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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5 曾国藩 (现代)
“百姓也的确是穷到家了。”郭昆焘叹息。过一会,他突然问大家:“诸位听说过雷总
宪在扬州抽商贾之税充军饷的事吗?”
众人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郭昆焘说:“去年年底,左都御史雷以諴到扬州佐江
北大营,眼见营中饷银奇绌,乃仿汉代算缗之法,对商贾实行十文抽一之税,听说每个月可
得银七八万,江北大营从那以后,再不虞饷银匮缺。”
“雷总宪实行厘金事,我亦有所风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腔的刘蓉说,“听说现在苏
北关卡林立,百姓怨声载道,厘金局混进不少贪劣之辈,乘机敲作勒索,实际上不是十文抽
一,而是抽三抽四。这样的抽法,商贾何能承受得了!我们湖南地方贫瘠,非官商大贾辐辏
之区,财富不过敌江苏一大县而已。倘若湖南也仿照苏北设关立卡,怕的是商贾裹步,民不
聊生。”
“孟容说的诚然有道理。”郭昆焘接过刘蓉的话头,“苏北厘金对商贾百姓有害,且经
营不得人,我们可以前车之覆为鉴,把事情办好些。”
“筱荃,你看湖南可以办厘局吗?”曾国藩问李瀚章。
“回涤师的话,雷总宪在扬州办厘金事,晚生亦有所闻。”
李瀚章虽未直接拜曾国藩为师,但他也和二弟一样,口口声声称曾国藩为师,他对办厘
金垂涎已久,因为资望年龄都还不够,故不敢唐突提出。他以稳重的口吻说,“厘金之事,
我久思在湖南推行,只因人微言轻,不敢率尔建言。晚生想,既然军饷如此缺乏,为了剪灭
长毛的大业,暂时行此权宜之计,亦未尝不可,关键在用人要当,规矩要严。”
这话正投曾国藩下怀,他点头说:“筱荃的话有道理。事出不得已,我看也只有用此下
策了。意诚(郭昆焘字)回去跟骆中丞说说,由东征局出面,就先在长沙、湘潭、益阳、常
德、岳州、衡州六个地方办着试试看,切切注意的是,要用真心实肠的人,绝不能让私人侵
吞这批银子。否则,我们就无法向三湘父老交代,也愧对天下后世。”
郭昆焘、李瀚章大喜过望,立即满口答应。大家正说着,荆七过来,对着曾国藩的耳朵
悄悄地说:“康福回来了。”
曾国藩站起来,拱拱手说:“诸位继续谈谈,我有点要事,失陪了。”
六康福带来朝廷绝密——
康福的北京之行,除他们二人外,整个湘勇中再无人知道,故曾国藩将会见康福的地点
定在卧室,并吩咐荆七:“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对于如何向曾国藩报告在京所得的情报,回来的一路上,康福作了深思熟虑。这趟京师
之行太重要了,许多机密,在两湖是永远无法知道的。如果不了解朝廷的真实意图,再好的
作为行事,都有可能成为瞎碰乱撞。为此,康福十分佩服曾国藩派他进京的这个决策。康福
没有做过官,不懂官场奥妙。他以为曾国藩这两年来拼死拼活组建湘勇,攻克武昌、汉阳,
朝廷上下一定会是一片赞扬之声。谁知大谬不然。那些不利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他呢?康福苦
恼地想了许多天。最后,他决定和盘托出。康福认为这才是对曾国藩的真正忠诚,如果报喜
不报忧,反而会误大事。
“大人,我这次在北京盘桓十天,遵令拜谒了周学士、袁学士。穆中堂患病,我第一次
没见着,第二次再去仍没见到。
穆中堂打发家人送给大人两个玉球。”康福从包袱中将球拿出。曾国藩看到这两个熟悉
的深绿色和阗玉球,如同见到赢弱憔悴的穆彰阿,一股宦海沉浮难测的悲怆之情涌上心头,
他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玉球在曾国藩的手中轻轻滚动两下后,被搁置在书案上。康福
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幅字来,递给曾国藩说:“穆中堂还送给大人一张条幅。”
曾国藩忙接过,打开看时,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条幅赫然写的是“好汉打脱牙和
血吞”八个字,旁边一行小字,“与涤生贤契共勉”。字迹歪歪斜斜,可以想见书写者作字
的艰难。曾国藩心里一阵酸楚。他绝没想到,当年八面威风的恩师,居然会给他送来这样一
行字!是自己失意愤懑心情的发泄,还是对弟子的教诲?
