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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87 曾国藩 (现代)
“当真?”陶大芷惊喜万分,抓住忠王,可是一件特大功劳啊!陶大芷立即把这个惊人
的消息报告营官,这个营隶属于萧孚泗部。萧孚泗命令营官亲自带一百人,悄悄隐蔽在方山
中。
这天半夜,陶猎户带着湘军将邢金桥的家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把熟睡中的李秀成抓
了,邢金桥也被抓走。陶猎户又带着人到村尾去抓邢玉桥。哪知玉桥听到狗叫声情知不妙,
早溜出屋外,躲到山里去了。
几天后,陶家村的人在村口池塘里发现了陶猎户的尸体。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二洪仁达供出御林苑的秘密——
萧孚泗仔细查看,又叫几个投降过来的太平军官员当面核实,确证绑送前来的人就是李
秀成。他知道,老天王洪秀全已死,幼天王洪天贵福是个稚童,干王洪仁玕名义上总理全国
政事,但资望浅,功劳小,不足以号令全国,目前太平天国真正的第一号人物,就是眼前这
个李秀成。真个是福星高照、鸿运齐天,萧孚泗飞马进城,向曾国荃报告了这个特大消息。
“真的是伪忠酋?”曾国荃这几天正为没有抓到太平天国最重要的领袖而气沮,这个消
息太使他兴奋了。
“卑职已叫投降过来的长毛伪官员当面验证,确为伪忠王李秀成无疑。”萧孚泗响亮地
回答。
“那伪幼天王、伪干酋、伪章酋呢?”曾国荃迫不及待地追问,恨不得一网打尽。
“暂时都还没有抓到,不过不要紧。”萧孚泗信心十足地说,“这一两天内一定有喜讯
传来,九帅你就放心等着吧!”
“萧军门,你赶快把伪忠酋带上来,本帅要亲自审讯他!”
曾国荃大声命令。
“是!”萧孚泗转身出门。
“慢点。”曾国荃摸着光秃秃的尖下巴,想了片刻说,“本帅是堂堂王师的三军统帅,
伪忠酋不过是山野草寇,今日做了本帅的阶下囚,就这样叫了来,本帅不是与他平等相见了
吗?萧军门,你下去赶紧造一个长三尺、宽三尺、高六尺的木笼子,将那伪忠酋五花大绑扔
进木笼之中,再命四个兵士肩抬着他来大堂见我。”
当兵士们抬着装有李秀成在内的大木笼进来时,曾国荃已穿上二品文官朝服,板紧长
脸,挺直腰板,端坐在大堂正中。木笼被轻轻放下,曾国荃放在案桌上那两只瘦骨嶙峋的手
已抖动起来,发出鸡啄米般的“笃笃”响声,两只细长的眉毛紧紧连成一线,两边太阳穴上
的青筋暴凸,嘴唇在抽搐着,见木笼中的李秀成坦然坐在里面,犹如一个正在纳凉的闲人,
不由得更加气愤。
“啪!”曾国荃猛地拍打案桌。用力太猛,自己都感到手心发麻,两旁兵勇吓得一齐把
头低下,木笼中的李秀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依然端坐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就是伪忠酋李秀成!”堂上曾国荃嘶哑的吼声近于颤栗。
“本王正是。”木笼里李秀成的回答十分安详。
曾国荃被李秀成的气概所镇慑,好一阵子问不出第二句话来。“伪幼天王到哪里去
了?”很久,曾国荃才又迸出一句话。
“不知道”。李秀成心里高兴,这说明幼天王没有被抓住。
“洪仁玕、林绍璋呢?”
李秀成又是一喜,干王、章王都没有被抓!他仍然从容回答:“他们会始终在幼天王身
边的。”
“哈哈哈!”曾国荃盯着木笼许久,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李秀成,你也有今天!”曾
国荃放肆地笑着,声音由得意到癫狂,由癫狂到黯淡,由黯淡到凄然,终于掺合着嘤嘤哭
腔,使得满堂官兵毛骨悚然,大热天气,如同站在寒风之中,全身瑟瑟抖动。
“李秀成,你害得我好苦哇!”曾国荃大叫一声,收起怪笑,两眼射出凶光,猛地站了
起来,两手支在案桌上,喝道,“你逃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
传闻本事了不得的曾老九竟是这样一个色厉内荏之辈,李秀成着实鄙视,他闭上双眼,
不再搭理。
“你想逃到哪里去?”
李秀成不答。
“你的弟弟李世贤现在哪里?”
