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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商圈·资本巨鳄 作者:雾满拦江

雾满拦江 (现代)
大商圈·资本巨鳄 作者:雾满拦江
第一章:南江系
  1 )骆子宾
  早晨,骆子宾刚刚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就看到窗外有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悄无声息的驶来。
  他走到窗前仔细的看了看,从轿车里出来四个男人,一个女人。突然之间,也说不清为什么,骆子宾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有大事正在发生之中,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已经能够感受到了来自遥远地带的资本市场即将发生的震撼。
  一大早就来到集团总部的这几个人,是正通证券交易有限公司的总裁曲凤城、华正证券交易有限公司总裁叶永平、新上任的天川信托有限公司总经理祝高龙、南通基金有限公司总裁符连双,那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则是成南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苏妍冰。这五个人,正是南江集团旗下五大攘助,都具有在资本市场呼风唤雨的实力与才干。
  曲凤城今年三十二岁,安徽怀远人氏,生得一张娃娃脸,还带有几分书卷气。
  他年初时刚刚从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归国,曾经是美国华尔街一家知名的股市交易公司的分析师,熟谙国际市场上的各种运作。骆子宾曾经偷偷的在心里把曲凤城比喻为股民的噩梦,此人虽然外表和蔼可亲,实则深藏不露,旗下豢养着十几个庄家,在股市中翻云覆雨兴风做浪,斩得无数散户血本无归。
  曲凤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略性经营人才,他作风低调,理性极强,极具商业眼光,凡属他敲定过的战略意图,在公司的长期经营中总是能够显示出其前瞻性。但外表上看,曲凤城给人一种极为稚嫩印象。
  叶永平却比曲凤城更要年轻,他今年刚刚二十八岁,在香港就读中学,随后远赴欧洲知名的经济学府圣德克拉斯拿到了经济学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回到香港做恒指,一时间呼风唤雨,成为港界有名的金融钜子。两年前,叶永平与大陆南江集团的董事长陈昭河相遇,年少气壮的叶永平竟然有得遇知恩之感,立即追随陈总来到大陆,先是协助曲凤城打造正通证券交易有限公司,然后放手组建华正证券交易有限公司,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将原注册资本不过1 千万的华正扩张到7.8 个亿的惊人数字,目前已隐隐有取正通而代之的架势。
  年少的叶永平酷爱读颂《金钢经》,而比他年长十二岁的祝高龙却是武术高手,是中国南武术名家祝成金的唯一传人。
  祝高龙外形粗鲁,长得就象劣质电视剧中的山匪,但心思却是极为慎密,是一条大家都感到头疼的老狐狸。他的生活荒淫无度,手机中贮满了名模小姐的电话号码,身边的女人一天几换,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对方的姓名。但是祝老总有钱,犯不着跟小姐们的名字较真,随他怎么称呼对方也不敢怪罪。此人经历过大风大浪,国内期市开盘以来,祝高龙就是首批入市的操纵者之一,期市历经坎坷,违规交易层出不穷,每项交易品都被打爆,甚至迫使交易所在交易结束后不得不发出通告,取消当日所有交易成果,沦为期市一大闹剧。证监会高层严令诘查,与祝高龙同批的那些风云人物或是销声匿迹,或是锒铛入狱,祝高龙狡兔三窟,仅以身存。如今祝高龙主掌南江系旗下的天川信托有限公司,接连推出包括华南国道等几项信托产品,以其丰富的运作经验,老道的操纵技巧,再度引起业界的高度关注。
  南通基金有限公司总裁符连双有一张阴郁的脸,一看到这张脸就会引发人生理上的极度不适,但人不可貌相,他是曲凤城美国的同学,也曾与曲凤城联手在华尔街力推中国板块,引发一股中国投资潮。经曲凤城数次游说,符连双终于答应加盟南江集团,由于他熟谙国际资本市场运作模式,与国际投资商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南江集团董事长陈昭河一见符连双,如获至宝,立即委以重任,终使符连双死心塌地,甘愿听凭驱使。成为陈昭河掌中的杀手秘锏,非涉及上亿元以上的重大项目抉择,决不轻易烦劳。
  也正是看到符连双的到来,骆子宾才判断出南江系在经过几年的精心打造之后,一定是有惊人的大动作。
  骆子宾曾经听到过流言,说气韵优雅、端庄秀丽的苏妍冰是陈董的情妇,但以骆子宾对董事长陈昭河人品的观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甚至可以说绝对不会存在。但苏妍冰至今单身却是无争的事实,南江旗下,陈昭河几大臂助之中,苏妍冰是骆子宾唯一没有具体接触过的,所以在他来说这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女富婆还是一个谜,他甚至无法判断出这个女人在陈董旗下的真实作用是什么。
  五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直接进了会议室,骆子宾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和他们打个招呼,这时候陈董事长的秘书杨清影走过来:“老骆,你还在这里麻蹭什么,陈董叫你过去开会!”
  骆子宾急忙站起来,拿起一个笔记本,跟在杨清影身后急匆匆的走进办公室,捡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来。他刚刚坐下,叶永平就笑眯眯的同他打了个招呼:“老骆,听说你这些日子精心研究汇市,有什么心得没有?跟我们大家聊聊。”
  骆子宾羞红了脸,急忙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几位老总都是权威人选,哪轮到我说话。”
  会议室的房间很大,一张红色的圆桌却占去了大多半的面积,桌上及房间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人坐在里边会感觉很突兀。或许是和骆子宾有着同样的感觉,坐在一边的祝高龙却在同美女苏妍冰打招呼:“阿冰啊,昨天晚上我去你家,敲了半小时的门你也不给我开,害我站在门外吹冷风,太狠心了吧。”
  苏妍冰笑吟吟的道:“我不知道是你老祝来了,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把那条黑贝放出来了,还轮得到你现在在我面前油嘴滑舌?”
  这些权高位重的老总们坐在一起时,居然也象普通的员工一样耍贫胡闹,这是骆子宾第一次见到,觉得很是新鲜。他装做埋头研究文件的样子,悄悄观察身边这几个人,注意到祝高龙的插浑打科似乎是在进行一场排练得已经非常娴熟的表演,语调中缺乏诚意,而苏妍冰的欢声笑语之后却似乎掩饰着一种极度的忧伤与倦怠。
  骆子宾不确切对祝高龙与苏妍冰的感觉会不会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在一边,曲凤城却一声不响,满脸慎重,坐在他身边的符连双始终是满脸的阴沉,好象极不情愿参加这次会议一样。
  忽然之间门被人推开,南江集团董事长陈昭河出现在大家面前。
  陈昭河进来之后,停了一下,用目光同大家打了个招呼,苏妍冰那双平静的眸子似乎突然亮了一下,这线激震与瑟颤旋即沉落下去,化为一片寂寞。这双无奈的眼神,令骆子宾不由自主的突然想到了他的情人秦迪的那双眼睛。
  生命中,有些记忆竟是如此的相似。
  2 )
  这是骆子宾第一次参加南江集团最核心高层的会议,与会者除了陈昭河董事长之外,再就是南江旗下五大攘助,甚至连董秘杨影清都没有资格与闻。陈昭河对于骆子宾这种破天荒的厚遇与重视令他诚惶诚恐。
  骆子宾原本是成江晚报的一个小编辑,主要负责投资版块的组稿和技术性分析,他把掌控投资版块视为自己人生的一大契机,已经近四旬的人了,如果再不图强奋起的话,他的一生或许就会从此划上句号。
  两年的精心研究,骆子宾已经对股市风云了如指掌,他秘而不宣的一条股市玉律不只只是仅限于技术面的图表数据,他尽可能的搜集资料,模仿着投资商的思维从战略层次上考虑问题,但有所言,无有不中,被誉为庄家杀手。一度曾雄心勃发企图入庄,从私募基金做起,叱咤风云指点江山,却因为一次非常意外的机会,使他得以一窥资本市场那隐藏在K 线图之下的庞大冰山,从此才认清资本市场的本质,转变了想法。
  有一次,他去深圳联系一组关于汽车板块的技术分析稿件,到了深圳后接连与几家证券公司的研究中心及研究员进行了联系,收获颇丰,感觉不错,便买了机票打道回府。在飞机上,邻座的一位乘客很是健谈,与骆子宾聊起了股市行情,骆子宾很是随意的应付了几句,对方立即惊为天人,立即掏出名片要求聘骆子宾做他的财务顾问,骆子宾被缠不过,只好满足对方的要求对当前的股市场动态作了详细的阐述。他告诉对方,庄家选择投资品种,最重要的基础前提和根据是资金情况,一般来说,现有资金的30% 是用来护盘拉抬和其它突发用途的。70% 为股票占用资金,选择好投资品种之后,庄家会投资一部分资金成为该公司的股东,这样才有机会和公司进行交流,普通散户大多懵懂,其实在盘口发现庄家进场是非常容易的,用OBV 指标结合成交量的就能够识别庄家的运作情况。骆子宾颇有几分自得的告诉对方,他最擅长于做跟风盘,无论庄家怎样隐蔽和怎样打压洗盘,他坐定多头岿然不动,最多的时候曾经一次性赚到过两百万。
  庄家进场之后必然有一个拉抬和洗盘的过程,拉的本质是诱,成交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诱使他人向上买,在拉抬到一定程度之后,庄家就开始了他的洗盘过程,分析洗盘过程的主要特征是,尽管不断有大单成交,总成交和股价均呈平衡式运作。庄家出货是最有讲究的,即使庄家在50% 的赢利时出货,通过融资利润也有可能实现100%的利润,因此,一旦股票涨幅超过50% 后,散户就要警惕了,50% 涨幅这条线,散户需要高度关注……当然,庄家出货的过程中,量的控制是最关键的,要知道大资金进出过程中,所有的指标都可能失灵,只有成交量是骗不过人的。如果单日换手超过10% ,至少是减仓行为。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在出货过程中庄家对技术指标的调整必不可少,特别是在一些关键点位,庄家护盘特别积极,这是一个不自觉的刻意行为,因此你要注意那条线,那条线可能是关口,压力支撑区、心理关口、整数关,也可能是成本区,第一出货区、第二出货区……骆子宾反复讲到那根线,那根跳跃在屏幕上的曲线,那根富于活力、充满了神秘的曲线。他对这根线是多么的熟悉啊,甚至比他老婆身上的曲线还要熟,还要亲切。
  骆子宾一口气足足了半个多小时,讲得眉飞色舞口沫四溅,煞是过瘾。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坐在他另一边的一位乘客入神的听着,却始终未发一言。这个人身着一件价值昂贵的丹之诺斯夹克衫,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张扬,但是他那漠然的神态中带有几个屈尊附就,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聊得时间久了,骆子宾很是随意的问那位始终不说话的乘客:“请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对方矜持的笑道:“同行,同行。”然后就不再多说了。这时候坐在那人身后的一位年轻乘客突然笑道:“一点不错,你们真的是同行,一个是划线的,一个是看线的。”
  这句话令骆子宾大为震撼,知道自己遇到的一定是隐藏于资本市场幕后的真正操纵者,他绞尽心智所研究、所分析的,就是这些人的秘密操盘行为。机会难得,邂逅不易,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能够更多的了解对方,但是,对方却只是用冰冷的微笑拒绝了他,从下了飞机之后,他再也没能见到过那个人。
  一直到一年以后,成江晚报被东文控股所收购,报社版面经过重新整合,投资版块被取消,骆子宾黯然辞职,受邀于一家会计事务所担任财务顾问。当时这家事务所正在争夺正通证券的一笔业务,因为骆子宾年龄较大,行事稳健,公司便授权他与正通进行全面接触。
  正通证券与骆子宾进行谈判的,是办公室主任申纪鹏。申纪鹏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北京人,说话时带着一口浓重的京腔,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骆子宾。说不清为什么,申纪鹏对骆子宾的第一印象很是不好,几次暗示骆子宾放弃。在年轻气盛的申纪鹏面前所感受到的辱污令骆子宾羞愧无地,骆子宾已经完全的丧失了信心,他打算再与申纪鹏做最后一次的礼貌性努力之后就中止这种徒劳的工作。
  象前几次一样,当骆子宾到了正通证券之后,申纪鹏声称正在忙,让他一个人坐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候,无所事事之中,他忽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正脚步飞快的奔跑着,把厚厚一叠文件分发到每一个办公室隔间里。年轻人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和高高的个子让骆子宾在第一时间立刻想起来了,这个年轻的小职员就是他一年前曾经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人,当时这个年轻人正陪同另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惊讶之余,骆子宾没有多想,立即站起来走出小会议室,拦住那个年轻小职员,开了句玩笑:“嗨,你的线划得怎么样了?”
  年轻小职员有些吃惊的站住了,望着骆子宾回忆着,骆子宾适时提醒他:“你忘了一年前了吗,从深圳至成江,我们坐的是同一次航班,我就是那个专门看你划的线的那个人。”
  年轻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骆子宾,忽然失笑起来:“是你,是你,那次你的分析很不错嘛,你从来没有做过庄,却把这其中的奥秘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如亲睹,我们都很佩服。”他随手将手里的资料交给一个路过的女职员,对骆子宾说道:“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要不要来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不了,”骆子宾一把年纪的人了,礼节性的问候与诚意的邀请他还是能够区分得出来的,再者,他也不希望与正通证券的低级职员接触,以免引起申纪鹏更多的不快。于是他谢绝了年轻人的邀请,又回到了小会议室里等候。
  这一次他只等候了几分钟的时间,申纪鹏就走了进来,坐在他面前时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认识我们叶总?”
  “叶总?叶总是谁?”骆子宾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叶总是何方神圣,只好硬着头皮敷衍一句:“也不过是几面的交情。”
  “我想也是,”申纪鹏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然后他皱起眉头,滔滔不绝的挑剔起骆子宾的方案来。骆子宾越听越兴奋,挑货人就是买货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申纪鹏显然已经在认真考虑他们的方案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3 )
  这的确是一个好兆头,一周之后,双方就签定了合同,骆子宾成功的替自己的公司夺得了一笔大生意,但这笔生意是如何成交的,骆子宾却比任何人都糊涂。
  直到他坐到那个年轻的低级职员的对面之前后,骆子宾才如梦方醒,这个看起来面相稚嫩、活力弥漫的小职员,象个端茶倒水的小弟一样满公司奔来跑去的年轻人,赫赫然正是当时正通证券的副总经理叶永平。不摆架子的总经理骆子宾见得多了,但谦和到如此地步,却是骆子宾首次见到,令他倍感惊奇。
  随后,骆子宾又见到了正通证券的总裁曲凤城,原来也是熟人,曲凤城就是那个一年前在飞机上身着夹克衫一言不发的乘客。业务进行中,骆子宾又见到了祝高龙和符连双,这些人惊人的实力与他们的低调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是让骆子宾震惊于资本市场池水之深。接着在一天早晨,申纪鹏亲自开车把骆子宾送到南江集团总部,一座模样极不起眼的五层小楼,在那里,陈昭河与他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谈话,简单介绍了一下正在打造之中的华正证券及成立这家公司的战略意图。在陈昭河阐述过程中,骆子宾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真的想站起来对陈昭河说一句:
  “陈董,我想跟着你干,我甚至不用你付我薪资,只要让我跟随在你的身边,感受到你的智慧与人格魅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与曲凤城、叶永平等人相比,陈昭河的话朴实无华,憨纯鲜明,自始至终他没有提到过股市啦资本啦这些词,他所讲的很简单,如何制定一家公司的战略方针。但是见到陈昭河,骆子宾知道自己终于接近了资本市场幕后那只巨大的手掌,这只巨掌具有着呼云唤雨的神秘力量,左右着汇市期市股市的风云变幻,最让骆子宾感受到震动的是陈昭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含而不露的人格力量,这股力量,源自于领袖者内在的那种无可竭止的掠夺欲望。是平民阶层的骆子宾生平从未感受到过的,在这种力量的感召之下,骆子宾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甘愿于平庸生活的呐喊和呼唤。
  对资本市场的敏锐天份及刻苦勤奋,使骆子宾窥到了一个虽然浅显却为绝大多数人所忽略的事实。那就是资本面的炒作是非理性的,任何实物资本都无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很高的收益,一定要将股权定价以不同的方式脱离合理区域,炒作才会变得有利可图,才能够将风险转移给别人。说穿了,就是将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如何将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是一门颇有几分讲究的学问,这个学问的名称就叫资本运作。从事资本运作的人又可分为三个层次,以股市内的庄家、期市中的投机者、汇市中的炒作者、投行项目、财务顾问为代表的是技术面,他们或者是以建仓洗盘拉升派发等纯技术手段在股市上兴风做浪,或是以自己丰富的理财知识为大企业的资产及资本结构提出合理建议。于技术面居于资本运作的最底层,他们只是棋盘上的卒子,与真实意义上的资本运作相隔膜。
  第二个层次是战术面,这些人包括那些证券公司总裁、基金公司老板、信托公司老总、商品交易所总经理等等,他们才是资本运作的操作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止境的贪婪欲望、过人的智慧、冷酷的心肠、同时兼俱学者与商人的双重身份,以及君临天下席卷天地的野心。他们是能够得窥资本运作真谛的资本猛犬,他们能够将一个运作的理念具体化,将一个操作的概念具像化,将一个纯粹的理论体系化,将一个抽象的思维本质化,这些人包括了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符连双等。
  在资本运作这个理论范畴的最高层次,是战略层,战略者不会留意理论的细枝末节,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所考虑的是更为高远的全局战略,这种考虑初看起来似乎非常简单,那怕是一家手工作坊都有着自己的市场战略概念。但概念与概念不一样,市场战略规划远非凭个别人的经验与臆测即可做出,它必须是居于人文理念的层次,从社会生物学、科学文明与社会关系等高度对社会的未来发展趋势有一个明确的表述,并务期使公司的发展方向与此保持同向及高度相关。
  表现在陈昭河,就是为一家公司制定出明确的发展计划,确保这家公司从一出世就如鱼得水,每一项技术、服务或金融产品的推出都恰恰能够满足市场的需求,战术面及技术面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不会因股权结构等问题妨碍到公司的过度扩张。
  此外,在这支由高智商专业队伍所组成的体系之外,还有一系列服务体系,包括律师事务所、公证处、会计事务所、管理咨询、品牌建设、信息咨询、企业文化专家、企业形象专家、媒体专家、公关顾问等,这些人存在的理由就是服务于资本运作体系。因此在当时骆子宾无法说出这句话,不仅仅是太冒失,而且与他的身份不相符,此时他可是陈昭河花钱请来的专家顾问啊,怎么可以这样自贬身价?