穆彰阿是曾国藩道光十八年会试大总裁。这年,第三次赴京会试的曾国藩中式第三十八
名进士,同行的郭嵩焘落榜。殿试下来,国藩取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那时,
曾国藩用的名字为曾子城,字伯涵。看完黄榜后,曾国藩心情郁郁。按惯例,三甲一般不能
进翰林院,分发到各部任主事,或到各省去当县令,而曾国藩梦寐以求的则是进翰苑。
“筠仙,我们明天就启程回湖南吧!”曾国藩将书一本本收拾好,心情沉重地说。
“明天就走?”嵩焘大惊。
郭嵩焘尚只二十一岁,又是第一次参加会试,没有连捷,他并不以为意。这些天来,他
一直为曾国藩高中而兴奋。令曾国藩感动的是,报捷那天,嵩焘特地买了酒菜,祝贺国藩;
自己落榜,无半点苦恼。
“伯涵兄,还有朝考哩!”
“不考了。”国藩将最后一本书重重地往竹箱子里一扔,“历来三甲有几个进翰苑的?
我干脆回家去,等着赴哪个偏远小县吧!”
“伯涵兄,那次我们拜访劳御史时,他很赞赏你的才华,说若需要他帮忙处,他将尽力
而为。你何不去找找他,他或许有办法。”
是的,善化劳崇光是个爱才又结交很广的人,去求求他!
曾国藩抱着一丝希望,来到煤渣胡同劳府。
“三甲进翰苑的,每科都有几个。”劳崇光在听完曾国藩的话后,沉思一会说,“不
过,那几个破例的人,或是有很硬的后台,或是有万贯家财。你一个湘乡县的农家子弟,一
无靠山,二无钱财,要以三甲进翰苑,怕难啊!”
曾国藩一听,如同掉进冰窟,浑身发冷。“既然这样,过两天我就回湖南算了。”他后
悔不该到劳府来。
“慢着。”对曾国藩的才干,劳崇光一向清楚,虽然前两次会试未中,但湘籍京官无人
不称许他。就是这次殿试列三甲,其房师季芝昌也为之抱屈。劳崇光久宦京师,阅人甚多,
他料定这个农家之子总有一天会大发,不如现在趁其困顿之际助一把。主意一定,劳崇光拍
着曾国藩的肩膀,笑道:“他们凭靠山,凭钱财,你可以凭诗文嘛!”
听到这句话,曾国藩又如同从冰窟来到温室,浑身充满融融暖意。
“老前辈,我的诗文,如果考官不赏识怎么办呢?”凭诗文进翰苑,当然是正路,但殿
试不也是考的诗文吗?你写得再好,主考不喜欢,有什么办法!曾国藩紧张地瞪着眼,望着
悠然自得的劳崇光,聆听他的下文。
“伯涵,你知道唐代举子的行卷吗?”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应举者在考试前把所作诗文写成卷轴,投送朝中显
贵,这就叫“行卷”。国藩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干过。一来国藩与朝中任何显贵无一面之
识,二来他相信自己的场中诗文定然会十分出色,无须行卷。经劳崇光这一提,曾国藩倒有
点悔了,若通过朋友辗转投送,平日所作诗文,也有可能到达朝中一二显贵之手。不过,现
在已晚了。
“老前辈,殿试都完了,行卷还有什么用呢?”
