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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第45届 - 钟表馆幽灵 - 绫辻行人

_6 绫辻行人 (日)
  瓜生轻轻地打开盒盖儿,里面随即传出轻松愉快的音乐盒声,奏响了美妙的旋律——。
  “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吧?”河原崎用力耸耸肩。
  “这乐曲太激发少女的梦想了。哎呀,这种爱好可不怎么样,里面装的是什么?”
  “啊,嗯。”瓜生点点头,从小盒里面拿出了飞鸟形状的优美银制发夹和同样形状的精致饰针,以及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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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看呀!”瓜生把照片向朋友展示。
  “是那个女孩!”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面带寂寞的微笑。她的背后是许多摆放在装饰柜里的钟表。照片似乎是在“旧馆”的大厅里拍摄的。少女的身旁站着一名小男孩,身着浅蓝色的短袖衫和短裤,双手叉在苗条的腰间,紧闭着嘴,表情生硬。这大概就是跟随公主起保护作用的少年骑士的风度吧!
  “这就是十年前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对吧?”瓜生看了看河原崎的反应。
  “嗯,啊,是的。那么,站在她身边的这个小男孩就是那位由季弥少爷了?”
  “也许是吧。——背面有字。”
  瓜生把照片翻过来,大声朗读了写在上面的文字。
  “一九七八年八月五日,十四岁生日时与由季弥。”
  “那么,这个发夹与饰针就是那天的生日礼物了?”
  “可能是吧。”
  一九七八年的八月,距今已是十一年前了。据说永远小姐死于一九七九年的夏天,当时是十四岁。也就是说,在照了这张照片约一年后,十五岁的生日来临之前,这位少女自杀了。
  “八月五日?”瓜生把照片放回音乐盒中小声说。
  “那到底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呢?”
  “说不定元凶是我。”
  瓜生这么说是在三人回到大厅后不久。钟表的指针已快指向晌午九点半钟。天花板上的天窗已经完全亮了。室外不知什么时候哗啦哗啦地下起了大雨。
  小早川已不在大厅。他们刚回来小早川说要回屋便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似乎一个人喝了掺水的酒。圆桌上放着加冰块的酒杯和水壶,还有威士忌空瓶。
  “你怎么搞的又这样?”大叫肚子饿了要泡面的河原崎,着急地注视着瓜生说,“从刚才开始,不知为什么你就突然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吧。这可不像你呀!”
  “一切也许都是因为我。”瓜生看着圆桌,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河原崎皱起鼻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具体些。”
  “这个……。”
  “你不是要坦白自己是凶手吧?”
  “不是!和这事无关!”瓜生眼睛依旧盯着圆桌,慢慢地左右摇头。
  “就是那个‘黑洞’。十年前,是我——我们在森林里挖的。那是我们闹着玩而挖的陷坑。”
  “陷坑?这种事情我怎么就不记得?”
  “咚!”这时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动了装饰柜上的玻璃门。原来是一声响雷。三人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外面有暴风雨吧?”
  河原崎鼻子里哼哼着,打开了已经放进开水的泡面碗盖。他看了一眼低着头默不做声的瓜生,也不管他再继续说什么,就急忙皱着眉头吃了起来。
  “我要睡觉了!”
  吃过面,河原崎擦着脸上的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民佐男,打算就这样一直不睡吗?”
  “光这样耗着也不行啊!”
  “如果谁都怀疑的话,最好也象摄影师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河原崎打着哈欠说,“我先去睡了。”
  “睡在那个房间里吗?”
  “啊!”