  但是陈骆子宾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通过电话。他一直保留着陈昭河的名片,多次压抑住自己打这个电话的欲望,但终于在两个月后的一天,他因为受不了老板的气而愤然辞职之后,再也压抑不住了,拨通陈昭河的手机,先报名说清楚自己的身份,等陈昭河想起来的时候,他说出了那句话。
  “陈董,我想跟着你干,我甚至不用你付我薪资,只要让我跟随在你的身边,感受到你的智慧与人格魅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陈昭河听完了之后,好长时间未发一言,后来就把电话挂掉了。骆子宾立即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挫折与羞辱,同时感觉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被他错失,沮丧得一连几天都无法振作起来。
  过了两个星期,骆子宾终于淡忘了这件事,却突然接到了申纪鹏的电话。电话中,申纪鹏的声音很是恼火,厉声追问骆子宾是不是直接给陈董打过电话,说过一些离谱的话,骆子宾吞吞吐吐的承认了,还想解释一下自己打电话的诚意,但是申纪鹏已经在恼怒之中挂断了。
  又过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是骆子宾一生最消沉最黯淡的日子,如果不是秦迪陪伴在他身边,不停的支持着他,给他打气的话,也许他真的会任由自己沉沦下去。
  4 )
  陈昭河个子不是太高,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用骆子宾的话偷偷评价就是,这双眼睛带有重重的脂粉气息,相学上叫做桃花眼,注定命犯桃花,主一生风流韵事无数。
  但是眼睛比女人还要漂亮的陈昭河却是一个掠夺时代的传奇人物,他的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在陈昭河少年时代就下落不明,陈昭河自幼年漂泊,8 岁时就经商,历尽磨难与屈辱,终于在他三十四岁那年铸成大器,借助资本市场的辅翼,他执掌成江靠铁锤起家的长华汽车制造厂,历经十年打造,使这家负债累累风雨飘摇的小作坊一跃成为挟有资产总额高达近千亿元、旗下显性公司数十家,隐性控股公司多达数千家的南江集团。近年来陈昭河更是大力重用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符连双等资本运作高手,潜心精造南江系,成为国内资本市场上赫赫有名的实力型财团。
  或许是由于年少经历坎坷的缘故,陈昭河特别注重家庭在一个人的事业历程中的重要作用,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只有家庭、事业与朋友三足鼎立,才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称为一个成功者。”这句话其实正是陈昭河的自我标榜,换句话说,陈昭河是一个恋家的事业狂,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与好老板于一身的成功人物。
  陈昭河还有一句话让骆子宾刻骨铭心,他曾经说过:“做为一个人来说,我们是一种缺陷的存在,因为有缺陷、有不足,我们才会努力的改善自我。这个改善的过程就是自我道德完善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树立一个信念,要让我们自己成为同龄人的成功者、年轻人的楷模、年长者的骄傲。”
  陈昭河的确是在切身力行他的行事原则,他手中有一只用旧罐头瓶改成的玻璃杯,这只玻璃杯是他妻子周雅南在他事业最消沉的时候送给他的,妻子把这只杯子送给他的时候他还在看守所里,只是一时的运气才没有永久性的销声匿迹。
  而今他已经功成名就,对这只杯子却更加爱惜,走到那里都不肯放下。
  他就是拿着这只水杯走进会议室,进门后先同符连双打了个招呼:“连双你回来了,新加坡那边谈得怎么样?”
  符连双眼皮抬了一下,他很疲劳,是从机场上直接赶来集团公司总部的:“项目库中有四家公司对方还算是感兴趣,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与新交所确定了四条原则;一是大陆公司可以由我们直接辅导并在新加坡上市、二是大陆公司可通过我们双方在新加坡买壳上市;三是我们推荐优秀项目由新交所辅导上市;四是新加坡上市公司与我们项目库中的企业实行资产重组,实现上市。”
  骆子宾飞快的在笔记本上记着,就目前这几条原则上,他还看不出符连双有何惊人之处。但是陈昭河却满意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拧开杯子盖喝了口水。
  曲凤城闷声闷气的说道:“陈董,要不要我先说一说?”
  陈昭河把杯子放下,点了点头,于是曲凤城开始说道:
  “我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好还是从苏东纸业的股本结构上说起:苏东纸业总股本为17496 万股,其中国家股有8356.7万股,境内法人股有2556万股,流通A 股有5400万股。再来看公司主要股东与持股情况,苏东纸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占8356.7万股,这是国家股,我们不必理会。去年年终,广州东联的钱悦川亲自打电话给陈董,提出我们两家共同入主苏东纸业,此事由永平负责,后期达成协议;由永平的华正持的1800万股、老祝旗下的两家子公司288 万股、妍冰的成南投资及旗下十二家子公司180 万股、钱悦川的广州东联经纪业务部直接购入144 万股、广州东联旗下子公司及关系公司144 万股,加起来刚好是2556万股用以锁仓,这些也就是境内法人股了;作为上市公司第三大股东的我所主掌的正通证券业务部有11087652股,占了流通A 股的20%以上。至此,南江集团与广州东联联手入庄苏东纸业的全面布置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永平和连双要考虑的事情了。但是,在后期的实际操盘中,我们发现了这里边出现了问题。”
  “这件事情,早在今年年初我们就有所察觉,为此,老祝曾和苏妍冰两次飞往广州,与东联集团的董事长钱悦川、集团公司几位总裁冯总、张总、罗总都进行过密切接触。小叶更是与东联的证券部经理韩方进行过多次的私人电话往来,但是对方口风非常之紧,一句话也没有透露过。所以在七月中旬时,小叶忽然发现有一个叫李雪英的大户介入苏东纸业,立即感觉到情况不对,急忙跟我通了电话,当时我正在哈尔滨,接到小叶的电话一时也不敢确定,就委托老祝与对方联系一下,看看广州东联怎么说。没想到广州东联一口咬定他们绝无二意,288 万股既然答应了锁仓就一定会锁仓,一股也不会抛,但是李雪英分七批连续吃进167万的股份,我们没有出过货,广州东联也没有出过货,那么李雪英建仓时吃下的167 万的股份的筹码是哪来的?所以我们立即得出结论,广州东联要带着他的所有子公司悄悄斩仓,留下我们一家独撑,那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如果我们托不住就会崩盘,可是足足几个亿的筹码,上哪儿去找下家?这是让我们心急的一件大事。”
  “关于李雪英这个女人的资料,我们已经查过了。”叶永平闷闷不乐的补充道:“她是启江人,启江与祟明岛只有一江之隔,市内只有东盛集团一家上市公司,主打产品就是盖天力。但是李雪英与盖天力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她或者可能是一个私募基金经理,或者是一个受托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她从今年五月开始,通过电话委托逐步介入苏东纸业,目前已经是据我们正通、广州东联之后的第三大股东。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消息的话,地缘上的关联程度最高。”
  曲凤城摇了摇头:“李雪英这人倒没有什么,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广州东联。”
  “嗯,”陈昭河听了曲凤城的汇报,点了点头:“老祝,你是条老狐狸了,你认为广州东联那边是不是真的有撤庄的意思?”
  祝高龙咧了咧嘴:“陈董,广州东联的副总裁张长风是我老山前线时的战友,我在侦察连他在高炮排,在战场上我救了他至少十几次的命。他亲口答应过我绝对不会独家撤庄,按说不会,但人心难测,现在苏东纸业已经从四十二元跌到了三十六元,我看这里边确实是出了问题。”
  “老祝说的那个张长风根本就靠不住。”苏妍冰不屑的撇撇嘴,插进来说道:“我这句话的意思倒不是张长风的人品如何,而是他在广州东联也只不过是一个副总,具体的核心圈子里的内幕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钱悦川倚为左右手的是一个名叫杜景伤的财务顾问,这个人老祝你也见过,你是不是也能够感觉到这个人在钱悦川心目中的份量远远重于张长风?”
  “杜景伤?”祝高龙若有所思的思衬着:“怪事,真是怪事,财务顾问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象他这样的人,钱悦川对他的倚重也有点离了谱,凡属东联重大的决策,杜景伤都会在场,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财务顾问而已。”说到这里,他的眼光无意中瞥了骆子宾一眼,让骆子宾顿时冒出一头的冷汗。
  “杜景伤不仅他的名字怪,你们听听,杜、景、伤”苏妍冰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啊?”
  “杜景伤到底有什么怪的?”叶永平诧异的问道:“这个人我也见过,上个月七号我去广州时,他就站在钱悦川身边,我没看出他有什么怪的,只是感觉他好象很阴沉,无非不过是性格有些内向罢了。”
  “学历,学历,学历!”苏妍冰白了叶永平一眼:“问题在于杜景伤的学历,你听说过一个初中毕业生做财务顾问的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只怕他连借贷支出都分不清。”
  “争论一个人是否关键毫无意义,”符连双突然开口,截断了张口欲言的祝高龙:“我们和广州东联是有协议的,如果他单独撤庄,我们也会采取应对措施,如果把这次资金进出视为一次洗盘的契机的话,那么,单独撤庄的广州东联会吃一个大亏,我不认为他们连这点最起码的理性都没有。”
  “如果广州东联没有撤庄,那么,撤庄的就是我们了。”叶永平开口说道:“我已经和曲总沟通过,正在对我们控股介入苏东纸业的所有子公司的帐目进行疏理,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端倪,除非——除是另外一种情况出现。”
  飞快记录中的骆子宾非常想问一句:“另一种情况是什么情况?”可是在这里轮不到他说话,而在场的所有人又都是一点即透的聪明人物,粗重的喘息声与激烈的讨论就说明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只有骆子宾一个人摸不着头脑,他甚至不明白今天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是什么,更惶论提出什么高见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陈昭河点了好久的头,突然说了句:“子宾,你说说你的看法。”
  一听陈董这句话,骆子宾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差一点没昏过去,他不明白陈董为什么要问他这样一个局外人、一个外行的意见。这里有符连双,经他手运作的资产动辙以亿计算,这里有叶永平,他所操纵的股市风云一度席卷港九,这里有祝高龙,这老狐狸挣大钱玩女人事事都是专家,这里有曲凤城,他主导的汇市风潮甚至比骆子宾听说过的还要多,这里还有一个苏妍冰,从始至终,这个女人甚至连眼角都未曾瞟过他,而陈董居然问他的意见,这岂不是问道于盲,求冰于火吗?
  陈董询问起骆子宾的意见的时候,曲凤城神色不变,依然是一脸忧郁。叶永平却是非常认真,两只眼睛望着骆子宾,好象他骆子宾的建议真的能起什么关键作用一样。祝高龙一脸的高深莫测,任何时候你也休想看出这只老狐狸的内心想法来。符连双仍然是那张死板的面孔,好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欠了他几个亿一样。
  苏妍冰的眼睛正出神的盯着她的靴尖,她这双靴子是巴黎的名牌手工产品,售价高达几百万。这双标志着她的不凡身价的靴子穿在她的脚上,靴尖那玲珑的曲线带有一种优雅的力量,让这个神秘的美丽女人看起来更显神秘。
  大家都在等待着他,骆子宾是一定要说话的,可是他应该说些什么呢?感觉到一滴汗珠正从他的鼻尖淌下,他嗫嗫的开口道:“还是再听听几位老总的意见吧,你们大家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专家,看法比我专业得多。”
  伸出一只手指头,陈昭河面有愠色的说道:“子宾,你随便说,随便讲,我们也只是听听而已。”
  骆子宾猛然抬头,正遇到陈昭河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这是他第二次听到陈昭河对他说这句话,他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5 )
  骆子宾第一次听到陈昭河对他说这句话,是在去年的秋天。
  那是骆子宾一生中最为消沉的日子,他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已经不再相信自己这一生会有什么作为。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秦迪的柔情,很长时间他弄不明白这个问题,秦迪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居然始终对他抱有信心,即使在他最潦倒的时候她也没有离开过她。
  秦迪一度曾经是骆子宾的一个竞争对手,当初他还在成江晚报做编辑的时候,秦迪就是成江新闻的记者,这个女孩子漂亮的惊人,最吸引人的是她的两条长腿,修长优雅情趣盎然,极易令人心动。但是,美貌的女人自有美貌女人的苦恼,再加上她的私生活原也失之于不俭点,秦迪所辛辛苦苦挖掘到的每一份报道都因为她的美貌而获得了异样的眼光,甚至有心怀忌恨的女同事偷偷替她起了一个污辱性的绰号,管她叫公用洗手间。这使秦迪颇为愤恨,抓住一个机会在晚报社大闹了一场,强迫那些污辱过她的女同事向她道歉之后,就立即辞去了成江新闻的记者职务,加盟当时的成江晚报与骆子宾成为了同事。直到这时候,骆子宾才知道,秦迪虽然看起来清纯秀丽,不谙世事的模样,其实却早已有过婚姻史,她的前夫是成江市一家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部门经理。
  导致秦迪美满婚姻破裂的契因是由于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在秦迪丈夫的公司作合同预算,两人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接触,一时没有把握住,就陷了进去,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只是快乐工作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浪漫而又刺激,压根就没想到过要为那个女孩子负责。但是女性的心态却与男人完全不一样,若非是希望与信任,又怎么可能轻率答应一个有妇之夫的要求呢?由于女孩子不肯罢休,事情终于弄得脱不开手,传进了秦迪的耳朵里。
  听到了风言风语之后,秦迪压根不信,她觉得自己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不是这种人,如果是的话自己当初也不会选择他做丈夫了。虽然不信,但秦迪心里对这个传闻却倍感疑惑,她解决疑惑的办法非常特殊,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可口的菜,开了一瓶湘酒鬼,把老公灌了个烂醉,终于把这桩隐密的事情全给抖落了出来。弄清楚这一切之后秦迪气得浑身哆嗦,她想也没想,顺手抄起还剩半瓶酒的酒瓶子,照老公的脑壳砰的重重一击。老公的酒一下子醒了,却被砸得昏了过去,等他从医院中出来苦苦哀求秦迪的时候,却已为时太晚,从此这桩美满的婚姻就成为了他们两人共同的过去。
  骆子宾私下里认为,秦迪这个女人的能力远在他之上,他曾经看到过秦迪有一次组织报社的全体女性员工进行计生体检,但见她指挥有度威严有加,发号施令之间颇有几分大将之风,使骆子宾心里暗暗折服。或许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原因,或者是秦迪自身也不愿意过于张扬,所以她的才华才会被她的美貌所掩盖。不排除他内心中对这个美丽女人怀有一种非非之念,但却从未曾预想过这种现实,这未免太有违生活的逻辑。
  但生活的逻辑是生活本身,生活的本身就是骆子宾与秦迪的距离最为接近,而且骆子宾的才华有目共睹,尽管他始终未有机会一抒胸怀,但以一个四旬男人的智慧、阅历与经验,就已经足够了。
  由于组稿、校审、排版等原因,报社的编辑经常性的轮流加班,骆子宾是个男人,当然不便和秦迪争论,所以凡是加班的活计就全部由他承担了,不少次秦迪在报道上出现了明显的偏差,也都被他一一校正,事后只是简单的对秦迪讲了一下,让秦迪日后注意。久而久之,秦迪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有一天晚上专门请骆子宾在相思鸟西餐厅吃饭,或许是为了避嫌吧,她还特意的拉上了报社另外两个女编辑做陪。
  酒桌上大家喝得都很有节制,聊的话题也非常泛泛,酒足饭饱,秦迪埋单之后,和一个女编辑逛夜街去了,骆子宾则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漫步街头,实际上他成家很早,妻子是他大学的同班同学。几年前他费了牛劲把妻子送到法国留学,此后就好久失去了妻子的消息,忽然有一天妻子归来,惊喜交加的骆子宾才知道她这次回国是离婚分家来了。这次婚变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伤害很大,从那以后他对女人就失去了好感,颇有点看破红尘自暴自弃的样子,好长时间才矫正过来扭曲的心态。
  毫无目标的漫步之中,骆子宾忽然之间酒力上涌,便在步行街的长椅上暂时坐下休息一会儿。他所坐的位置,背后是车辆川流不息的长街,对面是十几家高档女装店,骆子宾注意到一个身材纤细的漂亮女人独自在每一家时装店里逛,忽然之间那个女人转过头来,向他嫣然一笑,迷蒙的灯光下,女人那一张俏脸美艳不可方物。骆子宾心猛的一跳,才发现这个漂亮女人竟然是秦迪。
  “老骆,我看你这人实在是闲着没事,替我拎包陪我逛街吧。”秦迪风情撩人的向他走过来,每走一步故意让坤包打在她那雪白的小腿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骆子宾说道。灯光下她的笑容带有一种强烈的穿透感,骆子宾几乎想也未想的就答应下来。事后很久骆子宾才知道,其实那一天秦迪根本就没有走远,出了门后就借故和那个女编辑分了手,然后徘徊在附近等待骆子宾。
  她为什么要等待骆子宾呢?这个问题就是连秦迪自己都回答不上来,要说她希望与骆子宾发生点什么事的话,未免失之于草率,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喜欢让男人陪伴着逛街,逛街是每一个女人都喜欢的,让男人陪伴也是每一个女人都喜欢的,而由一个不那么讨厌的男人陪伴着逛街,却只能是大多数女人的希望,因为男人不喜欢逛街。
  看一看骆子宾的遭遇就会知道,陪女人逛街是一桩非常累的苦差事,骆子宾那天晚上陪秦迪买了一身套裙,试穿衣服后的秦迪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由他评头论足。她的胸脯高耸,腰身纤细,因为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时过于仓促,露出了后面的一截内衣,骆子宾告诉她让她塞进去,她调皮的冲骆子宾吐了吐舌头,把身体转了过来。骆子宾看了看熟视无睹的营业员,硬着头皮替秦迪把内衣塞进去,手指触碰到了她那滑嫩的肌肤,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颤瑟。
  快到夜晚十点时候秦迪才让他打了辆出租送她回家,当时发生的事件具体细节骆子宾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两个人都坐在了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车辆突然拐弯时,秦迪那软软的身体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身上,他听到一个轻若无闻的声音:
  “情人弯!”
