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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47 曾国藩 (现代)
由李续宾统带,扼住蒲圻一带,防太平军南下。石达开放开大路,让罗泽南长驱直入。他的
策略是关门打狗,放罗泽南进来,然后再和韦俊、胡以晃联合起来,南北夹攻,全歼罗泽南
军。
“殿下,卑职有一个不同的想法。”因埋伏湖口截击李孟群舢板有功,被越级提拔为中
军总制的康禄对石达开说。
“小兄弟有何想法?”石达开很喜欢艺高心灵的康禄,虽然他比康禄只大得两岁,但在
石达开的高级僚属中,康禄和陈玉成一样,毕竟是属于年纪最小的一批,故石达开常称他和
陈玉成为小兄弟。
“殿下,南北合击罗泽南的主意很好,但卑职以为,韦国宗等在武昌防守坚固,罗泽南
好比鸡蛋碰石头,不足为虑。现在倒是曾妖头在江西的老巢,却因塔齐布死、罗泽南走而空
虚。卑职听说,曾国华骄而无能,周凤山勇而无谋,李元度优柔寡断,彭玉麟内湖水师陷在
鄱阳湖。曾妖在江西,已是势孤力弱。此时我军不如返旆回赣,乘机一鼓捣毁湘妖老巢,活
捉妖头曾国藩。”
石达开极为赞赏康禄这个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地率师翻越幕阜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一举攻克义宁州。三四天之内,便接连拿下新昌、万载、上高等县,曾国华被迫东逃。
消息传到南昌,文俊大惊,飞马请曾国藩派勇抵挡。曾国藩调周凤山率驻竹林店的五千
人马,先往瑞州遏制,自己协助曾国华整顿溃勇,随后跟上。就在赶赴瑞州的路上,又听到
一连串的不利消息;石达开在江西天地会大龙头周培春的配合下,相继攻下临江府、袁州府
十余州县,才上任的按察使周玉衡及吉安知府陈宗元被击毙于吉安,翼王旗已插上了赣南名
城吉安城楼。
曾国藩带领周部、华部两支人马七千余人,来到离临江府五十里远的樟树镇,吩咐就地
驻营。周凤山、曾国华不解。
曾国藩说:“樟树镇西近瑞、临,东接抚、建,为赣江沿岸重镇,省城咽喉。石逆兵力
今集中在吉安府一带,料近日内必率师北上进犯南昌,水陆两军都必经樟树镇。我军在此安
营扎寨,以逸待劳,必可取胜。”
周凤山、曾国华都赞同这个分析。曾国藩又火速派人通知彭玉麟率内湖水师出青岚湖,
由武阳水过三江口镇,驶进赣江,南下到樟树镇集结,与长毛在樟树决一死战。
几天后,康禄带中军来到永泰市。探马报,曾妖头亲率七千陆师驻扎在樟树镇、横梁、
芗溪一带。康禄命令扎营,等候翼王到来。次日,石达开带领殿右一指挥赖浴新赶到了。赖
浴新打仗最是勇猛,湘勇恨他怕他,称他为赖剥皮。
石达开策马查看樟树镇的地势。只见这一带除一道赣江外,尽是起伏不定的黄土丘陵,
南面接着百丈峰的尾部。此地两旁是山,中间一条大路。时为早春,雨水未至,山上的树木
枯干,似乎堆放了满山遇火即着的干柴。石达开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主意,对赖浴新、康禄
说:“曾妖头打仗,从来不亲上战场,只躲在后边营寨里。上场交战的是周凤山、曾国华,
这两个草包求胜心切,当可利用。”
康禄说:“适才随翼王查看地势,我想百丈峰麓那片干树林,是天赐我们的有利条
件。”
“好放火!”赖浴新一语点破。
石达开和康禄都笑起来。达开说:“我们都想到一块了。就在此地火烧湘妖。不过,周
凤山、曾国华再是草包,也会防这一着,得想一个办法诱他们上钩。”
翼王、总制、指挥三人细细考虑着。
第二天黎明,康禄带二千人来到樟树镇搦战。康福在曾国藩身边,看着弟弟身着龙袍凤
盔,神采飞扬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很为弟弟高兴,想到骨肉相残,又顿觉悲凉起来。
