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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中下

_19 曾国藩 (现代)
“大爷,贵府昆仲,山人今日有幸得以谒见,不是山人面谀,大爷兄弟五人,个个玉树芝
兰,人人官秩隆盛,尤以大爷和九爷面相最好,将来都可列五等之爵。”
“如先生之言,国藩亦可置身戎间,上马杀贼了?”
陈敷点头,说:“山人这些年来夜观天象,见轸翼之间将星特别明亮。在轸星十六度处
有一将星尤其耀眼。轸星十六度下应长沙府,故山人这几年一直在荆楚一带游历,广结英雄
豪杰。今日一见大爷,心中暗自诧异,自思相人三十余年,足迹遍天下,从未见过大爷这等
骨相的人。昨日又偶遇大鹏金翅鸟之嘴。如此看来,天意已在大爷昆仲身上,请万勿错过好
时机。古人云,天赐不取,反受其咎。请大爷好自为之。山人所言实乃天机,幸勿与外人
道。”
曾国藩神色庄严地点了点头。这时,曾府的报晓鸡已发出第一声啼叫,曾国藩吹熄灯,
与陈敷对床而卧。
日上三竿,陈敷起床,曾国藩早已不见。曾国藩将昨夜与陈敷的一番话,择要告诉了诸
弟。四个弟弟,个个欢喜。想当今满目刀兵,遍地狼烟,正是男儿争功名、猎富贵的好时
候,莫不是天遣异人来指引方向?曾府上下将陈敷看得如同神仙似的。兄弟五人齐齐陪伴陈
敷吃早饭。饭毕,陈敷告辞。
曾国藩命荆七取出百两白银来,酬谢陈敷看地之劳。陈敷笑了笑,轻轻用手推开,说:
“待大爷功成名就之后,再赏山人不迟。”
曾国藩将陈敷送出大门外二里路远,国潢、国华,国荃、国葆四兄弟又将陈敷送到贺家
坳后,才彼此拱手作别。
五郭嵩焘剖析利害,密谋对策,促使曾国藩墨绖出山——
陈敷返回湘乡县城旅店,将此行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郭嵩焘。嵩焘大喜道:“广敷兄,
你不仅会看相看风水,巧舌如簧,还会察访民情,连荷叶塘死了几百年的贺三婆婆的坟都给
你派上用场了。”
陈敷得意地笑道:“贺三婆婆的坟给那块风水宝地作了最好的证明。不然,我与曾侍郎
素不相识,他们何以会相信我呢?”
郭嵩焘也笑道:“不是贺三婆婆给你的宝地以证明,怕是你的宝地是受贺三婆婆的启发
吧!”
陈敷大笑起来。笑完后,正色道:“筠仙,你不要说风凉话。这风水地学的确不可不
信。你想想看,若不是父母葬得好地,朱元璋一个要饭的和尚,怎么会当起九五之尊来
呢?”
郭嵩焘点点头说:“对风水之说,我取圣人的态度,也学个子不语:既不信,亦不
贬。”
“幸好曾侍郎一家不取你的态度。不然,我这一套就吃不开了。”陈敷一边说,一边收
拾行李,“筠仙,对曾侍郎,我讲的是虚,你这次去要讲实,实实在在地剖析局势,打消他
的顾虑。他不是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不会因为我那几句空头话,就会不顾一切地出山办
事。曾侍郎常对人说要实事求是。我那一番话,会对他起些作用,但关键还在于你的实话。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去宝庆府寻一个方外友人。你此番去,必定会和曾侍郎一道出来。好
自为之吧,前程大得很。”
“兄台不要走,我们一起办吧!”