  骆子宾顺势搂住了她,秦迪的身体挣扎了一下,就平静的卧在他的臂弯里,象是睡着了的样子。车厢里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他无法看到秦迪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到那种异样的温热,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6 )
  骆子宾心中猜测,所谓情人弯的意思,大概是指车辆行驶至拐弯处时男女身体的敏感部位碰撞接触,极易引发风流情缘,所以称为情人弯。但情人弯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骆子宾却无从知道,而且在此后的时间里他也没有了心情研究这个问题。
  “情人弯”事件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更加接近,反而却莫名其妙的突然疏远起来。以前他们双方客客气气,工作之间配合得紧密无间,但现在却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吵架的原因无非不过是稿件的风格定位,措辞组织,或者是哪些稿件应该上而哪些稿件不应该上,这种争执终于导致了一场灾难。
  按惯例,凡属高层涉及到股市方面的资讯是一定要发布的,但是由于骆子宾和秦迪二人呕气,相互推卸责任,竟然稀里糊涂的疏露了一篇重要文稿,引起了社长池立秋的勃然大怒,当着报社许多人把他们俩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骆子宾和秦迪都是恃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而自命不凡之辈,何曾蒙受过如此的羞辱?回到办公室后两人怒气未消,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在心里责怪对方,两人之间就象突然隔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再也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了。
  七月是闷暑的天气,社长池立秋大发慈悲,用广告换取了新近开发不久的紫石礁的旅游门票,全体报社同仁浩浩荡荡的乘报社的大巴赶到紫石礁的海滨浴场,换上了泳装泡在水中享受那种清凉的快感。骆子宾的文弱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了他缺陷的一面,全报社中只有他不会水,他个性狂傲,不愿意听到大家的嘲弄,便独自一人顺着沙滩走,一直走到滑沙场,发现滑沙这种活动运动量不大,不过是坐在木板上顺流沙从坡顶直滑到坡底,然后再坐缆车回到坡顶重新开始,非常适合于他这种喜静不喜动的人,便兴致勃勃的玩了起来。
  他滑了两次,突然听见秦迪的笑声,扭头一看,只见身着泳装的秦迪和报社的几个男同事跑了过来,几个人一拥而上,故意将他挤到一边,霸占了滑沙场。
  更令骆子宾气愤的是秦迪似乎是有意让她难堪,滑沙板数目不足,她便和一个男同事跨坐在一张滑沙板上,身体敏感部位紧贴在一起,让那个家伙搂着她的纤腰,丑态百出大呼小叫的从坡顶直冲下来,到了坡底之后收势不迭滚成一团,这伙人笑得直叫肚子疼。
  目睹这一幕的骆子宾几乎气炸了肺,却又不能流露出半点不快,只能强忍着怒火的装出笑吟吟的样子站在一边观看,时不时的还要帮衬着大笑几声,好象他一点也不再意一样。事实上他也真的不应该再意,秦迪与他只不过是同事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呷醋发怒?
  那一天不愉快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但最让骆子宾愤概的就是那个男同事搂着泳装秦迪的腰身时她故意流露出来的媚态,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真贱,他骆子宾居然会有这种贱女人是同事,真是一桩莫大的耻辱。这样一想,骆子宾顿感心平气和,再也不为秦迪的事情呕气发怒了,一个人优哉悠哉的踱到无人的石礁处,坐在礁石上一边听着潮声,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工作。
  近海之滨,最吸引人的景致并不是海,而是天空,海面上的天空无限铺展开来,长天寂寥,万古悲秋,而亘古海潮不变的海潮韵律却与人生命深处的呼唤相应,它唤醒人思想深处的思乡情结,令人顿感愁伤不尽。就在这仿佛来自于冰川世代的潮声陪伴下,骆子宾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磕睡,猛然之间醒来时,他感到一股冷风袭上心头,此时天色已瞑,只怕大家都等他等得急了,正在到处寻找他呢吧?
  骆子宾撒腿急忙往浴场门口处跑,他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的距离,此时回去,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几公里的路,当他气喘吁吁的跑到浴场门口时,目瞪口呆的发现报社的车竟然没有等他,早已开走了。按说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开车之间各部门一定要清点人数,确保所有人都到了之后才会开车的。
  骆子宾还不甘心的四处寻找,直到天色彻底的阴下来,他才不得不接受现实,现实就是,报社查点人头数从来都是按部门的,他的部门只有他和秦迪两个人,如果秦迪不吭气,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没有上车,毫无疑问,他就是这样让那个骚娘们给耍了!
  望着从浴场门口延伸远去的空旷道路,骆子宾欲哭无泪,他实在无法想象如何才能靠自己的这两条腿走回去。虽然从紫沙礁来时乘旅游巴士只用了两个半小时,但如果要是走回去的话,他至少也要走上十几个小时,除非他在途中能够搭上一辆过路车。
  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就在紫沙礁住一晚上,骆子宾心里盘算着,等到第二天早上再乘坐旅游巴士回去,否则,如果此时动身,路上再搭不上车辆的话,他可就惨透了。这样一想,骆子宾又回到浴场,想找人问一问住宿的情况。他走到浴场门前的楼门前,发现门从里边被锁上了,就用力敲门上的玻璃,喊叫着开门。
  忽然之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骆子宾!”他诧异的摇摇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是当秦迪从远处跑过来时,他才大惑不解的问道:
  “咦,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7 )
  “我……我在等你。”秦迪仍然身着泳衣,夜风吹来,她瑟瑟缩缩的把胳膊抱在胸前,眼光躲躲闪闪的偷望着骆子宾。
  “等我?你会有这份好心等我?”骆子宾脑子再笨,看到秦迪在这种时候仍然身着泳装,多少也猜到了几分缘由,就问道:“这么晚了,风这么硬,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夜风中,秦迪哆哆嗦嗦的颤抖着,站在她面前的骆子宾甚至能够听到她牙齿的撞击声:“骆……子宾,我正想问……一问你,你……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骆子宾心中升腾起一股幸灾乐祸的狂喜,但这股狂喜马上被另一个更大的疑惑给取代了:“那不对呀,咱们部门的人都在这里,车怎么能开走呢?他们应该等咱们才对!”
  秦迪绕开他这个问题:“骆子宾,咱们两个有矛盾归有矛盾,那毕竟是工作上的事情,其实我内心里也挺佩服你的——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好不好?这样开玩笑……有点太过头了吧?”
  “谁跟你开玩笑。”骆子宾恼火的皱起眉头,他这个人有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长处,始终能够抓住事物的核心不放,而且循着蛛丝马迹能够做出精确的判断,这是成为一个优秀股评家最基本的素质。别的男人或许会被秦迪的衣服事件吸引过去注意力,但骆子宾两只眼睛虽然贼光灼灼的偷窥着秦迪的身体,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秦迪,大家集合点人头的时候,不是在车上,而是在你们都上了岸之后就开始了,对不对?”
  秦迪几乎要哭出来了:“骆子宾,算我不对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小心眼了,快把衣服还给我,要不我就报警了!”
  “少来,你现在身上连件布片都没有,拿什么报警?抱石头还差不多。”骆子宾笑得捂着肚子蹲下。此时一切都已昭然若揭,报社的所有人从一上岸起就开始集合清点人数,当然是按部门来点,秦迪故意耍心眼,明明知道骆子宾还没回来,却故意说投资专版的人都齐了,存心要撇下骆子宾,出他的洋相。然后大家进入浴室冲去身上的盐花,再换上衣服登车回家。秦迪进了浴室,冲洗完毕,等出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可以想象她当时是何等的狼狈,至于为什么她不快一点冲出去把正在发动的巴士拦下来,这个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当时她是完完全全的光着身子,现在穿在身上这件泳衣——是她终于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才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穿上的。
  骆子宾就是用他的脚趾头猜,也能猜到秦迪的衣服何以失踪不见了。一个人过于专注就会忽略掉周围的眼光,秦迪挖空心思的和他斗,故意卖弄风骚气他,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做惹了众怒,一定是哪个女同事对她的过火表演比骆子宾更为羞忿,这位可敬的女士可就没有骆子宾的肚量了,她被妒火烧昏了头,居然趁秦迪在浴室里冲浴的时候偷走了她的衣服。这一招够狠够辣,让秦迪欲哭无泪羞愤交加。
  还有一个问题,大家上了车之后还要清点一次人数的,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居然没有被注意到,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盗取秦迪衣物的女士拥有雄厚的群众基础,获得了许多人的默许和支持。这样一想,骆子宾猛然惊醒,一个到了他这种年龄仍然没有获得成功,而且被太多的人厌恶的人总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不管这个原因是什么,他有必要重新检讨一下自己的秉性风格。至少,与秦迪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呕气争论,说明了他骆子宾的修养远远不到家。男人与女人之间存在着太多的可能性,其中绝大多数都能够让当事者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与感官上的欣慰,那么他骆子宾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最令人不齿且有损于自我人格的方式呢?
  心里这样想着,骆子宾走过去脱下上衣,递到秦迪手上,看着她披在身上,然后他又把裤子脱下来,身上只留一条内裤。他一边在夜风中瑟瑟颤抖,一边用温和的语气对秦迪说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的衣服绝对不是我拿的,我不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人。”
  秦迪急急的把散发着汗腥气味的衣服穿在身上,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骆子宾比她高出许多,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滑稽可笑,她那张透着红晕的脸蛋偎在男人的衣装中别具魅力,让骆子宾看得不由怦然心动。他想开句荤笑话,可舌头绕了绕却只咽下一口口水:“走吧,”他听见自己说:“看看我们俩的运气怎么样,最好能碰上辆出租车。”
  他们的运气还真不错,居然真的在路上拦下了一辆刚刚跑过长途的出租车,骆子宾坐在前排座位上,秦迪则独自一声不吭的坐在后排,整整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搞得那个出租车司机满脸狐疑,一个劲的拿眼睛偷看脸色冰冷的骆子宾,搞不懂这两个怪模怪样的男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两人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照常上班工作,唯一的变化只是他们两人不再相互争执或吵闹,工作之间配合紧密,恢复了最初的情形。只是当骆子宾有几次暗示秦迪把他的旧衣服还回来时,秦迪笑莹莹的不作回答,也不知道这个美丽而狡黠的女人到底在考虑些什么。也许他们之间还会有故事继续发生,但是报社的股权变更却终止了这种可能。
  东文控股自四月份入主成江晚报,立即大刀阔斧对报纸的版面进行整合,所使用的手段更是令骆子宾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会有人荒唐得采用全体报社员工投票的方式决定版块栏目的去留,他固执的认为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直到选票发到手上,他才知道自己的投资版块已经回天乏力必死无疑了。怪只怪他的能力过于出众,几年来一直是独力承办投资专版,最多再加上一个秦迪,而其它栏目多半是人浮于事,五、六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办一个专版也是常事,在这处情况下谁会把票投向他的投资专版?
  只是一夜之间,骆子宾在成江晚报的事业就走到了终点。
  在他黯然辞职的那一天,秦迪第二次宴请了他,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酒香弥漫之际,映照出秦迪不尽风情的一张俏脸,她说:
  “老骆,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如果你要是继续在报社里呆下去,你满腹的才气就会消磨殆尽,象你这种男人注定了是要干大事业的,成江小池塘,容不下你这条人中之龙。来,为你全新的大事业干杯!等一会儿,我还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礼物要送给你,保证你会喜欢。”
  举起杯子,骆子宾仔细的端详秦迪那张脸,他无法确定这个志得意满的女人是不是在调侃他。在这次报社的内部整合之中,秦迪是为数不多的即得利益者,她被几个内容风格完全不同的专版所争抢,更是被莫名其妙的誉为报社第一支笔。
  两人的地位变化相差悬殊,无异于天上地下,难怪骆子宾会做小人之想。直到他收到秦迪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他才知道这个女人真的是毫无恶意,所说所言都是她的真心话。
  秦迪为骆子宾准备的礼物,就是裹在骆子宾旧衣服里边的她自己。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身上没有再穿泳装。
  当然,获得这个弥足珍贵的礼物,骆子宾也煞费了苦心。但是,既然双方都有所期待,那么事态自然会向前演化推进,从语意相关到实质阶段,这之间相隔薄于一张纸。
  8 )
  有一个比喻用来形容男女之间的隐密私情最为合适,那就是从上坡上往下滚石头,一旦开始,事态就会失去控制引发山崩。骆子宾与秦迪两人都是有过婚史的人,在情感方面的要求直接而实际,一旦开始,就立即进入了实质阶段。
  女人终归是女人,曾经有一次,在成江市最具欧洲风味的宾馆圣克拉诺那冷气嗖嗖的房间里,秦迪伏在骆子宾的胸前,用她雪白牙齿啮咬着骆子宾的乳头,腻声腻语的撒娇道:“你要是不离开报社,我还是不可能答应你的,我是不会瞧得起那些没有志向的男人的。”听她这么一说,骆子宾立即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好象自己已经步入了优秀男人的行列一样。
  这间房间,从此就成为了他们的幽会场所,急促的苟且带有强烈的刺激,它引发了骆子宾潜藏在心里深处的欲望,象秦迪这样熟谙生活情趣的优秀女性,天生就具有一种毁灭性,它永远不会让男人屈服于现实的。这种孛谬的孽情所带来的诱惑,将迫使男人离开熟悉的栖居地,进入危机四伏的荒原地带冒险,或者是沦为食肉者的猎物,或者是生长出残暴的爪牙肆虐苍生。
  正是居于这样一种认识,所以骆子宾才会在陈昭河的面前感受到极度的震颤,他是多么的渴望投靠于陈昭河这面大旗之下,从陈昭河的智慧中汲取养份补充自己。但是这个希望却在对方的冷漠之下破灭了,霎时间骆子宾如坠冰窖,遍体生寒,再也振作不起来精神。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沮丧。”秦迪丝毫也不知道骆子宾求聘于南江陈昭河旗下的事情——男人做事总喜欢不露声色,以便给对方一个惊喜,表示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还以为他是在为刚刚失去工作而忧虑,就劝慰他道:“你那家会计事务所说起来还不如成江晚报社,替他们做事可惜了你,你应该自己做,除了自己撑开局面之外,你可曾听说过有谁是靠打工做大的?”
