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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之后

杰克•康菲尔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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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之后>
第一部分 1.最贴近真实的心灵地图
推荐序最贴近真实的心灵地图——胡因梦
渴求真理,追求良师的指引,加入一个探索生命真相的团体,在其中获得归属感,并且开始踏上内心的探险之旅,这是全世界的探寻者在真理之道上最初始的共通流程。
然而一旦打开内心之门,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各种错综复杂的修道问题,其中包括主观与客观、内在与外在、个人与群体、出世与入世、肉体与精神、引领者与追随者、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显意识与潜意识、男与女、相对与绝对等极难辨识清楚,也极难圆融看待的二元对立问题。
想要帮助求道者或修道者在见地和认识上绘出一幅完整的心灵探险图,必须兼具主观的实修体验以及客观的认知能力,更重要的是,说法者必须有能力跳脱传统东西方宗教的诠释窠臼,以符合时代精神的语言工具,结合灵修、精神分析及心理治疗、诠释现象学、伦理学、哲学、文学与诗等各个领域的素养,才能达成这项艰巨而又隐微的整合二元对立的任务。
西方社会里能身兼传统学问僧与实修僧双重身份的精英,寥寥无几——譬如肯·威尔伯、拉姆·达斯、迈克尔·墨菲、罗杰·沃尔什、艾伦·沃茨、约瑟夫·戈德斯坦等人,杰克·康菲尔德可以说是其中最擅长说故事,语言平易近人,又能恰如其分地传达灵修奥义的博学说法者,他也是将南传佛法介绍到西方的重要法师。
他的七本著作目前译成中文的只有三本——《心灵幽径》、《当代南传佛教大师》、《狂喜之后》。在美国,这本《狂喜之后》被誉为近三十年来描述内心实修转化最具说服力、最真实无欺的经典之作。
此书内容结集了佛教、基督教、犹太教、印度教以及伊斯兰教苏菲派的精神导师在修行过程中的第一手经验。故事以童年创伤揭开苦、集、灭、道四圣谛的序幕,接着以禅宗《十牛图》第一图的寻找自性之牛,引申出现代人内心的觉醒召唤。一旦回应了内心的召唤,求道者便归返为修道者,而修道的第一步就是要蜕去身心所累积的重重甲胄。在这一点上,作者显然将身心脱落及减轻压力视为首要之事;反观岛内热衷于修行的求道者,有许多仍汲汲于功德的累积,在观念上错将道途视为世俗的成就之道,即使试图进入禅定体验,也难脱苦练功夫的沉痾心态。
作者在前五章阐明了苦难的积极意义、空性与无我的真谛,可以帮助修行者从一开始便清楚地见到这张心灵探险图的目的地,这种从果地起修的认知方式,充分展现出作者的诚实、慈悲以及对真理的深刻体悟。
从第六章开始,本书探讨所有修道者内心最深的召唤——开悟见性。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开悟见性似乎是道途的终点了。一个已经见到自性的人,照理说从此之后就可以悠游于天地之间,永远过着解脱自在的生活,但是作者却提出了攸关见性之后的有力证据,证实开悟只是一个起点,随之而来的却是更难招架的磨难、羞辱、丧失恩宠等属于灵魂暗夜的考验。换句话说,解脱这件事是无法退休的,各宗派的修行高人在开悟后仍难以避免向下沉沦的可能性。因此正确的态度是不断地打破我们为自己设定的完美标准,以真正开放而坦然的心胸来礼敬人性的局限。
在第十章中,作者揭露了修行团体或道场中大师们对弟子滥用权威、性剥削等失德的行为,也探讨了弟子将师父神格化以及无法区分魅力与智慧的盲信屈服态度。人类在政治上已经建立自由民主的体制,然而在宗教上却仍停留在神权崇拜的落伍阶段。此等现象遍及全世界,自古至今从未停歇过,从中古世纪猎杀女巫的宗教审判与十字军东征,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著名禅师扭曲禅宗教义而鼓励信众参战,甚至到藏密各宗派之间的权力斗争,都显示出人类对权力的热衷,远甚于放下自我。如此真实的提醒,足以唤醒许多甘于被剥削的信徒,及早放下盲目的权威崇拜,回归到自己的平等佛性,体会平常心的真谛。
在后半部的章节中,康菲尔德开始扩大读者的视野,从个人内心的实修,转向日常生活关系互动的面向,其中包括如何面对家族成员之间的业力问题,如何从独修进入团体共修,再扩大到对大自然、地球、众生的关怀与连结,最后回归到一昧的平常状态,以最本然、最单纯的面目,满怀欢喜与幽默地如实存在于世间。
本书处处可见超越二元偏见之圆融真理,使修道者领悟到灵修并不是在逃避困难,而是要清清明明地学习“犯错中的艺术”,并将其转化成我们内心最真实的力量。
本书不愧为现代人在修行之旅中最贴近真实的心灵地图。
第一部分 2.开场白
三十多年前,那时我刚到某座林中僧院出家修行,我必须学会如何向他人顶礼致敬。我起初表现得相当笨拙。每次进入禅堂,我们都得把头恭敬地置于双掌间,做五体投地的顶礼。这是为了培养出家人的恭敬心和正念,借着肢体俯伏敬拜的动作,来向简朴、慈悲和正念的出家之道献上敬意。每当我们坐下接受师父的开示时,也以相同的恭敬心顶礼致敬。
在正式入院修行约两周后,某天,有位年长师兄将我拉到一旁耳提面命。“在这儿,你不能只有在进禅堂静坐或接受师父开示时才行礼致敬,凡是遇到长辈都得行礼如仪。”我身为本寺唯一的西方人,也希望自己凡事符合规矩,于是就问他,哪些人算是我的长辈。他回答,“按理说,凡是比你早出家者都算长辈。”我愣了一下才会意,原来这座僧院里的每个人都是。
于是我开始向他们行礼。有时候感觉相当自在——因为寺院中的确有相当多睿智且值得尊敬的长辈。但有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我就碰到过年仅二十岁,充满骄慢习气的僧侣,他出家只是为了取悦父母或是换取温饱,只因为他比我早出家一个星期,我就得低声下气向他行礼。有时我得向在休耕期到寺庙短期出家的邋遢老农行礼致意,而他却经常口嚼槟榔,而且一辈子从来没打坐过。要我将这些共居于森林里的同伴当成大师般尊敬实在很困难。
但我还是每天行礼如仪,由于我内心冲突不已,便开始寻求解决之道。终于,某天我又开始向长辈行礼的时候,我试着从自己礼敬的对象身上,寻找一些值得尊敬的地方。我向老农眼眶四周的皱纹礼敬,因为他阅尽人世沧桑,他经历痛苦并且克服人生的苦难。我向年轻僧侣身上所洋溢的活力和嬉笑礼敬,他们眼前是充满不可思议的人生,正等着他们去体验。
我开始乐在其中。我向长辈们行礼,进入和离开禅房时我合十行礼。进入自己森林中的茅舍时我礼敬,沐浴前我向古井礼敬。过些时日之后,礼敬成了我对待万物的方式——它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凡是生物,我都心存敬意。
礼敬的精神正是本书之主旨。灵修生活所面对的真正挑战不是在深山隐僻处,或意识进入超凡状态;真正的挑战就在当下。它要求我们怀抱着一颗睿智而充满尊敬和慈悲的心,以欢喜之情迎接生命中遭遇的万事万物。我们能同时向美善和苦难致敬,向我们内心的纠葛和困惑,向我们的恐惧以及世界诸多的不公义致敬。
用这种方式向真理致敬才是通往自由之道。向生命的本貌而非理想憧憬致敬并不是件易事,但不论这有多困难,它却是最有用和高贵的修行。
向我们生命中的悲伤和背叛等各种残酷事实致敬是接受它们的存在;我们从这发自内心的礼敬动作中发现,万物都是有理可循。当我们学习向万物致敬,就会发现自己的心能含纳比想象中更多的自由和慈悲。
第一部分 3.“永远要相信飞鸟”
波斯诗人鲁米曾这么说:
皮囊如寄居,每个早晨,都是新的落脚。
欢喜、沮丧、不义、
须臾的觉知,
如同不速之客。
接纳且招待他们每一个,
即使是一群忧愁的丑角,
狂扫过你的屋舍,
带走你的家当。
你仍要待客以礼,
因为他可能带来某些崭新的欢悦
涤净你的心灵。
无论是灰暗念头、羞愧或恶念,都要在门口笑脸相迎,
欢迎它们进入你的内心。
要对每位访客心存感激,
因为每位来客都是上天派遣来
指导我们人生方向的使者。
前言几个老实的问题前言
当飞鸟和书本的意见相左时,永远要相信飞鸟。
——詹姆斯·奥杜邦(JamesAudubon)
开悟的确存在。人确实有可能证悟而体验到无边的自由和喜悦,进入天人合一,心灵融入永恒的恩宠中——这些狂喜经验比你想象得来得常见,它们并非遥不可及,同样的,它们也不会久留。悟道和觉醒让我们窥见了世界的实相,它们带来心灵的提升与转化,但它们终会过去。
当然,或许你曾读过某些经典,提到东方出现过完全证道的圣哲,或在西方有一些完美的圣人和神秘主义者。但这些理想化的故事可能会误导大众。事实上,在内心觉醒这件事上,并没有永远维持开悟这种一劳永逸的事情。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悟境并非如此。
第一部分 4.生命始于何处
我们都知道情人甜蜜热恋后,接着就进入婚姻过平实生活;在选举的激情过后,就要面临执政的艰难考验。烧柴洗衣灵修的生活,也是如此:在体验天人合一的悟道狂喜之后,还得烧柴洗衣。
大部分灵修的故事都只描述修行者那灵光乍现的片刻或开悟,且点到为止。如果我们追问接下来的光景呢?当禅修大师回家去跟老婆和孩子一起生活时,会发生什么事?基督教神秘主义者是怎么逛街的?经历过狂喜之后的生命是什么样的滋味?我们该如何把自己的开悟经验融入生活,保持一颗完整的心看待世界?