“我是闲云野鹤,疏懒惯了,哪里耐得那种烦剧。”陈敷笑道,“贤弟珍重,后会有
期!”说罢,飘然向宝庆方向走去。郭嵩焘也急忙收拾行装,离开旅店,向荷叶塘出发。
陈敷走后的当天下午,湖南巡抚衙门遣人送来一封咨文。
咨文转录兵部火票递来的上谕:前任丁忧待郎曾国藩籍隶湘乡,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
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
此。
曾国藩想,这是不是镜海先生密荐的结果呢?陈敷前脚走,上谕后脚便跟来了,难道真
的就如这个江右山人所预言的:后半生将要由此而入阁拜相、封侯赐爵?他紧闭房门,燃起
一炷清香,盘坐在床上。在袅袅香烟中,他微闭双眼,如同老僧入定般,尘世的一切都已远
去,灵府深处一片澄静,思路格外地清晰。这是他十年前跟随唐鉴读书,从唐先生那儿学来
的诀窍。曾国藩治学不主门户,善于贯通各家学派。唐鉴有一次告诉他:“最是‘静’字功
夫要紧,大程夫子是三代后圣人,亦是‘静’字功夫;王文成亦是‘静’字有功夫,所以他
能不动心。若不静,省身也不密,见理也不明,都是浮的。”
唐鉴的话指点了他。他想到老庄也主张静,管子也主张静,佛家也主张静,看来这
“静”字是贯通各家学派的一根主线,正是天地间最精微的底蕴,所以各家学派都在这一点
上建立自己的养性处世理论。管理国家也要这样,人们常称赞治国贤臣都是“每逢大事有静
气”的人物。心静下来,就能处理各种纷乱的军国大事。从那时起,他每天都要静坐一会,
许多为人处世、治学从政的体会和方法,便都在此中获得。尤其在遇到重大问题时,他更是
不轻易作出决定,总要通过几番静思、反复权衡之后,才拿出一个主意来。为让气氛更宁馨
些,还往往点上一支香。每见到这种情况,家人有再大的事也不打扰他。
无论是为皇上分忧,还是为实现个人抱负,曾国藩认为都不应该推辞这个使命。十多年
来,皇恩深重,皇上的江山和他自身及整个曾氏家族都早已联成一体。现在皇上要臣下临危
受命,他怎能辞而不受?何况早在家乡读书时,他便立志,此生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进了
翰林院以后,他对自己的要求是,文要有韩愈的成就,武要有李泌的功绩,从而彪炳史册,
留名后世。自从升授礼部侍郎以后,他便更加踌躇满志。几年来,除户部外,他遍兼五部侍
郎。国家大事,他件件都能应付裕如。在兼管兵部时,他遍读历代兵书,尤爱读《孙子兵
法》和戚继光的《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眼看时局动乱,心中隐然以救世拯民者自居。
他赋诗明志:“树德追孔孟,拯时俪诸葛。”立志做孔孟诸葛亮一流的人物。现在长毛作
乱,危及两湖,看来还有蔓延北去东下的危险,朝廷视之为心腹之患。拯国难,纾君忧,不
正当其时吗?何况自己已与长毛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他恨死了这帮犯上作乱的叛逆。受命出
山吧!蓦然间,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想起去年的一次朝会——
乾清宫正殿。当年的太子奕詝、现在的年轻皇上,端坐在宝座上。他登基已一年多了,
改号咸丰。
在曾国藩看来,皇上好像有一股励精图治的劲头。一年多来,皇上广开言路,重用贤
臣,颇思有一番作为。比起道光帝晚年来,朝中充满了生气。曾国藩因为遍兼五部,深知国
事已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连年干旱、虫灾,有的地方几乎是颗粒无收,而各级官吏的征搜
敲诈则有增无已,到处是流离失所的饥民,是赤地千里的荒土。而更可怕的是,十余年间,
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科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弊,京官办事退缩、琐屑,外官办事敷
衍、颟顸。上个月,曾国藩上了一折,指出当前国家有两大病患,一是国用不足,二是兵伍
不精。他建议裁汰五万绿营兵,以裕国用。奏折送上去,倒是很快地就批下来了,但只有