  靠打工做起来的事例太多了,但是骆子宾无法同秦迪辩论,目前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失败就意味着话语权的丧失,无论你的论证多么精密,无论你的理论多么严瑾,无论你的才华多么出众,无论你的能力多么卓越,仅仅因为你还没有成功,这一切就不值一提。
  自从申纪鹏怒不可竭的打电话向骆子宾兴师问罪以来,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意味着最终的绝望,无论是南江集团还是正通证券,都没有人与他联系过,骆子宾必须考虑另换门庭。但是他的年纪太大了,几乎所有私营公司中的人力资源部经理都比他年轻十岁或者是更多,在这些年轻人面前骆子宾缺乏自信,骆子宾最后的一点勇气已经在那个直接打给陈昭河的电话里耗尽了。
  大多数时候,骆子宾和秦迪从宾馆里开房间出来,总是去外边的大排档吃点东西,吃饭的时候理所当然由骆子宾埋单,坐吃山空山穷水尽的他日见窘迫,已经消费不起象秦迪这种尤物了。但是天气越来越热,秦迪对那些条件简陋的大排档颇有怨言,她用了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把自己钱包交给骆子宾拿着,这样直接在宾馆一楼的餐厅吃饭埋单时让骆子宾即不失体面,又无须破费。这种抚慰给骆子宾感受到的是更大的羞辱,他几次试图中止与秦迪的来往,但始终没有成功。
  对于他几次吞吞吐吐极不情愿的分手暗示,秦迪若无其事的回答他说:
  “这事,等以后看看再说吧。”
  听她的口气,好象骆子宾只是她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的临时替代品。偏偏骆子宾无从回复,只能在内心中感受到更多的愁伤。
  圣克拉诺宾馆一楼的餐厅门前有两只两米多高的釉瓷巨瓶和八个大字:“江淮名菜,唯我独尊”,非常霸道的将餐厅的档次与品味做了一个形象的标榜。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些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混迹于他们之间秦迪如鱼得水,女人就是这样的不可救药,高质量的优雅生活对她们是一种致使的诱惑。秦迪最喜欢点的一道菜是水晶脍珍,还经常提醒骆子宾:“记住啊,等你发了财,要天天请我吃这道菜。”每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骆子宾就犯小心眼,心想我要是发不了财,你还吃不吃了?还是找一个能够供得起你的人呢?当然这话他不会说不出口,太煞风景不合时宜。
  有一天两人开过房间,下楼吃过饭,秦迪一边从坤包里取出妆盒补妆,一边告诉正在埋单的骆子宾,她最近要去启江市出差,有一个采访任务,是采访启江远风集团的董秘,因为远风科技的报表有一个大大的疵漏,说不定会从这里边挖出什么富有价值的新闻来。说话的时候,骆子宾忽然看到邻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冲着他笑,这人竟然是叶永平。
  9 )
  南江系中的高层人物中,骆成宾最喜欢的就是叶永平,这也是叶永平对他最为友善的缘故。这时候突然遇到叶永平,骆子宾当然不肯放过,急忙撇下秦迪,走过去同叶永平打招呼。
  “叶总,最近忙什么呢?”
  “忙什么你最清楚,”叶永平扭头看看秦迪,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借你的老骆说句话。”秦迪正全神贯注补妆,忽然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一派茫然的看过来,叶永平已经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骆子宾坐下:“老骆,前两天陈董还问起你,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们都挺为你惋惜的,正通你既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来我的华正怎么样?我可是诚意的啊,正缺人呐。”
  骆子宾怔了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的不愿意去正通?猛然醒悟这事多半是申纪鹏捣鬼,但在这种场合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好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哈哈一笑:“叶总,要说我不愿意去正通,那是假话,要说我这手边的事情太缠手,这才是实话。”
  叶永平犹豫着,有所期待的问他:“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腾出手来?”
  骆子宾心想,我的手要是不搂着秦迪的小细腰,天天都他妈的闲着,回答道:“两个星期怎么样?要是实在不行我再争取一下,十天怎么样?”
  “十天?”叶永平有些为难的摇摇头:“老骆,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骆子宾强仰制住心头的狂喜,故作淡然一笑:“叶总啊,干咱们这一行的,沉不气就沉底了。”此话一出,叶永平哈哈大笑起来,当即把骆子宾的手一握:“那就说定了,不过老骆,你可不能让我们都沉了底啊。”骆子宾趁机放声大笑,郁积多日的胸臆,终于在此一刻得以尽情的舒展。
  虽然得意,但骆子宾却也不敢过于忘形,知道叶永平约了人有事商谈,握手就是分别之意,于是礼貌的同桌上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回到秦迪身边坐下,越看越这个骚娘们越漂亮,心里对她说不尽的感激,如果不是秦迪过于喜欢这里的情调,一定要在这里吃饭的话,他怎么有可能在街边的大排档上与叶永平相逢?感激之下,不由得喃喃说到:“操,男人就是要在这里吃饭,一点没错,这里才是真正男人应该呆的地方。”
  “那个人是谁?”秦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永平:“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面熟就对了,”骆子宾伸出手,在秦迪的大腿上狠拧了一下:“走,咱们再回房间。”
  秦迪吃惊的看着他:“你行不行啊,咱们可是刚刚下来。”
  “行不行等你上去就知道了,”如果不是顾忌叶永平在场,骆子宾真有可能拦腰把秦迪抱起来:“这一次咱们上去,不弄你个天昏地暗不算完。”
  这次事件过后的第三天,骆子宾就接到了南江集团董秘杨清影的电话,杨清影在电话中对骆子宾说,陈董今天有点时间,想和骆子宾聊聊,他问骆子宾能不能抽出时间去一趟。这一次骆子宾丝毫也不敢拖延,立即答应下来。
  他在南江集团总部的那间会议室里等了不到十分钟,杨清影过来把他请到了陈董的办公室。陈昭河的办公室陈设令人不敢相信的简单,除了一把悬挂在墙壁上“乾”字符号之外,别无它物。
  “乾为天,为龙,为首,为人间浩然正气,为创业者当仁不让非我莫属的凛然风骨。”发现骆子宾的眼睛瞄了一下乾字符号,陈昭河颇有得意之色的解释了一句,然后他问道:“骆先生,你让我很纳闷啊,那次你打电话说是想来我这里,然后又突然改了主意,现在你又愿意来了,是什么原因让你朝三暮四的拿不定主意呢?”
  骆子宾听了,满头大汗,张口结舌。他敢跟叶永平当面扯谎,那是因为他欺负叶永平年轻,但在陈昭河面前,他却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只好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经过全部讲了出来,当然在讲述过程中注意替申纪鹏掩饰,尽可能的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以免因攻讦申纪鹏引起陈昭河的疑虑,再度征求申纪鹏的意见,那他就彻底没戏了。
  陈昭河听后好长时间没说话,后来才说了句:“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咱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然后他望着骆子宾,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一本资料:“凤城和永平都很推祟你的技术分析,不过我更看重你的分析能力,对目前资本市场的态势你能不能替我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股票行情。”
  骆子宾又一次的汗流如注,这一段时间他除了与秦迪鬼混,再就是自怨自艾悲观绝望,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接触股市了,突然之间被陈昭河问起,一时之间无辞以对。
  见他满脸尴尬的表情,陈昭河说了一句:“骆先生,你随便说,随便讲,我也只是听听而已。”
  这是陈昭河第一次对骆子宾说这句话,在此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步入了南江集团总部就职。
  10)
  面对陈昭河鼓励的目光,面对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符连双和苏妍冰的等待,骆子宾一定要说点什么,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要言必有中,否则,他就有可能失去在这些人心目的份量,彻底影响到他以后的前途。惶急之中,他脱口而出:“因为经过洗盘后的20% 死多头手中的筹码是绝不会轻出,所以第三个庄家要建仓吃进,只有两条渠道,一是从广州东联手中吃进,二是从我们手中吃进。但是现在的情形是我们的广州东联都没有斩仓,那么,在这件事中一定是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那么,第三种可能会是什么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绞尽脑汁的琢磨着,真的有第三种可能吗?如果没有的话……大脑在飞快的运转,但是他的嘴吧却始终没有停止下来:“第三种可能如果不是流通配股的溢价公积金带来的利润在起作用的话,那就是我们和东联的资本结构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知道就意味着被动,意味着屈于下风,意味着有人正在通过资本运作抢我们的钱!”
  费尽全身力气才说完这两句话,骆子宾感觉到一种虚脱了的乏困。偷眼望向陈昭河,只见他正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弹着杯子,若有期待的样子。看到陈昭河手中的杯子,骆子宾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秦迪,他和陈昭河处于事物的两极,那只粗口罐头瓶所表怔的是对情感的忠诚与忠贞,而他与秦迪的感情却是一种苟且与仓促,奇怪的是,他们两人分别从自己的忠诚或是苟且中获得了自我的人生升华。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是多重身份,比如说……多重……没错,是多重…
  …激动之下,骆子宾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说道:“没错,是双重身份!”
  他突然起立,大声喊叫,把包括陈昭河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什么双重身份?”
  “陈董,我的意思是说,”骆子宾终于悟出了正在发生之中的事情真相:“曲总叶总,几位老总,我们大家都想岔了,想错了,我们以为新庄家的介入就意味着资本结构的变化,而资本结构的变化就意味着有人对我们进行掠夺式运作,但事情完全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所想象的这个样子,咱们大家都钻了牛角尖了。”
  “你这个人罗哩罗索到底想说些什么啊,”苏妍冰头一个不耐烦了:“绕来绕去的,简单点好不好?”
  “好,简单点当然好。”骆子宾俯身面向陈昭河:“实际上,我们发现的新庄家介入,庄股结构发生变化只是一个表面现象。我们把这个表现当做了本质,围绕着它百般思索不得其解,而实际情形是,在这个表面后所隐藏的事实真相却有可能是一个双重身份的……”
  “你等等!”符连双突然打断骆子宾的话,用手指指着骆子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骆子宾大急,生怕符连双抢在他前面把结论说出来,那样他就失去了这次难得的表现机会了,但是他的嘴吧张开,刚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祝高龙猛的一拍桌子,把他的话吓回去了:“我早料到情况会是这样,这事八成是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他转向苏妍冰,苏妍冰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永平却笑眯眯的替她说出来:“这事八成是广州东联那个叫杜景伤的财务顾问搞的鬼!他巧妙的运用了李雪英既是私募基金经理又是广州东联的操盘手的双重身份,从苏东纸业中抽出了一笔不少于6000万的资本金,用苏东纸业拖住我们,而他却用那笔钱去搞运作。如果再加上股权抵押这部分资金,那广州东联至少要拿上3 亿元的资金准备大干一场,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广州东联到底是想运作哪一家?”
  陈昭河在微笑,曲凤城仍然没有任何表情,骆子宾终于看出来了,这些人中,唯有陈昭河和曲凤城最早察知了事态的真相,符连双与叶永平是后知后觉的聪明人,一点就透。苏妍冰则具有女人的天然直觉,但缺乏逻辑关联性思考,她知道谁应该对这起事件负责,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祝高龙,这只老狐狸,他却是存心故意的搅混水,他甚至有可能连事态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没弄明白,却硬是装出一副洞若观火胸有成竹的模样,然后再在他们继续的讨论中混水摸鱼。
  “重要的不是事件的真相,而是我们应对之策。”曲凤城苦着脸缓声说道:“子宾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有一种变化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知道就意味着被动,意味着屈于下风,意味着有人正在通过资本运作抢我们的钱!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杜景伤,不论他正在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对我们有害,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我们失去对局面的掌控,即使事件对我们无害,最终也会演化成对我们的严重伤害。”骆子宾从曲凤城口中接过话,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自以为自己是肉食动物,对方也会抱有同样的看法。如果忽然有一天,对方惊讶的发现我们不过是性情温和的大型食草动物,且肉味鲜美体形肥胖,对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狠狠的一口咬下!”说到最后一口咬下四个字,他无意识的冲着苏妍张开嘴吧,恶狠狠的做了个一口咬过去的动作。搞得个苏妍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子宾这个比喻……这个有点那个……”陈昭河皱起眉头,显然也被骆子宾的口不择言搞昏了头:“这个嘛……老祝,你怎么看这件事?”
  祝高龙皱起眉头:“子宾老弟是个文人,文人嘛,哈哈哈,其实陈董也没必要和他计较,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们是肉食动物,那就别趴在草地上冒充绵羊野牛了,马上调动我们的关系人,这就是咱们的爪牙啊!先张牙舞爪一番,让杜景伤知道我们也在蠢蠢……那个欲动,哈哈哈,都乱套了,都让骆老弟搞乱了套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哈哈哈。”
  祝高龙的笑声浑厚生动,非常富于感染力,所有的人都随之哈哈大笑起来,陈昭河也是忍俊不住,端着他的罐头水杯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就由老祝和小苏你们两个调动我们的关系力量,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把资料汇到子宾那里,有了眉目之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的具体应对事宜。连双你把新加坡上市的那四家企业情况跟大家说一说,企业是从凤城和永平苦心建立的投行项目库中提取出来的,注意一下部门之间的防火墙设置。现在高层监管周密,无论做任何事我们都不能授人与柄。”说到这里,他很是无意的瞟了骆子宾一眼。
  知道陈董在含而不露的点拨自己,骆子宾急忙收敛起脸上的狂态,慎重的向陈董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明白陈董的话意。这时候苏妍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倒了几杯水,先把第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依次是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和符连双,骆子宾有礼貌的点了点头,领悟了这个姿体语言的明确含义——他已经在这个财富圈子中获得了认同。
  接下来骆子宾仍然是全神贯注的记录会议的进程,他精心推敲着每一个人的讲话风格,学习着对方那种巧妙的遣辞方式,体验着一种极度理性的思维模式,会议在半个小时以后结束。
  目送所有的人走出南江集团总部,骆子宾急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会议记录,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竟然是老狐狸祝高龙打过来的:“老骆,趴在屋子里干什么?孵小鸡吗?马上下来,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骆子宾急忙答应一声,匆匆收拾一下东西,跟董秘杨清影打了个招呼,然后下楼向正在楼上停车场等待他的祝高龙那辆黑色奔驰走了过去。
  11)
  祝高龙正坐在驾驶席上,同坐在他身边的苏妍冰眉飞眼笑的聊着什么,见到骆子宾走来,他落下车窗,冲着骆子宾哈哈一笑:“他妈的老骆你可真有一套,我得建议陈董立即将你斩仓,要不然再让你这样胡搞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大家都会被你套牢。”
  “管它建仓还是斩仓,只有有利可图,祝总你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心情愉快的说着,骆子宾拉开后车门,坐在后排座位上。车开了,苏妍冰翻开电话号码本,打起电话来,她好象是在对什么人下达命令,口气很是倨傲,她打完一个,翻翻小本子再打一下个,轿车一直驶到曲凤城的正通证券门前停下来,她的电话仍然没有打完。
  表面上,正通证券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包括南江集团在内一共有十个股东,但事实上这十家股东大部分只具有象征意义,真正控制着正通证券的只有陈昭河及南江集团。几年前股市火爆之时,正通证券也曾门庭若市,大厅里黑压压的挤满了股民,但近几来随着投资者理性的增强,聚在大厅里的股民人数越来越少,当骆子宾一行来到之时,门前稀拉拉的只有几个退休没地方去的老人正坐在大厅里享受着冷气。
  下车之后,祝高龙当先而行,骆子宾紧随在他的身后,苏妍冰仍然是不停的打着电话跟在最后。他们没有进入办公区,而是来到了三楼的大户室,有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正候在这间近百平方米的房间里,一见祝高龙他们急忙恭瑾的迎上前来,祝高龙和他们握过手,简单的把骆子宾介绍给他们:“老骆,陈董首席智囊顾问。”那几个人立即面有惊喜之色,急忙摸出花花绿绿的名片趋步上前,对骆子宾刻意巴结。霎时间,骆子宾感受到一种小人得志的趾高气扬,急忙收敛心神,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他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久违了的申纪鹏带着几个人进来了,他小声的指挥着工作人员将茶几排成一排,眼睛不时的向骆子宾这边瞟过来,骆子宾发现他的姿式很是僵硬,知道事易时移,他和申纪鹏的地位已经掉转。他在这个圈子里是个陌生的访客,眼下最需要的是建立自己的人脉,而象申纪鹏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物对来说有很大用处。于是他轻松自在的走到申纪鹏身后:“老申,这一阵子你在忙什么呢,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酒,陈董指示,要为你办一桌谢师宴。”
  申纪鹏身体一阵颤动,拼命掩饰着自己的的侥幸与荣幸,他装做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声音干巴巴的问道:“骆总,陈董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陈董说让我宰了你,现在你口口声声骆总骆总,忘了你拿我当孙子训的时候了?”骆子宾在心里咒骂着,脸上却充满了真诚与情谊:“你什么有空儿,咱们就约在圣克拉诺吃淮菜。那里的水晶脍珍很有味道。”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脱口而出说出了他经常与秦迪幽会的场所。忽然之间他的下身一阵冲动,居然从未象现在这样思念秦迪,这个骚娘们对他真是太好了,扒了他骆子宾的皮也无以回报,等她一出差回来,他一定要好好的把秦迪干个人仰马翻,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心中对她的感激。
  安抚过申纪鹏之后,骆子宾心里想着秦迪那一身美人皮,心不在焉的走到祝高龙身边坐下,仔细一看房间里,吓了一大跳。
  此时房间之内,每张茶几上各坐有一人,或是衣冠楚楚,或是蓬头垢面,茶几上放着一部部的手机,那些人接完这只手机再打另一只手机,说话的口气时而颐指气使时而低声下气,都在哇哩哇啦的讲着话。看骆子宾目瞪口呆的模样,苏妍冰嗤的一笑,侧身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老骆没见过这架式吧?这些人都是和广州东联有关系的,大户室里的秘层操作都是这样。”
  再听那些人的电话,几乎全都是打往广州东联公司,有的是找同学,有的战友关系,有的以前曾经共过事,有的纯粹是八杆子打不着。所有的人都在电话里东拉西扯,似乎是在叙旧扯淡,骆子宾却立即听明白了这些人都在绕着弯的套对方的话,尽可能的搜集关于杜景伤的个人资料。
  骆子宾恍然大悟,终于切身的体会到股市中的散户与庄家相比是何等的不对称,都知道庄家有内幕消息,可又怎么知道验证这消息的确凿性又需要投入多大的资源成本。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清香从苏妍冰身上传来,不象秦迪身体上的气味那样浓烈,骆子宾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偷瞟了苏妍冰一眼,见她正全神贯注的翻阅着记事本,又急忙把目光收回来。
  各种各样的手机声此起彼伏,吵得骆子宾头大如斗,忽然之间苏妍香用指尖捅了他一下,骆子宾顿觉全身说不出的麻痒,好半晌才弄明白苏妍冰正在同他说话:“老骆,你的电话怎么不接?”