曾国藩命周凤山、曾国华带三千人前去应战。曾国华对周凤山说:“你在正面应付他
们,我从侧面冲他们的后队。”
说罢,带着一千五百人与周凤山分道而行。
康禄拍马上前,与周凤山交战,战了十余回合,便渐渐不支,周凤山暗暗高兴,越战越
有劲。正在这时,曾国华从后面杀出,两支军队前后夹攻。康禄抵抗不住,打马向东冲去,
二千人马溃不成军,纷纷将身上背的东西丢下,夺路而逃。湘勇多时没有打过胜仗了,见丢
在路旁的包袱、什物,个个眼红,慌忙来抢。打开一看,尽是金银珠宝,喜得咧嘴大笑。曾
国华提醒周凤山:“为何长毛丢下这多值钱的东西,此中有诈。”
周凤山说:“六爷过虑了。长毛窃来的财宝,不随身带,放到哪里?打败了,只得忍痛
丢下逃命。”
曾国华见康禄带兵远远逃去,不像是设下的圆套,便不再制止,让手下的勇丁去你争我
夺抢个饱。晚上,周凤山对曾国藩说:“看来石逆还在吉安没来,领头的小贼是个无用的家
伙。”
曾国藩也一直未见有翼王字样的旗号,心想:正好趁石逆未来之前歼灭这股敌人,鼓舞
久已衰竭的士气。当晚将周凤山和六弟着实称赞一番。
隔天,康禄义来挑战。尝足甜头的湘勇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康禄边战边退,慢慢地将
周凤山、曾国华引到百丈峰脚,太平军纷纷丢下身上的东西,朝树林中逃去。湘勇见又有东
西可捡,无不高兴,先头部队不知不觉地进了树林。周凤山和曾国华刚进林子,便有亲兵来
报,说前面路边竖起了十来幅大画,全画的是曾大人。周凤山、曾国华好生奇怪,驱马进了
树林。行不到几丈远,果然见前面竖起好些牌牌。这些牌牌约有五尺见方,钉在木桩上。牌
上糊着白纸,纸上画着图画。周、曾二人看时,第一幅画的是一把大刀,拦腰砍断一条大蟒
蛇。旁边一行大字:刀砍癞皮蛇——曾妖头!曾国华气得七窍冒烟,在马上大叫:“给我把
这个牌子剁碎!”
勇丁们一窝蜂上来,捣毁了这个牌;再向前走几步,又是一块牌,画的是靖港投水:曾
国藩披头散发,正从船舱狼狈跳向湘江。勇丁们不待吩咐,又一齐上前毁掉。原来,太平军
最喜画画,军中有不少会画的人才。每到一处,周围都贴满了漫画,一来作为娱乐,二来借
此鼓舞士气。所以翼王定下这条计策,很快就有高手画出了十来幅大画来。全画的曾国藩靖
港、岳州、九江、湖口打败仗的情景。数千湘勇都怀着好奇心,争先恐后挤进树林,一边
看,一边捣毁,一边议论,几乎忘记是在打仗了。大家正在得意忘形之时,一骑飞进树林,
向周凤山、曾国华传令:“曾大人有令,前面树木密集,须防火攻,速速撤退!”
周凤山、曾国华如梦方醒,急令撤退,但已来不及了。猛听得一声炮响,树林中飞出无
数条火蛇来。这些火蛇斜着向树梢飞去,擦着树枝便燃烧起来,落下后,又燃烧地上的枯枝
败叶。一刹那间,树林中烧起无数堆烈火,劈劈啪啪,越烧越旺,浓烟升腾,火星四溅,把
挤进林中的数千湘勇吓得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被踩死的不计其数。这时,林中到处插上了
绣着斗大“石”字的翼王旗,周凤山、曾国华才知石达开早已到了,勇丁们丧魂失魄,勇气
全失。周、曾指挥湘勇从来路上冲出去,劈头看见虎目圆睁的赖浴新,心里叫苦不已,不敢
恋战,仓皇夺路逃命。一万太平军将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杀得湘勇鬼哭狼嚎,抱头鼠
窜,大片大片地跪下磕头求饶。
在另一支路上,康禄率领五百轻骑直袭樟树镇湘勇老营。
曾国藩知道前部惨败,勇丁已无斗志,便下令撤退,自己由康福、彭毓橘保护,向南昌
方向逃去。康禄因在白杨坪见过曾国藩一面,便跟着骑在枣子马背上的曾国藩死追不放,一
边高喊:“弟兄们,活捉骑红马的曾妖头!”
