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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第53届 - 永远是孩子 - 天童荒太

_25 天童荒太(日)
警官回过头来,很和气地对站在那里发愣的优希说:“火基本上被扑灭了。”
有的消防队员还在抱着高压水枪待命,水枪已经不喷水了。大部分穿着防火服的消防队员正在烧毁的房子内外仔细地检查着。
“邻居们受到的损害……”优希好容易才说出半句话来。
“啊,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大火没烧到邻居家,只有几个人被轻度烧伤。”警官回答说。
优希也看见除了自己家的房子被完全烧毁以外,邻居家的房子完好无损。自家房子后面是一个临时停车场,大概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优希在警官的催促下往前走,在离烧毁的房子四五米的地方,警官叫她站住了。
两个头戴安全帽的救护人员夹着一副担架站在房子的残骸前面。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家里,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时闪亮,那是警察在拍照。闪光灯闪亮的时候,被烧毁的家看得更清楚了。全家人在里边生活的场景一幕又一幕地闪现在优希眼前。
一家三口住了17年的家!看着这一片废墟,优希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家占的地方竟是那么小,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竟然支撑了那个家那么多年。在这所不大的房子里,既有表面上的平静,又有爱与恨的碰撞,既有长久隐藏着的秘密,又有血缘关系的纽带。世上再也没有比失去一个家更大的损失了。
“失火的时候,谁在家里来着?”
优希回头一看,问话的是一位穿着消防队制服的上了年纪的男人。鬓发斑白,皱纹很深,站立的姿势庄重而严肃,跟刚才的警官并肩站在一起,看样子像是灭火现场的指挥。
“您是这家人家的女儿?”现场指挥又问。
优希微微点了点头。
现场指挥向优希鞠了个躬:“实在过意不去,虽然拼命灭火,还是没保住您的家,只控制了火势的蔓延。”
优希深深地向现场指挥行了一个鞠躬礼:“您辛苦了。”优希没有看对方的眼睛。
“冒昧地问一下,听邻居说,您跟母亲和弟弟三个人一起生活?”
“是的。”优希回答说。实际上她的回答并没有变成声音。
“谁在家里来着?”
“大概,我母亲……”
“只母亲一个人?弟弟呢?”
优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不知道他失火时在没在家呢,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指挥看出了优希的犹豫,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您已经听说了,火呢,暂时可以说是扑灭了。但是,火这东西很难对付。有时候看起来已经扑灭了,可墙壁后边,灰烬下边,说不定还隐藏着复燃的可能。要是一大意,再着起来的危险也不能说没有……正在做进一步检查。天亮以后,还要查找起火原因。不过,这次火灾是有目击者的,有故意放火的嫌疑。关于这一点,警察还会详细询问的。另外,虽然是很难说出口的事,我还得跟您说……火灾后的废墟里,应该是起居室一带吧,发现一具尸体。”
指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概是想看看优希的反应。可是,优希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水的味道、东西烧焦的味道都闻不见了。指挥轻轻地干咳了一声:“死去的那位,有些不忍目睹,想问问您还要不要看一看,如果看的话,千万不要太激动了。以后呢,尸体还要解剖,这一点也请您谅解。”
优希听了觉得非常别扭,回过头来盯着指挥问道:“解剖?”
“对,解剖。因为死得有些奇怪。您是护士吧?从您这身装束可以看得出来……所以,相信您是能够同意解剖的。顺便问一句,您是从医院直接回来的吗?是谁通知您的?”
优希摇了摇头,重新呆呆地盯着烧毁的家,悲愤地说:“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这还不够吗?”