  “说不定睡在这里最为安全。”
  “我也不想与尸体睡在同一个房间啊。”
  “可是……。”
  河原崎无视瓜生的劝阻,又打了个大哈欠,信步离开了圆桌。
  “靠着房门睡觉不要紧吧?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找个东西把门顶上。”
  内海笃志醉了。
  他疑神疑鬼,惊慌失措,最后把自己关在IX号室里面。
  当他发现房门里面没有锁时,便把房间里的钟表陈列柜移到门前,牢固地顶上房门。这样谁都无法偷偷进来了。如果有人胆敢打碎门上的玻璃强行进来,届时可以大声呼救。只要其他人不是同案犯,就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不要紧了,这下可不要紧了——他反复地告诉自己。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他想起了有人在这里行凶杀人,想起了时计馆里出没的幽灵。尽管他已知道招魂会完全是弄虚作假……。但是他对这些超自然的幽灵之类的恐惧仍然无法消除。
  为了逃避诸多恐怖,他把剩下的半瓶威士忌一饮而尽。大概是由于精神状态非比寻常,他感到今天大酒味也与平时截然不同。这张不同不是表现在酒好喝不好喝上,而是总觉得喝进胃里的是酒以外的其他液体。
  尽管他感到味道异常,他还是不知不觉陷入了空前的烂醉之中。这绝不是痛痛快快的酩酊大醉,而是象做恶梦一般。大厅里那惨不忍睹的学生尸体,那四处飞溅的鲜血与肉片,在他晃晃荡荡、游移不定的视野中时隐时现。这时,他惊叫一声,双手捂眼,跪倒在地板上。
  ……突然,他感到房间里有一种连续不断的微弱声音。这种声音并不是无表情的钟表走动时发出的齿轮声。
  起初,内海还一位是波涛的声音。他生长在一个面临日本海的海滨城市,从小就在家里听着波涛的声音睡觉。这种声音太亲切、太熟悉了……。波涛声?不对。一定是一种错觉。这里不是海滨,而是镰仓的山里。
  下雨了。这一定是雨声。外面下雨了,而且还下得相当大。
  记不清雨到底是什么时候下起来了。是刚才?还是更早些时候?如果现在让他烂醉的头脑去考虑,说不定还会以为这雨是在自己进入“旧馆”时就下起来的。
  不久,他躺在了地板上。手脚麻木,意识朦胧。由于坐卧不宁,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偶尔响起的隆隆雷声,不仅把他带到了小时候去邻镇看焰火晚会的不眠之夜,而且还使他想起了前几天在摇摆舞音乐会上欣赏到的吉他独奏。
  这时——。
  不知是在时钟敲过多少次之后,内海的部分意识才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狼狈地瞪着摆放在陈列柜里面的钟表。这个资料室里收藏的都是明治时期制造的日本室内钟表。钟表都已无法进行正常运转。房间里唯一能走动的是房间旁边的挂钟。此时,指针正指向正午。
  内海慢慢地爬了起来。他靠墙而坐,伸手去抓滚到地上的瓶子。一看瓶子是空的,便一把扔掉,随手打开聚乙烯水桶的盖儿,张口就喝。这时,他的意识才有些清醒。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吧?他真想大哭一场。一想到要在这里一直待到第二天下午六点,更是觉得自己不如去见阎王算了。
  他一边往墙上撞头,一边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单眼照相机。用惯了的相机沉甸甸的,这种感觉使紊乱的心情得到少许安慰。他看着观景窗,对准门前的障碍物按动了快门。闪光灯的闪动声正好与传来的雷声吻合。胶卷正好用完了。他把可以自动倒卷的照相机放在膝盖上,取下黑革软盒,准备更换胶卷。
  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些奇怪。这是什么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首先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喝醉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作了仔细观察。没错。这种现象依然存在。
  吱啦吱啦吱啦……,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既不是钟表声,也不是下雨声,而是一种别的什么声音,是夹在雨声和钟声之间的一种声音。
  内海悄悄放下照相机,环视室内。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别无他人。顶住房门的障碍物也没有什么变化。陈列柜里的钟表依然静止不动。难道墙壁上……。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右边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大钟。一直固定在那里纹风不动的指针,现在居然慢慢转动了。
  内海急忙擦擦眼睛,仔细观看。可是,好像不是幻觉。指针仍然在动。
  “喏,怎么回事?喂!”他战战兢兢地小声喊道。由于醉醺醺的,舌头完全不听使唤。
  “为什么突然转动了?”