“知道了”三个字,弄不清楚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曾国藩只有轻轻叹息而已。
今天的朝会上,有几个大臣谈到广西的战事。洪秀全扯旗造反已近一年,每当谈起这件
事,满朝文武,无不变色。大家心里都清楚,八旗驻防兵和绿营加在一起,虽然将近百万,
但根本不能打仗;派遣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去督军,那其实也是无济于事的。
曾国藩站在朝班中,想到国家经纬万端,最终归于天子一人。对年轻的咸丰帝,他充满
希望。皇上若能这样继续下去,端正圣躬,发愤图强,则国事尚可为。想到这里,他把早已
准备好的几点意见重新清理一下,从队伍中走出来,跪下奏道:“臣闻美德所在,常有一近
似者为之混淆,若对此辨之不早,则流弊不可胜防。臣窃观皇上生安之美德,约有三端,而
三端之近似,亦各有流弊,不可不预防其渐,请为我皇上陈之。”
两班文武听到这里,吓得一声不敢吭。这曾国藩今天变成了虎胆豹心,竟然敢说皇上的
不是!有人偷眼看了下皇帝。
但见“正大光明”匾下那位年方二十、瘦瘦精精的天子正在听着。或许是曾国藩的湘乡
官话不大容易听得懂的缘故,皇帝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在曾国藩略为停顿的当儿,咸丰帝
微微一怔,说:“卿只管说下去。”
曾国藩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臣每观皇上祭祀肃雍,跬步必谨,而寻常莅事,亦推求
精到。此敬慎之美德也。而辨之不早,其流弊为琐碎。自去岁以来,广林、福济、麟魁、惠
丰等都以小节获咎。此风一长,则群臣皆务小而失大。即为广西一事,其大者在位置人材,
其次者在审度地利,又其次者在慎重军需。而此三者,筹措中都有失误。”
咸丰帝脸色已见不怿,为顾全体面,也怕堵塞言路,他没有发作,只是不大耐烦地打断
曾国藩的话:“第二端呢?”
“臣闻皇上万几之暇,熙情典籍,游艺之末,亦法前贤。此好古之美德也。而辨之不
细,其流弊徒尚文饰,亦不可不预防。去岁广开言路,然群臣所奏,大抵以‘知道了’三字
了之。间有特被奖许者,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以万里之外;优旨以答苏廷魁,未几而
斥为乱道之流,是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
咸丰帝见曾国藩先是指责他处理广西军务失措,现又说他纳谏是虚,不觉大为恼火,本
想不让他说完,但又想知道下文,于是带着怒气地指示:“曾国藩奏语宜短,快说下去!”
曾国藩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脚腿发颤,虚汗直流。“是!”
他镇静一下,决心一吐为快:“臣又闻皇上娱神淡远,恭己自怡。此广大之美德。然辨
之不精,亦恐厌薄恒俗而长骄矜之气,犹不可不防……”
“狂悖!放肆!”咸丰帝再也不能忍受了。一年来,臣工们也曾上过不少指责时弊,规
劝皇上的奏疏,但语气都极为委婉温和。对这样的奏疏,咸丰帝看得下。尽管文字用得婉
转,但用意他还是明白的,他喜欢臣下都用这样的语言奏对。
他没有想到,今天曾国藩在众多文武面前,居然用“失误”“虚文”“骄矜”这样尖刻
的语气来指责,他感到自己至高无上的尊严受到挫伤,怒火中烧。曾国藩分明是瞧自己只是
刚过弱冠的年轻人,才敢于如此肆无忌惮。今日如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怎能建立起自己的威
望?他厉声喝道:“曾国藩所奏纯属想象之词,并无实在内容。如此以激辞上奏而沽忠直之
名,岂不虚伪?岂不骄矜?该当何罪!”
两班文武见咸丰帝盛怒,莫不战栗异常。慌得大学士祁隽藻忙出班叩首奏道:“曾国藩
所奏狂悖,罪该万死。但姑念他敢于冒死直谏者,原视皇上为尧舜之君。自古君圣臣直,恳
求皇上宽恕他这一次。”
左都御史季芝昌也出班担保:“曾国藩系臣门生,生性愚戆,然心则最直最忠。倘蒙皇
上不治其罪,今后自当谨慎。”
咸丰帝看到祁隽藻、季芝昌都来说情,又思曾国藩之言本出于忠悃,今日治罪于他,势
必招来朝野议论,反为不美。
于是趁他们说情的当儿,把手一挥:“下去!”