为了探索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曾和一些已精进灵修了二十五年、三十五年甚至四十年之久的人士晤谈过,特别是那些修为已达当代西方禅修大师和灵性导师地位的喇嘛和方丈。他们告诉我关于自己的初悟体验,以及在开悟后仍不断精进,一心寻求在世间完成圆满道业的心得。
以下是某西方禅修大师的开悟体验及其后续发展。以往这类悟道经历鲜少向大众公开,这是怕给世人错误印象,以为拥有开悟心灵的人,总有些奇特之处。这经验本身虽然殊胜,但它却不是发生在特定的人。它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只要能达到放下和开怀的境界,在因缘俱足情况下,便能体验此狂喜,而我们也能以前所未见的崭新方式去觉察这个世界。
这位师父在追随多位禅修大师,经过多年潜行修行后,于五十八岁那年获得证悟,但他还同时发展自己的事业并肩负家计。
参与整个星期的禅七训练总对我造成强烈冲击。我感受到内心深处有股情绪释放出来,而且许多前尘往事的记忆也强烈翻涌上心头,仿佛我在经历着生产过程——伴随着猛烈的肢体疼痛和净化。这些体验在我返家之后仍会持续好几个星期。
这次打禅七刚开始的情况也一样。在头几天里面,我一直跟强大的情绪波动和周遍全身那股释放出来的能量在抗争,每当我抬眼望向师父,就只见他不动如山地端坐着,他的存在犹如汹涌暗潮中的舵,对我的心理产生稳定的作用。我犹如溺水之人,心理快要崩溃,但他激励我,让意识沉坠入公案(koan),让自己全然放空。我分不清自己的生命始于何处或将迄于何时。
然后有股令人惊喜的甜蜜渗透进来。我看见窗外有三棵嫩绿的白桦树,它们就像是我的家人。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走过去轻抚那滑柔的树干,而我也与树合而为一,轻轻抚触着自己。我的禅修满溢着亮光。
我以前也曾进入过禅定的至乐——那是发生在某次禅修,我全身疼痛,奋力挣扎到极点之后,突然涌起的喜悦之潮——但这次情况不同。所有的挣扎都止息了,我的心灵变得光芒四射,洋溢着幸福,像天空般辽阔,内心充满一股甜美至乐的自由和觉悟。我像尊菩萨,能够轻松自在长时间地静坐,感觉自己被这整个宇宙所环绕和保护。我安住在一个无尽宁静和难以言传的喜悦的世界中。
生命的伟大真理是如此清晰——贪婪的本质正是人间苦难的原因;由于我们执着这个渺小的自我感,这谬误的自我,于是表现得像个心胸狭窄的地主,毕生精力就围绕在琐事上争论不休。我为人类那些微不足道的悲伤哭泣起来。接下来好几个小时我忍不住一直微笑,后来干脆纵声大笑。我看清楚原来这一切是多么完美,只要我们敞开心灵如实地观照,那么每一个瞬间都是开悟。
接连好几天我安住于这永恒宁静中,我的身体飘浮,心识一片虚空。有时我醒转且清明,并感受到爱与喜悦的波流不断流贯我的意识,然后内在便不断涌现清澈的体悟。我看清楚了世人视为因果业力的作用力,是如何以各种形式在生命之流中开展,也明白所谓精神上离弃的看法是多么荒谬可笑,因为它要人们放弃凡俗的生活与生命中的各种乐趣。事实上,涅槃是既开放又充满喜悦的,它比我们所追求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悦要重要得多。我们要做的不是弃绝世界,而是应该拥抱世界,尽情生活。
第一部分 5.顿悟的感言
心灵开悟故事的结局,通常都是这类顿悟的感言。智慧随着开悟而来,之后世事便能顺其自然。通常,我们对悟道者的印象是他们一旦开悟就从此幸福快乐,但如果我们想对这故事追根究底呢?