  过了一会儿,指针在钟盘上的罗马数字V处停了下来。同时,发出微弱的声音。
  内海呆若木鸡地张大嘴,浑身发硬。
  大钟附近忽然出现裂缝。一个宽一公尺多、高不足两公尺的长方形开始向这边移动,就像被人从马赛克墙面上切下来一样。
  “啊,啊……。”内海想站起来,但由于腿完全麻木而动弹不得。于是,他就用背使劲儿顶住墙,伸开双臂,试图站起来。
  墙壁上出现一个门状的大洞。洞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灵袍”的人。头上扎着头巾,脸上啊,正如小梢所言,戴着怕人的青白色面具。面具上的眼睛呈半月形,嘴巴向上翘……。就是这家伙!
  内海欠着身子贴在墙上,感到极度恐怖。
  这家伙已经杀了两个人!蒙面凶手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里,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四方形凶器。原来是钟,是一个带手提把的灯笼型室内钟。一看到内海,便用双手把钟高高举起猛扑过来。
  内海虽然想逃,但两腿站不起来。他把照相机踢向一边,一头栽倒了地板上。凶手步步逼近,他吓得浑身发抖,在地板上乱滚一气,拼命地提着嗓门喊了起来。
  “救命!”
  凶手将手中的凶器向他头部砸去。
  “救命啊!”
  目标击中,喊声中断,顿时变成含糊不清的呻吟。地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钟的碎片……。凶手向全身痉挛的摄影师看了一眼。当确认了房门上方的挂钟是十二点二十八分时,便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第十章 沉默的女神
  八月一日星期二。
  鹿谷门实和福西凉太投宿在时计馆“新馆”里。当他们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入睡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钟,算起来已经睡了七个多小时。但从平日过惯了懒散的学生生活的福西来看,依然显得睡眠不足。鹿谷似乎也与福西一样没精打采。当伊波纱世子将准备好的早午餐端到客厅里时,他们还在不停地打哈欠、揉眼睛。
  “由季弥少爷已经起床了吗?”鹿谷向围着白围裙、在一旁殷勤伺候的纱世子问道。
  “没有,好像还在休息呢。”
  纱世子这样回答着,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此时正好是中午十二点钟。
  “吃药的时候不要说过午,睡到下午很晚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事儿。”
  “是吗?”
  “今天您有什么安排?”
  “是啊,我还是想去见一下极乐寺的马渊先生。”
  鹿谷一边烤面包,一边将视线转向窗户的外边。只见庭院里无人修剪的杂草,在暴雨不断敲打下东摇西摆。天空中乌云翻滚,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呈现出暴风雨来临的势头。
  “据说,台风就要登陆了。”纱世子透过鹿谷的视线说。
  “如果去极乐寺的话,乘车大约需要四十分钟。不过,这种天气最好不要勉强。如果需要的话,不妨再住一夜。请不必客气。”
  “谢谢。”鹿谷微微点头说道。
  “但无论如何得先想个办法把爆裂的汽车轮胎修好。”
  “把钥匙给我,我让田所去修。”
  “不,下这么大的雨修车可够呛。实在不好意思。”
  “您不必担心!”纱世子斩钉截铁地说。
  “我去找田所。因为你们两位是贵客。再说,雇佣田所也是因为他会干这一行。”
  “是的。那么,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感谢啦!”
  “请交给我来办吧!”
  别的不说,可以先让田所嘉明换个轮胎。据说,田所是五年前来到此地的,这里的所有杂活都由他一人承担。
  听到纱世子呼唤,田所来到客厅。他五十岁左右,身材矮小,有些驼背,但肩头宽,胸部结实。然而,无论如何他毕竟属于长相丑陋的男人,那张螃蟹似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听了纱世子的吩咐,他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接过车钥匙,然后略施一礼就出去了。
  “雨好像变小了。”目送田所走后,纱世子望着窗外说道。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两位参观一下骨灰堂。”
  “那当然。”鹿谷立即答应,并对福西使了个眼色。
  “我想亲自见识一下那首诗。”
  “既然如此,那么我来为你们带路。不过,饭吃好了吗?”