“常规行卷固然已晚,但如果你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显贵名
流手中,通过他们来揄扬,事情就好办了。但时间甚为仓促,只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办好,此
事亦颇棘手。”
曾国藩顿时茅塞大开,兴奋地说:“晚生有个办法,可以让多人很快就见到我的场中诗
文,只是要仰仗老前辈鼎力相助。”
“有什么好主意?你说吧!”
“晚生从试场出来后,就径来老前辈府上。请老前辈帮我叫十个抄手,备十匹快马,把
我的场中诗文立时誉抄十份,火速分送十位前辈大人,请他们帮忙。”
“好主意,就这样办!”
朝考一结束,曾国藩顾不得休息吃饭,立即赶到煤渣胡同,劳崇光早已安排好一切。次
日傍晚,主持朝考的大学士穆彰阿和各位考官,都从四处听到三甲同进士湖南曾子城的诗文
甚是出色。穆彰阿特地调来试卷,先看他的策论。策论命题为《烹阿封即墨论》。文章的开
头,便引起穆彰阿的兴趣:“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
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
未必遂非良吏。”
“立论稳妥,是廊庙之言。”穆彰阿边看边想,一直读下去。当读到“若夫贤臣在职,
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时,更是心许。
穆彰阿才地平平,朝野中外诋毁者不少。道光帝有次婉转责问他:“卿在位多年,何以
无大功大名?”穆彰阿答:“自古贤臣顺时而动,不标新立异,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
君王省心,百姓安宁。”曾国藩的这番议论,说到穆彰阿的心坎上,真可谓不相识的知己。
穆彰阿主持过多次会试,阅过数千份试卷,大凡年轻新中进士,几乎个个心高气傲,口出大
言,唯独此人不这样,难得!他当即圈定曾国藩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次时,列为一等第三
名。
名单进呈道光帝时,穆彰阿又特地在皇上面前,将曾国藩诗文大为称赞一番。道光帝拿
过《烹阿封即墨论》,粗粗读了几句,颇觉清通明达,于是用朱笔将名字由第三名划在第二
名。
曾国藩感激劳崇光,更感激穆彰阿。当晚,曾国藩便去拜谒穆彰阿。
穆彰阿在书房里客气地接见这位新门生。曾国藩步履稳重,举止端庄,甚合穆彰阿之
意。寒暄毕,穆彰阿说:“足下以三甲进翰苑,实不容易。老夫读足下诗文,以为足下勤实
有过人之处,然天赋却只有中人之资。但自古成大事立大功者,并不靠天赋,靠的是勤实。
翰苑为国家人才集中之地。雍正爷说过:国家建官分职,于翰林之选,尤为慎重,必人品端
方,学问纯粹,始为无忝厥职,所以培馆阁人才,储公辅之器。足下一生事业都从此地发
祥,愿好自为之。”
穆彰阿这几句话,对曾国藩来说,好比醍醐灌顶,既实在,又寄与厚望。遇到这样一位
恩师,真是最大的福气。大恩大德,将何以报答?国藩含着热泪,用着近于颤抖的声音说:
“中堂大人,门生永远铭记您山高海深般的恩情,铭记您今晚的谆谆教诲,做一个对国家有
用的人才,报答您对门生的知遇之恩。”
穆彰阿对曾国藩的感激很是满意。他是一个阅世甚深的老官僚,凭他的观察,知道这个
湖南乡下人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出自边鄙的人,一旦确定一种信念,产生一种情
感,便会终生不渝;而那些出自官宦之家,生于通都大邑的阔少爷,尽管说起话来滔滔不
绝,发起誓来指天画地,但他们的感情,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表演的成分多,实在的东
西少。穆彰阿微笑着望着曾国藩,说:“我想问足下一件国事,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谈。”