李秀成仍不回答。
“陈炳文、汪海洋、赖文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李秀成面无表情闭目端坐,对曾国荃的提问一慨采取蔑视的态度,不予理睬。一个阶下
囚竟然如此傲慢无礼,使得曾国荃威风扫地。他恼羞成怒,终于完全抛开了二品大员的身
分,顺手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平时装钉文簿的铁锥,快步走下堂来,直冲到木笼边,对着李秀
成的大腿死劲一戳。李秀成紧闭双眼,全身靠在木柱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他强忍
巨大的疼痛,一声不吭。曾国荃将铁锥用力拔出,一股鲜血泉水般喷出,从木笼里流出来。
李秀成斜起眼睛看着,嘴角微微歙动。曾国荃气得又是一锥。这一锥没有刺着,反倒因用力
过猛,自己的额头撞在柱子上,痛得他哇哇直叫:“来人呀,拿刀子割他的肉!”
两个亲兵过来,搀扶着曾国荃坐到椅子上,一个亲兵拿了一把匕首上来。“割,给我一
块块地割!”曾国荃坐下后,一手压着额头,一边大嚷。
亲兵拿起匕首,走到木笼边,将刀伸进木笼,对着李秀成左臂一划,一块肉掉了下来,
鲜血涌出。胆小的幕僚掩面不敢看,胆大的侧眼看时,只见李秀成依然坐着,岿然不动,心
里暗暗钦佩。
“再割!”曾国荃完全疯了。亲兵只得又将匕首举起,在李秀成的左臂上又切下一块肉
来。这时李秀成左边衣裤已完全被血浸湿,他不动也不作声,如石雕铁铸般端坐着。坐在一
旁的赵烈文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到曾国荃身边,轻声说:“九帅,不要再割了,李秀成
神志已麻木,再割几块也是枉然,万一血流过多死了,今后不好交代。”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曾国荃冷冷地回答。
“九帅,假如朝廷要献俘呢?”
“李秀成不过草寇一个,朝廷犯不着为他举办献俘大典。”
曾国荃阴冷地望着桌面,突然神经质地抬起头来,大声发令:“给我割,一块块地割下
去,割死拉倒!”
赵烈文知曾国荃已丧失理智了。他当然能理解曾国荃此时的心情。为破金陵,老九差不
多把命都贴上了,但作为受曾国藩之命前来辅佐的幕僚,他认为有责任制止曾国荃的失态行
为。“九帅,就是朝廷不让献俘,李秀成毕竟是长毛中的要犯,抓住他,是九帅一桩很大的
功劳。现在天气炎热,李秀成又衰弱不堪,若再割几刀,李秀成立即就会死在堂上。今后万
一有个小人上书给朝廷,说九帅抓的是个假的,冒功请赏,九帅那时拿什么来作证?”
赵烈文这几句话显然打动了曾国荃,他抬起黑瘦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挥动一下,示意亲
兵下去。
“九帅。”赵烈文继续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能让李秀成现在就死去,故还要请
九帅立即命人给他搽药治伤,免生意外。”
“你说什么?”曾国荃鼓起眼睛望着赵烈文。赵烈文转过脸去,躲开他的令人生畏的眼
光。“九帅,中堂大人还未来哩,他要亲自审讯李秀成。”一句话,仿佛一服清凉剂,使曾
国荃蓦地清醒了。是的,大哥还在安庆,说是这两天就要到金陵来。假若李秀成今天死了,
怎么向大哥交代?糊涂!曾国荃暗自痛责。他站起来,对着公堂下的木笼子说:“李秀成,
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本帅今日暂不凌迟你,再让你苟活几天!”
四个亲兵走到木笼边,一声吆喝,将笼子抬到肩上,正要启动时,李秀成望着曾国荃破
口大骂:“曾老九,你这个比蛇蝎还毒比猪还蠢的家伙,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败军之将,
可杀而不可辱,这点小道理你都不懂,岂有资格审讯我!且胜败兵家之常事,大江之南,我
天国将士还有数十万人,你不过偶尔获胜而已,怎能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
刚刚冷静下来的曾国荃又被李秀成的这几句话激恼了。
他怒不可遏地从亲兵手中抢过匕首:“老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说着就要冲过去,
赵烈文一把抓住:“九帅,不要跟这等小丑计较!”转脸吩咐,“还不快抬下去!”
曾国荃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得脸色煞白。正在这时,刘连捷进来大声禀报:“九帅大
喜,洪酋的二哥洪仁达捉到了!”
