿命。
  这个山里的早晨使我想起了我俩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旅行。
  8月中,我俩精神抖擞地出发了。当时我俩都不熟悉意大利。这对我俩来说,是一次大冒险。我们把不多的物品分装在三个包里,先送到加尔达湖。我俩徒步出发,带了一块防水布,每人背一个登山包。登山包中带着小酒精灯,为了在路旁能方便地做饭。
  在一个多雾的清晨,我俩打着哆嗦上路了。沿途的树都滴着水珠。我俩为能自由地到未知境域探险感到高兴。我们行走在伊萨尔河谷的满目青翠中。登上山丘又走下山丘。我们在堆干草的小屋里睡觉。这是我们的愿望之一。不过在堆草小屋里睡觉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雨下得很大,我俩淋得精湿。风从小屋中穿过,即使盖上一吨干草也暖和不过来。劳伦斯写下了我俩带来的耶稣受难像和他在高高的山上发现的可爱的教堂。天色已晚,他点亮祭坛上的蜡烛,仔细地看着供奉物,忘掉了极度的疲倦和饥饿。
  下面是他那时写的诗。
  所有的蔷薇

    伊萨尔河畔的黄昏,
  我俩流浪并歌唱。
  伊萨尔河畔的黄昏,
  我俩在猎人的梯子上攀登,
  并坐在摇摇晃晃的枞树上,看着河流。
  河水不停地流淌,浅绿冰冷的水,
  在歌声中填充黄昏。
  伊萨尔河畔的黄昏,
  我俩觅得的给人温暖的野蔷薇,
  红红地涌向河面。
  闷闷不乐的青蛙在歌唱,
  蔷薇的香气使河岸的一侧在薄暮中蒙胧,
  我俩的亲吻在蔷薇中相遇,
  我俩的脸就是蔷薇。

    翌晨,她醒来,
  我游移不定,想想她。
  她站起来挡住窗光,
  雪白的肩膀熠熠发亮,
   当时她的身体,
   在强烈的金色光影下模糊。
   她的乳房晃动着,
   象盛开的蔷薇。
  她把水淋在身上,
  她的肩膀,
  闪着银光,
  湿漉漉地晃动,
  象蔷薇那样起皱纹,
  并能听到纯洁的花瓣伸展开的窸窣声。
   窗旁布满阳光,
   她摇动着金色的影子,
   她的全身象太阳一样发光,
   象蔷薇和蔷薇在攀比一样。

    刚从伊萨尔河摘来的一点蔷薇花,
  凋谢了。红里透紫的花瓣,
  在桌布上象河面上漂浮的小舟,
  她从桌子对面向我微笑,
  她说她爱我,
  我吹动小舟,使它穿过茶具中间的浅滩,
  然而,它满载亲吻怎么也浮不起。

