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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之后

_3 杰克•康菲尔德(美)
对许多人来说,人生苦难的真貌成为通往神圣之地的大门,它们使人心量扩展,对人世生起大悲心。人生遭遇的悲剧打击,失去亲人的痛苦,可能开启我们回归灵性的契机。如今我们置身于更深入的境界,这个觉醒的境界,让我们的生命能够同体世界之大悲。进入这样的境界称为“因哀伤之门而觉醒”。
第五部分 2.苦难的本源
传说中,佛陀在开悟的那个早晨,以刚开启的智慧之眼仰望浩瀚天际,热泪不停流下。因为他看见众生不论哪个阶层,都在寻找快乐,但由于对真理的错误认知,这些人反其道而行,做出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有人说菩萨的泪珠滚落到地面上,化身为度母,慈悲的女神。
如果你站在耶路撒冷的哭墙边,就会看见同样出于悲悯之心的热泪和哭喊,人们哭泣不仅是为神殿的丧失,也是为与神圣的源头切断了联系。不论晨昏,我们的心都在祈祷中祷告:
神呀,请回答我吧,因为我们的心正处于巨大的忧伤。请聆听我们内心的哭喊,让您的温柔慈爱抚慰我。在我们呼唤你之前,请回答我们,就连先知以赛亚都说过,“在他们呼喊之前,我就回答,他们尚未开口求我就已听见。”
由于人类不了解苦难的本源,他们借着贪婪和占有欲,借着暴力和仇恨来求取幸福。我们的行为出于执妄与无明,痛苦的结果就不可避免了。我们汲汲营营,以各种纠葛和积极的手段掠夺,这一切不免为人生带来挣扎和失落,但这些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追寻人生的安全感和幸福。
佛陀以澄澈之眼看清智者之心所明白的道理,那就是世间的生命既痛苦又美丽。但由于我们对人生的痛苦不知所措,使得人生的苦难愈加沉重。在我写这段话时,世界上正有二十八个国家发动战争,数以百万计的人面临饥荒威胁,虽然我们所生产的粮食足以喂养全球人口,数以百万计的人在医院或病房里坐以待毙,但我们其实有足够的疫苗可以预防疾病。这些人间苦难与我们休戚相关。佛教禅师西尔维娅·布尔斯坦描述过在集中营中失去亲人者参加的追悼祈祷会,她当时在犹太集会堂参加聚会。当天有许多人起立,朗诵祈祷文。“我看着那么多人起身,心想,难道这些人都是战争幸存者?然后我恍悟其实我们都是,于是我也站了起来。”在灵性生命中,有时候我们会觉得我们构筑的防御痛苦的堡垒全都倾塌于无形。我们的心变得柔软赤裸,毫无防卫,跟万物产生一种自然的联结。街上孩童们的哭声在我内心回荡,脑海里闪过一幕幕人间悲剧:种族仇恨和恐怖暴行、生态灭绝、贫穷和奴役等对人和环境的不义仍到处可见。我们在意识深处,与人类和地球所受的痛苦与挣扎感同身受。
我们唯有让自己的眼睛和心灵敞开,正视这世界受苦受难的本质,才能找到内心的自由或宁静。我们每个人都具备成佛的本性,而我们因各人的因缘,必须深刻省视这个人生大问题:人类生命苦难的本质是什么?这些磨难背后的因是什么?
佛陀在火的开示中提到世界苦难与悲伤的起源(出自《火烧经》,汉译南传大藏经):
……以如来实有此见:如色、如色之集、如色之灭;如受、如受之集、如受之灭;如想、如想之集、如想之灭;如行、如行之集、如行之灭;如识、如识之集、如识之灭也。是故,予说:如来对一切妄想、一切颠倒、一切我见、我所见、慢随眠等,为灭尽而以离、欲、灭、舍,舍弃、无所取而为解脱者。
(译文:万物皆如火烧般痛苦。我们的六识眼、耳、鼻、舌、身、意皆陷于痛苦。而背后支援这一燃烧的动力是什么?是贪、嗔、痴、无明、焦虑、嫉妒、失落、败坏和悲伤。因此求道者便舍离这一切欲念,终能得到大解脱。)
我们借着通过苦难之门达到解脱的自由,才能够完全看清苦难的本质。我们不可能完全掌握生命中迁流不定的无常。生命中的至爱、配偶、房产或工作,都不可能为我们永久保有,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属于我们。没错,我们能够付出爱心去疼惜和照顾孩子,但如果你起了想控制他们的念头,那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我们每天都会遭遇到快乐和痛苦、褒扬和贬抑、成功和失败等交替发生的现象。这世界本身就是由苦与乐的丝线交织而成,一如黑夜与白天原本就密不可分。若我们不愿接受这事实,生命就会感到痛苦。
第五部分 3.获得灵性生命的解脱途径
19世纪的印度教圣哲罗摩克里希那(Ramakrishna,1836—1886),他的远见和虔诚奉献精神已成为全印度的传奇。他说过一个故事:有一回他在恒河边冥思数日,他为了求圣母这位生命创造者的示现,整个人在迫切祈祷中陷于迷离恍惚的境界。
然后,就在石破天惊的瞬间,恒河的水面荡漾出层层涟漪,在水面上升起了一位身躯巨大的美丽女神,她那闪亮的头发滴落着恒河之水,双眼清澈如深潭,含藏着天地所有的创造。她张开双腿,生命便从她身体衍生——包括孩子和各种动物,那片天地犹如万物出生泉源。就在那震慑人心的片刻间,她竟伸手抓起一个新生儿,向她的血盆大口塞了进去,只见鲜血沿着她嘴角奔流而下,染遍了她的胸前。因为她是创造女神,同时也是毁灭女神;她是万物的起源,是衍生的依据,而且是所有生命的终结。当这一切完毕,这位女神又慢慢沉入恒河的波涛之下,让目睹大奇迹的罗摩克里希纳思索她拥有的创造神力。
当我们穿越悲伤之门后敞开心怀,才深刻体会到人生的各种经历竟是由痛苦和不满交织而成。在欢享愉悦幸福的同时,我们内心已开始为曲终人散的凋零感到隐约不安。在拥有物质的同时,我们却为失去而忧虑。尊贵的出生或备极哀荣的死亡都伴随着痛苦而来,因为无论遁入肉体投胎,还是离开这身臭皮囊,在本质上都是痛苦的。我们从日常生活的体验得知,喜悦的感受可能化为淡漠,甚至转变为不悦的憎恶,它们就这样在生命的喜怒哀乐之中无止息地交替流转,而不停变化本身正是人生痛苦的来源。我们对于生命中的变化习惯性地抗拒,又为我们的生命制造了不断的冲突和挣扎。
获得灵性生命的解脱途径之一,就是要把我们的心神直接专注于这份生命以及它经常出现的不满和痛苦经验。我们必须清晰觉察到这一点,并在这流转的人生迷雾中寻得解脱的自由,好让我们能够从贪婪和名利的束缚里解脱。