“押上来!”曾国荃命令。与李秀成第一次面对面地较量,他自己心里清楚是输了,现
在要通过审讯洪仁达把面子挽回来。
洪仁达被押上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材肥胖,面皮黧黑,头发稀疏,眼小唇
厚,一副猥琐的样子。洪仁达进得门来,不待曾国荃问话,便双膝跪在大堂当中,口中喊
道:“曾九爷饶命!”
曾国荃鄙夷地瞟了一眼,喝道:“报上名来!”
谁知洪仁达虽在金陵住了十多年,竟然听不懂曾国荃的湘乡官话,茫然呆望着曾国荃,
不知他说些什么。“报上名来!”
曾国荃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句。洪仁达仍然傻子似地望着。“他莫不是个聋子?”曾国荃
心想。
“九帅。”赵烈文心中已明白,凑过去说:“想必他听不懂你的话。”曾国荃点点头。
赵烈文对亲兵说:“把陈德风押来。”
松王陈德风昨天在城里巷战被俘,当即就向湘军缴械投降了。陈德风被带上来了,两只
手被绳子绑着。
“陈德风,你禀告本帅,洪仁达是聋子,还是听不懂本帅的话。”曾国荃问。
“禀告九帅,洪仁达不是聋子。他自幼在家种田,没有出过官禄布一步,平素只听得懂
花县土话,其他什么话都听不懂。”陈德风弯腰回答。
“那你就把本帅的话用花县土话再说一遍给他听,要他务必从实招供。”
“是!”陈德风又一鞠躬。
经陈德风翻译,洪仁达终于听懂了,“小人名叫洪仁达。”
“你是洪秀全的什么人?”
“小人是洪秀全的二哥。小人兄弟三人,大哥和我是一个娘所生,老三是另一个娘生
的。”
“洪秀全封了你什么官?”
“老三先封大哥为安王,后改为信王,封我为福王,后改为勇王。九爷,其实我和大哥
一世种田,大字认不得一石,我们不晓得做王,只知吃好的穿好的,多讨几个老婆。”洪仁
达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在盘算着如何保住这条命。他把责任全部推到洪秀全身上,把自己装
扮成一个愚昧无知的乡巴佬。大堂里的人都觉得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曾国荃想:这样
的人居然也当了十多年的王,真他娘的混帐!
“洪仁达,本帅问你,洪秀全是哪天死的?”
“老三是四月十九日归的天。自三月底以来,天京被九爷围得紧,老三知道仗打不赢,
便急病了。我劝他吃药,他不吃,他说他的命是天父掌管的,吃药没有用。四月十九日那夜
里,城里四处火光冲天,老三以为城攻破了,便服毒自杀了。”
“洪秀全的尸体埋在哪里?”
“埋在新天门外御林苑东边山上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
“你可要老实招供,不准胡扯!”
“是,是,小人不敢胡扯。老三归天后,是我抹的尸换的衣,埋的地方也是小人和小人
的大哥一起选定的。”
洪秀全虽未生擒,却可确认已死无疑,这是曾国荃今天审讯洪仁达的收获。这样一个愚
不可及的人,大概所知不多,曾国荃没有心思再审下去,吩咐押走。洪仁达心里急了,他想
就此押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砍头,还有一个救命方子未拿出来,再不说就迟了。
“九爷,小人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九爷!”洪仁达在堂下高喊。
“你还有什么事?”曾国荃没好气地问。
“九爷,这是一桩绝密的事,你答应我不杀头,我就告诉你。”
曾国荃心想,这家伙是洪秀全的二哥,说不定真知道些别人不知的事,便哄道:“你说
吧,我不杀你。”
洪仁达很高兴,说:“这事只能对九爷一人说,不能给别人知道。”
“你们都下去吧!”公堂里除留下陈德风外,包括赵烈文在内,所有的人都走了。洪仁
达凑到曾国荃身边,悄悄地说:“御林苑左侧有一个牡丹园,牡丹园正中有一块簸箕大的空
地,从这块空地挖下去,有三个大酒坛子。这是我上个月见天京危急时,偷偷埋进去的,里
面装了这十多年来老三赏赐给我的珍宝。这批珍宝究竟值多少钱我也不知,只记得老三有次
对我说,他赏给我的东西比别人都多,他说我的财产可以胜过前代一个叫石崇的人,又说我
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九爷,我现在愿用这三坛珍宝来赎我的命。那三坛珍宝都给你,你放了
我吧!”