第二章:资本运营商(1-2)
  1 )
  骆子宾急匆匆赶到雅水轩,陈董已经在包间里等了好一会儿了,陪同陈董的是曲凤城和集团公司总部的一个叫袁志冲的副董事长。
  袁志冲此人五十出头,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脸形狭长,左颊上还留有一道骇人的疤痕。这道疤痕是文革时期的馈赠,当年袁志冲在成江拖拉机厂任技师,武斗时被对立面捉住,在他的脸颊上刺了大王八三个字,从此这几个字再也无法抹掉,只好将刺字划破,扩大伤疤面积,最终破了袁志冲的相。对袁董骆子宾不是太熟悉,只知道他是成江当地人,曾经多年担任成江第一机械制造厂的厂长,是成江为数不多的赢利企业。后来省府为了打造一家国际性公司,壮大南江集团的实力,发下红头文件强令正值如日中天的成江一机厂成为南江集团的辅翼,袁志川含泪上书苦苦求情,但终归是无济于事。各方力量平衡妥协的结果,是南江集团入主成江一机厂,袁志冲便成了集团公司的副董事长。因为有袁总在,骆子宾不敢冒失,小心翼翼的同大家打过招呼,陪坐在一边,听他们讨论着正达汽车贸易有限公司的控股进程。
  这些日子以来,骆子宾已经对公司的发展历程有了初步了解。
  南江集团源起于长华汽车制造厂,而长华汽造不过是89年初省政府班子为了发展汽车支柱产业而刻意打造的一个形象工程。由于长华汽造的车型与众不同,前宽后窄,车体庞大,即不象公务用车,也不类似于私家用车,就连车型的设计师都搞不懂这辆车的实用功能与价值,因此始终未能进入国家生产名录,致使长华汽造非但没有形成经济效益,反而拖欠了银行近七个亿的贷款,负债总额已经超过其资产总值的20倍还要多。
  1991年,以资本运作闻名的陈昭河从家乡平州市来到成江,接掌了这家已经名存实亡的企业。省委、市委领导对陈昭河的期望是,只要让长华汽造平平安安的关门,不至于引发大的社会动荡,陈昭河就是成江市的一大功臣。
  陈昭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债务剥离,第二步工作则是精心打造资产得到优化之后的长华管理团队,然后在省府及市政府的配合与支持下,对全省境内十几家性质类似的企业以注入软资产的模式进去运作,简单的说来就是不费一文连续吃掉包括成江一机厂在内的十几家资产规模远大于长华的企业,成立了南江集团的雏形。
  由于国内上市辅导期过长,远水难济近渴,陈昭河不惜血本不计代价,果断选择了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收购了一家壳资源之后,通过在股市上的圈钱迅速完成了对长华汽造的初期原始积累。在此之后,陈昭河聘请国际知名的美国汽车设计专家斯耐尔·巴布对长华轿车进行了重新设计,再广做宣传,一举打开了销售市场。曲凤城的加盟意味着南江集团超常规发展的又一次腾飞,陈昭河非常看好国内的资本市场,利用曲凤城的才干迅速的积敛资本,精心打造的正通证券成为南江集团的核心力量,当陈昭河开始打造基金公司的时候,南江集团已经是一家拥有两家上市公司、四十七家直接控股子公司的大型财团。
  这时候陈昭河正在说话,此时他所说正是他的心声,骆子宾认真的倾听着,感受着来自于这位领袖人物身上的那股力量。陈昭河说:
  “本人不喜欢埋头苦干,喜欢掠夺,掠夺的乐趣在于个人价值的升华,一个人只有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他人之上,才是积极的、有意义的人生。那些甘愿附首贴耳,任人驱使的生活方式,是对自己生命价值的最大亵渎。所以我刻意于资本运作,只有资本运作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系统获得最大程度的扩张,当然,系统的稳定性是系统扩张的前提,如果我们的行为失之不规范,那么随着熵值的加大,系统的扩张只能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忧患。也之所以我瞩意于骆子宾的加盟,我喜欢的就是子宾身上那种稳健之后的大胆与疯狂,这是一个人获得成功的最基本条件,至于其它,可在所不论。”
  见骆子宾听得满脸茫然的表情,曲凤城拿起茶壶,替骆子宾斟满茶水,笑道:“老骆你是头一次来这里,这里是咱们的一个据点,凡属公司重大性决策,多半都是在这里酝酿成熟的。”
  几个人正在聊着,忽然有一个西装领带的人物走了进来,用手指着陈昭河,一字一句的说道:“陈老昭,我终于找到你了,还记得我吗?”见到这个人,陈昭河推桌而起,急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小陆,小陆,小陆!”连呼三声,面有激动之色。
  骆子宾等人急忙站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此人身材适中,刮得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腹部微凸,对陈昭河讲话时语气亲怩而不失分寸。陈昭河拉着他走到桌边:“来来来,我给你们几位介绍一位政坛风云人物,陆红志,我的舍命之交,现在是平州市计委主任。”陆红志嘻笑着向大家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又混出点名堂,尸位素餐,是平州副市长了,主抓招商引资工作。”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名片给大家分发:“各路财神,要想发大财,那就来我们平州,要是哪一位嫌赚的钱不够数,那是我陆红志失职,我先谢罪。”
  陈昭河哈哈大笑起来:“陆市长,你这话不错,要想发财,还得靠你们,小陆你先坐下,别急着招商,让我们祝贺你高升之后再论其它。”骆子宾无意中发现,陈昭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犹豫,失去了惯常的那种流利与风格。似乎他想说的不是这些,那么他想说什么呢?这就不是骆子宾能够弄明白的了。
  事实上陆红志与陈昭河之间有一种很深的关系,这种关系陈昭河从未对人提起过,但是他却未曾有过一日忘怀。所以突然之间在这里遇到陆红志,自然有些失态,只不过他见惯风雨,善于掩饰罢了。
  2 )
  陆红志能够升任副市长一职,自有其过人之处,他坐下之后,很是自然的换了称呼:“陈董是我们平州父老的骄傲,我们平州三千年一共出过两个名人,一个是东汉时候的张衡,他的四愁诗天下知名,发明的地动仪更是文明瑰宝。第二个呢,就是陈董了,不容易啊,与汉代终其一生未曾得志的张衡相比,陈董的事业如日中天,更值得我们平州人景仰。”
  陈昭河哈哈笑着摆摆手:“说过头了,说过头了,这可不是一个市长应该说的话嘛,我党的宗旨就是实事求是,陆市长你不实是求是,这可不好。”
  陆红志久居官场,应付这种场合很是娴熟,当即开玩笑道:“陈董,我这话可是一点没有夸张之处,实话跟你们说,平州正打算建立一个名人纪念馆,为的是开发我们的旅游资源,扩大引资途径,张衡的四愁诗真本已经轶失,我们只好求助于从陈董身上多开发点资源了,求你一幅墨宝,不过份吧?”他一再提起张衡的四愁诗,似乎是话中有话,偏偏骆子宾和曲凤城等人对此中缘由懵懂不解,只好陪在一边干笑。
  南江集团的副董事长袁志冲也是久惯应酬之人,听这陆红志来意不明,语言暧昧,说什么成立名人纪念馆纯粹是瞎扯蛋,当即借力打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随口附和道:“陆市长你是不太了解陈董,就他那两笔字,比猫爬的强不了多少,你非要他出乖露丑,这不是增加我们南江集团的不良资产吗?”
  陆红志哈哈一笑,趁机急瞟一眼袁志冲刚刚递过去的名片,弄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之后,不由得面有讶然之色:“原来这位就是成江市鼎鼎大名的解困大王袁董事长,人称您是成江最具价值的实业家,经您的手解困扭亏的成江国企,怎么也有七、八家了吧?”
  袁志冲矜持的一笑,对陆红志的话未置可否,曲凤城却笑道:“陆市长你的数据有误啊,袁董事长在加盟南江之前,亲手扭亏为盈的企业一共十二家,这还不把一机厂包括在内。总计七万企业职工正因为袁董事长经营才干才没有下岗,所以说袁董事长不仅在成江,即使在省里也是赫赫有名的解困大王。”
  陆红志听了,惊羡不已,脱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们平州,就是缺象袁董事长这样既懂经营又富创新意识的实干家。”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袁志冲抓住了把柄:“五步之内,必有芳草。远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真经。”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志冲瞄了陈昭河一眼,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陆红志又何偿听不出来对方话中的讥讽之意?但在这种场合失招不得,只好继续真诚的微笑着:“袁董事长咱们今天既然见了面,就是朋友了,我陆红志这人没别的,就是爱交朋友,什么时候袁董事长有空,来我们平州看一看,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袁志冲只是性格直率,但待人处事的分寸还是清楚的,心里正为自己刚才得理不饶人的过失而在心里暗暗懊悔,听到陆红志的邀请,不由得叹息一声:“陆市长的诚意我心领了,南江集团目前也正面临着投资的选择,资本没有进口固然痛苦,没有出口也是一样的苦恼啊——与平州的合作,对南江来说应该是一个机会,只不过——只不过我怕我吃不惯你们平州的肠蛋面啊。”
  听了袁志冲的话,骆子宾心里猛然一惊,他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袁志川在南江集团的地位。他多半是奉旨监察,代表省政府入驻南江集团,目的就是替成江市掌控着南江集团的庞大资产,不使其外流。所以他借陆红志的玩笑含而不露的警告陈昭河不可轻动。这么看起来,陈昭河虽然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其实头上还有一道箍,那就是地方政治势力集团的倾轧。
  陆红志是个聪明人,当即哈哈大笑:“这我可要多求袁董包涵了,我们平州人最爱吃的就是肠蛋面,一顿不吃就象丢了魂似的。”听他这么一说,陈昭河脸上的微笑愈发僵硬。骆子宾见有表现机会,岂肯放过,当即假装不通世故的跳出来为陈昭河解除尴尬,开口说道:“陆市长想求陈董的墨宝,这事还真让陈董为难,陈董的事业与张衡的四愁诗相比在文物价值上可是没有可比性的啊,陈董是实业家,而张衡才华惊艳,四愁诗更是他的惊世之作。”轻轻用手指拍着桌面,他随口吟道:“我所思兮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骆子宾说完,神色不动的望着曲凤城,他不想表演太过火,凡事总要给别人一个机会,这样才会让自己功劳获得别人的认同。
  曲凤城站起来替陆红志斟茶,笑吟吟的接着骆子宾的话说道:“纵然美人情重,相赠宝刀,奈何路远,只能是空自忧心烦劳。我不了解张衡,不过听这首诗的意思嘛,张衡的失意也有着他客观的理由。”他的话同样是语夹刀锋,隐隐透露出一种你既然景仰陈董,那为什么不在当初而却在陈董功成名就的时候找上门来的意思。话说得咄咄逼人,却偏偏让对方抓不住任何把柄。
  几个人勾心斗角,各逞心机,陆红志也知道自己过于急切,陈昭河手下的人正在暗示自己知难而退,尤其那个袁董不仅难对付,居然还隐隐透露出一种凛戒,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他无法确定这几个人对陈昭河的影响程度会有多深,当即警惕的敛住话头。然而这次成江之行,陆红志是有为而来,绝不会轻易打退堂鼓,更何况他对此行充满信心,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喝了口茶算是领曲凤城和骆子宾的情,立即站起身来:“陈董,不好意思茂然打扰诸位,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要应酬,来日方长,希望哪天能够有机会和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陈昭和站起来和陆红志握了一下手:“会有机会的。”听了这句话,陆红志笑了,这句话是一个保证,也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
  3)   
  送走陆红志,陈昭河借故离开了雅水轩,独自一人驾车驶出了城区,来到了成江最有名的高尚住宅区清江小筑。   
  清江小筑人居环境优雅,依山傍水,绿荫遮蔽,除了几十幢高层建筑之外,西南角的芒果林中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二十八幢三层梯状的小型别墅,别墅群落建筑风格不一,有的外形古朴传统,有的外形呈现一种欧陆风情,每幢各自有着自己的特点。   
  陈昭河把车子行驶到二十二号别墅前,刚想下车,却突然突然犹豫起来,他心里烦燥的在衣兜里摸来掏去,却找不到香烟,他已经把烟戒掉几年了。他驱车驶出住宅区,找了家零售店下车买了一盒大中华,回到车里坐下抽出一根放在嘴上,又发现刚才居然忘了买火。陈昭河哭笑不得的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象这种六神无主的情形,他已经非常陌生了。多少年来他一直凭着自己的强势力量扩张着自我主张,习惯于居高临下的全局性思考,对于这些烦琐小事——他将烟丢开,开车又向市区方向驶来。   
  快到城区的时候,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轿车在一个大转盘处掉了头,重新驶回清江小筑,途中他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曲凤城打来的,另一个则是骆子宾,两个人在电话里含糊其辞,陈昭河清楚他们是在关心自己,但对他们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却很恼火,曲凤城和骆子宾分明是感受到了陈昭河的不快,吱唔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扔掉手机,陈昭河习惯性的考虑起今天在遇到陆红志时手下人的表现,曲凤城的出色是正常的,那是他多年精心栽培的结果,但是骆子宾的表现却让他暗暗吃惊,看来年龄与经验为一个人所带来的智慧确然不可低估,骆子宾今天表现得滴水不漏,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装傻的时候傻气,而且每句话每个字都象是精心雕琢之后才说出来的,简直让他找不到一点毛病。陈昭河突然警惕起来,对骆子宾此人他必须重新评估,千万别一不留神让他成为第二个袁志冲。   
  当车子停靠在二十二号门前的时候,陈昭河的心境再次烦乱起来,他抓起烟,想起了刚才没有买火,忍不住气恼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正要再把车子掉头,后面一辆颜色绚丽的别克无声无息的抵在了他的车尾上,他看了看出现在后视镜中的苏妍冰,紧紧的抿起了唇角,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洁的欲望,却最终无法毅然离去。   
  苏妍冰走到车前敲了敲窗子:“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坐一会儿吧,昨天我刚刚买了盆水玲珑,陈董你帮我鉴赏一下。”   
  水玲珑是什么?陈昭河搞不清楚,但是苏妍冰已经拉开了车门,他只好行动迟缓的下了车,锁上车门,跟在苏妍冰身后进了她的家。   
  苏妍冰是一个祟尚欧洲生活情趣的女人,室内装饰是请一家有意大利背景的公司专门设计的,一楼的客厅内没有沙发,而是木制隔板,地面上是厚厚的绒毯,所有的家具均是从欧洲空运过来的喷雕玻璃制作,是在玻璃上进行艺术喷雕、磨砂创作加工而成的呈现出立体图案的装饰材料。它的色彩亮丽,给人以美的遐思、美的享受,能渲染出美妙绝伦的艺术气氛。即可用于室内屏风隔断装饰,又能为居室增添高雅的情调。靠近低矮的酒柜的地面则铺上了海狸皮毛,松软适宜,最适合于养护女性娇嫩的肌肤。高大的壁炉完全是模仿西欧式样,虽然壁炉中没有火,陈昭河却感受到了强烈的炽热。他身体向后缩了缩,避开蹲下身想替他脱鞋的苏妍冰,怀着无限懊恼的心情,用脚蹬落鞋子,走进了这座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温柔窝。   
  “在这儿坐一下吧,”苏妍冰了解这个男人,知道如果不是心里承受着强大的压力的话,陈昭河绝不会踏入她的家门的。她什么也没有问,倒了杯矿泉水给陈昭河:“坐下来放松一下,你也不是一个铁打的人。”然后她扬声喊道:“梅梅,梅梅,”连喊了四,五声,才见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揉着惺忪睡眼从楼梯上走下来,望着苏妍冰她张开嘴吧打了一个哈欠:“苏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吃饭啊?我的肚子好饿。”   
  “饿饿饿,你就知道吃,养你不如养头猪,猪还知道……你打辆出租去西郊牧场,替我买斤鲜牛奶回来。”苏妍冰一边横眉立目的骂着梅梅,一边从坤包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到胖女孩手上:“记住,一定要西郊牧场刚挤出来的鲜奶,听清楚了没有?”胖女孩还没有点头,陈昭河却插进来说道:“不用跑那么远了,现在哪有什么新鲜的牛奶?都是兑了牛尿保鲜的,一股骚味,还是让她就在附近的超市买脱脂奶吧。”苏妍冰横了陈昭河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然后又对胖女孩吩咐道:“把钱拿好,一定要牧场的奶,你要是拿兑了水的陈奶哄弄我,我就跟你新帐老帐一起算!”   