泰国的阿姜念(MahaNaeb,1897—1983)教导她的学生借着系念于自己每个言行举止背后的动机,来深入理解人生不满的本质。她指示学生们要全然凝神端坐,除非身体和心灵体验到改变姿势的需要,否则不能有任何动作或改变禅坐姿势。当他们清晨醒来时,她要学生先静静躺着不动。一段时间过后,学生就注意到长时间以一个姿势躺卧会感到僵硬或酸痛,所以,他们稍微挪移身体以改善不适感。但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可能又注意到充满尿意,因此起身到厕所。但厕所的板凳又冷又硬,为了更舒适些,他们就走到外面去,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这时他们感到饥肠辘辘。吃完饭之后又得清理剩余的食物,否则食物会腐败发出恶臭。然后,他们又凝神端坐一段时间,直到下一波的疼痛或不适感再度来袭。整个过程就这样反复进行下去。
我们借着审慎观察自己的每个动作的源起,发现人之所以不断变换动作,其实是为了减轻痛苦。
那些面对这个事实的人,并未因此找到治疗绝望的灵方妙药,而是看到一扇通往大悲心的大门。因为在人类内心寻获的自由和爱,远比我们所面对的苦难来得浩瀚伟大。人们借由面对这世界的痛苦唤醒内在的无畏和慈悲心,也觉察到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利。苏菲派诗人鲁米庆祝那份乐意与生命之火融合为一的智慧。
第五部分 4.神的降临就呈现在我们眼前
神的降临就呈现在我们眼前,
左边是一堆火,右边则是一弯美丽的溪流……
凡是走进那火焰的人,
会突然现身于冷冽的溪流中,
凡是浮落于水面的头,
那个头就会由火中伸出。
大部分的人不愿跃入火堆,
在火焰中结束一切。
若你是神的朋友,
那堆火就是你的水。
你应当祈愿拥有十万对飞蛾之翼。
因此,你就能将它们献为燔祭,
每夜都献祭一对蛾翼。
有位禅修老师描述他的人生苦难,如何转化这些经历为通往灵性觉醒之门,以及又如何跃入火中,并端坐其中纹风不动。
我的禅修功课向来困难重重。我的身体经常僵硬和疼痛,内心也难以平静。我身为环保分子,多年来一直向世界遭到人类无情蹂躏作战。
每当我静坐时,这些不幸的影像和哀愁,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感觉犹如置身燃烧的雨林,身心受到极大的恐吓。我眼前浮现战争和污染的景象,还有其他生物被赶尽杀绝的惨况。我坐在那儿哀泣,陷入强烈情绪无法自拔。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逃避这世界的苦难。我必须勇敢面对这一切。这时,生命中发生了大转折。
当时我在一所印度教聚会所,跟一小群资深的学生共修。过去几星期以来,我的身体感到巨大疼痛,但我不顾肢体的软弱,仍然潜心静坐,身体动也不动,心灵变得非常专注和沉静,思绪也愈来愈稀微,到最后几乎全都消失了。而我的意识则潜沉到心灵的中心点。每当有任何思绪、感觉或声音升起时,它们会以精细能量波动的形式流过我心间。这就是我所感应到的一切。那感觉犹如心中的宁静正无限扩展到与天地同宽的境界,像一波波的浪潮轻柔地流过这片广大宁静的心灵。
然后我让自己的意识潜入到最底层的宁静中,连最细微的声音或感觉都消失无踪。它是全然的沉寂和虚空。我一点都感受不到自己身体或心灵的存在,只剩下纯粹的意识。整个自我都崩解了。那体验真是超越至福之狂喜,美妙无比又令人惊讶万分。我明白自己经过这番超凡的体悟,再也不会惧怕死亡。因为唯有这份永恒,无始的意识,才是唯一存在的实相。
第五部分 5.本质上都是痛苦的
我觉得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这份永恒的宁静相比。与这份静寂相比,其他外物就成为扰乱心境的粗糙痛苦觉受。直到意识又恢复日常状态后,我才深刻感悟到佛陀体会到的世间苦难是什么。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注定走向灭亡,而我们逆势操作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内心翻涌的情绪和种种过往——本质上都是痛苦的。
我记得后来自己走在印度的某条路上,目睹小羊出生的情景。我看着小羊挣扎着离开母体的样子,这令我震惊不已。我领悟到自己若是有任何的执著——陷溺于生老病死——那么人生必然受苦。我整个人就这么僵立在那儿。我可以感受到这份伤痛里含藏着丰盈的大悲心。此情此景我将毕生难忘。
但人类追求欢愉和声色感官刺激的欲望也同样的强烈。不到几个月时间,我又置身现实世界追求音乐和醇酒。那股需求和沉迷声色的力量,犹如我在印度所见所闻的剧烈反弹力。尽管如此我仍不忘灵修,因为内心深处有某部分永远清楚认识真理的滋味,那种心灵震撼是永难忘怀的。
当我们尊敬那扇人世苦难的大门,内心生起的正是大悲心。人们说,大悲心是在面对有情的苦痛时,内心感同身受的震动。这是对于众生,对所有生灭无常,对必须依傍其他生物的生死而存活的生命体的一份温柔慈爱。人生的每段旅程都需要这份大悲心,不论你是佛教徒、印度教徒、犹太教徒还是基督教徒。在这趟恩典与救赎之旅中,最重要的课题正是人类的苦难。有位修女回忆道:
在复活节的前一个月,我们一如往常进行各项预备工作,加强节日前夕的祈祷和念经活动。当时是春天,我决心要放手一搏,以前所未有的信心完全臣服,把自己满满地摆在上帝面前。我花了许多时间思索耶稣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大奥秘。复活节结束后,我们经历了耶稣复活那种普天同庆的喜悦,整个团体也因庆典而变得非常活泼有生气。
大约一周后的某个晚上,我在房间里望着现代版的耶稣殉难图,这是我们在墙上仅有的圣像。突然我感到涌起一股悲伤和痛苦。我身体开始痛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犹如在垂死中挣扎,那份感觉是如此真实,让我整个人无法自拔,我开始为在十字架上殉难的基督,为他所承受的苦难和死亡而悲泣。然后我又变成了圣母玛丽亚,她忧伤地抱着满身钉痕,为人类舍身的儿子,但她心里明白这十字架的殉难尚未结束。我是众生的母亲。我是在战争中、在意外事故中失去至爱孩子的母亲,是因疾病失去孩子,因饥荒无法喂养孩子的忧伤母亲。我是置身亚美尼亚地震,眼见孩子埋身瓦砾堆却束手无策的母亲。我是那些被送上战场的年轻士兵的母亲,他们任凭自己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战争中。我是正被送往屠宰场的无助牛群和猪只,我是现代的军官和罗马的士兵,我是那仰赖社会福利津贴过活的单亲母亲和贫民区中贪得无厌的房东,是受害者也是犯罪者,是终须面对一死,在痛苦中备受煎熬的众生。我眼前浮现一幕幕世界的痛苦——如许沉重的痛苦,根本无法承受。