  “吃好了。啊,对了,您让我们喝一杯咖啡吗?平常很少起这么早,所以眼睛还没有睁开呢。”鹿谷说着,随手用纸巾摺成一只“蝴蝶”。
  下午一点前。
  三个人从“新馆”的后门出来,向后院的骨灰堂走去。
  雨虽说变小了,但落下的雨点依然很大。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刮多大的风。如果风雨交加,那么借来的雨伞也就无济于事了。别看是穿越庭院这短短的路程,也一定会淋成落汤鸡的。
  “院里的树丛长得真奇怪呀!”鹿谷停下来一边望着宽敞的庭院,一边在纱世子身后说。
  无人管理的草坪里到处生长着深绿叶子的黄杨树丛。然而,这些树丛的大小和形状各不相同。从排列的形式来看,既不是一条直线,也不是等间隔,使人感到非常杂乱无章。由此看来,人们很难认为这个庭院具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福西想,这大概是因为当时庭院还没有建造好,古峨伦典就去世了,以致后来无人再过问此事的缘故。
  “这是日晷。”纱世子解释说。
  “噢,是吗?”
  “这边的庭院位于住宅的北侧,天气好时塔影可以延伸过来。”
  “的确。那么,这些树丛是不是会起到钟盘上的数字的作用呢?”
  “时的。如果从塔的上面看就会发现,树丛具有表示不同时刻的罗马数字形状,只是不那么准确而已。”
  “是啊,日晷仪的标竿必须与地轴平行才行。”
  所谓标竿就是指形成影子的一根棍子,相当于日晷的“指针”。按照鹿谷的说法,棍子一般要与地轴平行。换句话说,也就是棍子要按照当地地球唯独相等的角度竖立。这是为了消除因季节不同而造成的误差。
  鹿谷停下脚步,冒雨仰望着这座巍然耸立的石砌钟塔。
  引人注目的钟盘从后庭清晰可见。被卸下两个指针的大钟表滑稽又凄凉,在阴沉的天空衬托下,更显得无比哀伤。
  “那里就是骨灰堂吗?”
  鹿谷手指着说。在钟塔的正北面,坐落着一个石头结构的小型建筑物,距草坪表示的日晷圆盘只有几公尺远。若是从塔座下面计算,大致有二、三十公尺的距离。(参看时计馆房屋位置图)
  “是的。”
  纱世子换个手打伞,迈步前行。
  “请!趁着雨下得还不大。”
  来到骨灰堂门前,鹿谷一边折叠雨伞,一边回头看了看。
  “这里正好是日晷仪的’正午‘方向啊!这有什么涵义吗?”
  “我也说不清楚。”纱世子停下伸向门把的手答道。
  “我就听说永远出生的时候是八月五日正午。或许老爷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八月五日正午。——嗯!”
  骨灰堂的门是两扇黑铁门,上面有长翅膀的沙漏钟的浮雕。后来听说,“旧馆”的大门上也刻有同样的图案。
  门没有上锁,纱世子率先入内。里面似乎没有安装照明设备。纱世子进到里面立即从固定在左手墙壁的搁板上取下蜡烛点上。
  里面空间非常小,最多有八张草席那么大。顶棚大约有三公尺高。没有任何窗户,四面的墙壁与外面的同样都是用灰色的石头砌成的。
  横排放着三口石制的棺材。纱世子借助蜡烛的亮光,来到了鹿谷和福西面前。
  “正中间的那个是老爷的棺材,左边是时代的,右边是永远的。——请看盖子。”
  在纱世子的催促下,两人把脸靠近中间那口 撞牡母 。盖子的上面的确用细小的文字刻着昨晚她背诵的那首散文诗。
  “女神被束缚于静默的牢房中,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
  时间终结,七色光芒照进圣堂,
  喊声惊天动地,你们静听。
  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
  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
  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一并,
  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诗里真有‘沉默的女神’呀!”鹿谷抱着胳膊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九九二年”距今还有三年。那一年的“八月五日”——时代与永远的生日——届时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读起来好像是预言诗。“我等墓前”大概是指这座骨灰堂吧。问题是“沉默的女神”这句话是指什么?