曾国藩不敢再说什么,忙磕头谢恩,退了下来。他不知那天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他在床
上躺了一整天,想到即将大祸临头,心中不免有点懊悔。原以为今上会有所作为,谁知却这
样的器量狭小!他设想马上会来的处分:重则削职为民,轻则降级外调。他吩咐欧阳夫人收
拾金银细软;又把纪泽叫到跟前,告诫他好生念书,日后只做一个明理晓事的君子,千万不
要做大官。纪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曾国藩着实紧张了几天,后来听说咸丰帝气消了,只批评他“迂腐欠通”,同时也肯定
他“意尚可取”,没有处分。一场惊恐虽已过去,但新天子的圣德,曾国藩也算体会到了。
十多年的官场生涯,使曾国藩深深懂得,当今为官,没有皇上的信任、满蒙亲贵的支
持,要办大事是不可能的。现在是办团练,性质更加不同。团练若不能打仗,则不成事;不
成事,则皇上看不起。若能打仗,必然会成为一支实际上的军队。满人对握有军权的汉人,
一向猜忌甚深。这支军队将会招致多少嫌猜!弄不好,非徒无功,还有不测之祸。再说,湖
南的吏治也太腐败了,在十八省中可谓首屈一指。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皇上多次痛责湖南
的吏治。原巡抚陆费泉、布政使万贡珍、辰永沅靖道吕恩湛,都因贪污营私舞弊、办事颟顸
等原因交部严议,或撤职查办。现在巡抚、两司虽说都换了新人,但多年来的腐败习气,岂
是换掉几个人就会改变的?还有一个原因隐埋在他的心底最深处,不能有丝毫流露。
过去在京中做官,从奏章、塘报,以及亲友的信函中,曾国藩知道国势已败坏。这次出
京南下,从直隶到山东,从苏北到淮南,所到之处皆哀鸿遍野、饿殍盈路,满目疮痍,惨不
忍睹。各种事态都使他感到国家正处在人心浮动、危机四伏的时刻。曾国藩多次在心里叹
息:没有想到国势竟坏到这般地步!被太平军俘虏的那半天,他亲眼看到长毛军容整齐,战
斗力强,军中亦不乏人才,尤其是那晚要他誊抄的告示,以民族大义鼓动汉人起来光复国土
一节,更是甚合汉人之心。看来洪杨非等闲之辈。莫非天心真的已厌倦爱新觉罗氏,要改朝
换代了么?自己受皇恩深重,理应匡扶皇室,但无心既厌,人力岂能改变得了!大厦将倾,
一木难支;皇上的江山,能保得住吗?
想到这些,曾国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料欲效武乡、邺侯竟不能!”他决定不受
命,至少暂不受命。曾国藩不再想了。他从床上起来,摊开纸,要给皇上写一份“恳请在籍
终制折”。
经过三四天的反复修改、润色、誊抄,奏折已出来了。正拟派人送往长沙,呈请张亮基
代奏,荆七进来禀报:“湘阴郭翰林来访。”
又是几年没见面了,曾国藩与郭嵩焘两位至交老友相见后分外亲热。郭嵩焘以晚辈身
分,向停厝在腰里新屋的江氏老太太灵柩跪拜行礼,又拜谒老太爷曾麟书,并与曾国藩的四
个弟弟一一见面。
郭嵩焘对曾国藩说:“我来荷叶塘,一来向伯母大人致哀,二来向仁兄恭贺。”
曾国藩惊道:“我有何事可恭贺?”
嵩焘笑道:“听说仁兄即将赴省垣高就,总办全省团练事务,三湘士人,识与不识,莫
不欣欣然,咸谓湖南之事可为,期望仁兄慨然展郭、李之大才,一施素日澄清天下之抱负,
抚境安民,拨乱反正。此等大好事,嵩焘能不恭贺?”