曾国藩对穆彰阿如此信任自己,感到诚惶诚恐。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知中堂大人要
垂询何事?门生长年处于偏远之地,见闻一向浅陋,只恐有辱下问。”
穆彰阿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两个深绿色和阗玉球,站起身,平稳地走了十几步,又坐下
来,谦和地望着曾国藩微笑,玉球始终在手上圆熟地滚动。穆彰阿的这种宰辅风度,令曾国
藩倾倒。
“不要紧,随便谈谈。这几年,英夷在我东南海疆一带寻事生非。去年,其东印度司令
马他仑率领兵船在广州海口扬威耀武,老夫荷蒙皇上信任,权中枢之职,内事好办,唯有对
英夷之侵犯,深感难于处置。今夜无他人,老夫想听听足下的意见。”
穆彰阿此时并非已知曾国藩有处理军国大事的才能,只是早闻朝野对自己办理夷务啧有
烦言,各省进京举子中有些是清流派的中坚力量,他想通过与曾国藩的谈话,来试探一下应
试举子们,尤其是考中的进士们对他举措的评价。曾国藩知道穆彰阿对外的态度一贯柔软,
这种态度遭到不少血气方刚的举子的痛责。在这些人面前,曾国藩有时也附和一两句。不过
他的对外态度,基本上和穆彰阿是一致的。今天正好当面对这位恩师倾吐自己的意见:“中
堂大人在上,这样大的国事,您能下问门生后进小子,使门生受宠若惊。中堂大人既然如此
信任门生,门生就将心里话直说吧!”
穆彰阿暗思:听这口气,此人莫非亦是那批激进少年?难道看错人了?
“中堂大人,这几年英夷向我天朝大肆倾销鸦片,害我人民,吞我白银,对我中国犯下
大罪,且陈兵海疆,意欲威胁,更无耻之尤。”话一说出口,曾国藩就不再拘谨了,他侃侃
而谈,“中堂大人受朝廷重托,以怀柔之策处理之。对于此种举措,门生在湖南时,也曾听
到有人非难;这次来到京师,又听到外省举子中有讲闲话的。但门生却以为这班人貌为爱
国,其实对国事不负责任,不明事理,最终将堕为清谈误国之辈,对于中堂大人老成谋国之
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听到这里,已明白曾国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这个人是看准了。
“请说下去。”
受到鼓励,曾国藩索性来个慷慨激昂:“自南宋以来,君子好诋和局,以主战博爱国美
名之风兴起,而控御夷狄之道绝于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坚炮利,国力强盛,更非
历来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开放码头,与之交易,以行和抚之策为上。若凭一时意气,妄开
边衅,以今日中国之船炮,门生以为,不可能全胜英夷;既不可全胜,又劳民伤财,国家不
宁,故居枢垣者,当以国家千秋大局为重,决不可凭一时意气办事。门生深为钦佩大人虑远
谋深,以国事为重的宰相气度。我朝与英夷交往,应持一种忠信态度。圣人云:言忠信,行
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门生以为,与夷狄相往来,忠信笃敬是基础。至于鸦片一事,宜与
英夷讲妥,此种东西不能作为正常贸易品。对内,则给予勾结英夷,私贩鸦片,从中牟取暴
利的官民,以严刑峻法,那些吸食者,亦要加以从重处罚。只要我们自己内部严行禁绝,门
生想,英夷之鸦片在中国市场上就会自然消除,此为釜底抽薪之策。而与英夷作刀兵交锋,
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穆彰阿十分欣赏曾国藩的这番议论。他目视这位厚貌深容的新翰林,觉得他是自己门生
中最有才干最有识见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穆彰阿停下手中的玉球,说:“足下对国事思之
甚深,足见足下器识非比一般。请问,足下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门生曾祖父起的。”
穆彰阿摇摇头说:“‘子城’,这个名字小气了点。若足下不在意的话,老夫替你改个
名如何?”