  “棺材里仅仅收藏着骨灰罐吗?” 构认蛏词雷友 道,“盖?的里面难道什么也没有写吗?”
  “对,什么也没有写。”纱世子断然回答。
  后来, 构却由词雷邮种 接过蜡烛开始对堂内进行仔细观察。难道别的地方就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吗?他察看了四面的墙壁,然后又弯下腰去观察地板。
  “哎呀!”一会儿,鹿谷大叫一声抬起了头。
  “伊波女士,这是什么?”
  “——啊?”
  纱世子歪着脑袋向鹿谷身边走去。从入口处来看,这是靠右手的墙壁。
  “就是这个。这里的地板上有一个小孔。好像是个钥匙孔!?
  纱世子疑惑地观看鹿谷指出的地方。这时,福西也弯着腰站在旁边。
  “——啊。是的。千真万确!”
  “您不知道吗?”
  “是的。以前我真是一无所知。”
  那个小孔就在地板的一个石块上,是一个直径约有两、三公分的圆孔,可能很深。看上去好像是一个钥匙孔。但福西却认为那是过去房子里面的旧式挂钟孔,是钟盘上用来上发条的孔。
  “没有听说这下面修建有地下室吗?”
  “没有。我不清楚。”
  “噢!”
  鹿谷支撑着双膝,跪伏着地把眼睛靠近地板上的那个小孔,用拳头敲了敲附近的石块,并起身在上面踩了踩。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很得意地伸展瘦长的双臂,恶作剧般地对福西笑着说:“也许有死神出入的门呢!”
  “死神?”纱世子吓得目瞪口呆,问道,“指什么说的?”
  “昨天野之宫先生说,已故古峨伦典先生变成死神,从这座骨灰堂里出来了。为了给自己报仇,他从地狱里复活了……。啊!说漏了嘴!”鹿谷把手放在嘴边,故意咳嗽了一声,“我答应他对谁都要保密。千万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呀!”三个人离开骨灰堂,回到了“新馆”的客厅。当他们正在休息时,田所嘉明进来告知汽车修理好了。看到田所沾满泥泞的工作服,鹿谷非常抱歉地道谢,然后接过了车钥匙。
  “是钉子扎破的。”
  田所报告了轮胎坏的原因。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气压也调整好了。不过,如果你再不注意保养,汽车会找你麻烦的。”
  鹿谷不好意思地抓抓卷发,没有还口。
  “太不礼貌了!”
  纱世子见状急忙加以斥责。小个子田所这才低头离去。
  下午二时许——。
  接受了纱世子今晚七点一起吃饭的邀请之后,鹿谷和福西又冒着大雨奔向马渊长平移居的养老院。
  大概是由于台风将要袭来的缘故,道路上空荡荡的。下午三点前他们就到达了极乐寺。
  眼下,正值暑假。本来这一带的游客应该很多,可今天行人却寥寥无几。借助纱世子告知的地址,他们出乎意料地很快找到了名叫“绿园”的养老院。幽静的住宅街上静悄悄地矗立着一排排整洁的房屋。仅从外观上来看,会使人认为这里的福利设施相当高雅。
  说明来意之后,向导很快就带他们去了住处。在途中经过的宽敞大厅里,有几个老人正聚在一起说笑,空气中散发着芳香,环境格外宜人。看来,没有必要改变刚才由外观而产生的印象。
  据带路的女职员讲,马渊长平现年七十岁,是五年前,也就是他六十五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养老院的。当时,他被高血压和中风缠身。可入院后不久,又患了所谓老年痴呆症。由于恢复无望,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单间里过着卧床不起的生活。
  “他的亲人来看望他吗?今天我们是由伊波纱世子女士介绍而来的。”
  听鹿谷这么一说,女职员答道,她也认识古峨家的伊波女士。
  “她每三个月来探望一次。这大概是因为古峨家的已故主人生前就十分关照的缘故。”
  “据说,他们还是亲密的朋友呢!”