几个月之后,所有悟道的狂喜都化为沮丧之情,连我的工作也出现严重错误。我跟小孩及家人的相处也不断出状况。噢,我的教学情形还不错。我讲的课很精彩,但你若问我太太,她就会告诉你我变得愈来愈暴躁和没耐心。我了解这份伟大的灵性洞见是真理,它存在于人生表象之下,但我也明白生命没有因悟道而产生任何改变。老实说,我的心智和个性跟以前几无差异,我的感官知觉也一如往昔,或许反而更糟了,因为如今我的感官更敏锐。虽然我得以体验这些宇宙大奥秘,但我仍须仰赖心理治疗来协助我弄清楚日常生活中所犯的一些错误,并记取凡人生活的各种教训。
我们在这则关于心灵开悟的故事中,能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它提供我们一面自我了解之镜。世界各民族的信仰传统有极大部分是借由口传流传下来。我们一再述说《圣经》中洪水和挪亚方舟的故事,有关巴·善·多佛(BalShemTov)、穆罕默德、圣特蕾莎、密勒日巴、克里希纳和阿周那(KrishnaandArjuna,克里希纳为印度教传统中伟大的英雄和统治者,他是毗湿奴神的化身,曾教导阿周那作战,内容即为著名的《薄伽梵歌》)。在现代,我们则向托马斯·默顿、铃木大拙、安妮·弗兰克以及金博士所树立的典范学习。我们从其他人的灵性生命中看见自己精神开发的各种可能性,更了解如何明智地生活。
在灵修根源中也包含观察他人。我的老师阿姜查(AjahnChah)知道如何从一个人的性格中同时窥见他受苦和解放的因子。所以凡是来见他的人,他都会像表匠一样先把表的外壳拆开,细究这只表内在如何运作。
身为专职灵修者的我,遇到许多良好因缘,使我能有机会亲炙许多当代灵性导师,与他们的生活有密切接触。我曾跟基督教修道院的睿智职司和修女们、耶稣会的神秘主义者、伊斯兰教苏菲派导师和佛教的大师以及言格派老师等,共同生活并切磋琢磨过。跟这些先进相处时,我们从他们的身教和言教中,窥见现代灵修之旅的各种面向,以及这些在求道路上最精进的人会遭遇什么样的困难。下面就是一个例子,说明亲近这类贤达之士能学习到什么。
自90年代初期开始,我就一直参与筹办一连串聚会,让所有伟大教派的佛教宗师们能集聚一堂共同切磋。有一次的会议由来自西方和亚洲的灵修宗师们齐聚一堂,讨论佛教各种修行法门可能好现代世界带来什么助益,并且提出各自在修道上所遭遇的困难。整个房间里坐满了慈悲善良的禅学大师、喇嘛、僧侣和禅修大师,他们以智慧奉献的志业和组织都曾利益无数的众生。我们悟到许多成功的法门,以及修道和参与利益众生志业的欣喜。但当我们开诚布公谈及自己修道路上的瓶颈时,就明显地看出灵修生活并非全然和谐宁静;它还同时反映出我们内心共同的冲突挣扎和个别感官的认知,即使是这样一群威严和虔诚修道的人,他们的认知还是有很大的偏见和盲点。
西尔维娅是位来自德国的佛教老师,她谈到在佛教团体中,女人和女性的智慧要被接纳有多么困难。她指着周遭安放的许多菩萨金身和悬挂的精美唐卡说道,这些作品所描绘的全都是男性。然后她请在场喇嘛及老师跟她一起闭上眼睛,观想自己正进入一个转化过的房间,而他们礼敬的对象是一位女性的上师,而她身边许多咨询顾问一直就是女性,所以四周安放的菩萨和大哲的圣像,自然都是以女儿身示现。当然,他们从未宣扬身为男人有任何低劣之处。此外,她还要求这些男士坐到最后面去,保持沉默,而且散会后要到厨房帮忙煮饭。当她带领的静坐结束后,在场男士们眼睛再度睁开,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惊讶。
然后有位英裔的西藏尼师艾妮·天津·帕莫谈到她们修行的困境。她个人已修行二十年之久,与其他尼师共组十二人的小团体在西藏离边境不远处的洞穴内灵修,她以轻柔语调叙述她们灵性上的渴慕,以及这些虔诚的女人所面临的不可思议的艰难处境,她们只准生活在喇嘛寺的边陲地带,通常无法聆听开示教诲,也没有食物或支援。当她说完话,有人把脸埋入双掌中,哭了起来,誓愿要尽己所能让那些生活在他社区中的女人,能被提升到较平等的地位。但多年过去了,许多佛教国家的年长老师仍不断抗拒这观念上的转变,他们有时以传统之名拒绝放弃男尊女卑的陋习,有时则因心理和文化上受到制约。在那次会议上,有位资深的禅师住持承认他跟自己的母亲关系非常恶劣,这使得他几乎不可能指导自己寺庙中的尼师进行禅修。其他男性也承认他们在这方面遭遇到诸多困扰。
第一部分 6.佛教徒和僧门
我们的话题又转到其他形式的盲目偏见,像是某些佛教大师僧团之间的山头主义和引起彼此权力斗争的破坏性势力;身为老师面临的孤立和寂寞;以及老师们可能借由滥用权力、金钱和性关系来剥削学生。在私下的讨论里,我们还谈到某些较私密的问题:有些老师叙述自己离婚的痛苦,内心经历过的恐惧和沮丧期,跟家人或其他同修在生活上的摩擦。禅修老师们提到身心压力和疾病,自己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威胁着要自杀,或是像好斗的公鸡似的只想在外面整夜鬼混,他们向父母摆出挑衅的姿态:“你是个禅学大师,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受人喜爱。”我们都面临着来自于身体、个性、家庭和社会的问题。我们看见彼此共通的人性。
幸运的是,我们也分享灵修带给我们的惊喜恩赐,我们学会了在艰困处境和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永远保持内心的喜悦和自由。
这过程中的伟大和新奇之处在于,我们都以诚实态度发言。我们领悟到可以向彼此学习,找出方法不再重蹈覆辙,让自己的理想更符合人性。这种心得分享和彼此激荡,让那原属个人风景的智慧和学习小花园,在发展上更充满朝气,显得更完整壮丽。
我们为现代社会的灵修生活寻求适当的表达方式时,有重重困难,这情况并非仅限于东方文化传统。在缅因州有座百年历史的天主教女修道院,那位女院长自十七岁进入修道院,直到20世纪60年代,都严守静默戒律。之后教宗约翰十三,基于改革精神,将弥撒文由拉丁文改为英文,并把修会严格的禁语戒律解除。这对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神圣静默庇护下的人而言是极难调适的事,他们日常生活完全以祷告和内省为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一旦他们真的开口,有时还会起令人不知所措的冲突。在他们所表达的爱里面,往往伴随着许多潜在的批评,还有不断滋生的憎恨、卑鄙和恐惧,而这些负面情绪以往都深锁于祈祷和静默中。这些修女被迫于一夕之间以精准语言表达自己,却未事先接受合宜的语言训练。许多人因而离开了修道院,而其他人往往得花费数年,才能在语言中找到当初沐浴于静默中所感受到的同样的恩典。然而灵修生活需要两者兼具,正如我们的呼吸需要吸气和吐气的配合,我们的内在领悟和外在表达也须融合协调。只碰触到心灵觉醒的领域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找出实践之道,让悟道的精神真实体现于生活中。
许多经文都提到圆满开悟,但在认识的西方大师和老师当中,这类大圆满情况并不多见。在开悟之际体验的大智慧、慈悲心和了悟真相的大自在和大解脱,常夹杂着恐惧、困惑、精神官能症以及内心挣扎等状况,这些情绪会交替出现。大部分老师都同意这项事实。不幸的是,少数西方人却宣称自己修道已达某种圆满和自由的境界,而且没有任何困扰阻碍。但实际上这些团体内部情况却是惨不忍睹:由于他们一味自我膨胀,往往演变成最具权力和毁灭性的团体。
最睿智的人常是最谦逊的,像是雪团修道院(SnowmassMonastery)的院长托马斯·基廷(ThomasKeating)以及旧金山禅修中心的诺曼·费希尔(NormanFischer),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正在学习”和“我不懂”。而圣雄甘地、特蕾莎修女和多丽丝·戴等人表达出的精神是,灵性的圆满并非天生具备,而是借着安忍和爱心与外界互动,修炼出更高境界的智慧,而灵性的完满和自由还包含了对众生无尽的大慈悲心。
在此刻可能有人会问:那么那些东方的得道高僧呢?西方禅修大师和喇嘛们可能年纪太轻或太浅薄,所以无法达到证悟境界?这也是许多西方灵修老师所面临的情况,但还是有可能在某个角落有人达到圆满开悟。这种形象可能是理想原型和人类灵性发展层次混淆所致。西藏有句俗谚,你的上师应该住在距离你至少三座山谷之外的地方。由于受到崇山峻岭阻隔,所以想要见到老师就要不辞劳苦跋涉。这句话主旨是,唯有经这段距离阻隔,你才可能受到上师的圆满灵性的启发和激励。
当我向自己的上师阿姜查,这位被千百万人视为伟大圣哲的人抱怨说,他并未始终如一表现得像个全然悟道者时,他大笑并且告诉我,“这样才好呀,否则你还会一直幻想,能在灵山之外寻到佛陀。但它不在别处只在你心头呀。”
的确,东方有许多受人敬重的高僧大德都说过,自己仍是求道的学生,总是在错误中学习。就连禅学大师铃木大拙也不敢自夸已经悟道。铃木大师反而说,“严格来说,世上没有开悟之人,有的只是开悟的活动。”这句不凡的话告诉我们开悟本身无法被拥有,它只是存在于当下那稍纵即逝的自由。
PirVilayatKhan七十五岁,他是西方苏菲教派的领导人,他对信仰的告白是:
我在印度和亚洲见识过许多伟大的灵修老师,如果你把他们带来美国,替他们弄一栋房子、两辆车,有位配偶、三个小孩、一份工作,再加上处理各种保险、税金呀……那他们铁定吃不消。
无论我们一开始对于灵修生活抱持什么样的憧憬,坦白说,这份憧憬必须植基于自己的立足地和当下,才可能圆满达成。当一个西方人置身瞬息万变的复杂社会里,他的灵修之旅看起来是何种样貌?而那些二三十年来,甚至四十年年来潜心于灵修的人,如何学习过一般人的生活?我开始向西方禅学大师、喇嘛、犹太教的教士、修道院院长、尼师、瑜伽士、灵修老师和长期追随他们修行的学生们,抛出这些问题。
为了了解灵修生活的真实面貌,我先从根源处着手。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我们走上灵修,而我们在过程中又会遇到哪些困难。接着我要问的是,灵修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恩赐和领悟,而我们对于开悟的奥秘到底能掌握多少。
最后我想知道的是,在经历开悟的狂喜,使我们的灵性生命进入完整循环的成熟期之后,会发生什么,是否有某种智慧既含藏悟道的狂喜,又能指引我们面对日常生活?