忽然,耶稣就躺在我怀里,我们一起紧拥着这世界的苦难。我了悟到心怀悲悯地拥抱这些苦难是神圣的举动。我的心被撞击开来,而让我心门敞开的动力变成了神圣的痛苦。我想这正是神让我们内心涌出哀伤的目的,为的就是使所有人类灵犀相通。人世间充满悲悯。在无尽悲悯中又生悲悯。
第五部分 6.一切伤害都能得到疗愈
有时候我们是在独处的孤寂中才学到悲悯;有时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办到,需要他人来见证我们的忧伤,去碰触那个封藏在内心深处的悲悯。
睿智导师赐给学生的礼物,就是他能够适时举起慈悲之镜,好让我们回想起要如何敞开心灵之门。有位禅学大师回忆他早期的学禅经验:
我非常努力地尝试,在修行过程中面对汹涌澎湃的悲伤与痛苦。情感逼近临界点——差点就要放弃。然后我跑去见师父,她看清楚我内心的挣扎,所以她也立即改变形象,不再是以要求严厉的空行母面貌示现。她摇身一变而为慈悲女神。“很好,很好。”我觉得她已经进入我内心,以她的慈悲心和温柔的声音,碰触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祖母级的佛教圣徒DipamaBarua,不论在加尔各答,还是到此地拜访,都是以这个方式来教导学生。学生会将禅修时所碰到的问题来请教她,而她也耐心地回答,然后还供应茶水和食物给大家。她殷殷垂询学生的健康和家庭状况。每当有学生解释他父母对他到印度来习禅多么生气时,她就从坐垫下拿出一些钱,说,“去为你母亲买一份印度土产做礼物吧。”当学生内心有极大冲突或因世界的悲苦而带着破碎的心来见她时,她会激励他们在修行上精进不懈。“你们要见树也见林。”她说,然后就祝福并且拥抱他们,在他们耳边不断复诵慈爱言语,轻柔拍抚他们全身,直到他们的身心都柔软安适,仿佛置身母爱的怀抱中。
这就是借由悲伤之门通往自由的途径。在这条路上我们发现丰富的悲悯和慈悲之心,能接受生命的真相和自己轮回的命运以及生命里的愤怒和真善,我们因心量宽广而自然接受了一切的本然面目。
我们须接受禅学大师JohnTarrant所说的向“流泪之路”敞开心门,才会生大智慧。他在《黑暗之光》(TheLightinsidetheDark)一书中,引用一位资深修行者的故事。这人被生命中突如其来的横逆击倒,终日哀伤,但是有一天她的悲泣开始转化。
有关我父亲的种种记忆此刻如潮水涌至。自幼我没有父亲,辗转于不同的寄养家庭,饱受漠视和遗弃的痛苦委屈。我以为自己早就接纳这一切了,但突然间,这个沉重又私密的尘封记忆却紧攫住我。我完全无招架之力,整个人如身心溃堤般一直大哭。当时我眼中所见都化为一片泪之汪洋。接连数日以泪水洁净自我,并不断凝视这片泪海后,我的心境开始蜕变,那滑落脸庞的泪珠也逐渐不涉及个人的情感和理由——这些泪水是来自于对生命的深刻领悟。我整个人被一股温柔力量所攫获,尤其是对于那些藏身于角落,受到漠视和遗弃的东西,内心有着极深的悲悯——这是黎明时分的天空出现一抹特别的蓝光,还有鸮鸟、猫头鹰吃完老鼠后所吐出的骸骨残屑。后来我所流下的泪水是觉悟后的澄明泪水。我们的心灵被引领到那片广大的世界中。
让自己的心灵全然放松,沉浸在最深层的静止状态,把内心所有的冲突和渴求都释放掉,将自己带入那份永恒的认知之中。有位老师这么说:
当我的心灵超越自我时,我可以感受到原先“个人的痛苦”已经被转化为同体大悲的胸怀,那是对这世界苦难的悲悯。我看清楚这宇宙是如何运行,而我们这个星球是陷于如何的水深火热之中,然而这一切伤害都能得到疗愈,这世界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或干扰。它仍然安定于那一大片广阔浩瀚的宁静中。
进入哀伤之门,我们的心灵就会从幻影和贪婪中释放,不再与万物分隔,了悟到我们其实应该拥抱生命。我们既能安住于佛陀(或耶稣)的伟大胸怀中,也能安憩于那全知者的心中。
第六部分 1.身为空,你就是万有
你们活在事物表象和幻影之中。唯有实相存在,但你们却不知道这个事实。当你们了悟时,就明白自己是空。
而身为空,你就是万有。这便是一切真理。
我们生命中的喜悦与悲伤是由何处生起?当宇宙创生的起源被人格化之后,我们就给它各种名字,像阿拉(Allah)、大梵天(Brahma)或是神。
那个神圣之源也能够在人格化之外的氛围中体验到。神秘主义者和禅修者之所以能描述这份起源,是因为他们体悟到大宇宙万有正是出于神圣的大虚空。犹太神秘主义者形容那片大虚空是:
神在虚空混沌中创造了世界,它只存在于神的心中。我们如要明白自己的归属,必须再度变成空,然后那些神圣的力量才能够穿透我们,提示我们所做的一切。
到底变成空无一物是什么意思?了解虚空或无我是令人困惑的,因为它难以形容,就像水确实存在虽然非常明显,但却难以描述什么是无。同理,当我们体会真理时,它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向我们展现宁静和喜悦的世界。文艺复兴时期的基督教神秘主教AngelusSilesius解释体会真理的情形:
神的爱和喜悦是无所不在的,
除非你跳脱其外,否则无法造访这片神秘境地。
当纳其给达接过死神递给他的那面镜子时,死神是在教导他发现自己生命的来源。禅修者在自我探索到一定深度时,就能体悟空性。这个空性有两种面向:自我的空性和虚空的空性。
自我的空性最先表现在我们了解自己无法控制不变的自我。走上灵修之路,进行内心探索的禅修或祈祷冥想时,思绪就如流水,变化不定,情感和心境也时刻起伏,就像湖面上荡漾不停的涟漪,顷刻之间光影幻化。这些情感和思绪的流动其实自有其生命。我们在其中瞥见自己童年期和成年期的全貌,我们的注意力不得不深受其吸引,但它们随即又消失无踪。通常我们认为自己就是这些思绪、意念、情感以及身体各种感官觉受的总和,但其实它们都不是真实存在。
既然这些思绪、意念、情感或身体都变动不羁,那又怎能说它们代表自己呢?或许我们要做的是先退开一步,仔细省察那些明白这一道理的人以及他们领悟的境界有多么宽阔。
在禅修过程里,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心神和各种觉受综合成“我的体验”,转化成更沉潜、更轻安(不具占有性的)的省察。这种寂然的省察,使我们得以瞥见空性的初貌——称之为无我或无自我感——我们这才发现坚实又独立的生命体,不过是自己心念的幻化。艾伦·沃茨在《天书:论认识自己之禁忌》(TheBook:OntheTabooAgainstKnowingWhoYouAre)中称,这层认识是我们守得最紧的秘密。
第六部分 2.我什么都不是!你是谁?