曾国荃绝没想到,审这个愚蠢的伪勇王倒审出一桩这样的美事来,刚才审李秀成的烦恼
早已飞到九天云外,喜得心花怒放。
“好,本帅不杀你,但你绝对不能再对别人说起这事。倘若本帅挖不到那三坛珍宝,看
不把你碎尸万段!”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三攻下金陵的捷报,给曾国藩带来两三分喜悦、七八分伤感——
六月十八日半夜三更三点,曾国藩终于将堆积如山的文件批阅完毕。他走出房门,来到
后院。但见星月满天,万籁俱寂,心里顿时有一点宁静之感。大前天接到九弟信,告金陵城
外四处开挖地道,城破就在这几天。他望着夜空,心里说:“九弟,大哥不能和你一起攻城
杀贼,为你读一篇名文助战吧!”他重新走进签押房,拿出《资治通鉴》,翻出写赤壁之战
的那一篇来。他希望九弟如同当年的周瑜火烧赤壁那样,取得攻克金陵的胜利,日后也能焜
耀史册。曾国藩先是轻轻地念着,慢慢地兴致高涨,竟高声吟唱起来。
“大人,刚才信使送来九爷的急信。”荆七捧着一封信走过来。
“快给我!”曾国藩心里一跳,深夜送信来,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事。兵机瞬息万
变,不可预料,难道金陵出了意外?曾国藩的一颗心几乎悬到喉咙口。他一反平日剪信口的
习惯,一把从荆七手里抢过信套,用力撕着,手在微微抖动。
信套纸很结实,一次没撕开,他又撕一次。信笺出来了,是沅甫的亲笔:“十六日正
午,我吉字大营轰开城墙,攻占金陵外城……”
“金陵城破了!金陵城破了!”曾国藩喃喃念了两遍,便觉一口痰涌上胸头,眼前一
黑,栽倒在地上。荆七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得赶急上前,双手将曾国藩扶起,平放在竹床
上,用冷水打湿毛巾,擦拭脸和手。荆七弄得大汗淋漓,摸摸曾国藩的手,却冷冰冰、凉飕
飕的。荆七害怕了。
“你到哪里去?”荆七刚要出门,曾国藩醒过来了。
“大人,你老醒了。”荆七十分欣喜,忙走到竹床边,“大人,刚才把我吓死了,见你
老总不醒,我正要去叫大公子。”
“好啦,不要叫他了,我没事。你也去睡觉吧,明天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刚才昏倒的
事,听到了吗?”
荆七答应一声,关好房门,到旁边耳房里睡觉去了。曾国藩躺在竹床上,深为自己刚才
的失态而羞耻。平日读《晋书》,曾为谢安一句“小儿辈已破贼矣”,数度拍案叫绝。那是
一场关系到国家存亡、谢氏家族兴衰的重大战争,且事前并无把握,谢安居然在接到侄儿的
捷报时,照样下完棋,只徐徐说出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来。这是何等样的胸襟,何等样的
气度啊!曾国藩也曾多次设想过,有一天接到九弟从金陵前线来的捷报时,也要像谢安一
样,毫不经意地告诉身边的僚属,可是刚才呢……幸好只有荆七一人在旁,连儿子也未看
到,不然,必将作为笑柄广为传播,一直传到子孙后代。
略微舒服点后,曾国藩再也不愿躺在竹床上了,他起来披件衣服,坐在椅子上,望着跳
跃的***,心驰神往,浮想联翩。他想起在湘乡县城与罗泽南畅谈办练勇的那个夜晚,想起
郭嵩焘、陈敷的预言,想起在母亲灵柩旁焚折辞父、墨绖出山时的誓词,想起在长沙城受到
鲍起豹、陶恩培等人的欺侮,想起船山公后裔赠送宝剑时的祝愿,想起江西几年的困苦,想
起投水自杀的耻辱,想起重回荷叶塘守墓的沮丧,想起复出后的三河之败,想起满弟的病
逝,想起自九弟围金陵以来为之提心吊胆的日日夜夜,一时百感交集。曾国藩愈想愈不好
受,最后禁不住潸然泪下。他感到奇怪,这样一桩千盼万盼的大喜事,真的来到了,为什么
给自己带来的喜悦只有两三分,伤感却占了七八分呢?
第二天一大早,纪泽来到父亲房里请安。见父亲如同往日一样,端坐在书案前,临摹刘
石庵的《清爱堂贴》。在纪泽看来,父亲写的字足可以自成一家,不必再学别人的字了。看
着父亲头上渗出一层细细汗珠,一向对父亲崇拜至极的曾纪泽,此时更增添一番敬意。
“父亲大人安好!”纪泽重复着每天早上的现话。
“起来多久了?”曾国藩问,头没抬,手仍在写。
“有半个时辰了。”纪泽恭敬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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