第二部分 1.巴巴·雅加和神秘的渴望
从我听闻自己第一个故事的那刻起我开始寻觅你……
——鲁米(Rumi)
我在自己生命旅程的中途,醒来时发现自己苍茫独立于幽暗林间。
——但丁(DanteAlighieri)
到底是什么力量吸引人走上灵修之路?我们把记忆回溯到最深处,在每个驻留处都能感受到生之奥秘。当我们眼见刚出生的小婴儿,或面临心爱之人生命即将结束,那股幽微的神秘就变得真实可触。那份生命之奥秘存在于我们静观落日,或让我们在汲汲营营谋生中,稍得喘息的片刻。而使自己的生命与神圣之源相联系,可能是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求。
觉醒以千百种不同的方式召唤我们。正如诗人鲁米吟唱的,“葡萄渴望酿为玉液琼浆”。即使燃烧的灵魂渴求被我们暂忘,但总是有股牵引的力量领着我们朝全然完整和灵动的生命力迈进。印度人告诉我们,胎儿在子宫里唱着,“请别让我把自己遗忘。”但等到离开母体之后,这首歌就变成,“噢,我已经忘了我自己。”
然而,离家游荡是场探险,那归乡的旅程又何尝不是。
我们在全世界都能找到有关心灵之旅的故事,看见渴慕觉醒之人,还有我们在求道路上得以依循的足迹,我们听得见那些召唤的声音,我们可能有机缘遇见启蒙,以及在其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勇气。而每个故事的核心是求道者充满热诚的初衷,他们必须诚实地体认自己的知识和浩瀚宇宙比起来是多么微渺,而未知的领域是多么宽阔伟大。
我们追求灵性时必须诚实,这点在俄罗斯巴巴·雅加(BabaYaga)的启蒙故事里提过。巴巴·雅加是个性情狂野,有着女巫般丑怪容貌的老太婆,她整日搅动大锅炉,能预知未来。她住在林间深处。人们去寻找她时心存恐惧,因为得深入幽暗林间,去问她危险的问题,远离原先舒适、常规的世界。
当第一位年轻的寻道者来到她的小木屋敲门时,巴巴·雅加问道,“你是自愿前来,还是别人派遣你来?”那个顺应家人要求来此的年轻人回答,“我父亲派我来的。”巴巴·雅加二话不说马上把他丢进锅里给煮了。下一个挑战者是位年轻女人,她看到林中的炊烟,又听见巴巴·雅加的高声喧哗,好奇地走来此地。于是巴巴·雅加又问道,“你是自愿来此,还是别人派遣你来的?”这年轻女人被吸引到森林里,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自己能找到什么宝贝。“我是自己要来的。”她回答。但巴巴·雅加还是把她丢进锅中。
不久第三位访客到来,这回又是个年轻女人,她内心深为世间万象所扰,于是不辞劳苦来到巴巴·雅加这座位于林间深处的屋子。她瞧见屋顶炊烟袅袅,明白眼前的危险。巴巴·雅加质问她,“你是自愿前来,还是人家派你来的?”这年轻女人诚实地回答:“我主要是依自己意愿前来,但也有大部分原因是他人的缘故。我会来此主要是因为你在这儿,因为森林,还有某些我已遗忘的因素,而且主要是,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来这儿。”巴巴·雅加凝视她一阵子,说,“你过关了。”然后把她领进小木屋里面。
第二部分 2.深入林间
我们无法完全了解驱使我们走上灵修之旅的所有原因,但生命却自然驱使我们往那个方向走。
我们内心有某种东西知道,自己来到世间不只是为了汲汲营营地谋生,在灵魂深处有股神秘力量想要唤起被遗忘的记忆。而促使我们离家进入巴巴·雅加那幽暗森林国度的动力,可能是某些因素的组合。它可能是自孩提时就生起的渴望,或是偶然看到某本灵性书籍或大师风采时的悸动。有时候则是在我们到国外旅行时,置身于异国风味和文化的世界中,感官沉浸在全新的节奏、香味、色彩和活动里面,唤醒内心的某种意识,因为外在声色的激发,让我们脱离平日的认知模式。有时可能是行走于翠绿的山峦间,或聆听那优美如天籁的圣歌吟咏。有时可能发生于我们陪侍在临终者身边,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一副僵硬的臭皮囊等着下葬。这世间有千百扇大门通往灵性之路。无论那机缘是美善的智慧,还是在幽暗林间所生起的困惑和悲伤,这股神秘呼唤的力量就跟地心引力一般,吸引宇宙游子们返回自己的本心。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这股吸引力。
迈入神圣之路最常见的入口,是我们自身遭遇苦难和不满。这世间无数的灵性之旅始于我们生命面临难关之际。西方某些修行有成的修道者,童年时期不幸的家庭生活,往往也是他们的共通处,例如酗酒、虐待狂的父母,家人重病,失去亲人,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立处境或家庭成员失和等是经常发生于他们生命中的故事。有位睿智又受人敬重的禅修大师自述,促成他灵修的因缘源于从小孤立,与人隔绝的成长背景。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家庭生活非常不愉快。每个人都满怀愤怒恶言相向,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那儿。我自觉像个外星人。然后,大约九岁时我开始对飞碟产生兴趣。有好几年,每到夜晚,我就幻想会出现一个幽浮来载我离开地球,把我绑架到另一个星球上。我真的好想逃离疏离和孤寂的处境。我想,正是这股渴望,开启了自己日后长达四十年的灵性追寻。
我们都知道处在艰困时期,人们内心多么渴望精神上的支持。“尊崇这份渴望,”鲁米说,“那些回头追寻灵性的人,不论他们是抱持什么理由,你都应该心存感激。反倒是那些让你生活安逸而忘记祈祷内省的人,才是你应戒慎恐惧的对象。”
另一位灵修老师,他是医生和灵疗者,三十年来全神贯注于内省和灵性提升,而促成这一切的动力也是早年家庭的不幸。
当我年幼时,父母之间发生严重争执,然后他们在极火暴情形下离婚。我被送到一家可怕的寄宿学校。我的家庭生活痛苦万分,一切让我觉得孤独不已,生命中充满悲伤、憎恨。我对每件事都看不顺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有一天,我看见一位身穿橘红长袍,头发剃光的男人,在闹市区广场的台阶上喃喃念着“礼赞克里希纳”(HareKrishna)的梵咒(注:1965年由东方传入美国的新宗教运动,依古代印度吠陀经典的真理来提升人类福祉)。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他是某位睿智的印度圣人。他告诉我有关因果业报、轮回、禅修的事情,以及自由的可能性。我聆听之后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兴奋不已。我当下打电话告知我母亲,“我要休学了。我要去当礼赞克里希纳教派的僧侣。”她闻言勃然大怒。经过彼此折中妥协,最后她同意让我先学习静坐。这个经验为我开启了另一扇门。我学会不再执迷于往事,并对自己生起无量慈悲心。禅修挽救了我的生命。
第二部分 3.苦难的使者
童年时期的内在危机开启我们灵修之路的大门,而每当我们生命经历苦难时都是转化的契机。对许多大师而言,生命遭逢失落、绝望、痛苦或极度困惑之际,正是开启他们灵修的契机,驱策他们追寻心灵终极的慰藉,找回内在隐伏多年的圆满本性。有位老师的漫长灵性追寻始于成年期。
当时我住在香港。我的婚姻每况愈下,而最小的女儿在两年前因婴儿猝死症骤逝。生活各方面都过得不如意。我回到美国,进入斯坦福商学院就读。我看见有太极课在招生,于是便报名参加。那个课程逐渐让我的身体平静下来,但内心依然感到悲伤和困惑。我和妻子分居,尝试各种静坐方式以安顿身心。之后,有位女性友人带我去见她的静坐老师,他邀我去参加禅修。我们所有人都长时间安静坐在一个房间里面。第二天早上静坐时,我突然看见自己站着注视女儿的坟墓,坟冢还有一抔红土覆盖在上面。我突然悲从中来,号啕恸哭。其他学生就在一旁嘘声禁止,要我“安静下来”,但老师走过来要他们端坐肃静,并轻拥着我安慰一阵子。我边哭泣边抽噎,整个早上内心充满悲伤。我的灵修之门就此开启。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已成为其他伤心人的安慰者。