在20世纪60年代,有位西方人士初见他的上师耶喜喇嘛(LamaYeshe)。他是有名的导演和电视制作人,如今他已成为喇嘛二十多年了。当他和耶喜喇嘛初识时,耶喜发现这位和自己有宿缘的学生是拍电影的人。“哦,你拍电影,制作电视节目呀?我(是)好演员。我(是)最好的演员呢!”耶喜喇嘛大笑,“我什么角色都能演,你明白吧,因为我整个人放空了。我是一片空无。”语毕,他又大笑起来。
女诗人埃米莉·狄更生(EmilyDickinson)也指出我们直觉的本能认得出这份真理!
我什么都不是!你是谁?
而你也什么都不是。
这些有关非我的神秘叙述,到底是什么意思?某位禅修者视这份空性的体悟是启动灵修生命的契机。她在印度各地遍访名师与高僧,多年后,从亚洲游历回来,她仍然维持数日禅修的习惯。
有一次我到山上去。那天醒得很早,外面仍一片漆黑。我日复一日安静地坐着,然后发生了一桩最美妙也最令人惊异的经验。我消失了。我所认知的一切身份都消失无踪。刚开始我无法描述这份感受,无以名之,连涅槃都无法解释完整,因为它无始终亦无名姓。这真是至乐(bliss)的体验。我知道自己的身心不再属于个人,它跟这世界融为一体。
在自我的空性里面,世界变得透明,澄澈且单纯。我们视自我为分离的个体是不确实的。俗见所认定的自我消失了,它遁入一片寂静、安详,遁入生命的纯粹体验之中,不会有人独占那份喜悦的经验。当我们认出自我的空性之后,就会接着理解空性的第二个面向,即世间所有现象的空性。《相应部》(SamuttaNikaya)这部佛典是这么解释空性的:
假若有个人看得见恒河上面浮沉的浪花,在仔细检视之后,他会发现每个泡沫都是那么的空虚、幻化及脆弱。若我们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仔细观察六识的运作(眼、耳、鼻、舌、身、意),那么从所有这些感官经验中,我们会发现到,它们其实是虚空且无我的。
自我的空性,引领我们体验虚空的本身,这是万物所由生,充满动能和生机的空性。在佛教传统里,对于空性的觉悟正是通往涅槃的大门。而心灵的解脱,则被形容为未出现、未被创造和受限制的混沌状态。
这份迈向涅槃之门的领悟,长期以来都借着神秘主义者向世人预示。我们有许多方式进入这个境界。其中三种最常见的途径是禅修,遇见大觉者以及与天地之静寂深层融合——我们整个人因此变得澄澈透明。
第六部分 3.借由禅修而悟道
以下是某位老师长期进行内观禅修的领悟。
在经过数月的密集禅修之后,如今我每天只需要三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我全心全意遵从的教示,就是对当下保持完全的清醒,并且不能有所作为。我内心的思绪和情感来来去去。先是会接连好几天感受到强烈的孤独感,满怀悲伤且泪流不停,然后就会出现狂喜的时刻。有时我自觉垂垂待毙,身体已分崩离析。我处于充满死亡与毁灭的世界。之后,一切全都远去了。我感觉自己在静坐这段时间内像是在宇宙间飘浮,置身于光亮与狂喜的波浪慰抚中。我的身体像辽阔无边际的天空般展开,跟天地融合在一起。
当我进入极深的禅定时,这些狂喜的至乐体验来得更加迅猛。如今的我仿佛能够辨识出每个变动的思绪。人类的每个思维都能创造出一种理念、记忆或想象所建构的世界,但当我们一察觉到它存在,它就消失无踪。当心灵进入更深沉的静寂时,我体察到心念在孕育之初尚未成形的细微。我的感官敏锐极了,每种感受和情感的起伏,每份细微的念头都被察觉并释放掉,或是自由地飘浮,犹如夏夜里点点的萤火虫。我不断禅修和修行,仿佛悠游于海底,因此沉浸在宁静又明澈的世界里。
某天,我在最燠热的午后躺下冥想。我自在地闭上眼睛,而这个姿势带给我全新的觉受。所有浮现的念头都像气泡般生起又消失。我让自己完全放空,融入这个境界,这时候念头涌来得更急速,整个宇宙快速地翻搅,瞬间变成一大片光的晃动,像是萤火虫在面前飞舞。我内心生起片刻的恐惧,但随即消失。我的心灵完全敞开,归于全面静寂,又超越于静寂之外。这里面无我,没有经验,空无,一切都无以名之,存乎一心。这世界安憩于一片宁静海之中,世间万象均在其中生灭不息。我明白意识的本质是如此的辽阔宁静。而我以及世间万物都是心识的化现。在这如如不动的世界之外,万物流转于出生、变化和死亡间,这些就是根本不存在的幻相。当然,一切过往齐涌心头,它们却更加澄澈,透明,带着喜悦的光芒。
进入无我的最初时刻也可依循较单纯的途径。另一位老师谈到他初识空性的情景:
当时我在寺庙附近的花园里做经行(walkingmeditation)。我还清楚记得事情发生的地点。我提起脚又放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踩在地上,全心感受行进间身心配合的愉悦感。我内心很清楚这一切经验并未发生,这世间根本就无我!于是这念头又出现了,“这是个空性的过程”,而这念头也一样虚妄不实。
有位禅学老师对空性的体悟发生表现的相当沉静。她称此过程为“温柔的毅力”。她解释道,“我不是那种圣战士型的勇猛学生。”
我坐在那儿参公案,跟其他人一起禅修打坐。事实上我整个人非常放松,而且不断复诵Mu;它自有其生命的律动。然后我完全消失了。我打坐和呼吸,耳中只听见Mu的声音,四周环绕着Mu,而且我本身就是Mu。于是我进去参见师父,我微笑后不禁开怀大笑。这才是我一向以来的真实面目呀。
据说当我们离开禅坐时,内心要保持精勤禅修的精神。有位老师在印度长期禅修,他的开悟是因为在后院照料裹在破布中的病狗。
当地人把弃养的狗丢到寺庙里,而这里也有一些被丢弃的小狗,其中一只病得很严重。我花了好几天照料一只只低吠呜咽的小狗。我为这悲惨情景伤痛不已。寺庙里有许多狗在来来去去。但那天我发现,无论我们外在肉体如何变化,生命背后潜藏的真理是不变的。我继续跟那些小狗为伍进行禅修,狗们在我身边吃喝拉撒,然后又回到小窝。
我的心识变得非常凝定。思绪和心念在瞬间生起又幻灭。我只是随它们自来自去,不去探究。然后内心又生起更深刻的舍离,仿佛引爆胸中所有意念,幻化成一片空无、混沌。突然间一切都无我,于我何有哉!一切都显得愚蠢又荒谬,只留下脸上,一抹六尺宽的巨大笑容。