  这个胖女孩,是苏妍冰雇的小保姆,表面上看着老实,却极有鬼主意。自从她来到苏妍冰家里之后,不是干活时摔坏值钱的瓷器,就是老喊叫肚子疼腿疼,搞得苏妍冰天天要伺候她,实在是有些头大如斗。苏妍冰的本意是将她支走,可是陈昭河却明确表示不希望这样,摆明了他这次来只是坐坐而已,没有其它方面的事情。这让苏妍冰心里感受到一种更加强烈的幽怨。
  4)   
  小保姆极不情愿的走了,陈昭河蹲身摸了摸毛绒绒的海狸皮:“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味道好腥。”   
  “硝得不好,我正准备换一张。”苏妍冰把水推到陈昭河的面前,怒气冲冲的发牢骚道:“梅梅这个死丫头太不顶用了,什么活都不干,现在家里的卫生清洁工作我又雇了一个下岗女工,她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来,花半个小时收拾好房间。现在家里也不用做饭,直接从饭庄里订,也不用洗衣服,洗衣工定时上门,你说我还要雇这个小保姆干什么?笨得象只猪,吃起来赛过一只猪,你刚才也看见了,她都胖成什么模样了!就这她还迷郑少秋呢,她以她是谁?肥肥?”   
  陈昭河心不在焉的看了看房间四周:“我记得你去年就说过要辞掉她的。”   
  “我说过这话吗?”不知什么时候,苏妍冰的身体已经移到陈昭河的身后,她用手轻轻的揉搓着陈昭河的后颈:“可能我是说过这话,不过梅梅在我这里做了这么久,整天除了吃就是吃,要是炒掉她的话,恐怕这小丫头一天也受不了——再说——再说你也得让我有个说话的伴吧!”说到这里,她的手指突然在陈昭河的后颈上用力掐了一下,痛得陈昭河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她已经伏在陈昭河的背上失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拿拳头往陈昭河的后背上打:   
  “昭河,你怕什么呢?我就是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苏妍冰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人要了?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嫁不出去了?是不是怕我缠上你?”   
  陈昭河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阴沉沉的一张脸没有半点表情。苏妍冰哭了很短的功夫,就恢复了常态,替陈昭河重新换过茶,抱着膝盖与陈昭河面对面的席地而坐:“你不是和老袁他们在雅水轩商量事嘛,怎么突然之间心情恶劣起来了?这在你来说可是太少有了。”   
  “我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于——关于——”陈昭河满腹焦虑的望着苏妍冰:“妍冰你说,如果我们兼并北京风河汽造,市面上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可不是曲凤城,”苏妍冰满心不快的嘟囔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你不和曲凤城商量这事?”   
  “我是在路上突然想起来的,丰河的老总叫罗利名,是个鬼精的湖北人,”陈昭河显然心情极乱,口不择言:“湖北人不太好对付,当年孙中山在海外组建革命党,为推翻满清费了多大功夫多少心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眼看水到渠成,湖北人却突然来了个武昌起义,摘下了胜利的桃子,他们早干什么去了?闷饭做菜时找不到他们,饭熟了菜上桌了,他们早已在最好的座位上等着了——跟你说这话也只是顺便提一提,这种可能性——对了妍冰,你不是说你刚刚买了盆水玲珑吗,在哪儿,让我看看。”他在说这些些话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弃妇式的幽怨,而这种幽怨是针对陆红志的。   
  “水玲珑?什么水玲珑?”苏妍冰早忘了自己进门时说过的话,瞠目结舌的望着陈昭河:“你怎么说话象那个满脸晦气的骆子宾,东一槌子西一郎头,跳跃式思维。”   
  “你提起骆子宾——觉得他这人到底怎么样?”陈昭河顺势问道。   
  “他是挺会钻营的,只可惜年纪太大了,”苏妍冰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思维已经形成定势,知识结构早已固化,你看他今天在会议室里说话时候的样子,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就象一只滑稽的大马猴,这种人——这种人——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让他到公司里来。”   
   “你还记得曲凤城原先是干什么的吗?”陈昭河冷笑道:“曲凤城原来也只不过是交易柜台里的清算,还有你,当初我指定你们几个出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反对,认为我陈昭河所托非人,结果怎么样?你自己也已经看到了,养活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口子就指望着你们几个。”说到这里他长身而立,左臂抱着托着下颌的右手,恢复了往常那种气定神闲:“骆子宾身上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是成就大业最基本的,这就是我选择他的理由,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成了气候,还得看他对自己的把握程度了。”   
  “昭河,”苏妍冰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陈昭河垂下眼睑,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仿佛突然之间被人从他身上将所有的力气抽光,他无力的跌坐在柔软的海狸毛皮上:“什么事,说吧。”苏妍冰失声啜泣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能够有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是多么的不容易,可就在这种时候你总是无休无止的谈论工作,昭河啊,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会突然的盼望着你倒霉运,别那样看我,你只有情绪非常恶劣的时候才会想到我,除非你倒了霉运,否则我连句话都无法对你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幽怨,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陈昭河叹了口气,做为一个成功男人,他感受到份量最重的就是这份情感的压力,情感曾经彻底的压跨了他,完全是靠自己的过人意志与毅力才重新站起来,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清醒与冷静,但是对于苏妍冰,他却最终无话可说。   
  他和苏妍香的暧昧关系,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5)   
  有一件事谁也不知道,苏妍冰其实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那桩婚姻虽然已经成为过去,现在连对方长得是什么模样都模糊了,但是那个男人终究是一个客观的存在,这却是苏妍冰无力否认的。   
  苏妍冰今年二十八岁,阜江人氏。在她十九岁的那一年,苏妍冰来到成江,受聘于刚刚开张的成江大酒店做前台,五个月后升任大堂领班。由于她姿色明媚,光彩照人,青春奔放,性情娴婉,引得许多客人围着她大献殷勤。这其中有一个港客陈柏生对她追求得最是热烈,不遗余力,陈柏生除了长住酒店,一天赠送苏妍冰一个大花蓝之外,更是抓住一切机会向苏妍冰渲染香港大都市的繁华生活和他的满腔爱意。他经常自作主张的替苏妍冰请了事假,带着她去看桂林的山水,云南的原始森林,到启东的长江入海口一揽三水汇聚的壮丽,到哈尔滨的观赏水晶一样的冰灯。时间久了,终于打动了少女苏妍冰的心。他们在成江大酒店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之后,立即飞往东南亚渡蜜月。   
  到了香港,见到陈柏生的母亲之后,苏妍冰才如梦方醒,原来陈柏生不过是香港的一个出租车司机,每个月惨淡营生,勉强维持温饱,此尤罢了,此人竟是个瘾君子,苏妍冰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被陈柏生几口就吸干抽净。所幸的是,陈柏生终有千般不是万般错,他毕竟不是个坏人,而且是真的喜爱苏妍冰,对苏妍冰呵护有加爱护备至,只是因为香港消费水平过高,他娶不起香港老婆,才假充大款随旅游团来到内地打起了没见过世面的大陆妹的主意。   
  象几乎所有的女人一样,苏妍冰在这种情形下只能接受现实,寄望于陈柏生戒掉毒瘾,只可惜毒瘾沾染容易,想戒掉却是绝无可能。为了生计,她同陈柏生商议,返回大陆深圳做旅行社生意,但要是想学做旅行社的生意,头一件是要弄清楚旅行社的营业运作,于是苏妍冰受聘于居于深圳罗湖口岸的一家名为国华的私家旅行社做起了导游。但这件工作对苏妍冰来说极不理想,她必须要花言巧语的哄骗内陆客人把钱汇入指定的帐户,然后再转手将客人包给大型的、真正具备营业资格的旅行社,就在她准备向老板提出辞呈的那一天,老板却吩咐她先去威尼斯的一个客人处送票。   
  苏妍冰冒着烈日来到了威尼斯,找到了老板告诉她的房间,敲了敲门,一个形貌堂堂、衣冠楚楚的男人替她打开了门。   
  这个男人就是陈昭河。   
  当时陈昭河正为改造之中的长华汽造焦头烂额,他穿着高级西装、住着五星级酒店,谈笑风生的与投资商进行接洽,陪着客户出入于风月场所一掷千金。但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却偷偷躲在房间里啃方便面,算计着回去的路费是否还有得赢余。这种苦日子对陈昭河来说却是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开创着一个前景无限的庞大事业。当时他在国华旅行社预订了票,准备以游客的身份进入香港之后去交易所碰碰运气,说不定会遇到对长华汽造感兴趣的投资商。陈昭河没想到来送票取钱的人竟是苏妍冰,他当然认识苏妍冰,当初成江大酒店最漂亮的大堂领班是很难让象他这样无限扩张自我与欲望的男人忘记的。但是,苏妍冰对陈昭河却毫无印象,这是可以理解的,当年的她被太多的款爷簇拥着,怎么会记得起一个亏损企业的小经理?   
  陈昭河是个很深沉的男人,虽然认出了苏妍冰,他却不动声色,直到苏妍冰从他的口音中听出来同是故乡人,一时激动,他这才漫不经心的提一下省领导市领导的名字,强化他这个老乡在苏妍冰心里的重要程度。果不其然,对香港笙歌夜舞的幻想破灭之后的苏妍冰,仿佛陈昭河就是在她绝望之际出现的救命稻草,她立即牢牢的抓住了他。不遗余力的帮助陈昭河,向他合盘托出了旅行社的内幕,并愿意替陈昭河引荐几个与恒指相关的人。香港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她老公陈柏生又是当地人,多少有点朋友关系可以借用。   
  因为突然与家乡人相遇,苏妍冰当时的情绪很冲动,一口气讲了二十多分钟才停下来,她以为陈昭河会对她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陈昭河只是淡然的摇了摇头,对她的建议不预置评。   
  很长一段时间,苏妍冰也无法摸清楚陈昭河当时的心态,事实上他当时是非常需要苏妍冰的帮助的,但是,他却很有礼貌的拒绝了,此后他又多次往返于深港之间,却从来没有主动与苏妍冰联系过。而苏妍冰自己开办旅行社的梦想却始终无法实现,她花费两千八百元的港币在香港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却无法解决经营上的困难,只能是换了一家公司又一家公司,在打工阶段无望的等待。   
  忽然有一天,有一个叫曲凤城的男人拨通了她的电话,曲凤城用不疾不徐的口吻提到了陈董的称呼,并询问她是否愿意在南江集团深圳办事处做一名职员,就这样她去了南江集团设在宝丰大厦的办事处,并惊讶的发现等待在那里的竟然是陈昭河。这时候的陈昭河已经是志得意满,南江集团纳斯达克上市成功,正处于高速扩张的状态之中,就象从荒岛监狱中刚刚逃出来的基度山一样,鼎鼎大名的陈董再也无须偷偷躲在星级宾馆的房间里啃方便面了,这时候的他需要了结自己的几个心愿,苏妍冰就是其中之一。   
  他亲自开车带着忐忑不安的苏妍冰去华强北吃香辣蟹,言谈举止中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这顿饭他们一共吃了足足两个小时,陈昭河吃得很少,基本上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抽着烟——当时他还没有把烟戒掉——坐在苏妍冰的对面,闷不出声的盯着她看。这时候的苏妍冰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子了,陈昭河目光中所透露出来的焦虑与渴望她绝不会误读。被这双眼睛盯得时间长了,苏妍冰有些手足无措,几次提出来要走,但陈昭河却不吭气,仍然是一支接一支的吸烟,直到苏妍冰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执意要求离去,他这才挥挥手,招呼站在门外的服务小姐埋单。   
  陈昭河开车一直把苏妍冰带到了深圳证券交易所门前,然后率先走上了横跨深南大道的蔡屋围人行天桥,苏妍冰忐忑不安的跟在他后面,不明白这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昭河站在人行天桥上,长时间的看着轿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苏妍冰站在他的右边,左边有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停的冲着他们两人摇晃着一只装着硬币的瓷缸子,哗啦啦之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这个乞丐给苏妍冰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似乎以这座人行天桥为家,长年守在这里。连续几年,只要陈昭河来到深圳证券交易所,就一定要蹬上蔡屋围人行天桥,他至少来过这里几十次,每一次都是苏妍冰陪同着他,每一次苏妍冰都遇到那个乞丐,那摇晃的塘瓷缸子,那哗啦啦的硬币之声,甚至进入了她的噩梦之中纠缠着他。   
  正如同苏妍冰的婚姻状况是一个秘密不为人知,陈昭河也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蔡屋围人行天桥上那个乞丐所占据的位置,一度曾经是他陈昭河的。当年他做生意遭人欺骗,流落深圳被迫乞讨求生,那种辛酸与苦涩,永远也不足为外人道,即使是他的亲信曲凤城,对此也是一无所知。这段经历是他一个人的财富,他无意与他人共享。   
  早年的陈昭河胼手砥足,从小本经营做起,辛辛苦苦的积攒下了三十万元,然后他以这三十万元做为资本,同一家名为晟城的港资公司做计算机芯片生意,他把第一笔款五万元汇过去,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货,还不到一周的时间,他转手赚到了一倍的利润。但是接下来,晟城公司却拒绝再与他进行交易,理由很简单,他订货数量太少了,晟城是家大公司,寻求的是具有实力的大客户。陈昭河很清楚这是他能够抓住的最好机会,当然不肯放过。于是他先来深圳赴晟城公司考察过之后,便从所有的朋友那里筹集到二百万元,全部汇了过去。但是这一次,那二百万元现金犹如泥牛入海,却得不到晟城公司的任何答复。惊怒震骇之下陈昭河借了路费再次赶来深圳,才发现晟城公司早已是人去屋空,他被骗了,而且是骗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境地。   
  就这样,陷入绝境之中的陈昭河沦落为乞丐,在蔡屋围人行天桥上整整行乞了半年之久的时间,直到有一天他在天桥上看到一个熟识的朋友,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姓名,这才得有机会重返故里。那个朋友的出现似乎是奉从于一个神秘的意旨,她为陈昭河提供了一切的便利条件,替他整束一新,纠正他行乞日久而养成的唯唯诺诺的习性,克服日久天长而养成的卑微心态,终于有一天,陈昭河恢复了信心,昂首挺胸的站在众人面前,以“从深圳归来的成功者”的身份向人们讲述他在深圳的“传奇发家经历”。   
  从炼狱中归来的陈昭河,从此再也无所畏惧,骗子也好运作也罢,奋斗失败最坏的结果也未必比得了蔡屋围人行天桥。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强,知道他的成功只是一个必然的历程。   
  一个时代的帷幕无声的落下,又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
 6)   
  苏妍冰的幽怨不是没有理由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陈昭河从未对她提出过情感的要求,尽管他非常需要她,不论去什么地方总是带上她,就连最了解内幕的曲凤城都把苏妍冰视为“陈董的女人”,但是,陈昭河却从未认同过这一点,他对待苏妍冰的态度很是奇怪,甚至连苏妍冰自己都把握不准她在陈昭河情感中的定位。   
  十年前,他们之间勉强可以定位在一个趾高气扬的暴发户与一个美丽女人之上,这其中有着欲望和矜持,充满了悬念与期待。但是十年后,这种关系已经变得混乱起来,苏妍冰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应该算是陈昭河的部属呢?还是他的红颜知已?情妇?亦或是他的保姆?   