听说大学士要给自己改名,曾国藩欣喜过望,赶紧说:“请恩师赐与。”
穆彰阿注视曾国藩良久,郑重其事地说:“足下今为翰林,我朝宰辅之臣大半出于此
地,足下切莫以一名士才子自限,而要立志做国家的栋梁之材。老夫想足下当改名为国藩,
取做国家藩篱之意。足下以为如何?”
“谢恩师赏赐。门生从今日起改名曾国藩!”曾国藩离开座位,在穆彰阿面前跪下,恭
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穆彰阿任军机大臣已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曾国藩万分庆幸能得到他的如此垂青。
“朝中有人好做官”,曾国藩一直最犯愁的便是朝中无人。现在终于找到了靠山,而且是最
可靠的靠山。春日明媚,春风骀荡,春闱顺遂的荷叶塘世代农家子弟,决心既要充分利用一
切可用的外在条件,又要扎扎实实地积蓄学问、锻炼才干,在这个最高的权力角逐场中,经
过二十年三十年的奋斗,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登上人臣的权力顶峰——大学士的宝座。
皇天不负苦心人。有穆彰阿的存心笼络,再加上后来唐鉴的实心揄扬,曾国藩仕途一帆
风顺,几年工夫,便已迁升为从四品衔翰林院侍讲学士。曾国藩名位渐显,为人却更加谦虚
谨慎,门祚鼎盛,每以盈满为戒,遂将书房命名为“求缺斋”,时时提醒自己。
“曾国藩,朕闻你的书房名为‘求缺斋’,是何意?”一次侍讲完毕,道光帝问曾国
藩。
曾国藩答:“臣今年三十七岁,上有祖父母、父母椿萱重庆,下有弟妹、妻儿俱全,臣
又荷蒙皇恩,供职翰苑。臣思自身是何等愚贱之辈,居然能享此罕见天伦之乐。此生足矣,
夫复何求!遂自命书房曰‘求缺斋’,取求全于堂上,而求缺于己身之意也。”
道光帝听毕,频频颔首。道光帝是个极重天伦的人。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边的四品衔臣
僚中,尚有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一应俱全的福人。他为此深感欣慰,以为是自己的仁德
感召天地,降此福人。道光帝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近来考虑得最多的是自己百年以后的事。
道光帝有九个阿哥。大阿哥早年夭亡,七、八、九阿哥均年幼,二、三、四、五、六阿哥中
唯有四阿哥奕詝、六阿哥奕最得他的欢喜。奕詝平实,奕聪敏,谁来继承大统呢?他想
了一个点子。正是春暖花开时,道光帝先天下诏:明日到南苑射猎,能去的阿哥都随侍。奕
詝连夜为此事请教师傅杜受田。杜受田仔细考虑后,教给奕詝一个计策。第二天傍晚收猎
时,道光帝叫各位阿哥自报猎获数目。奕所获最多,奕詝一矢未发。道光帝奇怪,奕詝奏
道:“时方仲春,鸟兽孳育,儿臣不忍伤生以干天和。”道光帝听后大喜:“吾儿此语,真
帝者之言。”当即立奕詝为太子。不过,道光帝也清楚,奕詝到底才具平平,且过于仁柔,
必定要破格简拔几个品行端方、诚实可靠又有才学的人来辅佐他。道光帝想:曾国藩尚只有
三十七岁,与其说是天赐予我以福臣,不如说是天赐奕詝以福臣!望着跪在脚下的曾国藩,
道光帝轻轻地说:“曾国藩,你明日一早到养性殿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来到养性殿。养性殿是皇宫收藏前代名人字画的宫殿,皇帝接见臣
下,一般不在这里。守殿的大太监名叫过业大,人称大公公。国藩与大公公打声招呼后,便
端坐在养性殿候驾。一坐整整两个时辰,时至正午,尚不见召,国藩心中犯疑,请大公公打
听。一会,大公公告诉他:皇上今天不来了,明天在养心殿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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