在这一大片虚空中生起无尽喜悦,那是条辽阔无边的河流,是一场空性之舞蹈,生命轻安自在,云淡风轻。自我不再是烦恼,甚至连病狗都不再是问题了。
第六部分 4.空性的境界
对空性的体悟是具有感染性的,在人际之间彼此影响。每当悲伤或愤怒的人进入一个房间,我们也会被他的情绪感染。这情况并不令人惊讶。
而当一个老师在学生面前整个放空、开放和觉察,那他会产生强大的影响力,尤其当对方的心智已臻成熟。有许多灵修传统故事描述学生借由和上师印心而获致灵性上的开悟。有位教授胜王瑜伽(rajayoga)的老师在听课时,体验到关键性的启悟,这启悟进而引领他到印度进行了十年的灵修。
那是某一个春天,我在欧加谷的克里希那穆提社区中聆听他讲课。他坐在一张木椅上,外表高瘦,极有威严。现场有千名左右的学生坐在大桦树下的草地上。他谈到真正的全神贯注。“你们真的在倾听吗?”他问道,“不是用受限制的观念或思维,而是以超越心灵的全然寂静来倾听?”就在那瞬间,我整个人进入巨大的宁静中。那些小树枝仿佛置身于星云中央。我的心识完全停止作用,开始无限扩张起来。
那些话语由树林流泻而出,当时的我欲仙欲死,整个人浑然忘我的,内在既活泼又似寂灭。我眼前充满着大光明,那是属于无始无终的永恒,而永恒只是辽阔无尽的大虚空。克里希那穆提的话语飘逝在我耳边犹如梦境。我内心清楚此刻不能执着于他的教示。这份大喜悦仿佛有无边感染力,我生而有幸能体验这种至乐境界,感受其中的瑰丽庄严。
在禅学中机锋这个字,是指少数关键字眼,如克里希那穆提所提到的“超越心灵的寂静”,这份大寂静能让我们的心灵在片刻间回归本性。这类开悟故事在以往禅宗数以百计的参话头故事中,都能够窥其堂奥。其中有个例子是大禅师慧能被问及到底是幡在晃动,还是风在动。慧能回答道,“都不是。一切只是心在动而已。”
这类问题借着开悟明师以公案棒喝的方式,来引导学生由特定的情境提升到一种永恒的觉知之中。我们会因此想起自己未受污染的本性,那个能够包容世间万物又不受限制、广阔无边的心。有位佛教老师回忆自己在印度山间的一段时光:
好几年来我不断虔敬灵修,致力于禅修。有天晚上,老师召集大家一起诵经、祈祷和上课。我坐在第一排,全神贯注。上课进行到半途时,我听见老师说,“你的脸就像一张面具。”这句话听起来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世界顷刻分崩离析,我原本熟知的一切事物也在这瞬间瓦解。我来亚洲之前,曾做过不下百次的朝圣之旅,但对照这次的心灵震撼都相形失色。这是六根和六识之外的全然崭新领域。它的冲击力之强劲,完全超越我认知和感官的范围,还有自我所建构出的统合感。那是个超越欢愉和痛苦、狂喜和喜悦的境界。我为这份纯粹的美善哭泣了好久。这事情发生于二十六年前。人生最重要的正是那个无生实相。它是照亮一切的火炬。自性光明就是一切,而它正存在于此时此刻的当下。
正是因缘的聚合,才让心灵获得开悟的契机。当学生的人必须敞开心胸,具备求道的热诚。在我们踏上灵修或自我净化之旅以前,通常会经历一段极重要的酝酿期。上述故事里的修行者,多年来受到严格的金刚乘和内观禅的闭关训练。在上师的四周笼罩着尊崇和敬畏的光环,而上师的意识无所不在——上师能够散播感染力,让人们直接感受到爱、自由和空性。
有位禅修老师二十年来依止数种佛教宗派,不断精进修行,“但仍感到生命怅然若失”。
当时我正在亚洲进行朝圣之旅。在我收到的信件中,有一封是通过信的一位师父寄来的美丽邀请函。他曾对我描述佛陀拈花大迦叶尊者微笑,禅从此诞生的传说。后来这次朝圣的邀约,却让我和朋友在印度落脚。我们去拜访某位鲜为人知的上师,他是位祖父级的人物,带领着一小群学生,隐居在小巷间的起居室里面。
那儿的环境非常嘈杂,使我深受其苦。在那里待了数日之后,我心想,“我在此也一无所获。”他看起来似乎对于男同学更为关注。于是我就想,“哦,这又是一场专属男性的灵修之旅;他并不了解女人。”人们每天都来此向他顶礼,而我想,“谁需要行礼?我才不来这套。我可是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女性主义者呢。”
他要我们自问“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并嘱咐不要忙着跟心中生起的疑问奋战,要顺随念头的生灭。“不要去分辨求道者和悟道者。”他说。然后,在某日午后,他走近我,直视我的双眼,他不让我的视线离开。我觉得自己就像被逼到墙角的动物,感到将有大事发生了,心中生起巨大的恐惧。
我好像故意不让自己碰触这个问题,今天却被当场逮个正着,而且无法脱身。我再也无法逃避这问题了。
他对我说了些话,他说的内容无关紧要。我当时只见到一片光明以及巨大无边的空无。而我的心识早已神游太虚,寂然不动又遍在四方。随后我整个人大笑又大哭。发生在我生命中的每件事,每种挣扎和恐惧,在此刻都豁然开朗,一切存在自有其意义。如今这一切烦恼冲突都结束了。我既是一切又不属于任何身份,我是全然自由的。这就是一切的解答了。经历了这次奇妙悟境之后,我恨不得能时刻俯伏在他跟前,对他充满感激。我愿意奉献任何东西给他,但是他当然无所求。我在跟学生们上课时发现:人们总以为这世间有某些事必须去做,某些东西非要得到才行,其实,除了你当下在做的事情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该做的事情。正是这份精勤的实践,让我们最后到达无为的境地。
我将这份自由的喜悦,轻易带给众生分享,怀抱着天真的看法。你根本不需要大老远跑到印度去寻道。你只须怀抱着非常虔诚的动机。不论你身在何处,若是你真心追求自由解脱,仁慈的宇宙自会回应你内心的祈求。这是必然的法则。上天一定会指示你寻求真理的明路。
第六部分 5.在孤寂中悟道
我们对于空无的领悟也能孕育于孤寂的心中。《马可福音》说:“隔天清晨耶稣即起身,他独自进入旷野,然后开始全心全意地祷告。”
受人尊崇的印度巫师唐荷西·瑞欧斯,在一百零六岁时造访美国:
在八十年的修道过程中,我吃足了苦头。有许多次我单独前往山区。但这是必要的。因为能够教导众神之道的人不是我。这类真理你只能靠自己苦修得来,唯有在孤寂中才能悟道。
深潜到孤寂之中,不见得就是陷入沉默。孤寂在刚开始时可能以喧嚣的面貌出现,我们的身心中不断有批判,也就是创巴仁波切所谓的“潜意识的噪音”,而禅修正好帮助我们寻得真正的静寂。静寂又可以分成许多不同层次。起初只是噪音的消失,获得了外在的平静。然后身体寂然不动。渐渐的才出现心灵的宁静。然后我们发现求得这份寂静的目的是要见证万事万物。然后在祈祷和冥思中还有二十多种不同的静默层次,而深入到超越心理层面的那种无以名之的静默,才是孕育万物的那份静默。进入静默是一种旅程,自己渐次进入更深远的禅定境界,直到我们与大虚空融合为止。
受人尊崇的当代基督教神秘主义者贝尔纳黛特·罗伯茨,曾经当过十年修女,之后她又还俗,成为四个孩子的母亲。她在《无我之体验》(TheExperienceofNoSelf)这本书中,提到自己守静默戒律的心路历程。刚开始时她内心的恐惧阵阵发作,到最后整个人浸润在静默中,直到内心极细微的思绪不断涌现,才将她带离沉默的拥抱。然而某天,当她独自坐在大教堂里,愕然发现静默能带领人进入何等深邃的境界。这些经验是一连串过程里最初始的部分,并把她领进空无和舍离的境界,直到她的生命本身与完整的大我联结在一起。以下是她对此开悟过程的叙述:
一片巨大的静默再度涌来……但这次并没有伴随着动作。我离开大教堂时,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在风中翻飞的羽毛……置身外界令我感到难以适应,因为我不断陷入那种大静寂之中。但随着日子过去,我又能如往昔般生活时,我注意到生命失去了某样东西,但又说不出来……我对圣约翰的文章很难解释,翻遍图书馆也找不到合理的阐释。直到那天回家,我沿路走着,眼前是大片河谷和山丘的全景,这时我才开始向内省视自我。我所见到的内在光景令我停下脚步。我那不再是平日习以为常的自我中心,只见到一片虚空和混沌;乍见此景的瞬间,内心涌起一阵平静的喜悦。我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了——就是我的自我。
在生理上我感到如释重负;那感觉真是自在。我俯视双脚以确定自己不是踏在云端。之后我思索圣约翰的体验——“如今不是我自己,基督已住在我心里”——因此我虽然内在虚空混沌,却没有人占据我的位置。我坚信基督就是喜悦、虚空的化身。
他正是这份遗留给人类的体验的极致表现。接下来的好几天,我怀抱着这份至乐行走于世间……如今再也没有我的,一切都只是它的。
另一位老师则是在刚踏上灵修之路时,就意外体悟了空性。在那次悟道的经验之后,他又花了三十年时间接受佛教的禅修,以了解并整合他当初的体验。
事情发生于我灵修生命开始之际。我已参加过几次禅修课程,耗费了许多光阴于思索和怀疑,如今我只是在沉寂中静静躺着休息。我的意识在最澄澈、开放的状态。它生气勃勃,充满了能量,但却又寂然不动。我从不了解自己可以在灵台清明与身心之间保持如此美妙的平衡。我拿起一本老旧的佛教典籍,读了一些经句。
过去我所理解的整个世界随之豁然开朗。我说不清生命中还存留些什么,因为这其中已经没有自我的存在。而在自我感存在之前,那个东西本来就在这儿了。我当下了然于心:这世界原本就无我,而任何的我只是一种幻象。我们的存在就像梦或一场心识幻化的游戏,它是虚幻不实的。后来我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但此时我的许多感官觉受都已经完全改变。我不知道今后自己应该如何生活。后来的几个星期里,我整个心灵处于轻盈、受到震撼的梦幻状态,这时我只能靠着四处游走缓和心理的冲击。
不论我们内心是处于孤寂,还是因神圣的事物而笼罩于激越的光晕中,抑或是进入甚深禅定或隐修于山林之间,空性之门都可能向我们显现。只要我们留心倾听这份神秘的召唤,那么,心灵就能完全敞开,直接面对这个孕育世间万物的空性经验。
道家称此为圣闻,意即这并非能凭借智性理解,让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敞开和放空,以心灵来倾听,才能够了悟空性之精髓。唯有到达这个境界,我们才能借助身体所有机能的空性,以全身感官的五蕴和六识来倾听并且了解世界的本来面目,而这些真理绝不可能单靠用耳朵或心灵去倾听就能获得。
科学家牛顿(IsaacNewton)对这道理有深刻认识。他写道:
我只是个在海边玩沙的小孩子,眼前所见是那辽阔无限的真理海洋,正等我去发掘其真相。
对于那穿越空性之门的孩子来说,他虽见到那片广大的未知世界,内心却并不感到惊惧,因为那正是他喜悦的泉源。
第七部分 1.身体的疆界
有一天,我涤尽内心所有思虑,放弃所有欲求,厌弃所使用的语言文字,让自己安住于沉寂之中。我感到些许的怪异——仿佛自己被带进某种东西里面,正在碰触某种未知的力量……呀!我进入了。
我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疆界。当然我仍有皮肤的触感,但却觉得自己站在宇宙的中心。
我开口说话,但话语已失去了意义。我看见人们向我走来,但他们竟都是同一个人。全都是我自己!我从未认识这个世界。我一直相信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如今我必须改变这个看法了:事实上,我从未被创造;我就是宇宙;这世间并没有任何个体之存在。
去超越原本狭隘的小我,敞开自己融入实相中,这就是我们从事灵修的目的。正如同我们借由同担苦难或广阔的空性来进入实相一样,我们也能借着穿越永恒之门进入真理之国度,并发现何谓“醒觉成为受钟爱者”。穿越永恒之门,我们才醒悟何谓内在辽阔的真理之洋。我们以另一种方式明白我们泅流其中而并未与众生分离。