  苏妍冰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怨恨陈昭河的冷漠与无情,她所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他和她错过了相遇之机。在当年,一个心神迷乱的美丽女人和一个趾高气昂的暴发户未曾发生的事情,在今天,同样不会发生在一个满腹幽怨的女人和一个功成名就的成熟男人身上。   
  陈昭河遭遇了人生太多戏剧性的事件与变化,大起大落的人生极易令人看破红尘,年轻的叶永平尚且要依靠颂读《金刚经》做为自己的精神寄托,更何况陈昭河?如果说陈昭河对于苏妍冰缺乏兴趣是毫无道理的,他毕竟是一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在苏妍冰的娇媚面前无动于衷。只不过,渡过了苦难之河的陈昭河已经脱胎换骨,心无杂念,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才能够挑起他的兴奋点,而苏妍冰,他宁愿做为一个永远的遗憾长留心中,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磨砺与人生的升华,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免过于残酷。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际,苏妍冰仿佛又回到了深圳威尼斯酒店那豪华的套房,但是那个充满了欲望与贪婪的面孔却消失在陈昭河那伟岸的人格之后,再也无法找到了。女人的小心眼让她不能不这样想,陈昭河是在有意惩罚她的冒犯,只是因为他当初的无言请求遭到了拒绝,自尊受到了挫伤,便有意在苏妍冰终于爱上他之后,毅然决然的回复到一个传统男人的归宿,让她空怀满腔忧怨,却只能在无人的午夜悄然啜泣。   
  爱上陈昭河这个男人,对苏妍冰来说是件别无选择的事情。做为一个男人,陈昭河过于优秀了,正象他自己曾经对骆子宾说过的那样,他是同代人的皎皎者,其德品风骨堪为年轻人的楷模,即使是年长者在他面前也会感受到那种秉天地正气的浩然之势。   
  陈昭河的学历并不高,只不过是高中毕业,但是他对于知识却有着一种疯狂般的汲取欲望。他学习的方式非常独特,所有他希望了解的知识领域,总是寻求这方面的专家长谈,他需要掌握的不是知识的细节部分,而是整体知识体系的架构与系统模型,这种高屋建瓴的学习方式令他把握住了知识体系内在的基本规律,从此一通百通,他在许多从未曾涉足的领域所提出来的见解,令钻研一生的专家学者们都为之瞠乎其后。此外,陈昭河更加洞察人情世故,驾驭着庞大的南江系人马纵横于资本市场之中,在规范的架构内以创新的名义不择手段,大肆劫掳,在南江集团的资产迅速扩张的同时,完成了他的人格自我完善与升华。   
  已经进入南江系决策圈子的苏妍冰目睹陈昭河变得越来越富于智性,曾经被压抑的创造力与非凡的智慧厚积薄发,喷薄而出,那种以乾卦为表征的创业者的舍我其谁的气势俨然成形并对她形成了无法抵御的诱惑,她心甘情愿成为陈昭河的情妇——如果这个男人需要一个情妇的话,那一定会是她,因为她经过长时间的苦心运作,在获得曲凤城的帮助之下将所有的竞争者逐出了圈子,此时只有他和她,未来勘可预期,越来越明朗。   
  更多的时候,女人对于男人的性爱表现为一种信任与依赖,尤其是发现这个男人是可以依赖并对她有着深切的情意的情况下,这种心态就会表现得淋漓尽致。苏妍冰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典型。   
  有一次陈昭河带她开一辆大奔去綦州考察一家配件厂,綦州人口少,地势平坦,刚刚拿到驾照的苏妍冰趁此机会试车,一个人开着那辆坦克一样笨重的大奔在一条公路上绕来转去,忽然前面跑来一条狗,苏妍冰一急,错踩了油门,霎时间大奔风骋电掣般窜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一株有五百年历史的银杏树上,猛烈的撞击下车头象纸一样折叠起来,苏妍冰被卡在驾驶室里,肋骨折断两根,额头被车窗玻璃划得鲜血淋漓,血浆倒涌入气管,除了无力的咳着血,她只能奄奄待毙。   
  无望的等待之中,她依稀听见陈昭河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喊,蒙胧中只见他疯了一样向这边跑过来,在当时,她陷入詹妄状态之中,无法明确陈昭河在当时所做的事情,但是后来她终于知道了,陈昭河对她的爱意甚至比她更为炽烈。当时陈昭河是用手生生的掰开扭曲变形的车门,从他的手伤处流出来的鲜血甚至比遭遇重创的苏妍冰流的血更多。然后陈昭河噙着泪水,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车里拖了出去,抱着她疯狂的在路上奔跑,见人就询问医院的方向,这是陈昭河第一次抱起她,那种温馨的依托令她潸然泣下,她期待着这能成为永远。   
  苏妍冰在医院里卧床的时间远比她期待得更久,这段时间以来陈昭河就一直默默的陪坐在床边,照拂她的饮食,包括大小便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每当这种时候苏妍冰就羞得无地自容,陈昭河却象是个机械人没有任何表情,有一次她嗫嗫开口,劝陈昭河回公司,公司有太多的事情等他来处理,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误了正事。但是她只说了几句就打住了,陈昭河两只没有半点表情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这双没有表情的眼光乍一看起来似乎很酷,但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是多么的令人羞恼。   
  苏妍冰的身体渐渐恢复,开始偿试着下地走路,陈昭河怜爱的在一边搀扶着她,走累了,她就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陈昭河身上歇息一会儿,因为天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陈昭河又象喂猪一样的逼她吃进大量的营养物质,她的体形象个气球呼呼的膨胀起来。当她靠在陈昭河的怀里时,陈昭河很纳闷的搂住她的腰,表情就会变得极为古怪,显系苏妍冰的发胖对他来说是件不可理解的怪事。   
  令苏妍冰惊讶的是,当她伤愈出院后,陈昭河仍然鼓励她继续开车:“人必须体验失败,只有失败才会促成人的成长,你继续开,我先睡一会儿。”他说到做到,自己到后排座位上和衣而睡,苏妍冰则吓得全身颤瑟个不停,把这辆新买的奔驰开得蜗牛一样慢,一直到后面有一辆急不可耐的富康猛的窜上来,在大奔的屁股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陈昭河这才睁开眼睛,徐徐说道:“看见了没有,这一次车祸就比上一次轻微了许多,什么叫进步?这就是了。妍冰你要知道大多数车祸就象你现在遇到的一样,它们一点也不可怕,需要的只是你具备足够的争吵能力。”   
  苏妍冰哭笑不得,只好撇下陈昭河下车,跟肇事的富康车主吵起来。大奔与没屁股的富康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对方在苏妍冰的伶牙利齿下溃不成军,苏妍冰的自信心莫名其妙的恢复了,从这以后她再也没有出过车祸。   
  他们有过太多的类此经历,双方都把自己的生命印在了对方的成长过程之中,任何力量都难以再把他们分开,一如骆子宾与秦迪后来所发生的故事一样,总会有些事情要发生,这是不言而喻的。   
  曾经有一次,但仅仅就一次,苏妍冰差一点委身于陈昭河,但差一点就是差许多,这个男人与她的距离从未象那样的接近,但瞬息间又迅速远去了,那一次机会的错失,从此苏妍冰永久的失了这个男人。   
  7)   
  那是在新加坡喀丽斯堤亚酒店的总统套间,当时长华汽造兼并了一家境外公司,但是在清查帐目时却发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钻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曲凤城和叶永平闻讯赶去紧急处理,但是,新交所那边的市场反响却出乎意料,股价不升反降,是趁此良机紧急平仓出货,还是南江的情报不充分使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苏妍冰奉命飞往新加坡,替陈昭河订下了喀丽斯堤亚酒店的总统套间,事后想起来,如果她有权进行挑选的话,绝不会选择这套房间,因为这套房间给她的印象太不愉快了。   
  那间套房布置得很是怪异,欧式风情的廊柱环绕着一池清澈得令人心颤得室内泳池,水晶吊灯,一道小型瀑布喷击出的流水声令人心神恍忽,门把手上镶嵌得宝石熠熠生辉,亚光蓝石铺砌得地面花瓣一般令人迷醉,而陈昭河宛如困于囚笼中的猛兽,倒负着手绕着大理石廊柱不停的踱步,他眉宇间绷得紧紧的郁结令苏妍冰心痛欲碎,这是一个未曾被击倒过的男人,如今却在国际资本的强势力量面前感受到了无望与渺小。   
  突然之间陈昭河停下来,他转向苏妍冰,嘴唇轻轻的翕动着,看他的唇形,他似乎说的是“天不早了,你去睡吧。”苏妍冰黯然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床前,准备替陈昭河铺展开被褥。突然之间陈昭河在她身后拦腰抱住了她,她惊叫一声,这不是她所期望的,陈昭河无论用任何方式对她提出性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的,但是象现在这个样子……这似乎有点……总之,她不喜欢就是了。虽然心里百般的不情愿,但是柔软的身体却不肯听从她意志的驱使,一任陈昭河象森林里的猛兽拖走自己的猎物一样,把她拖上了那张曾经睡过许多元首首相的大床。   
  窗外边是激荡的岁月之风,体内是澎湃的原始风潮,当时的陈昭河正同现在的表现一样,他笨头笨脑的在苏妍冰那火热的身体上嗅着,为解开一个扣子而花费上好长的时间。他累得满头大汗,却连苏妍冰的文胸都没有解开。直到这时候,苏妍冰才知道压在这个男人心里的担子有多重,虽然他意志强悍咄咄逼人,却似乎经不起任何风波,只要国际资本市场上刮来一阵小风,就会把他吹得东倒西歪。   
  苏妍冰心痛如绞,她伸出自己的手,想帮助他,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该死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似乎是一个预谋,一个可怕的诡计,还没等苏妍冰将手机抛开,陈昭河已经推开她,坐了起来。   
  这个电话是他妻子打来的,叮嘱他要按时吃药。   
  打完这个短短的问候性电话之后,陈昭河的仿佛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他神冰冷的指了指门,看也不看苏妍冰一眼:“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种羞辱令苏妍冰愤怒之极,她猛的跳到陈昭河面前:“陈昭河,你根本不爱她!你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陈昭河却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好了,我可以去你的房间睡。”苏妍冰嘶吼一声,扑上去死死的抱住他:“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待我们是不公平的!”   
  陈昭河无动于衷,就象一根没有生命的木桩一任苏妍冰用力摇晃,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体真重啊,苏妍冰感觉到一种绝望的窒息,她拼命的淌着泪水,死死的抱着这个男人,迷乱与绝望令她意识陷入黑暗之中,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声,仿佛从太古的琴弦上迸发出一个空虚的音符,美丽而隐密的生命之花在此时刻悄然寂灭。她呻吟了一声,因为极度的酸楚而呜咽起来。从喀丽斯堤亚酒店的总统套间到现在,这其间相隔了多少个岁月?难道她不是一个期待着男人狂暴力量来征服的女人吗?是谁竟残忍得让那美丽的琴弦闲置?是谁竟无情的让这朵美丽的生命之花黯然飘坠?又是谁,竟然冷酷的让她的生命激情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妍冰,我对不起你,”陈昭河怜惜的用手轻抚着她那淌满汗水的脸颊:“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道,可是我——”   
  轻轻的揩净脸上的泪水,苏妍冰站了起来:“不要说那些话了,昭河,我知道你永远也没有办法解开心中的那个死结,你欠她的太多了,所以只能以苦行来赎补。”她打开浴室的门:“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终于知道你心里想着的还是我。可怜的昭河,泡个热水澡吧,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你也需要休息才行啊。”   
  苏妍冰家中的浴室设计别具匠心,桦木架盥洗台上,两侧是桦木,缀边平底盥洗台,白色的塞莱莫钢封面。简约的组合形态极具想象空间,亦可借景入画。陈昭河闷闷不乐的走进去,忽然又扭过头来:“妍冰,这样不好吧?”苏妍冰一瞪眼睛,刚要说话,陈昭河已经飞快的锁死了门,苏妍冰照门上恨恨的踢了一脚。陈昭河装没听见的样子,脱下衣服站在莲蓬头下,温和的水流浇到他的头上,象是冲开积淤在他心里的杂质一样,那种莫名的忧伤渐渐淡去。   
  “你觉得,骆子宾这个人关键时候真能用得上吗?”站在门外,苏妍冰一边削着一只苹果准备做沙辣,一边隔着浴室那扇彩晶玻璃的门问道。她知道陈昭河有些话想对她说,这些话就连曲凤城都不可以听到,唯有她,才是眼前这个赤裸男人的全部依赖。   
  “骆子宾,”陈昭河喃喃的说道:“其实这个人我最初是不想用他的,要知道一个人到了他这种年龄仍然未获成功,一定有其充足的理由在内——但是——但如果我不用,也许他会被另一家拉去。基于这个想法我才不敢冒险,让小叶把他招进来,再让申纪鹏出头演白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下懂资本运作的人多,但聪明而又大胆、能够掌控全局的同时思维又严瑾慎密的人太少了,我宁愿他做一个小职员老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想多一个对头出来。你还记得杜景伤吗?凤城和永平他们都不敢对我说实话,可这又怎么能瞒得了我?杜景伤曾经在正通被闲置了两年,为什么曲凤城他们没有发现他的价值?而钱悦川却能够发现?你要知道两年的时间里曲凤城从未把杜景伤带到我这里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骆子宾放在身边的缘故,我们冒不起风险啊!”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当着曲凤城他们的面说出来呢?”苏妍冰拿水果刀在浴室门上重重敲着,一语双关的道:“你说你怕什么呢,天天象是个受气包一样萎缩着委屈自己。”陈昭河大惊,急忙挟紧双腿,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由女人来做更合适,便又讪讪的放松身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的。再者——曲凤城羽翼已经丰满,撼之不易啊!”   
  “我不清楚,”苏妍冰继续责怪道:“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如果你不接纳骆子宾,他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迈入这道门槛的。”   
  “他有!”陈昭河冷然说道:“钱悦川有机会、就连初中毕业的杜景伤都有机会,更何况骆子宾?别忘了他本身在股市就是一个有影响的人,虽然对这种影响的价值与意义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既然有影响,就有可能形成力量。”他突然抬起头,目视苏妍冰:“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力量认识得非常清楚,你以为随便每个人都有这种信心拨打我的手机吗?他很清楚我非常需要象他这种人。”  
  8)   
  陈昭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妻子周雅南穿一袭睡裙,拿着本杂志倚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她有着一个锦衣玉食的美少妇所具备的所有外在,美丽的容貌、庸懒的风情、高雅的品味、娴静的性情——只不过,她的体形微微发胖,但胖得雅致,胖得可爱,在丈夫没回来之前她独自坐在沙发上,婴儿一样圆鼓鼓的手指厌倦的翻着一本《时尚元素》,陪伴她的是悄然流淌的音乐。   
  这是奇怪透顶的一家人,他们从来不看电视,但对音乐却痴迷如狂,房间里悄然的流淌着柴可夫斯基的忧郁小夜曲,那纤细,倔强,被屡次强行压服又屡次不能放弃欢乐的渴望的小提琴的声音令人的心为之潸然。这一家人已经登上了物质生活的极致,为什么他们仍然是如此的愁伤?   
  看到丈夫回来,周雅南眉宇间的愁伤舒展开来,她走过来接过丈夫脱下来的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陈昭河轻轻的抱住了她,周雅南心满意足的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轻声笑着:“我知道你又瞒着我干坏事了,身上的香水味是哪儿来的?”陈昭河大窘,尴尬的嗅了嗅自己的肩头:“今天……喝多了点。”   
  “喝多了点?迷魂汤喝多了还是香水喝多了?”周雅南狡黠的笑着,似乎在有意调侃:“苏妍冰刚才可是已经给我来电话的哟。告诉我你刚刚在她那里的,你还敢骗我!”   
  陈昭河失笑起来,换上松软的拖鞋坐下,顺手捉住周雅南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有十年了吧,这十年来他在世界各地漂泊,追逐着资本的足迹不停的打拼,但只要他回到家里就这样搂着妻子坐着。他原本是一个漂泊无定的男人,骨子里对任何性质的羁拌抱有强烈的怀疑与反叛心理,却因为这份挚爱,他要求自己只要是人在成江,无论应酬有多繁忙一定要每天晚上回家陪伴妻子,因为周雅南会在昏灯之下等待着他,有几次等待他到凌晨。有一种信任是他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困厄或是险阻,他们从不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孤立无援。他们即是夫妻,也是情侣,更是战友,是人生的知已,患难相扶甘苦与共注定了他们更深的信任,这种信任意味着一种责任。尽管在内心里喜欢苏妍冰几乎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但陈昭河永远只能在不洁的欲念与责任的夹磨下承受着苦伤,他无法说服自己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苏妍冰还是那个样子?”周雅南问:“你应该劝劝她,总是这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好。”   
  陈昭河叹了口气,没说话。周雅南也无意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拿起水果刀替陈昭河削苹果:“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你猜猜是谁打来的?”陈昭河的脸色变了:“陆红志,他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听着他骤变的声音,周雅南心里一惊,一时失手,水果刀把食指削破了,陈昭河惊叫一声,急忙抓过妻子的手指,心疼的用自己的手替她按住伤口:“雅南,你小心点,你知不知道这时候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周雅南被丈夫拉得一下子贴了过去,她的身体炽热滚烫:“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那苏妍……”没等她说完,陈昭河就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她在醉人的屈从中极力的抗拒着:“你又胡闹了,这里是客厅啊,让宝宝听见可怎么得了,都老夫老妻的了你怎么还这么没长劲,万一要是——回卧室吧。”陈昭河把妻子软绵绵的身体抱起来:“什么叫没长劲?你这只喂不饱的小馋猫!我看你今天还能吃多少。”一边说着,他一边拖着丰腴的妻子——周雅南喜欢被他抱起来,象抱个孩子那样抱到床上,但她身体日见丰盈,从几年前开始陈昭河就抱不动了,只好改为半抱半拖——向卧室里走去,电话铃声就在这时候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陈昭河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陆红志,事易时移,你何必追迫过甚?   