在人生中遭逢苦难促使我们去寻求灵魂的答案,这是常见的故事。佛祖在得道之前贵为悉达多王子,早年生活完全受到父亲刻意保护,在他四周尽是华丽的宫殿。后来年轻的王子坚持要出王宫去见识一下外面世界。当他随着自己的侍从阐那绕行王国时,看见四幕令他震惊莫名的景象。佛陀首先见到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他佝偻着身躯,肢体衰败不堪。接下来他看见一个染患恶疾的男人,身边由朋友照顾着。然后他看见一具尸体……每次他看到这个景象就问随侍的车夫,“这些事都发生在谁的身上?”每次阐那都回答说,“这会在每个人身上,我的主人。”
这些景象被称为“来自上天的使者”,因为它们在唤醒佛陀领悟无常的同时,也提醒我们去寻求生命的解脱和灵性的自由。
你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尸体或重病的人?正是这种跟疾病和死亡的近距离接触,让悉达多整个生命大受震撼。“我们的生命笼罩在疾病和死亡的阴影下,怎么可能完满无缺?”他不禁怀疑起来。激发他心灵的第四个讯息来自某个于森林边缘修行的僧侣,那隐士毕生奉行苦修的生活,以求在世间的苦难中得到解脱。目睹此景的佛陀了悟,他也应该追随这条修道之路,他必须直接面对生命里各种忧苦哀愁,找到超越苦难的方法。
有位老师也像当年的悉达多王子那样,目睹世间苦难而深受震撼,从而踏上灵修之路。
大学毕业后的我,服务于费城的某个社服机构,主要帮助那些亟待救援的家庭。他们大都面临失业,儿女众多,残败脏乱的居住环境以及嗑药等问题。有时我工作回家常感到心力交瘁而悲伤啜泣。后来,我跟一位朋友到中美洲的萨尔瓦多和瓜地马拉去工作。当地的贫农面对无止尽的难题。他们终日辛劳所得仅够家人口和简陋的医药,而且还不时受到军队侵袭。生活非常艰苦。当我从中美洲回来后,就进入修道院待了四年,我不是想逃避,而是为了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这些来自天上的讯息以不同的形式传达给我们每个人,它召唤我们去寻回生命中失落的完整性。它们不只展现于我们内心的挣扎冲突,也反映在这世界的苦难之中。这些讯息对人心造成巨大的震撼,在每天的新闻中我们让这效应的涟漪扩散开来。我们目睹孟买发生水灾,非洲、欧洲和亚洲到处都有饥荒和战争,全世界蔓延的生态危机,各大城市所发生的种族主义仇恨、贫穷和暴力问题——这些都是唤醒我们沉睡心灵的使者。它们是一种灵魂的呼唤。当年它们曾唤醒佛陀,今日它们也要求我们灵性之觉醒。
返璞归真
为了不让大家觉得这一切听起来很困难,我要说,其实还有另一个层面的力量,吸引我们进入追寻自性光明之森林。美善在召唤我们,内心深处我们明白这份完整性的存在。这就像苏菲派信徒所说的“心爱者的召唤”。我们降临在这世间时,这阕心灵之歌还在我们耳边回响着,但正由于它和空谷跫音不再响起,后来才令我们以为初次认识到了它的存在。
第二部分 4.重新捕捉心灵初启时的片刻
当我们跟宇宙本源失去联系,孤独漂泊于世间,过着灵魂沉睡的生活,内心会生起一股如失落孩童般的深沉渴望,那是种幽微的饥渴感,仿佛我们明白自己生命有某些重要的东西失落了。它不时在我们心灵的边缘舞动,像被人遗忘却无所不在的空气,直到风儿吹起我们才意识到它的存在。然而,正是这股叫人无从捉摸的特质吸引了我们,滋润了心灵,召唤我们迈向追寻的道路,揭开生命实相的面貌。我们被这股力量牵引回自己的纯真本性,寻回睿智和了然一切的心。
这份神圣的内在回归渴望最早可能出现于童年时期,欧洲某位极负盛名的禅学大师也曾描述类似的心灵呼召情况:
我记得自孩提起,就有过对这世界产生认同感而且充满惊喜的经验。我对山峦有份认同感,常见群山在我面前舞蹈,而河流蜿蜒于其间。有一天,我把自己想象成夏日横扫本镇的大雷雨。那时我大约十二岁,领悟到这场生命的游戏多么不可思议,它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东西都要大得多。但之后我就忘记这种心领神会的体悟,又跑去跟朋友打球游戏,直到后来又偶然生起这层领悟,再度体验生命甘美纯真的瞬间。后来我聆听某位印度宗师在大学的演讲,讲题是有关自然和神秘的世界。他态度诚恳,内容极吸引人。我深受感动,那光景犹如在聆听耶稣的教诲,于是我又忆起自己童年时期与神秘感应之间那份天真的灵犀相通。当你了悟到心灵深处的失落是多么深重,在灵魂开始发出警讯时,你得再回过头去寻找生命中珍贵的吉光片羽。
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实和物质化的生活之后,童年时体验的那份原始神秘感也被剥夺殆尽。我们很早就被送到学校,目的就是要让人“长大懂事”,要“凡事认真”,如果我们不肯放下那份童稚的天真,经常会遭遇到无情的打击。在百年前,美国画家惠斯勒(JamesMcNeillWhistler,1834—1903,以刻画夜景的作品和肖像画著名于世)在西点军校就读时,就曾被制式教育打压。某次课堂作业要学生交一座桥的精细模拟画,惠斯勒交的是一幅笔触生动的石拱桥,桥上还有孩子们在钓鱼。那位士官长看画之后命令他,“这是军事课程,把桥上那些孩子给去掉。”后来惠斯勒又交了幅只有两个孩子在桥边钓鱼的画。“我说过把那些孩子完全从画面中抹除呀。”愤怒的士官长说。最后惠斯勒交的那幅画,除了有小桥流水之外,河岸边还竖着两块墓碑。
正如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发现的: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旅程,而艺术既迂回又漫长,目的是为了重新捕捉心灵初启时那稍纵即逝的片刻。
禅宗传统以圣牛的故事来描述这场心灵之旅。在古印度,牛被视为神奇和强大力量的象征,这些特质本身就存在人心中,它会随着我们发现自己的本质而觉醒。禅宗的《十牛图》故事始于一幅卷轴画,上面有个男人徘徊在山间的林荫深处。这男人背后是迂回交错的迷宫:那是由盘踞人们内心的野心和恐惧、混乱和失落、称赞和责备等情绪交织而成的旧路。
长久以来,这个人已遗忘河流和山景。但那天他终于想起这一切,于是出发去寻找圣牛。他内心明白,即使四周是深谷或崇山峻岭,他都必定要找到那只牛的踪影。当他走进林间深处,置身于美景时,便停步休息。他俯视下方,看见了第一条小径。
有位六十开外的禅修老师,她的寻道之路始于中年,当时她的三个孩子都已成年。
我成长于一个非常理性的环境,大概除了过圣诞节之外,平时绝口不提灵性之事。那气氛仿佛表明我父母认为我们早已超越宗教那套玩意的阶段。但我却对自己的朋友们能够上教堂羡慕不已。打从七岁起,我就从圣诞卡片上剪下圣母玛丽亚、天使和耶稣的肖像。我把它们藏在梳妆台最底层抽屉里,还在里头设立秘密的圣坛。每个星期天就拿出小圣坛,进行自己的宗教礼拜仪式。
我在四十三岁进行商务旅行时,有机会去参观某座著名大教堂。我走进宽敞清凉的内部,看见大片金阳穿透雕花玻璃的瑰丽景象。有一个合唱队正准备为黄昏的弥撒仪式吟涌格列高利圣歌。祭坛上摆着美丽的圣母像,就跟我在圣诞卡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时神思恍惚得几乎晕眩。我仿佛又回到七岁时那个小女孩,不禁热泪盈眶,胸臆间翻腾澎湃。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灵性上饥渴若狂。于是隔周我就去上了一堂瑜伽课,后来又报名参加一个禅修营。
第二部分 5.神圣的问题
约瑟夫·坎贝尔(JosephCampbell,当代神话学大师)形容《十牛图》的初始“见迹”是一种灵性觉醒的召唤,是一种内在的动力。随这份力量而来的是神圣的问题,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内心升起的神圣问题都不同。有人为此痛苦挣扎,有人只是想知道怎样才是最佳生活之道,有人想弄懂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或人生的目的,而其他人则探问如何才能学会去爱或我们是谁,如何才能得到自由等等。有些人在终日碌碌时,不禁停步自问,“为何要这样整天忙碌?”