这扇门让我们瞥见了神圣联结的奥秘。每个文化传承都自有其仪式和呼唤的声音,好让人们认识这份真理。当我们聆听亨德尔或莫扎特的弥撒曲时,就能感受到这个内在律动,或是当我进入古老大教堂,看着阳光穿透瑰丽的彩色玻璃窗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瞬间。它存在于印度教聚会所的祭天神舞中,土耳其的伊斯兰教托钵僧旋舞的律动里面,在人们长夜诵念的圣名声中回荡。它存在于北美原住民的日神之舞中。当圣灵出现时,我们所能做的唯有满怀感恩地俯伏敬拜。正如某位美洲行者(swami)所形容的:
我的内在充满着祝福的能量,它直接从我的头顶浇灌而下,而我的心中则满怀着对众生和万物的爱。我不断敬谢天地,并且满心感恩地一再说道,“皇天后土实为明鉴。”
最深刻的冥想、仪式、祈祷以及神圣的艺术性行为,都能重新开启我们的眼睛与心灵以通向永恒。11世纪的神学家西蒙(Symeon)曾在诗中表达开悟时的欢悦之情:
我们在基督的身体中醒来……
我舞动自己的手,而我的手神奇地变成基督……
我移动自己的脚,他立刻如闪电般显现。
因为我们若是诚心地爱着上主,
就会在基督的身体里面醒来,
纯生又混沌未明,它是如此可爱且光芒四射……
我们醒来之际已成为受钟爱者,
即使我们的身体是最末端的部分……
第七部分 2.西藏
许多世代以来,人们一直借由神入仪式来唤醒心灵与永恒融合为一体。有位西方教师谈起他初访西藏,接触到某种古老的合体仪式时的情形:
我们初访西藏时,从加德满都搭乘一辆旧巴士,沿途花费十四个小时。我们沿着崎岖的峡谷前进,车子开进更高耸的群山之间。接下来的旅途愈加艰辛和危险。当我们横越西藏高原时,只见整片高原上布满小花和闪亮的岩石。天空变得巨大又幽暗,它比地面还宽广,仿佛在这片荒山之间,天地完全翻转过来。
在长途舟车劳顿之后,我们来到一座山边的寺庙,那就是著名的哲蚌寺。当时从西藏各地涌进许多朝圣者前来参加一场庆典。接连数日,寺院的中庭点满了犛油灯,喇嘛低沉的诵经声不绝于耳。在最后一晚约凌晨四点钟左右,大家都蜂拥到寺外,争先恐后地爬上某座特别的小山丘去等候日出。每个人在刺骨寒风中瑟缩于衣袍内,口中却不断念着神圣祈祷文和真言。寺院的铜制号角非常巨大,必须由三人抬着。它的音色深长悠远,旋律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其间又夹杂着铿锵的铙钹声。
当天色渐亮时,只见一幅巨佛画像在我们对面的寺庙巨墙上缓缓展开。它约有一英亩见方。恰巧在刚破晓时,那幅巨佛画像才完全垂落于地面。此刻号角声又响起来。
然后只见第一道美丽的阳光照在这幅画上。巨大的佛像在朝阳下,灿烂辉煌,此时我的身体也沐浴在从后面照射过来的金阳中。这些时间点的拿捏都经过特殊的安排,所以观众会感觉这阳光似乎是从金光灿烂的大佛那儿照射过来的。而我自觉被佛陀那颗愿心温暖,顷刻间全然转化。我明白佛陀已进驻我的内心。
一场朝圣之旅能够激发我们的觉悟。旅行本身并非重点,真正的目标是,不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要去发掘这份经验。威尔逊·范·杜森(WilsonVanDusen)在《回归本源》(ReturningtotheSource)一书中解释说,他这个西方神秘主义者的处境,仿佛是一个人曾无数次体验到神圣的感动滋味,犹如夏天的落日余晖,犹如儿童眼中的黑瞳,犹如苹果的甘甜丰美。
在这世界上身为一个神秘主义者,某种层面上来说是件悲哀的事。神秘主义者往往能长期经历与神同在,但却无法确定这些体验。有一回,我在教堂演讲。散会后,有位老妇人等众人离去后向我走来。我看得出来她将不久于人世了。她态度非常谨慎,对我详述她所做的某个梦,在梦里有颗奇异的金色太阳靠近她,她问我这是否为神的示现。起初我想到的也是制式化的回答,“我们必须深入梦境,才能明了那真正的含义。”但我随即被某种更宏观的强烈情绪所震慑。眼前这位老妇人快过世了,对她来说此生能够见上帝一次就于愿足矣。于是我说,“没错,这是上帝。”之后我们都热泪盈眶。这是多么悲哀呀。她是个在灵性上热烈追求的人,一生都依上帝的旨意而行,然而她却渴切地问自己是否曾真正见过上帝。对我来说她正代表大多数人内在灵性生命的光景。她虽然已经安稳地走在信仰的道路上,却无法清楚地辨识征兆。
每个文化传承都自有它的神秘主义,而每种秉持正念与热诚的修行方式,都能带给我们永恒的启示。有位犹太律法师描述在某个夏天的避静中他是如何获致这份奥秘的讯息的:
在祈祷会和隐修的那星期,突然降临了全然开启我内在世界的神秘经验。那是个宁静的清晨,当时我正坐着祷告。我身披一件祈祷长袍,把传统的祈祷盒放置于前额和双臂,闭上眼睛。当我静静坐着祷告时,突然开始有强大的透明光线围绕着我,那强光仿佛照耀着全世界。它穿透了祈祷文卷轴,祈祷盒,直接在身体上留下了印记。这份大光明穿透三个祈祷盒,它从各个方向将伟大的祈祷文铭印到我的细胞上,我生命的本质里面。这篇伟大的祷文是:“听呀,以色列百姓,上帝就是那唯一真神。”这表示在万事万物中“唯有神的存在”。就在那瞬间,我了悟到为何神秘主义传统是如此讲究流传的祈祷文本的完美性,其中任何字母都不能破坏或损害。与其说是我在念祈祷文,倒不如说我整个身心都安住其中。祈祷文的精神实现的经验真是美妙无比。我因此明白自己的生命和躯体都是一篇祈祷文。
从那个时候起,我会诵读诗篇和祈祷文,从大卫所作的赞美诗到犹太教经典《塔木德》,这些经文的意义也随之豁然开朗。古代那些伟大贤哲的智慧,就借着这种意识的转化,向我们清晰地诉说真理。
第七部分 3.山间修行的故事
有则故事是关于在山间修行的道家隐士的,幽默地传达了我们的永恒与神圣合而为一的讯息。官员代表决定要去拜访这位隐士并请教他的看法。他们在未知会对方的情况下突然造访,发现隐士竟一丝不挂,都感到困窘万分。“你在茅屋里静坐为什么连条裤子都没穿?”他们质问道。“这天地就是我的家,”隐士回答,“而这个小房间就是我的裤子。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这些人跑到我裤子里干什么?”