康福听见喊声,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在追,便紧随曾国藩的左右,一步不离。康福深知弟
弟飞镖的厉害,从腰间抽出刀来,留心谛听马后的声音。这时,康禄已甩掉后面的将士,独
自一人在前追赶曾国藩。曾国藩枣子马的速度,是其他骏马追不上的,身旁除康福外,也再
无别人了。康禄在后面又喊起来:“曾妖头,下马投降,可以饶你一死!”
曾国藩将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抽,枣子马发疯似地向江边小路奔去,康福紧紧跟在后面。
江中水面上,远远地已见一队船驶来。康禄怕曾国藩从江上逃走,便从镖袋里取出一支镖
来,运足气力,向曾国藩的后背打去。康福听到飞镖的声响,将腰刀向后一挥,只听得“哐
韻”一声,飞镖碰在腰刀上,迸出一星火花,一齐落在马屁股下。康福知道一镖不中,还有
第二镖飞来,急中生智,从自己的马上一跃而起,跳到枣子马上,坐在曾国藩的后面,回头
高喊:“兄弟,你哥哥康福在此!”
康禄正要打出第二镖,听得这声喊,愣住了:果然是自己的亲哥哥!这镖怎能放?康禄
手一软,镖掉到草丛中。枣子马乘隙飞奔。船队靠近了岸,曾国藩看到前头大船甲板上站的
正是水师统领彭玉麟,高喊:“雪琴救我!”
彭玉麟忙将船划过来,把曾国藩和康福接上船。船上水勇一齐朝岸上太平军放炮,逼得
康禄勒马回头。彭玉麟将溃勇收上船,张开风帆,顺流向鄱阳湖开去。
船开出多时,曾国藩惊魂始定。他抚摸着康福的肩膀说:“今日多亏贤弟,否则,此时
早已不在人世了。”
康福忙跪下说:“大人何出此言,这是大人的福气。只是大人赐我的腰刀,不慎被飞镖
击落,遗憾不已。”
“一把腰刀值什么!”
“大人亲手所赐,康福视它如同性命。”
曾国藩听了,感动地说:“请起来,回南康后我再亲手赠你一把。”
康福说声“谢大人”后,站了起来。
“价人。”曾国藩看着慢慢后退的房屋田陌,缓缓地说,“我在马上听你对后面的追贼
高喊兄弟,那个追贼是你什么人?”
康福见曾国藩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知道已不可隐瞒,便将弟弟的事告诉曾国藩,
但有意隐去了白杨坪行刺一节。他想起在武昌亲眼见到的剜目凌迟惨象,忽然毛骨悚然,再
次跪下说:“大人,亲兄弟沦为造反逆贼,做兄长的却不能使他改邪归正,心中万分痛苦。
康禄不忠不孝,罪不容诛。望大人看康福薄面,有朝一日将康禄擒拿后,千万容康福见一
面,劝说他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若康禄不听教诲,再杀不迟。”
曾国藩抚须眯眼,半晌不语,良久,才慢慢地说:“良家子弟失身为贼,已是家中的败
类贼子,何况死心塌地为逆首卖命,即使剜目凌迟,亦不为过。不过,既然是你的胞弟,自
当别论,且我亦爱他武艺高超,倘若肯弃暗投明,为国效力,本部堂不但不杀他,而且要重
用他。你放心吧,日后遇到机会,一定要把兄弟劝说过来才是。”
康福忙说:“小人一定谨遵大人钧命,劝说兄弟脱离贼窝,归顺朝廷。”
稍停一会,曾国藩自言自语地说:“那年在家,也遇到一个善用飞镖的刺客,今番又是
一个会使镖的,我难道前世与镖手结了仇?”
康福只当没听见,走进了船舱。船已到三江口,只见前锋掉过船头来报:“湖口逆贼白
晖怀拦住了下游。”
彭玉麟怒气冲冲地命令:“准备厮杀!”