    蔷薇伸展出花蕾,
  我看到女人的灵魂在她的瞳孔里。
  我兴奋得发抖,坐着看着,
  魔法变出的神秘的花。
  日复一日,从忌妒的花蕾中,
  我的宝贝悄悄地出来,
  每天,围绕着世界,
  我的幸福渐渐地扩展,极大地扩展。
  我们在翻越阿尔卑斯山时迎来了劳伦斯的生日。我除了送他富尔埃草以外,没有可以作为礼物的东西。当晚,我俩在途中的加斯塔乌斯村和农民共饮啤酒,跳舞。这是我们共同过的第一个他的生日。一切都那么美好。总有新的事物开始。
  下面是劳伦斯的诗。
  山中不期而遇
    路旁小巧的三色紫罗兰,
  背对着紫草的面,和他们的钱,
  傍晚,蜜蜂都离开野生的立麝香草,
  所有的花香都被寒冷消除。
  夕阳在苍白的天空上,
  山上新积的夏雪,
  静谧中清晰地闪光,
  清爽地给我们送来凉意。
  十字架上的基督,他年轻美丽的肉体,
  被钉子钉住。
  他的耷拉的白色的嘴唇里藏着痛苦,
  如生的眼睛看着最后的苦难。
  公牛拉车无声无息地下山。
  啊,我感到羞耻,无法再看基督。
  前方山上积着白雪,
  我的心燃烧着,蜷缩着。
  在寒冷的空气中,公牛的喘息加快。
  它前额上系着绳索,几乎拉不动车上的重负。
  牛在缓慢、懒散地走着,
  车夫在车的左侧昏然入睡。
  确实,在你那晒黑的手掌中有某种东西,
  能使我想起一些人的面容及其他。
  他安然坐着,任公牛随意走去,
  弯曲着身体进入梦乡。
  我立在旁边的草丛中,躲避着,
  我的目光再次和基督的目光相遇。
  他悲哀和憎恨的阴沉的棕色眼睛,
  紧紧地盯住我,苦恼再度出现。
  有时,憎恨扑向一旁的我,
  有时,我看到苦恼的静寂,
  冰冻在不懈怠的安静中。
  有时,我害怕黑暗。
  我站在眼花缭乱的三色紫罗兰中,
  在高耸的埋葬着基督的白色雪峰下,
  在冷清的苦恼中,
  我得到的欢乐并没受到多高评价。
  然而,他已离去,不停地憎恨着我。
  他象山一样忍耐着,因为他很坚强。
  但死在他心中十字架上的苍白的基督,
  感受着他的错误的冰冻的记忆。
  他的鼻孔里还有绝望的冰冻的呼吸,
  他的心里还有一些丧失的苦恼,
  他紧握的拳头中有耻辱,
  他的胸中有苦闷的我的憎恨。
  我站在移开羞眼的冷淡的花中时,
  我感到了使他握紧拳头的耻辱,
  在他的额角上感到了绝望,
  他的冻僵的苦恼使我心如坚石。
  我多么希望能够再次领受浪漫的意大利之行的冒险徒步旅行的欢快及令人神往的美景和阳光。
  我们到了特伦托。但是,它使我们困惑。我们所能得到的是简易的旅馆、乱写乱画的墙壁、肮脏的床单和差得不能再差的厕所。简直无法忍受。
  周围的人都是异国人。当时我还不会意大利语。
  一天早晨,我坐在但丁雕像下痛哭起来,使劳伦斯大为困惑。以往,我曾当着劳伦斯的面赤脚走过冰冷的鹅卵石,在寒冷、饥饿、潮湿面前露出微笑。那样的事对我来说不过是种慰藉。而现在我却因这里不干净和厕所污秽而哭泣。在到达那里之前,我们用了6周时间。我们乘火车去了加尔达湖畔的里瓦。当时该城驻扎着奥地利军队。高雅的军官们穿着饼干色的长裤和淡蓝色的上衣和同样高雅的贵妇人们走在一起。开始,他们盯着劳伦斯和我。因为我们背着行囊,象个流浪汉,尤其是我。劳伦斯的裤子磨破了。这条裤子是劳伦斯和米里亚姆一块儿买的,所以我们称它为米里亚姆裤。我穿的是满是皱襞的绉绸裙子。我的丝绒裤子上的红色是我的巴拿巴帽子给染上的。幸运的是,三位妇女把我俩带到她们的住处。我们没钱,她们也不在乎,还给我们的房间拿黄色、青色的无花果、葡萄。我俩为了节俭,不顾女佣的担心,在那里用酒精炉做饭。后来,我们收到了我们的皮箱。
  我妹妹乔安娜给我寄来可爱的衣服、帽子及对我们所处环境来说都非常好的,“Paguins”。我们骄傲地穿戴着它们,神气地出外行走。
  在加尔尼亚诺,我们在伊盖亚别墅过了冬。
  劳伦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地方。这是一座大别墅的一楼,大窗户对着湖面,下面是道路。前方高耸着蒙特瓦尔基,它浴着蔷薇色的夕阳。劳伦斯在他的一首诗中写道:“绿色的天狼星滴落在湖水上……”
  在这里,我开始了主持家庭的最初尝试。这是困难的工作,要在空旷的大厨房里和大铜锅作伴。时常当我不会炖或煎时就问:“劳伦斯,鸽肉烧糊了怎么办?”这时他就勇敢地中止工作,毫无怨言地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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