  “是的,我也听说过。马渊先生也时常这么说。”
  “他有亲人吗?”
  “好像没有什么亲人。听说妻子早就去世了,宠爱的独生子也死了。似乎是在山上遇难的。无疑,这使他受到沉重的打击。至今他还经常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流泪。”
  马渊长平躺在床上,精神恍惚地注视着天花板。房里来了人也毫无反应,嘴里自言自语地不知在嘟囔什么。虽然同样是痴呆老人,但他与昨晚见到的野之宫泰齐截然不同。八十四岁的占卜师野之宫依然目光炯炯。而眼前这位老人不仅眼睛黯淡无神,而且使人感到毫无生气。
  “马渊先生,马渊先生。”女职员把嘴靠近到老人的耳边。
  “客人来啦!是冒着雨特意来看您的。”
  “您好,马渊先生。”鹿谷低声说道。
  “是打听了古峨家的伊波女士后才来的,您能不能说点什么?”
  老人紧盯天花板的目光慢慢移动过来,看到了鹿谷的脸。接着,他用一种意想不到的嘶哑声音清楚地问道:“噢,你们是阿智的朋友吧?”
  “阿智?啊,不,不是。我们是古峨家的伊波女士介绍来的。”
  “是伊波女士呀,马渊先生。就是那个经常给你带点心来的。”
  女职员在耳边进行说明。老人枕着枕头,“啊,啊”地点头。
  “是伊波女士的老公吧?你又消瘦了。女儿好吗?”
  “不,不对,完全不对……”
  这种毫不投机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无论怎样解释,老人都不能正确地理解。不仅很难把握目前的状况,而且连过去的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了。
  “真是毫无办法呀!”
  当站在一旁的福西见状打算从床边离开时,“那么,你们想打听什么呢?”
  马渊似乎突然回答了最初鹿谷的提问。鹿谷惊喜万分。
  “我们想了解一下古峨伦典先生的情况。您与他关系很密切,您一定去过现在的时计馆吧?”
  “对!”老人似乎很高兴地回答。“我经常去那里。伦典好吗?”
  “伦典先生九年前就去世了。您还记得吗?”
  “伦典死了。噢,是吗?真可怜!他是多么盼望女儿做新娘的那一天呀!可是……”
  “您还记得他女儿永远?可惜她十年前就死了。”
  “是吗?永远也死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她跟母亲时代长得一模一样,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她与阿智订婚了吗?”
  “阿智?”老人张开大嘴,反复叫着这个名字——“阿智、阿智……”
  “你们是阿智的朋友吗?”
  “不,不是呀……”
  鹿谷耐心地纠正道。过了一会儿,老人好像终于明白了似地深深点头。
  “对,不是。是受了伦典之托。既然如此,就不能拒绝。阿智也知道。其实,他用不着搞那些名堂!”
  “那些名堂?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那么一搞,永远反倒可怜。这件事儿我不能对伦典讲。因为当时他不顾一切地要让女儿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
  “喂,马渊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伦典发疯了。甚至还修建那个时计馆。搞了那种建筑……”
  所听到的就是这些。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弱,而且说得断断续续的。不一会儿,就再也不说话了,好像药劲儿已过。后来,无论问什么,他都不作回答,只是抽抽搭搭地呼唤已故独生子的名字。
  “如果能再听清楚点就好了。”出了“绿园”,大雨依然下个不停。福西总有些徒劳之感。
  “嗯,是呀!”鹿谷格外高兴地回答,“可是,总有点收获吧!”
  “是吗?”
  “至少听到了已故古峨伦典‘精神失常’这一实情。这可是首次呀!”
  “是的。不过,这?”