  电话果然是陆红志打来的,也只有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主人的休息,并含而不露的提醒陈昭河一些已经遗忘的事情。   
  答应也与对方在吉龙镇的亚细亚传奇会面之后,恨恨的放下电话之后,陈昭河心里的激情已经熄灭了,他回到沙发上坐下,顺手抓起妻子削了一半的苹果咬了一口:“我们公司最近新聘了一个顾问。”   
  周雅南情绪不快的用手揉着伤口:“不会又是个美女吧?”   
  “是个一见美女就走不动路的家伙。”陈昭河吃吃的笑了起来:“你没看见今天他在会议室里偷看苏妍冰的那副模样,我们大家都假装看不见的,等出了门后老祝说起他那副贼眉鼠眼的目光,大家都笑得肚子疼。”   
  周雅南目瞪口呆的望着陈昭河:“这也太无聊了吧?你们什么身份啊。”   
  “这个骆子宾——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新聘的顾问,”陈昭河拍拍沙发示意妻子坐下,他有话要说:“骆子宾对南江集团来说会有很大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作用,我也把握不好,不过我准备过段时间休息休息,那些琐事就让凤城他们几个忙活去吧,我养他们干什么的?”周雅南唔了一声,她太清楚丈夫了,陈昭河越是说得轻松,那事态就越严重,她集中精神,仔细听着陈昭河的吩咐:“我小的时候就有一个理想,要把美国人民从水深火热的苦难中解放出来,现在看起来这个理想实现的难度稍微大了一点,不过西海岸的风光真的非常迷人,雅南你先带着宝宝去玩一玩,别的事不用多想,到了那里听连双的安排就是了。”   
  周雅南垂下眼睑:“昭河,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话未说完,陈昭河突然用力把她搂住:“傻老婆,你瞎琢磨什么呢?不过就是出国旅游一趟而已,我们家里的钱真是太多了,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周雅南犹豫不定的望着陈昭河的脸色:“昭河,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你有了什么心事从来都是告诉我的。”陈昭河的神色突然变得冰冷起来:“雅南,你说对了,我现在心里真的有事。”   
  周雅南心里一惊,陈昭河是经历过大坎大坷的男人,富于人生的智慧,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此时突然如此凛戒,叫她如何不心惊?她慢慢的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老陈,你就说出来吧。”   
  陈昭河犹豫再三:“还是……不要说了吧。”   
  “不,要说!”周雅南生起气来:“你要不说,这一次别再指望我给你送水喝!”她这句话是有典故的,当年陈昭河被关进看守所里的时候,她端着水杯一直等在外边,所以才会这样说。   
  陈昭河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一番,才把嘴凑到妻子的耳边:“老婆,你一定要听,那我只好把心事说出来了,我——想现在就和你做爱。”周雅南呆了一呆:“你这个死鬼……”她的话没说完,陈昭河已经将她按在沙发上,陷入了浓重的喘息声中。   
  这是已经延续了十年的激情,每一次的感觉却都象十年前那样的陌生。这一次的感觉尤其如此,陈昭河的急切之中带着几分急惶,再没有人比周雅南更了解陈昭河这种情态的内在了,那是内心深处一种恐惧情感的流露。   
  绝望的呻吟着,周雅南死死的抱紧丈夫,这是一个铁打的男人,他有着强悍的意志与过人的智慧,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令他感受到如此的恐惧?   
  当激荡的情潮渐消渐退,周雅南仍然不肯罢休的缠抱着丈夫:“老陈,现在你可以说出来了吧?说吧,说出来你的压力可能会舒缓一些。”   
  “骆子宾!”轻而耳语的,陈昭河的回答出乎周雅南所料,他呢喃道:“我在想,这个家伙现在正干什么呢?”   
  周雅南惊讶的望着丈夫,以陈昭河的身份财富社会地位,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心存悸虑?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之中,因此让他感受到无由的惊惧。但是她知道,陈昭河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这个男人的宽大肩膀,生来就是承担责任的。
  9)   
  骆子宾钻进圣克拉诺宾馆那豪华的洗手间里,坐在马桶上正兴致勃勃的拨打手机,可是奇怪得很,他一连拨了几次,都没有回音,正当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坏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细看来电显示,骆子宾大喜过望,正是他刚才拨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拨通的秦迪。   
  “喂,”秦迪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和焦虑:“你是怎么回事?今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你到底在干什么?”骆子宾吱吱唔唔还没说话,秦迪那边已经愤怒的大叫起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身边怎么有女人的说话声?那个女人是谁?他妈的骆子宾你真不是个东西,这才几天的功夫你这么快就又找了一个。”   
  骆子宾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你嚷什么呀你,我现在是在男厕所里,身边怎么可能有女人的声音?再说我现在连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说不定什么时候老板瞅着我不顺眼立即斩仓,哪有什么心情搞女人,别乱说了。”   
  “那你怎么从来不打电话给我?”秦迪质问道。   
  “我忙啊,一辈子也没象今天这样忙过。”骆子宾趁机诉苦:“你不知道我现在手边有多少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一份材料还没弄完又一份工作塞过来,这个老板叫过去还没训斥完,那边又有一个老总十万火急的催我过去,他奶奶的,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讲这番话时他带有几分得意,陈昭河含而不露的警示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心理,他现在身处集团公司高层,随便哪句话说得不慎,对倾听者来说都是一桩价值不菲的商情资讯。   
  但是秦迪太了解他了,连他身上长几根毛都清楚,听他东拉西扯不提正题,顿时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子宾,不和你胡扯了,你能不能请个假来一趟启江,我现在一个人住在启江宾馆2320房间——我想你了。”   
  骆子宾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秦迪这个女人总也是喂不饱,虽然他也总是吃不够,但时间久了,最初的激情与冲动消失了,原来的那种迫不及待的渴望与欲求已经为慢条斯理按部就班的程序化操作所取代,他对这个女人的欲望也就淡漠了许多,矜持着考虑了一下:“怕是不行,这几天我走不开的,公司里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   
  “骆子宾,你别跟我耍心眼,”秦迪大概是被欲火烧昏了头,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你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女人了?以前你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的话,我不会跟你善甘罢休的!”   
  你不善甘罢休,还能做什么?到法院起诉我吗?和奸夫断绝暧昧关系吗?对秦迪那缺乏实质的威胁,骆子宾听得咯咯直乐:“迪迪,你别乱想好不好,要不这样好了,下星期我尽量抽时间过去一趟,说实话,这些天我也真想你,咱们以前不是承诺过我要请你吃淮菜的吗——你刚才说你住在什么地方?”   
  “算了,你还是不要来了,反正没几天我就回去了。”一听骆子宾真的要过去,秦迪却突然失去了兴趣:“有人在外边敲门,等回头有时间我再打给你。”这句话说完,电话就断了。   
  骆子宾心情愉快的提着裤子站起来,哼着歌走到洗手池前,池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工装的侍者,满脸谀笑,在他洗手的时候殷勤的替他替过一条毛巾,高档的新疆绿大理石池台上放着一只托盘,上面有几张百元的大钞,这是小费。当初他第一次和秦迪来圣克拉诺这种高消费场所时,真的为侍者对于小费的胃口惊出一身冷汗,小费动辙以百元为单位计算,那这个貌不惊人的侍者一天收入多少?直到后来见过场面的秦迪告诉他,宾馆对侍者的小费有规定,最多不过十元,而且严禁侍者将托盘放在外边,一定要客户自觉自愿才行,今天这个侍者的做法如果被宾馆发现,只怕这个家伙吃不了得兜着走。   
  心情愉快的抛下五元小费,骆子宾在侍者无比伤心与失望的目光中离去,回到了餐厅一个名之为巴伐利亚山庄的雅间里,这里的小姐训练有素,不待客人许可,决不敢擅入包房之内。骆子宾推开门,顿时皱起了眉头。   
  五大三粗的祝高龙正被一个脸上化了浓妆的漂亮女孩子压在下面,女孩子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一边娇喘着一边把自己的身体往祝高龙身上磨擦,祝高龙却好象睡着了,死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房间里还有一个身穿湖绿色背带裙装,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起来,女孩子笑吟吟的站起来:“骆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叫人家好等。”她的声音有一种化不开的甜腻,听到耳朵里让骆子宾全身酥痒。   
  与陈昭河的据点雅水轩相比,骆子宾更喜欢这里的气氛,醇酒美人,纸醉金迷,让骆子宾的内心欲望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这里不是普通的消费场所,能够获得进入资格的小姐档次都很高,那个正等待他的漂亮女孩叫严情,曾经是省里举办的世纪辰星模特大赛中的第三名,骆子宾曾在电视直播时从屏幕上看到过她。把祝高龙压在下面的女孩子叫思琴,是一个摄影模特,这两个女孩子年轻美貌,正处在她们的人生鼎盛韶华的年龄,她们渴望着更宽广的天空展示她们的绝美风姿。影视明星、歌星、广告名模……无论任何一个形象都足以慰籍她们成长之中的生命。对高质量生活方式的追求使她们沉迷留连,所以接到祝高龙的电话之后她们惊喜万分,这是她们接近财富的开始,是她们进入财富圈子的契机,她们会非常小心翼翼的珍视这样的机会。   
  她们的珍视,恰恰也是祝高龙骆子宾之流的机会,这是不言而喻的。   
  “老骆,过来,”祝高龙推开压住他的女孩,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去个厕所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叫人家给冲进下水道里去了呢,再不回来我就直接打陈董的手机向他报喜了。”然后他挥了挥手,严情和思琴立即识趣的走到一边去看电视或是补妆,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嘀咕自己的事情。   
  “老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祝高龙声音低沉的说道:“广州东联这一次给咱们公司带来了大麻烦,要是有谁因为这个事而倒霉的话,头一个就是你。你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我?”骆子宾吓了一跳:“祝总,你开什么玩笑?”   
  10)   
  “我可一点也没有跟你开玩笑。”祝高龙象是在和谁赌气,气哼哼的说道:“杜景伤的背景我已经查清楚了,我可以告诉你,他曾经在曲凤城的正通证券投行部呆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跟陈董汇报。这是我让关系人连夜准备出来的材料,你自己先看一看,想好了怎么做再找我商量。”   
  骆子宾听得脸色大变,打开祝高龙递过来的材料看了一眼又合上:“祝总,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不会是真的才怪。”祝高龙用手指点着桌面:“我建议你最好先和曲凤城碰个面,确定一下口径,别让他在陈董面前被动,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还有,苏妍冰那里,你也得下点功夫,”说到这里他淫邪的冲骆子宾挤挤眼:“我看那小丫头对你有点意思,你可要把握好啊。那妞真的不错,你看她走路时屁股扭动的姿式,干她你只要插进去就行了,进进出出的事不用你费心,她自己的下面就会不停的动——这叫妙器,中国四大美人都有这套本事,要不怎么叫美人呢?长得漂亮不算什么本事,关键是干起来的时候那种滋味美,那才叫美人,人美水美,说得就是下面的流出来的水——工商行的老朱馋她都快要馋疯了,就是弄不上手,还找过我两次想让我帮忙,我压根就没理他。”   
  骆子宾气恼的摸过桌子上的烟,点燃一支:“祝总,先别开玩笑,苏总岂是我随便可以碰的女人,除非我不想活了。杜景伤在正通曾经工作过两年的事情,苏妍冰会向陈董汇报的,我看这事,咱们是多余操心。”祝高龙点点头:“你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对的是苏妍冰肯定会和陈董提起来的,不对是你还不了解她和陈董的真正关系。”骆子宾顿时紧张起来:“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祝高龙这只老狐狸做好了圈套,却忽然优哉悠哉的往沙发靠背上一靠:“你慢慢看吧,到时候你就会感谢我了,不过今天咱们要谈的可不是这件事,严情你过来,”两个女孩子立即跑过来坐在他们身边:“干什么呀没完没了的嘀咕这么长时间,人家还看电视呢。”   
  “看电视有什么意思,咱们自己表演才来情绪。”祝高龙哈哈大笑,拖着抱住他粗大的胳膊佯装气恼的思琴站起来:“老骆这是你房间的钥匙,在1426房间,完了事不用给我电话了,晚上陈董找我还有事。”   
  看着祝高龙的背影,骆子宾恍然大悟,这家伙是想弄清楚昨天陈董急召他去雅水轩究竟为了什么事,绕来绕去一大圈,连这只老狐狸自己也绕糊涂了,难怪他在南江核心的位置会低于比他年轻的曲凤城了。而曲凤城又是何等的深沉,他稳坐钓鱼台,知道骆子宾还不具触碰他的实力,一定会自己找上门去汇报。这样想着,骆子宾知道自己必须投桃报李,对祝高龙的款待有所回报,当即哈哈一笑:“其实你用不着这么急,陈董找你,也不过是想商量一下那几家新交所上市的公司股本结构,这事符连双他们就能搞定。”祝高龙神色不动,呵呵一笑:“我早知道是这样,那咱们就明天见,要不人家严情小妹会对你有意见的。”   
  骆子宾还想再多吃两口菜,到时候有点力气好干活,可是服务员已经进来开始收拾房间,他只好硬着头皮带严情回自己的房间。年轻的女孩子腰肢纤细,富有弹力,比秦迪那日见丰腴的腰身更具诱惑力。进了房间之后严情踢掉鞋子,骆子宾又发现她的脚形曲线玲珑优美,远不是秦迪那双脚所能比得了的,忍不住多偷看了两眼。   
  “骆总,先冲个凉吧,看你热得满身是汗。”严情走进浴室,放开莲蓬,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说道。骆子宾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这个……还是别了吧,我我我我这儿有份材料还要看。”说着,把祝高龙刚刚给他的材料拿在手上,假装看了起来。严情诧异的看了看他:“那骆总你先忙,我去冲凉了。”说完,她背对着骆子宾脱下衣服,骆子宾正偷眼望过去,忽见她羞赦的扭头一笑,吓得骆子宾急忙闭上眼睛。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的响了起来,骆子宾心里烦燥的拿出支烟点上,他真有些闹不明白自己。记得他第一次和秦迪上床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的飞快脱光了衣服,一点也没感到不好意思,当时他因为刚刚被踢出晚报社,为失败感所压抑情绪不高,心里有一种畏缩感,脱光了衣服之后问了句:“咱们要不要先洗个澡?”可是秦迪一下子抱住他滚在了床上:“洗什么洗,我要的就是你这一身的臭味,男人不臭还有什么味道?”   
  所以他和秦迪每一次都是先办事后冲凉,这个细节之中有一个奥妙的心理作用,那就是秦迪对骆子宾毫无保留的信任,她确信自己和骆子宾在一起时是安全的,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洁的疾病传染。但是严情不是秦迪,所以骆子宾只能摇摇头,继续假装看材料。   
  严情洗过澡之后,象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镜头一样,身上只裹了条雪白的浴巾走了出来——其实这正是她跟电视剧里学的——然后坐在床上,打开电视全神贯注的看起言情剧《情深深雨朦朦》来,她那只曲线玲珑的脚有意无意的放在骆子宾近前,骆子宾一边偷看,一边在心里赞叹道:这女孩子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浑身燥热的把材料放下,回头看了看女孩子,严情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表情,就象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仍旧是看她喜欢的电视剧。   
  连续剧演完了,严情调皮的飞快的按着摇控器,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飞快的一闪而逝,骆子宾正感到心情燥热,忽然之间腰部有些麻痒,扭头一看,是严情的脚伸进他的衣服里正替他搔痒痒。骆子宾再也不理会那么多,抓住那线条精致的脚裸,俯身将严情按在身下:“敢跟我捣蛋,看我不惩罚你才怪!”严情咯咯的笑着。软绵绵的身体不停的扭动着,当骆子宾把她一只乳头含在嘴里时,她却扭动着躲开了,双手抵着骆子宾的肩膀不让他继续接近,声音低低的请求道:“去洗个澡吗骆总,要不我帮你洗也行。”   
  就象一瓢冷水当头浇下,骆子宾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耻辱,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对他并不感兴趣,一点兴趣也没有。更让他忧虑的是仿佛他背叛了一个承诺,事实上他自己非常清楚,这个承诺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一定要付诸于道德的评价的话,他和严情的性事远比秦迪更具合理及合法性,因为严情纵然青春漂亮,却只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与她的行为符合人道的基本需求。然而,秦迪仍然固执的占据着他的脑海,这让骆子宾倍感沮丧。也许,步入欲望之河的骆子宾终其一生他也无法抹掉秦迪留在他生命中的印痕,无法消除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   
  长长的叹息声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沮丧之中的骆子宾如获救星,急忙将手机抓在手上,一边说话,一边信步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第三章:大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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