曾国藩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兴奋,脸上却毫无表情,说:“筠仙谬听传闻。张中丞虽来
信相邀,皇上近日也有谕旨,但国藩身已不祥,何能担此重任?张中丞那里早有信婉谢,皇
上谕旨,我亦不能接受。”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封信函来递给郭嵩焘。郭嵩焘看时,一封是转录兵部火票递来的
上谕,一封是曾国藩刚誊正的奏折。折子的第一句写着:“臣恳请在籍终制,不能受命,仰
祈圣鉴事。”郭嵩焘不再看下去,扔在一边,叹息道:“哎!可惜张中丞、左季高、江岷樵
都看错了人。我郭嵩焘这二十年来自认与你最相知,看来也靠不住。‘犹当下同郭与李,手
提两京还天子’,原来只是文人的诗句,并不是志士的心愿。”
曾国藩是个最要强的人,郭嵩焘这几句挖苦话,说得他脸一阵阵发热,极不好意思。
“筠仙,你也不理解我?我是热孝在身啦!哪有母死未葬,就出山办事的道理?”
郭嵩焘并不理睬他的表白,继续以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只有一人没有说错。”
“谁?”曾国藩脱口而出。
“湖南水陆提督鲍起豹。他说,曾国藩乃一介文弱书生,他有何本事办团练,别看他平
日气壮如牛,到头来一定胆小如鼠。”
曾国藩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知道郭嵩焘在有意激将,反而脸不热了,平静地笑道:
“好个乖巧的郭老大,我又不是周公瑾,几句话就可以激得了的。”
郭嵩焘正色道:“谁要激你?我只是为你可惜。你辜负了桑梓的厚望,更可惜的是,你
使恭王、肃学士、镜海先生得了个不知人的恶名。”
曾国藩心里一惊,镜海先生向皇上密荐事,已从他的来信中得知,至于恭王、肃顺的保
荐,却一点也不知。
“筠仙,此话怎讲?”
“你看看这封信吧!”
郭嵩焘从袖口里掏出周寿昌给左宗棠的那封信来。曾国藩忙一手接过,细细地看着。
周寿昌的信中讲,自唐鉴密荐后,皇上一直在考虑起用曾国藩,但未最后拿定主意。为
此事,皇上分别召见恭王奕和内阁学士肃顺。二人都竭力主张起用汉人来平洪杨。恭王说
曾国藩是先帝破格超擢的年轻有为人才,是林则徐、陶澍一类的人物,要皇上实心依畀,予
以重用。肃顺更明确提出,当前两湖动乱,请饬曾国藩在原籍主办团练,效嘉庆爷平川楚白
莲教的成法,给曾国藩方便行事的权利。如此,则洪杨可早日剪灭,国家可早得平安。皇上
欣然接受,并夸恭王、肃顺见识卓越,老成谋国。
曾国藩看完信,心情异常激动。自从陈敷来过以后,曾府表面上虽仍处大丧之中,内里
则充满着融融喜气。国荃请了附近十多个风水先生去看那块凹地,无人不称赞这是块绝好的
地,因而更加相信陈敷的话。加之又来了上谕,兄弟们都鼓励大哥晋省办团练。国华说:
“李贺说得好:‘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五等之爵从来靠沙场猎取,几曾见
过以文章封侯的?”
国荃说:“嘉庆年间,杨遇春不过是额勒登保手下一员武将,后竟拜陕甘总督,封一等
侯。道光年间,马济胜一勇之夫而封二等男爵。靠的是什么,还不靠平叛的军功?”
弟弟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曾国藩考虑得更深。陈敷的预言给他带来激动,增加了出山的
信心。不过,预言终归是预言,并不就是现实,现实却有重重困难。现在,从周寿昌的信
上,曾国藩却看到了希望。他与恭王、肃顺都有过多次接触。恭王才思敏捷,器识闳达,是
皇族中最有头脑的人物。肃顺是郑亲王乌兰泰尔的第六子,明练刚决,敢作敢为,不但是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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