  “古峨伦典发疯了。建造那座时计馆也是其疯狂的表现。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那首‘沉默的女神’诗中,也许隐藏着正常人无法想象的违反常情的意图……”
  虽然最大限度地开动了车窗的雨刷,但能见度差的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改善。路边水沟里的水都溢了出来,柏油露面上泛起了层层波纹。鹿谷紧紧贴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驱车缓缓前行。不一会儿,便发现沿路有一家正在营业的饮食店。
  “到那里消磨一下时间吧!七点钟才吃晚饭呢。回去太早反倒麻烦。”
  他这么说着,就把方向盘转向了店铺的停车场。
  这家饮食店挂着“纯喝茶《A》”的招牌,是一个过去令人留恋的地方。
  在里面靠窗户的座位上,独自坐着一位老绅士。他头上戴着一顶茶色贝雷帽,鼻梁上架一副玳瑁框眼镜,一边若无其事地独自眺望外面的大雨,一边不声不响地吃着巧克力冰淇淋。店里别无其他客人。陈旧的柜台里也没有店员。
  两人走到一个四人座的圆桌面前坐下。这时,戴贝雷帽的老绅士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客气地说了声:“欢迎光临。”
  “暴风雨可真大呀!”
  他一边和蔼地这样说着,一边悠然地走向柜台。看来,他就是这个店的老板。
  当要的东西端过来之后,福西还在犹豫不定,但最后还是决定对鹿谷说出昨晚就一直闷在心里的令人痛心的问题。也就是关于在十年前的夏天发生的事,尽管还没有完全回忆起来。
  “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一听这话,鹿谷感到十分吃惊,眉毛紧皱地盯住福西的脸,问道。
  “你是说十年前的夏天,永远掉进去的那个陷坑就是你们挖的?”
  “尽管还不能断定,”福西不由得避开对方的视线,把目光转向窗外,说,“也许事实就是这样!”
  “你难道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吗?”
  “——嗯,我自己也非常着急。”
  “虽说是十年前发生的事儿,但当时你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那种记忆还能不清楚吗?”
  “怎样说好呢?这十年来,我极力想忘记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心中总在想一定要忘掉它,不再去想它。所以……”
  “也就是自己把记忆的大门封闭了起来。”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感到格外可怕。”
  “嗯,是啊!” 构 噘着嘴,一边抚摸下巴,一边点头。
  “但是,福西君,要是这样的话,不能不说是一件麻烦事呀!”
  “为什么呢?”
  “既然是你们挖了那个惹是生非的陷坑,那么,你们就应是造成永远自杀的罪魁祸首。因此,也可以说就是你们杀害了永远。”
  福西虽然思想上有所准备,但由于鹿谷使用了“等于杀人”这种眼里的字眼儿,他仍然觉得有点意外,不安地端正了坐姿。
  “如果古峨伦典生前知道这一事实的话,可能会喂女儿报仇而杀了你们。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死了。不管怎样,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似乎再没有人来责怪小孩子制造的恶作剧。但是……”鹿谷紧皱眉头。
  “比如,如果光明寺美琴也就是寺井光江,知道了事情的详情会怎样呢?据说,寺井光江的姐姐寺井明江就是因为觉得对永远的死负有责任而自杀的。这虽然是间接的,但她的死也许就是挖陷坑的孩子造成的。”
  “这个?”
  “我不清楚光江如何对待这一事实。也许她什么都不打算去做。但不可否认,她可能会因为姐姐的仇恨而憎恶你们。”
  “现在,与十年前的这件事有关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三个人。他们与寺井光江一起仍待在古峨家的‘旧馆’里,而且寺井似乎是自告奋勇地参与了这次活动。所以,不能不说这是件麻烦事!”
  “——是啊!”
  福西摘下眼镜,用手指狠狠地摁了摁眼睑。现在,他虽然想极力回忆起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真是想够够不着,想看看不到。
  “当然,只要不发疯,我想她不会对你的朋友采取什么行动。” 鹿谷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最多不过如此,即在招魂会上,一边呼唤着永远小姐的灵魂,一边谴责你们的恶作剧。或者对此发表一些其他看法。然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住在钟塔里的那个由季弥少爷。因为他从小就懂得保护姐姐是自己的神圣使命。”
  “啊……”
  “回到时计馆也许会见到他,但在他面前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万一不小心使他受到刺激,会招来杀身之祸。知道吗?”