“且慢!”曾国藩制止彭玉麟,“雪琴,陆师大败,士气低落,此刻不是打仗的时候,
不如改道由赣江西下,暂住南昌,休整几天再说。”
彭玉麟遵令指挥战船改道复入赣江,直向南昌奔去。
曾国藩一行刚进南昌的第二天,石达开便率都将南昌团团包围起来。南昌城里,曾国藩
和文俊、陆元烺慌了手脚。曾国藩一面指挥城内军队死守,一面飞马传调鲍超、李元度火速
来南昌救援。连日来,太平军不断向城内发射火箭、炮子,又四处挖地洞,绑云梯,攻势十
分凌厉。李元度、鲍超的陆勇和李孟群的水师被堵在包围圈外,不能入内。曾国藩每天登上
城楼,看域外太平军旌旗飘扬,人山人海,心胆俱碎。他决定立即把在湖北战场上的罗泽
南、李续宾部调回。刚把传令的亲兵打发出去,随罗泽南出师湖北的参将刘腾鸿单骑冲进南
昌城内,将一个意想不到的凶讯告诉曾国藩:初一日,罗泽南在武昌城下右额中弹,初八日
死在军营。曾国藩惊得目瞪口呆。刘腾鸿将罗泽南临终前写的信递给曾国藩。上面写着:涤
生仁兄大人左右:二十余年前,与兄相识于高嵋山下,即结骨肉之情。四年来,追随兄创办
湘勇,赖兄之德识才力,湘勇复岳州,出洞庭,下武昌,夺田镇,威播大江,名震寰宇。实
指望与兄饮马下关,全歼巨寇,使我大清中兴;岂料中道分手,宏愿未竟,悠悠苍天,此恨
曷极!犹记离赣时,兄再三叮嘱:“君所部仅五千,贼众常数万,是可合不可分,分则不足
以支大敌。”泽南此次败,恰败在分军上。兄言在耳,追悔莫及。方今武昌未复,江西又
危,正不知兵火何时能熄。泽南年已半百,死何足惜,事未了耳!迪庵忠贞之士,余部可命
其统率,润芝宽厚得众,足可为湖北之主。雪琴、厚庵、璞山,均世之英才,堪寄以大任。
左季高,人中蛟龙,可为百万大军统帅,不宜让其久围湖南。泽南一生,自谓求学尚能刻
苦,然学业未成,事业未就,愧见先祖于九泉。近年来与长毛作战,亦有一点心得。今将远
别,愿送与我兄:“乱极时站得住,才是有用之学。”万语千言,难以倾诉,愿仁兄为国珍
重。
曾国藩阅毕,泪如泉涌,哭道:“罗山大才,世所罕见,中道分手,乃我湘勇之大不
幸,所遗诸言,自当谨记!”
传令在南昌域为罗泽南设灵堂,亲自率众吊唁。域外,石达开指挥太平军攻城更急。城
内到处是火堆,三街六市一片混乱。曾国藩强令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上城抵
抗,自己骑着枣子马昼夜巡逻。他暗自下定决心,一旦城破,立即自刎,追随塔齐布、罗泽
南于地下。曾国藩把荆七叫到身边:“倘若城破,你要设法逃出去。”又指着一个包袱说:
“这里包的是几年来皇上的朱批、朝廷的命令及历次奏稿与信函的副本,你要把它送到我的
老家去,留给后世子孙观看。”王荆七点头答应。略停一会,又说:“南康衙门里,有我平
时积蓄的八百两银子,你把它带回荷叶塘。事已危急,不能详细作书,当为你写一字条。”
随手拿来一张黄竹纸,匆匆写了几行字: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已为国尽忠。这八百两
银子不是军饷,乃儿之俸银,今由荆七带回,其中四百两为父亲大人养老之用,四百两为纪
泽娶亲之资。请父亲大人多多珍重。
男国藩跪禀这夜,曾国藩将王世全所赠宝剑放在枕边,以便随时自裁。待到天黑时,城
外炮声渐渐稀落,劳累几天几夜,曾国藩一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了。一觉醒来,文俊进来
兴奋地说:“长毛全撤了!”