这是我们直觉上都已明白的真理。在艾丽斯·沃克(AliceWalker)小说中一个角色是这样的:
某天我静静坐着,自觉像个没有母亲的小孩,而我也的确是个孤儿。突然间心中生起个念头:我是万物的一部分,我跟它们是密不可分的。我明白如果自己砍伐一棵树,我的手臂也会疼痛流血。我又哭又笑,在屋子里团团转。我明白开悟的滋味是什么了。事实上,当它发生时,你不可能无所觉察。
这世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知道自己所呼吸的空气是与森林里的橡树或冷杉共享的,我们所饮用的水是空中浮云凝结成雨水落到地面,最后才进入我们身体的。我们所拥有的事物和构成自己的一切,都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的身体与心灵不能分离。因为瞥见了永恒实相从而唤醒我们本自具足的大悲心和正义感,我们学会如何善待其他生命。唤醒内心永恒的觉知,让我们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与山川草木同为一体。
这种完全觉醒的经验称之为见性——初识开悟的滋味。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体验到证悟,这经验能让我们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学会放下。某位欧洲禅学大师的开悟经验发生于三十七岁。他之所以踏上灵修之路,部分原因是他想逃离家庭的痛苦和混乱,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让自己融进更辽阔的实相之中,他明白这是可能的。他所受的灵修训练并不局限于传统的禅修,而是包括梦的解析(dreamwork)、心灵疗愈和咨商治疗,这些都有助于他解开内心的纠结,释放过去所累积的悲伤和防御性情绪。在这段寻求治疗的时间里,他仍继续打坐。
我的首次开悟经验发生于一次禅七,这时我已经历了九年的心理治疗和密集的禅修。然而,仿佛一切已准备妥当,心灵开始净化——我已成熟了。某天夜里我梦见一座圣山,在山脚下有古代圣哲的神龛。我知道只有极少数人能窥见此殊胜情景。在梦里面,我边爬山边舔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甜筒,全世界的小孩都从那山顶溜下。孩子们都高兴地争先恐后地来到这个世间。我手握着冰淇淋甜筒,还不停咯咯笑。
梦里的人唯有欢笑、纯真——这跟我实际生活中的童年真是有天壤之别。这情景仿佛开启了我内在的某些契机。
做了这个梦之后不久,我就去参加春季禅修营。我记得当时曾感受到一种深沉、纯净的冥思体验,正欲发现自己长久以来所追寻的;但我很明白不能执迷于禅悦中,必须继续精进。然后,在进入第四天时,我内心陷入极度的混乱,而我思索着,“嗯?我弄错了。”但我决定不使用意志力来快刀斩乱麻,以求恢复心灵的光明纯净,我让自己全心全意去拥抱这些混乱。然后,我的身体、心灵和世界整个展开来。那感觉就像有一波大浪向我席卷而来。我内心充满喜悦和宁静澄澈之感。那是一种既空灵又盈满,似寒冬又如暖春的混杂感受。我自觉能了悟所有事情。
这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好几个星期。我记得在禅修的某天午后,其他成员都疲累不堪全身僵硬,我内心却喜乐盈满。我们去拜见禅学大师,他总抛出难以参透的问题,而我只是会心一笑,对自己说道,“噢,我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我只是不动地坐着。体内凝聚的能量愈来愈旺盛。最后我进去见大师,他问我一则最古老的禅门公案,并以一个小手势强调语气。他这个动作让整个房间都消失了。所有东西都消失不见——风、星星以及屋外的狗,我们全都隐没到同样的大虚空里面,那里头什么都没有却又一切具足。我感到惊奇不已且大笑不停。我明白了老师的心思,我清楚这世界悠长的年纪。我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我的律动跟天地的步调一致。
这个经验之后,生命是如此欢欣,朝气蓬勃,我内在最深沉的恐惧也被冲刷一空,它们就这么消失了,我终于真正地活在人间了。外表上我微笑如昔,但这份经验还是非常特异。我并未告诉其他同修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因为我知道人家可能会感到挫折。我因而理解这世界上令人痛苦的局限性,即使是面对伟大的心胸,也得完全尊重这种与生俱来的限制。
第七部分 4.拥抱世间的一切
在开悟之中,我们整个人的认知转移了。我们不再拘泥于自我的小天地,而是让心灵进入万物所由生的无边无际的意识里面。我们内心确信的是,我们根本就不曾与这世界分离。那感受犹如我们的心,我们一切的认知随之更加扩展,直到它能含容万物,直到我们本身与这世界合而为一。
有另一位老师描述过这层道理的单纯性:
在秋季精进禅修营,某一天,我正在吃饭。我的身心挣扎了好多天,费尽心力。我决心排除万难,非要悟出道理来不可——我是谁,我所致力的修行到底何意义。
就在我端起饭碗的刹那间,我完全理解了:万物各适其分,它们的本来面目就是最完美的!这整个世界广阔深邃,本自具足的大圆满,我根本不需要画蛇添足,不必费尽心思让它更加完整。如今我以语言文字来表达这份道理,听来是这么平淡无奇,但在当时,冲击力非常巨大并令我惊异莫名,它当下就使我心中所有疑惑迎刃而解,使我不再面对各种法门无所适从或试图改变世界和自己。这个奇妙的开悟经验同时也让我的身体有惊异的觉受,它仿若进入另一个次元。我整个身体的存在感消失了,自我的躯壳或容器消失殆尽,这世界的底线不见了。我不受限于形体,跟这世界融合在一起,不再有分隔感。我整个生命得到大释放。随后的几个月里,我的身心产生转变,由于变化颇巨,人家都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向万物开启心门的经验,可能发生于任何情形下,有点儿类似阿根廷的尤金·奥尼尔·埃德蒙某夜在海边的特殊体验:
我躺在船首的桅杆上,下面有白浪花不停地撞击着,每根风帆鼓胀的桅杆都照着银白的月光,它们在我头顶上晃动曳航。我因夜色之绝美和海浪的律动而陶醉不已,片刻之间竟达到浑然忘我的地步——实际上我的生命也随之消融殆尽——整个人感到自由无比……我融入无尽的大海中,化身为白色风帆和飞溅的浪花,成为这至美和生命律动的一部分,成为那布满星辰的天空……归属于某种和谐的统一以及对生命本身的欢悦和礼赞。
你在刹那间看清了一切,瞥见了那个大奥秘,而你自己就是那奥秘。苏菲派神秘主义者将其称之为“与至上意识合而为一”。我们所寻求的真理照亮了自我身心,这份经验恰如某位多明我会修女的体悟:
从幼年起我就跟主耶稣建立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成为一名修女,尤其是我对祷告之事了解更多之后,我就常问:“现在主耶稣在哪儿?”我们总是向神祷告,服事主,让自己内心更加纯净以接纳他。但我明白圣灵的工作绝非仅止于此。每到夜晚,主耶稣就会来到我身边,作为抚慰心灵的重要精神力量,它甚至还进驻我的身体里面。有好多次我体验到那种精神上的狂喜,犹如陶醉的恋人,狂喜持续好几个小时,一整夜好几个小时都清醒着。那种经验真是笔墨难以形容,至今提起来我仍感到全身散发光辉,怀抱着喜悦与强烈的满足感。它令我的内心满溢着丰富的爱。我随处都能见到主耶稣——在穷苦大众、挣扎求生的人身上,在最卑微者,在我的姐妹们以及富人身上都见到他的身影。而我以满心的爱来服侍他们,深信“主耶稣化身为最穷困潦倒的人”。对某些人来说,这或许像天方夜谭,但主耶稣的确在人群当中,他在每个人、每块石头、我们的每件作为、成功和失败中彰显他自己。在花园里的杏树、桃树身上,在我送给小侄女的礼物中,在我自己的双手和双眼中,我看到了主耶稣的荣耀。在我被赋予的这个躯体的每个动作里,我感受到它的存在。在这美妙的国度中醒来,真是令人欣慰,这正是这世界神圣的存在。
当我们的自我认知能够容纳世间万物时,内心会找到一种与世界共舞的宁静。生命的海洋在我们内心起伏翻涌——不论生或死,欢愉或痛苦,它都与我们息息相关,而我们的心既盈满又虚空,它的广阔深远能拥抱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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