优希想到了解剖。作为医务人员,优希虽然懂得解剖并不是一件伤害人的尊严的事,但她还是觉得喉咙发堵,说话声音也沙哑了。优希知道指挥在怀疑什么,但她无法保持沉默。
“够了,足够了……”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真实,并不是救人的良药。
烧毁的家里有人在叫,指挥答应了一声,嘱咐优希在原地等候,就跟警官一起跑过去了。房子残骸的起居室一带聚集着一群人,好像正在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消防队员指着上面的横梁一个劲儿地摇头,意思是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里边的人在招呼院门外待机的救护人员,优希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向前走去。闪光灯连续闪了一阵之后,就听刚才跟优希谈话的指挥说:“好的,就这样,要是塌下来,就什么都没了。”
救护人员把担架放在地上,周围几个戴着手套的人一齐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抬起一个人体大小的黑色物体,轻轻地放在了担架上。
优希不由得向前靠近。闪光灯又闪了起来。担架上,分明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优希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她的眼前模糊起来,紧接着陷入了漆黑的世界。萤光灯晃得优希直眨眼。周围怎么都是白色的东西?优希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有意识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第2章
手脚和身体的触觉告诉优希,她正躺在铺着柔软的床垫的床上。睁开眼睛一扭头,看见了床边输液袋的支架和左臂上的针头,知道自己正在输液。再看看旁边排列着的空床,加上扑鼻的来苏水味儿,优希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不知什么时候,优希已经换上了干干净净的住院服,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内衣,还好,内衣穿得好好的。大概是自己在自家房子的废墟前边昏过去以后被送到附近的医院里来了,优希想。
扭头看了一眼窗户,天色微明。再看看墙上的挂钟,差10分6点。
“啊,你醒过来啦?”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护士走进来,微笑着对优希说,“怎么样身上什么地方疼吗?”
优希摇了摇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雾,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靠直觉对眼前的东西做出单纯的条件反射似的反应。
“叫您受累了……”优希总算说出一句客气话。
中年护士大幅度地摆了摆手:“没受什么累,白大褂弄脏了一点儿而已。你没受什么伤,已经给你检查过了。还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优希想笑一笑,无奈没笑出来,“这是什么医院?”
中年护士告诉她,这是武藏小杉车站前边的综合医院。
“没太听清楚,好像你家失火了?真够倒霉的。”
优希沉默了。她已经无法正确地理解对方的语言,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回答。一想到某些词语的含意,她就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中年护士看到输液袋里的液体已经输完,就替优希把针头拔了下来。
“您在多摩樱医院工作?”看到优希迷惑不解的样子,中年护士赶紧补充说,“在您的白大褂上看见的。我有好几个护士专科学校的同学在那里工作。你是哪个科的?”
“老年科。”
“啊,老年科倒是没有我认识的。不过,老年科可是个必不可少的科。我一直很羡慕老年科的工作。有老年科的医院可不多,我们这儿就没有。”说着收拾了输液用的器具,搬了一把椅子在优希床边坐下,“我也想调到你们医院的老年科去,会要我吗?”
“当然。”优希微笑着回答。
“住院时间长的老年患者影响医院的收入,所以经常被轰出医院,已经是见多不怪了。有那么多的老年患者需要康复治疗,少得了老年科吗?”
“可不是嘛。”优希的精力集中在谈话上,内心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中年护士向前弯着身子,忧郁地说:“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医院接收老年患者,完善老年科病房的设施,经济效益确实不好。不过,人嘛,从生下来长大,到衰老,到死亡,是一个循环。值得重视的,不应该只是人生的某个阶段。人们不是常说,如何培养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吗?社会对卧病在床的老年人,大概也抱着同样的期望吧。但是,一个人非要做出点儿什么贡献才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吗?人,难道是这样一种轻飘飘的存在吗?当然,老人住进医院,只不过是延长生命而已,但是,被救助的患者的家人,可就太多了……”
优希点头称是。护理重病号、照顾痴呆症患者,确实是非常之辛苦,非常之累,有时免不了发几句牢骚。但是,让患者活下去,让患者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只要做到这一点,就不仅是对患者家人的救助,在相当程度上也是对更多的人的救助。
“不过,心里虽然明白,教育起孩子来却尽说些相反的话。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小学六年级,一个初中二年级,学习都不好,但我希望他们成为富有同情心的好心眼儿的孩子。可是,教训他们的时候总是说,不好好学习,老了以后就该受罪了,看你们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看……”她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说,“尽说些让孩子对将来感到不安的话,连自己都恨起自己来了。”
“……我能理解您。”优希说。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下子跟你说了这么多,真不好意思。”
“看您说的。”
“以后我得多说些让孩子们听了以后感到安心的话。”
优希认真地点头表示赞成的同时,回忆起母亲志穗从小时候到现在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来,只不过前后顺序已经被打乱了。她嘴唇直发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竭力不使感情流露出来。
这时屋外有人在叫,中年护士站起来出去了。优希立刻把脸埋在床单上,故意使劲儿咳嗽着,以便把涌到喉咙口的呜咽忍下去。
中年护士很快就回来了:“需要什么东西吗?”
优希坐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我的白大褂呢?”
“太脏了,给你洗了,得下午才能干呢。”
“太谢谢您了。兜里的东西呢?”