曾国藩擦擦眼睛,见窗外红日高挂,知不是梦。他忙登上城楼,只见五万太平军一个不
留地走得无影无踪。他暗自诧异,却不知何故。各路援军都已进得城来,曾国藩看着他们,
恍如死而复生,感慨万千地说:“前几天闻春风之怒号,则寸心欲碎,见贼船之上驶,则绕
屋彷徨,真不料还有今日相逢之一天。”
曾国藩还没有高兴几天,从东边北边又连连传来丰城、进贤、安仁、万年失守的消息。
原来,向荣江南大营围攻天京,石达开奉天王洪秀全之命,率部出江西,取道皖南返回天京
解围,故一夜之间全部撤离南昌。石达开走后,江西军务先由翼贵丈黄玉昆、后由北王韦昌
辉主持,相继攻克抚州府和饶州府。到咸丰六年六月,江西十三府有九府掌握在太平军手
中,形成了一片比较巩固的天国统治区。这九府是:九江、临江、袁州、吉安、抚州、建
昌、瑞州、南康和饶州。曾国藩在江西处于危困的顶点。
八在最困难的时候,曾氏三兄弟密谋筹建曾家军——
曾国藩吸取过去在长沙与湖南官场不合的教训,瞅着太平军一个空子,又把南康夺回来
了,湘勇老营仍设在南康,尽量离官场中心远一点。就在曾国藩接连吃败仗的时候,九弟国
荃却乘着石达开大军撤离江西的机会,一进江西,便攻占了安福县。首次带勇出省便攻下城
池,这给一向心高志大、办事果决的曾国荃以极大的信心,也给屡败中的曾国藩带来希望。
他有许多事要跟九弟商量,派人来到安福,叫国荃立即到南康去。
曾国荃今年三十二岁,除开眼睛细长和肩膀单瘦外,其他无一处不酷肖大哥。他十七岁
时跟着父亲进京,在大哥家一住三年,终因不能接受大哥严谨规范的家教而回到荷叶塘。
他渴望像大哥那样年轻高中,步步高升,却又不能像大哥那样刻苦攻读,看着别人一个
个进学中举,升官发财,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急得两眼发红。二十七岁那年,好容易
才中了个秀才。去年,湖南学使特意赏他一个优贡,曾麟书为此在荷叶塘摆了三天酒庆贺。
这个外表单薄文弱的书生,为人办事却异乎寻常地倔犟凶狠。八岁那年,大哥曾国藩还未中
秀才,曾家在荷叶塘并无权势。国荃喂养的一只心爱的小狗,被邻家的牯牛踩死了,他失声
痛哭,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柴刀,背着人磨得锋快。他持刀跑到邻人家门口,声言若不赔他的
狗,就要杀死邻人家的牛。邻人不理睬他。他便坐在那人的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任何人
也拖不回。直到半夜,邻人真怕这个犟伢子杀了他的牛,只好赔了一只小狗罢休。这两年,
曾国荃眼睁睁地看到湘勇在外打胜仗,发洋财,心里早就羡慕死了,一再写信给大哥,要到
军营来杀贼立功。自从大哥要他在家募勇后,便和国华一人招募一千勇丁,日夜勤练,决心
抛掉四书五经,走上战场立军功之路。几个月前,一则因为妻子难产,二则见勇丁尚未练
好,他有意暂不出山。
这次进江西,曾国藩指示他改道援吉安。他以下吉安为由,将原一千勇丁和临时扩招的
一千勇丁改编为四营,分别命名为前、后、左、右营,都以吉字为头,他觉得兆头很好,果
然给他碰上了好机会。太平军安福守将韦有房是个粗鲁贪杯的汉子,平时待兵士苛严。攻下
安福后,他为了表示对兄弟们的奖赏,让他们开怀痛饮三天,自己更是天天烂醉如泥。他只
知道曾国藩的军队在北面,做梦也没想到,曾国荃的吉字营从西边攻来。吉字营的勇丁急着
要发财,都猛冲猛打不怕死,城里的守军是人人两腿软绵绵,两眼红通通,交战不到半个时
辰,安福城便易了主。曾国荃将安福城里一切可以动用的财产,全部赏给吉字营的兄弟们,
自己一匹快马,带了几个侍从,匆匆赶到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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