有些大师被问到这些问题时,就转向哲学领域来寻求解答,有些人则另辟蹊径,在诗和艺术创作中追寻答案。人类内心对神圣的探寻是许多诗的创作根源。“华丽的修辞是你和他人之间的争论,”诗人叶芝写道,“诗呢,则是出于和自己灵魂的争执。”那个让人踏上灵性之旅的呼唤像首只成形一半的诗,它的结果尚有待完成。印度神秘诗人迦比尔(Kabir,1440—1518,印度教虔诚派领袖,诗人)曾问道:“你能告诉我是谁造了我们这个躯体,而我们一生汲汲营营又到底想带领自己走向何方?你能找到这世界真正有价值的事物吗?”
无论这发人深省的问题的根源是什么,我们都必须依循它带领的方向。有位佛教老师在修毕临床心理学的课程后,才发现这类探寻生命价值的问题在内心不断滋长。
我那时刚拿到心理学博士的学位,并在一个青少年和自杀防范中心工作。四年来我始终相信心理学的知识可以解答我内心所有疑惑。但随着工作接触到的事物,使这份信念开始崩溃。因为我在各案例中遭遇到人类心理机制无法减缓的痛苦,于是原先的想法,就显得很荒谬。我该转往哪个方向来寻求这份生命奥秘的答案?
1972年某日,我去拜访在伯克利的一位朋友,我们走在路上时,她遇见一位神情愉快爽朗的外国男人,并跟他交谈起来。之后她解释说他是西藏的喇嘛,还邀我去听他所做的有关梦的开示。我在上课时完全听不懂,一直到有个女人问到慈悲的意义时,我才从他回答的方式明了了慈悲并非抽象空洞的字眼。他回答这问题时流露的真情、慈悲的面貌,完全感动了我的心。我整个人目瞪口呆。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慈悲不过是长老教会式的美丽字眼,并没有实质意义,不过是所谓的美好理想罢了。但眼前我体验到的竟是股活生生的力量。我的好奇心受到激发。我想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由此便开启了我个人灵修的大门。
有位芝加哥的女商人,自小生长在一个关系亲密的家庭。她一直过着传统价值观的生活,直到事业上的成功变得乏味空虚,她才开始质疑这一切外在成功的意义何在。
我在五个孩子里排行中间,我们彼此感情融洽,我每天都去望弥撒,念的都是天主教女校。当我还是小女孩时,就经常祷告,而且态度虔诚。我为那些在炼狱中受苦的灵魂献上各种东西,自创各种敬拜仪式,以提醒自己主耶稣是多么地爱我们。之后我结婚了。当时是精神纷乱的60年代,我的婚姻不久便宣告破裂。于是我一头栽入视野更开阔,更豪放不羁的生活中。它比我想象得还令人害怕,我从芝加哥商学院毕业前,接受了数年的心理治疗。我三十多岁那些年过得悲惨至极,犹如置身地狱……不断对抗长期扰人的严重忧郁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前景何在,还能从生命中期待些什么。我唯一能做的是日夜寄情于工作,不到十年我就当上公司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副总裁,庆祝升迁的仪式在卡尔顿大饭店的凯旋厅举行。事业上的成就起初让我陷入陶醉,因为它弥补了我生命中其他的失落。但到最后,成功光环的魅力褪去,我的人生也变得极度自私。眼看着社会的贫富差距日益扩大,我才恍悟到原来自己也是这问题中的一部分,而我在制造问题的过程中根本谈不上快乐。
然后,我的两位密友过世了。接下来又遭逢母亲受病痛威胁。我辞去工作专心照顾母亲,发现能够陪着父母一块经历他们情绪起伏的阶段是多么珍贵,由初闻罹病时的震惊,拒绝相信的否定期,到后来心理上的接受,这体验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满足。我开始在医院担任志工,并开始学习静坐。我初次面对内心这挥之不去的空虚恶魔,跟它进行肉搏战的感觉像是游子返家。我从未想到这情况有可能实现,但如今当我息念静坐,专心谛听时,最能感受到心灵充实的自我。经过这些年来的虚掷人生后,我又找回自己的心,而且一路上因着朋友们的扶持,让我有足够勇气依循心灵的呼唤。
第二部分 6.来自天上的召唤
有时人们之所以敞开心灵之门,是因为他们仿佛听见众神的召唤,感受到一股来自日常生活轨道外的拉力,就像那个情不自禁走进森林去寻找巴巴·雅加的人,他就是受到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驱策。我们先前引述的鲁米那首诗中提到,他劝告世人要对生命中遇到的每位客人都心存感激,“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捎来一份上天的指引。”
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在经历强烈震撼的濒死经验后,有了开启灵性的体悟。梅尔文·莫尔斯博士(Dr.MelvinMorse)是位医生,在《更接近光》(ClosertotheLight)那本书中记录许多孩子的濒死经验。有位近乎溺毙,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小孩,日后奇迹般醒来时,告诉那位震惊的医生说,她看见一个金色身影,某个天使般的人将她从深水里救起,然后带她通过一条甬道,她在那儿见到几年前死去的祖父,然后她看见天父。他的临床记录里不断出现孩子们谈及的“发现让我们全然融入其中的光,以及充满所有美好事物的光”的体验,他们说,“以后你再也不害怕任何事情。”
一位苏菲教派的大师,谈到某次机车意外事件,当时他只有十九岁:
我全身骨折并且内出血,送医时情况为加护病危。但我神志清醒,我还记得遭到外力撞击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在上方不远处俯视躺在病床上的躯体。我看得见这一切,但我却完全没有形体。当时的氛围祥和安宁;我感到解脱。我明白自己有机会选择回到原先的躯体或是就此停驻在这片幽暗美妙的混沌中。但当我看见下方的景象,不由得涌起对这副皮囊以及生命一股强烈的依恋。因为爱和喜悦的召唤使我又重回人间。事后他们不断告诉我,在救护车里面我又哭又笑。
我感受到超越肉体的自在实相,一种强烈的喜悦和幸福感,那股动力驱使我走上灵修生活,至今已三十五年。我喜爱这份实相;我也依循了那份实相的召唤。
每个来自天上的召唤都要求我们走出日常生活所认知的世界。某位教导拙火瑜伽(Kundaliniyoga)的老师认为,这份心灵渴求发生在她分娩的最后阶段。
当时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身体也因为阵痛而开始颤抖,全身充满热的光。不止是我的骨盆极欲打开通道,就连我的心、我的头、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想要全力敞开。那感觉就像婴儿和我都在膨胀,而我们体内蕴藏着全世界所有的能量。后来医生告诉我,他当时简直吓坏了。他打算为我注射镇静剂好让我平静下来,因为分娩过程中我的眼睛充满惊奇并瞪得好大。但就从那刻起,我想要把那股能量带入自己的生命中。
纵然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偏重物质和科学的,那种文化可能无法让我们亲近自己生命的伟大根源,但它的存在却无法抹灭。我们不时会听见有关心灵以及灵魂觉醒后进入某个更广大实相中的故事。
其实疾病也能唤醒沉睡的心灵。有位西方的喇嘛谈起他的修行因缘:
我到加州去,加入当地某个公社的生活。后来我染上肝炎,于是就借住在圣克鲁斯山中一间小屋疗养。我每晚都呕吐不停,整个肤色泛黄,自觉生命已油尽灯枯,身心都走到了尽头。我已放弃一切,心里疑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然后,我开始在半夜时分听见诵经声。我醒过来,从床边那扇窗望出去,透过雨水的模糊视线,我看见有个肥胖男人坐在外面,一只手放在他的黑帽上。我脑中不断响起铜锣和诵经声。他在外面待了好久。最后我又沉沉睡去。隔天早晨我醒来后去照镜子,发现自己皮肤光滑而且身体感觉好多了。几个星期以后,我首次踏出屋走进林中,然后我坐在溪边哭了起来。
之后,我跟一个到处巡回演出的西藏剧团联络上,便跟随他们前往尼泊尔。那时西藏第十六世大宝法王在加德满都,这是他十三年来首次造访该地。我就和其他两位西方人去参见他。他说自己正在等着我们呢。我见到他时整个人呆住了,因为他正是我在圣克鲁斯小屋窗外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告诉我们说,他能够进入我们的梦境中,并借此疗愈我们的疾病。
他很高兴我们的到访,在跟他共处多日之后,他才跟我们说,其实在前世时,我们三个都是西藏人,而且是他的老朋友。有位年长的喇嘛拿了张以前我们住过的寺庙的相片给我们看。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我感觉像是回到家了。三十二年后的现在,我们三个人都是喇嘛了。
那份来自上天的召唤可能以千百种不同形式出现。所以我们也不可忽视迷幻药对许多当代大师所产生的影响。哈佛医生安德鲁·韦尔(AndrewWeil)研究世界各地使用圣药的情形。他写道:“在大多数古老文化传统里,都曾适当运用一些对心理或精神有显著影响的药物。”
第二部分 7.灵修之路
在中国、印度、希腊和美国文化中都能见到这种传统。许多献身于灵修之人,都有借由药物来开启各种知觉之门的特殊经验。事实上,西方一些当代灵性导师也曾尝试过。误用这些药物会带来极大危险,而且我们都听说过滥用迷幻药的悲惨下场,但这种传统仍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从50年代的颓废禅(Zenbeats),60年代和70年代代表和平花的孩童,到80年代的萨满式的心灵之旅(Shamanicjourneys),我接触过的许多灵性导师都谈过这类改变心智的探险所产生的影响。
有位法国的禅修老师曾在印度和西藏待过许多年,他起初对灵修之路毫无概念。
我当时年轻,是个艺术家,住在靠近海边的地方,生活只是为了找乐子。之后女朋友离我而去,有几个朋友刚从墨西哥回来,他们给我两颗LSD(全名为麦角酸二乙酸胺,这是六七十年代常用的迷幻药,但有些心理学家曾建议用于治疗),告诉我说:“吃了这个东西,你的人生将从此改观。”而我的人生的确从此不同。服药后我看见从未想过的幻影、心灵景象和艺术形式。然后我整个人坠入一个巨大黑洞,在里面我死去并被吸纳入飘浮的世界——先是极度痛苦,然后感到狂喜,之后一切便消失了。这让我明白生命到头来是场灵性的朝圣,它最终的旅程是要回到这个心灵悟境。当我了解自己能够去追求这些东西时,我便起程前往印度。
另一位老师曾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的学生,他回忆自己踏上灵修之路的契机:
我一向对心灵法则感兴趣。这也是我钻研数学的原因。有天我的室友给我一大份煎蛋卷,里面加了含迷幻药成分的蘑菇。等我吃了之后,整个人对声音和色彩的感觉非常强烈,我听见前所未闻的声音。而我整颗心融解了,它敞开来感受这世界,我实际体验到对世界涌起的爱意,了悟到爱如何让万物相连。
我走到位于堡垒公园(FortTryon)的旧修道院,只觉得石头都在对我唱歌。于是我去拜访默顿(Merton),向他请益,从此踏上灵修之路。如今我住在苦修派修道院(TrappistMonastery,以实行苦修,坚守缄默著称)已经二十一年了,这一切始于那天的体验。
某位著名的禅学老师也是因服用药物的迷幻经验而开启灵性探索之旅。她明白初次的幻象体验是不够的。她到韩国和日本去寻找可追随的禅修大师,也参访许多名山古刹,但似乎找不到完全合适的地方。等到她回到禅学之乡的京都市,突然生起念头想尝试服用LSD,然后到该市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去,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在我前往寺庙途中,感到有股力量像巨大无形的手挡住我的去路。我相当惊讶。仿佛神明不允许我再往前了。该怎么办呢?我转身走进一座路边的小寺院。有个矮小的男人正盘腿坐在里面以简单的英文讲经说法,他所开示的道理是我生平听过有关心智和灵魂最清晰的见解。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的下个落脚处正是这儿。于是我把行囊放下,在此一待便是二十年。
大部分灵修老师都很快明了,即使使用药物能让他们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但这体验终究太过狭隘,无法提供清醒的理智和开放心灵有条理的生活方式。诚如某位佛教徒所言:
使用迷幻药只是开启我灵修之旅的一部分,但我明白它的局限。我决定前往喜马拉雅山。我受邀参加特尔姆萨拉近郊的西藏老喇嘛主持的火供大会。我跟朋友走了一里路,越过杜鹃花盛开的森林,到达瀑布边一块空地。我们四周是白雪皑皑的群峰。
第二部分 8.灵修的故事
有六到八位穿僧袍的喇嘛围坐,往野地上燃起的大火堆中抛洒酥油供物,他们摇铃和击打手鼓,反复地诵念经文和做手印。而在他们围坐的圈子外环,有大约六十只黑鸟形成第二个圆圈。我整个人屏息静观,觉得自己仿佛目睹某种很古老的仪式,那是在人类和动物分道扬镳之前的久远岁月。我知道自己正亲临一个大奥秘,而我此生的道路就是要追随那些活在实相中的老师们。
来自上天的召唤带领许多现代的灵修老师踏上自己从没想过的心灵探险。某位苏菲教派的老师PirVilayatKhan,读到他父亲HazratInayatKhan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当时他只有十岁。父亲告诉儿子到印度神圣的恒河和贾木纳(Jamuna)河去寻访伟大的圣者。
我在十九岁时带着仅有的一些钱便毅然离乡,一路翻山越岭到达印度。这趟旅途充满艰辛。在某个小镇我还被误认为巴基斯坦的间谍而入狱。我沿着恒河一路往下走,在Gangotri的迷人村庄上方,发现一位坐在冰穴中修行的大圣哲。这位圣哲解释说恒河和贾木纳河的起源是个秘密,并指点我到喜马拉雅高山,越过贾木纳的一个冰河区。
我沿着山中小径走。当我远离人烟走在雪地中时,看见雪地上有些足迹。由于它们相当大,所以我很害怕。我以为那是熊在附近出没。我依循那足迹走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来到一个大洞穴。在洞口处坐着一位仪表威严如君王的伟大行者。他向我做了个手势,我以为是要我别走进洞穴。
于是我便盘腿坐在雪地上,闭上双眼,不久我睁开眼睛,只见到他正在微笑。不知怎的,他知道我说英语,就说道:“你干吗大老远到这儿来找寻未来的自己呢?”我回答,“能在你身上见到我自己真是太美妙了。”然后他说,“你不需要上师。”我回答,“我的上师就是我父亲。我不是来寻找上师的。”他说,“那好,若你不是来寻访上师,那就进来吧。”