“你看,在那儿,谁都没动。”说完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小筐。
优希往小筐里一看,自己的东西都在,于是连忙收回视线,抚摸着打过点滴的手臂问:“我得住院吗?”
中年护士笑了:“不用,你要是不觉得难受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不过,送你来医院的救护人员说,警察好像要问你一些问题,让你等警察问完了再走。”
“……是这样。”
“不过,就算等警察问完了再走,也不能穿白大褂走啊……运动服之类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借给你。”
“可以吗?”
“康复治疗用的,还没人动过呢。有中号的,你穿可能合适。现在虽然是夏天,穿着运动服在街上走,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还有,这儿的医疗费……”
“嗨,都是同行,以后再交费也没关系嘛。还有呢?”
“还有……我想打个电话。”
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中年护士送给她一张电话卡,说是电信局为这家医院的院庆专门定做的纪念卡。
20分钟以后,穿着一身藏蓝色运动服的优希站在医院大厅的公用电话旁,拨了一个已经牢记在心的手机号码。
6点半刚过,还没起来吧,但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办法。接通的长音响了十几声,对方总算接了电话。
“喂!”是笙一郎的声音。优希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反而发不出声音来了。
“喂……喂……”笙一郎连声叫着。
“我是久坂。”优希总算发出声来。
“啊……出什么事了?”笙一郎吃惊的声音里,并没有刚被叫醒的那种感觉。
优希根本没想好怎么对笙一郎说,除了替弟弟担心以外她没想别的:“聪志他……”
“聪志?聪志怎么了?”
“……我家的房子,烧了。”
“啊?”
“聪志,拜托你了!聪志他,也许会死的!”
“胡说什么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优希从胸腔的深处吐出一口粗气来:“可怕的事,很可怕的事……”
“说清楚点儿好不好?”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我杀了她!”
“害死了谁呀?”
“房子……烧成灰了……”优希差点儿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聪志在家来着?”
在笙一郎的追问下,优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我妈……”
“你母亲?你母亲,被火……”
“拜托你了,保护好聪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聪志现在在哪儿啊?”
“不知道。”
“那你呢?”
“我?我你就别管了。”
“你在哪儿?那是什么地方?”
“我只希望你帮帮聪志。他不是个坏孩子。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太可怜了……”
优希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优希说不出声来了,不顾笙一郎还在电话那头不停地问,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第3章
笙一郎只好把手机收起来,回过头去。
这里是奈绪子流产以后来的那家医院,此刻,奈绪子正在医院正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她的身体状况好多了,医生说可以回家静养,笙一郎正准备送她回家。
“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能行。”奈绪子看出笙一郎有事,关心地说。
奈绪子穿着睡衣和凉鞋,披着笙一郎的西服。睡衣和凉鞋是笙一郎半夜里敲开医院小卖部的门为她买的。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边是弄脏了的和服。包袱皮儿也是笙一郎买睡衣的凉鞋时同时买回来的。
奈绪子的脸色好多了,医生也同意她出院了,但是,笙一郎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家呢?
“我送你。”笙一郎说着搀起奈绪子,朝医院方面叫来的出租车走去。
天亮了,但阴得很沉,让人觉得是在黄昏时分。出租车里,笙一郎反复琢磨着优希的话的意思,没顾上跟奈绪子说话。奈绪子呢,因为刚刚流产,身体疲倦,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出租车一直开到奈绪子家门前,笙一郎嘱咐司机等一下,就扶着奈绪子进去了。
笙一郎的包还在店里放着呢,奈绪子拿过来还给笙一郎,把他送到门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了!”
“其实,我应该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
奈绪子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经不要紧了。”
笙一郎现在也顾不上照顾奈绪子,说了声“请多保重”,转身就要走。
奈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我还借着您的钱呢……”
笙一郎苦笑了一下:“下次,你多给我做几个好菜就是了。”
“还有……”奈绪子好像还有什么事。
“什么?”
“只一件事,您能告诉我吗?”
“优希小姐……她姓什么?”
笙一郎犹豫了。要是骗她,或者不告诉她,会在她的心灵上造成更大的创伤。笙一郎决不愿意这么做,于是他尽量用坦然自若的口吻说:“久坂,长久的久,当山坡讲的那个坂。优秀的优,希望的希……”
“在哪儿工作?”
“在多摩樱医院当护士。”
“啊,是位护士小姐啊……”
“我母亲在她那里住院,所以对她有所了解。那是一个为了患者牺牲自己,加倍工作的人,从来不在个人私事上花时间去跟谁轻易见面的。”
奈绪子也许理解了笙一郎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总之,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笙一郎说完就回出租车上去了。车子一开动,笙一郎就把奈绪子的事忘了。
在车上,笙一郎给事务所、给聪志的手机分别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优希家附近正在实行交通管制,笙一郎只好提前下车,徒步前往。街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既没有火也没有烟,甚至感觉不到救火时的,谎乱。
笙一郎一直走到通向优希家的小路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开走了,停在那里的是两辆警车、两辆鉴别车和两辆官方的公车。小路的路口拉着绳子,绳子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里边有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在执勤,外边虽然有几个看热闹的,但多是上班路过,深表同情地摇摇头就走了。
笙一郎走到绳子前边站下。这就是优希家的房子,一所面目全非的房子,他在这所房子前边不知徘徊过多少次。现在这所房子只剩下烧焦了的黑乎乎的骨架,看来在火灾被扑灭之前烧的时间不短。在禁止入内的区域里,有一块地方划归新闻媒体专用。电视台的也来了,但播音员也好,摄像师也好,一个个面无生气,大概是他们希望拍摄的画面没拍摄到吧。为了保护现场,优希家房子的残骸用黄色的带子围了起来,几个戴着安全帽的人正在里边转来转去,看样子正在进行现场检验。
笙一郎是以处理民事案件为主的律师,跟警察不熟悉,于是就编了一套谎话:“我是失火的这家的邻居冈部先生的朋友,他叫我马上过来……火灾已经不要紧了吧?”冈部的名字是他以前记住的。
满脸粉刺的警察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说:“没烧到别人家去。”
笙一郎急切地问:“有人受伤吗?”
“行啦……管好你自己的事……”
笙一郎再次认真地问:“这么说,没人受伤啦?”问完并没指望回答。
没想到警察却回答了他:“死了一个,是失火这家的人……”
“是谁?”
“详细情况嘛……我也不知道。”
看来这警察是真的不知道。笙一郎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进去吧?人家特意把我叫来的。”
警察没说什么,撩起绳子就把笙一郎放进去了。笙一郎钻过去,大摇大摆地快速朝优希家走去。路上到处是水,走起来水花四溅。木头、塑料、皮革,各种东西烧焦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着。
既然说是冈部家叫来的,当然得先到冈部家去。站在优希家的废墟旁边的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怀疑地看着笙一郎。
笙一郎故意没按门铃,而是敲了敲门,并且装作跟冈部家很熟的样子大声叫喊起来:“不要紧的吧!”声音很大,是为了让那个警察也听见。
门开了:“啊,谢谢!’笙一郎说着进了冈部家。
一位60岁左右的妇女疑惑地看着笙一郎,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跟她年龄相当的男士。两人都受了轻伤。女的脸上和手上贴着创可贴,男的耳朵和手好像也抹了药。
“您是警察?”女的问。
笙一郎为了让对方把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微笑着说:“不,我是律师。”
对于一般人来说,律师跟警察一样可以唬人,这是笙一郎的经验。他掏出名片递过去:“我是旁边失火这家的久坂聪志君工作的律师事务所的人。这回的火灾给你们添麻烦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话。”话语里充满了同情之感,等到对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笙一郎进入了正题,“关于这次火灾的具体情况,您能跟我说说吗?”
听冈部夫妇说优希被送进了武藏小杉车站前边的综合医院,笙一郎不再多问,立刻坐上出租车,朝这家医院疾驰而去。
已经上午9点了,医院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就诊的人。笙一郎匆匆忙忙地走到挂号室,掏出名片,打听起优希的事来。
挂号室里年轻的女职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笙一郎。笙一郎打着官腔说:“天快亮的时候,不是从火灾现场送过来一个病号吗?穿着白大褂。”
女职员为难地歪着头:“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说出院了?”
“怎么跟您说呢……”女职员让笙一郎稍等,去后边叫来一位负责人。两人商量了一下以后,负责人拿着笙一郎的名片走过来,表情僵硬地问,“对不起,请问您是久坂优希的辩护律师呢,还是她的代理人呢?”