那位行者说,“不远处有另一个洞穴可供你修行。”然后他教我一套修行法门,让我能够开启第三眼(即位于眉间的脉轮)来观照自己的心,直到感觉那心盛开如莲花。我照着他的话去做。然后他说,“让自己徜徉在这片光里面,不是沉溺在物质界的光或返照的意象中,而是进入真实的光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是那种会跟你闲聊的人。他的心灵完全开悟,沉浸在三摩地境界里。他说,“时候快到了,这世上将不再有我这类洞穴修行的行者。如今这些开悟的人都必须到世间来。”
过几天之后,他说,“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我这才明白自己学会了不凡的自足、舍离以及内观法门。我内心有股美妙的宁静和幸福感,根本不想离开那儿,但我明白自己必须下山重返红尘。这是我灵修之旅中极重要的过程,也影响了我一辈子。
每当因缘成熟之后,我们内心那条蛰伏的灵性之沟,那股渴望觉醒的冲动,似乎总是在等待着我们。
戈文达喇嘛在《白云之道》(TheWayoftheWhiteClouds)那本书中谈到许多他生命中的际遇。后来他又补充了这个故事:
早年我在印度时,有位年老的西藏朝圣者徒步翻越喜马拉雅山,他瞧见我家乡山头的经幡便进入我家。当时我不在,但他给我亲爱的嬷嬷一份礼物,请她为自己的儿子保管这个东西,之后他就继续朝圣的旅途。由于我那时还小,不识字也不懂其义,所以就把西藏人送给我的这本书束之高阁。多年之后,在长期研习藏传佛教之后,我成为一名喇嘛,但我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然后有人请我把《西藏度亡经》(又名《中阴救度之道》)再重译一次。不幸的是,在西藏以外根本找不到这本书。但三天后,我在自己的小阁楼无意间看到当年那份礼物。它正是拉萨木刻本《西藏度亡经》的旧译本!我联络上埃文斯-温茨出版社,便立即着手重译的工作。而我往后整个人生的漫长写作生涯,都是源于当年有位年老的朝圣者偶然地留给我这份礼物。
第二部分 9.返归本心
这里的许多故事都提到人们向外寻师访道的历程,但真正主旨是追寻我们心灵的归宿。重述这些具吸引力和带有传奇色彩故事的目的,并非想拿来跟自己的经验做比较。我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各有不同的途径返回心灵之源。但别人的启蒙故事却能震撼我们的心灵,使人重新忆起自己应走的道路,提醒我们来到这世间是身负伟大的使命。
只要机缘到了,我们每个人都必然觉醒。那份觉醒或许多年来一直深锁阁楼,等到我们把孩子扶养长大或事业完成之后,它才如瓶中巨人悠然醒转。但终有一天它会现身,破茧而出,然后对我们说,“不论你心理准备好了没有,我来了。”
活着本身便是大奥秘的展现。我们四周永远充满线索让人理解自己的本性。当一个人心智开展时,身体也随之变动,或是当心灵被触动时,所有精神生命的要素也随之揭露。生命中伟大的探询、意外的灾难、原初的纯真——所有这些都会要求我们跳脱日常规律的范畴,“踏出因循陈腐的老旧自我”,如同西藏灵性导师创巴仁波切所教诲的。生命每天都带来自己回归本心的召唤,它们或大或小,有些令人惊叹,有些则平凡无奇。
有位资深的禅修者,他在1969年初读艾伦·沃茨(AlanWatts)论禅的书籍时,还是年轻的律师和父亲。这本书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也唤醒他的心灵,提醒他生命的追求绝非仅止于事业成功。所以他查阅电话簿里字母Z那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几分钟内便联络上在旧金山禅修中心的修行者。他取得中心的课程表,在老师鼓励下开始修行。三十年后,他依然在修道上精进不辍,他说,“我的生命就因当初那通电话而蜕变了。”
另一位禅修大师的故事更加平凡。三十年前,他是一位运动员,最喜欢打高尔夫。当他打球时,他非常清楚他的心灵和精神将主导他的成绩。
我试着安静思绪,对我的心灵失控和愤怒感到讶异。一位朋友建议我跟她学瑜伽和静坐。我试着坐下来,感觉像回到家一样。
尽管探求本源的线索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寻,但我们的家人和所受的教育,却往往教导我们对此视而不见。有位如今已身为犹太教女教士(即拉比)的妇女说,她们家完全忽视灵性教育。偶尔造访改革派教堂也大半是由于社交义务和犹太美食的吸引。但她却有非去教堂不可的渴望,那心情正如诗人里尔克(RainerMariaRilke,奥地利抒情诗人,深受神秘主义思想的影响)所描写的,“朝向东方的教堂迈进,那是我们的父亲遗忘的所在。”她花了十年时间在美洲原住民的文化里寻找自己的道路。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参访耶路撒冷圣城,她在那儿碰见一位旧哈西德教派(Hasid,主张恪守犹太教律法)的太太,这使她想到自己传统里还存留着数千年文化遗产的精神。
在参观哭墙后,那位拉比的妻子玛丽安带我到她房间后面的密室。我们促膝倾谈有关她祖父母的陈年往事,他们在节庆时举行的掰饼聚会和点燃祭坛蜡烛的仪式,以及教养孩子的方式等,他们生活中每个部分都遵照犹太律法书的教诲,每项作为都合乎神的要求。这一切跟我热爱的美洲原住民文化是多么像呀。但当她摊开薄薄的卷轴,让我欣赏卡巴拉教义(Kabbalah,犹太教学说,初靠口传,为具神秘性质的教理,分实践和思辨两路线)手抄本时,我才发现自己也是这古老传承的一部分,这份精神遗产不仅在我血管中流窜,也在我内心深处回荡。
巴巴·雅加既住在我们身边,也隐居于森林。她是我们精神族谱的一部分。我们所听过的这些大师们的神奇故事,可能会让我们以为这才是开启灵修之道。其实灵性的修炼也能始于栽植耕种,安享田园之乐的瞬间,在我们历经旅程返家后,以崭新眼光来看待身边事物时,那启蒙的一刻也可能出现于我们接触到让人悸动的音乐和诗歌或静观飞鸟时内心所获得的启示中。我们所凝视的每一双眼睛都能成为造物者的双眼。
第二部分 10.“虔敬地看待万物”
对我而言,成长于美国东岸就意味着能在夏夜享受观赏萤火虫之乐。但我女儿生于加州,她从未见过萤火虫。有一次我们到热带的巴厘岛旅行,晚上发现有萤火虫。某晚,在她上床睡觉后,我抓到了几只萤火虫,放入帐中并轻声唤醒她。只见萤火虫在帐内飞来绕去,她整个人被这些虫子在夜晚发出的迷人亮光给魅惑住了。这是多么迷人又无法置信呀,这么美丽的昆虫带着晕柔的亮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萤火虫的闪亮生辉,与日月本源同光。
我们内心隐伏着深深渴盼,希望再忆起这种沐浴于宇宙光源中的奥秘,它想独立自由不再受时间的羁绊,体会在旋跳的世界中属于自己真正的位置。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源和最后归处。
不论一个人灵修的契机或早或晚,那召唤着我们返归神秘本源的呼唤会不断回荡在我们心间,犹如诗人玛丽·奥利弗描述的:
死亡之降临
犹似晚秋饿熊迅猛扑袭猎物,
死神拿出他钱包中所有闪亮的金币,
想一举收买我的性命,他猛然合上皮包……
我欲跨越那道充满困惑和好奇之门,
探索那幽暗阁楼的真实面貌。
因此,我愿心存民胞物与的胸怀
虔敬地看待万物……
我要将每份生命都视如夏日花,
虽平凡如野菊却又独特无与伦比……
世间每个生命都勇猛如狮,
它们对这世界都极其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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