笙一郎实话实说:“当然,要是她碰到什么问题需要我当个代理人什么的,我也会当的。但是现在我是作为她的朋友来看她的。听说她昏倒以后送到这里来了,我非常为她担心。”
负责人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已经不在这里了。”
“啊,刚才已经告诉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跟您说这个有点儿不好意思,您不是律师嘛,她的医疗费您能不能……”
“那当然。”笙一郎说。
负责人高兴起来,马上把笙一郎带到里边的办公室里去了。负责人说,优希没办出院手续就溜走了。穿着夜班护士借给她的运动服,在公用电话那儿打了个电话,突然就不见了。夜班护士也很忙,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已经7点半了,床上留了一个条子,写着“衣服和钱一定奉还”。
“那个条子呢?”笙一郎问。
“警察拿走了。”
笙一郎问了问优希的身体状况,运动服的特征,带没带钱等,又付了医疗费,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优希肯定是给笙一郎打完电话就离开了医院,她知道警察在找她,不可能在医院附近呆着,但她穿着一身运动服,身上又没钱,也不会走得很远。
笙一郎在医院周围找了找,除了看见几辆警车以外,根本没有优希的影子,只好暂时放弃寻找,打车回事务所去。
第4章
天阴得很沉,闷热,令人讨厌的汗水把笙一郎的内衣都湿透了。虽然不觉得困,但有点儿恶心。笙一郎没让司机把车开到事务所前,而是提前下车走了一段,以便观察周围是不是有警察在盯梢。
没有发现警察模样的人。大概警察们还在开会研究破案计划吧,不过最晚中午就该找上门来了。对了,火灾现场那些穿西服的,可能是搜查一课负责火灾事件的警察。
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发现门没锁。笙一郎以为是聪志在里边,激动得一下子就把门给推开了。回过头来的是真木广美。广美穿着黄色的向日葵花图案的超短连衣裙,正在往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百合花。
“早上好!”广美爽朗地笑着跟笙一郎打招呼。
“啊……好!”笙一郎支吾了一句,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就你一个人?”
“啊。他们的论文没通过,有的情绪不振,有的准备下次再考,今天大概就我一个人了。”广美回答说。自从那个叫伊岛的警察到事务所来过以后,广美虽然因为聪志的事跟笙一郎口角了几句,但在那以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常来上班。
“干脆把门锁了,怎么样?”广美开玩笑似的说。
笙一郎觉得广美那火辣辣的目光烫人,连忙转过脸去:“没看见聪志……噢,没看见久坂君吗?”
广美耸耸肩膀:“没有。好像他昨天晚上没在事务所住……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笙一郎反问道。
“您好像疲倦得很。衣服乱七八糟的,胡子也没刮,头发也没整……您是不是想改变形象啊?这跟您可不相称。”
笙一郎在门旁边的镜子里照了照,只见西服到处是皱折,领带松散,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色也很不好。笙一郎使劲儿鼓了鼓腮帮子:“彻夜准备书面材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糊里糊涂地就这么来了。”一边说着不成为理由的理由,一边打开了他个人办公室的门。
屋里的烟味儿好像已经侵入了家具和墙壁里,成为这间办公室里闻得着却看不见的一个存在。暗淡的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形成稀疏的条纹。
“什么都没动吧?”广美问,见笙一郎不答话,又说:“因为您嘱咐过我。”
笙一郎关上门,拉开百叶窗环视四周,心想说不定聪志会留下个条子什么的。可是连里边的小仓库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笙一郎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写字台前的皮椅上。
有人敲门,笙一郎答应了一声,广美推门进来了:“这儿有一些录音电话的记录。”
笙一郎抱着一线希望接过广美递过来的电话记录一看,全是有关工作方面的电话。
“久坂君没来过电话吗?”笙一郎问。
“没有……”
“警察来过电话没有?”
广美觉得有些奇怪:“……我来到办公室以后,谁也没来过电话。”
“噢……”笙一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觉得广美在看着自己。一股又甜又酸的香味儿从广美身上散发出来。本来这种香味儿可以给人以柔和的刺激,可现在却有些惹恼了笙一郎。
“我给您冲杯热咖啡吧。”广美说。
“不喝!我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对于广美温柔的体贴,笙一郎本应表示感谢的,但他现在只会说这种冷冰冰的话。
广美悄悄退出去了,笙一郎叼上一支烟,打着打火机,视线停在了打火机冒出的火苗上。
冈部太太说,优希家的房子着火之前,她听见了优希家里的叫喊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聪志。以前聪志跟志穗为了工作的问题吵架时,也是这种口气。
“骗人!”聪志的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悲愤,冈部太太说。但是,冈部先生说,他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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