  古峨由季弥。福西脑子里一边想象着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少年模样,一边默默地点头。这时,柜台里墙壁上挂着的旧钟敲响了下午五点钟。
  “喂,你们!”突然听到一声呼喊。扭头一看,原来是戴贝雷帽的那位老先生。他正坐在柜台处的一个座位上默默地吃着新做的水果冰淇淋。
  “你们是时计馆的古峨先生的朋友吗?”
  “嗯?啊,是的。不过,还谈不上朋友。”鹿谷回答。他从椅子上伸伸腰看着对方的脸说,“由于某种原因,我们正在对他家的情况进行调查。”
  店主“嗯嗯”地点头。
  “听说他家从前遭受过不幸。哎呀,对不起!别的也没有听到什么。”
  “您了解时计馆的有关情况吗?”
  “不不,不太了解。只是从前对那里的古钟感兴趣而已。”
  店主放下吃冰淇淋的勺子,离开柜台,来到两人做的圆桌旁边。
  “我对收集古钟恨感兴趣。”他用有些腼腆的口吻说。
  “在里面的房间里,放满了我收集的钟表。虽然没有多大的价值,但其乐无穷。因此,听说那里有收藏品,就曾去拜访过,希望饱饱眼福。”
  “啊,原来如此!”鹿谷神秘地随声符合。
  “第一次去那里已是十年前了吧?”
  “看到了吗?”
  “没有!被断然拒绝了。”老店主手扶贝雷帽,丰满的脸上露出意思苦笑。
  “后来,又试着去了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无奈,经常绕到后面只看看那个变化无常的钟就回来了。”
  “变化无常的钟?”鹿谷皱着眉问道。
  “就是那座钟塔。”老店主眨巴着玳瑁框眼镜里的那只小眼睛回答。
  “无论什么时候看,钟塔里的钟都指着不同的时间。因此,附近的人们就把它叫作变化无常的钟。据说,最近钟的指针已经被摘掉了
  第十一章 “旧馆”之五
  “救命啊!”
  不知从馆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叫。
  ……有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
  谁的?
  ……救……命?
  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江南孝明终于明白了叫喊声的意思。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似的,猛然抬起头环视四周。此时,江南孝明正在时计馆“旧馆”的客厅里趴着睡觉。他伸到圆桌上的两个臂肘已完全麻木,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肉异常酸痛,上半身仍不自然地伏在桌子上。
  在圆桌对面的是瓜生民佐男。他似乎也被刚才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一边用手反复地推着垂在前额的头发,一边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救命啊!”
  在暴雨敲打房顶的混杂声中,再次传来了叫喊声。江南和瓜生面面相觑,触电般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刚才的声音是内海先生吧?”瓜生睁大充血的眼睛说道。
  “我也听到这喊声了。”
  江南边说边把手插入“灵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块怀表。快到十二点半了。江南看着表针指示的这一时刻,同时又通过圆桌上走动的大钟作了进一步证实。
  瓜生向东面的走廊跑去。江南也急忙尾随其后。
  江南浑身乏力,手脚不听使唤,心里感到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沾在身上的泥水。他越是想快跑,身体就也是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以至于肩膀和胳膊都撞到了墙壁上。
  轰隆轰隆……,低沉而冗长的雷声响彻四方。周围的钟也开始接连不断地敲响,如同与雷声相呼应。置身于馆中回荡的这些响声中,江南感到非常烟雾,不禁想把耳朵堵上,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沮丧的情绪,他觉得这个完全封闭的时计馆,正在为他们大家的慌乱而得意地狂笑。
  江南向通往南面的走廊拐去。内海闭门不出的IX号室,就是由这儿算起的第三个房间。当他走到第二个房间时,便发现这个VIII号室的门半开着。这使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
  VIII号室是江南的寝室,原为日本钟表的资料室,里面还透着光亮。
  最后一次回到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当时,房间里就一直亮着灯吗?虽然这些都记不大清楚了,但起码记得房门不是这样半开着的。真是奇怪呀!江南心理非常纳闷。
  “内海先生!”瓜生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向走廊的角上拐去。江南没有顾上往VIII号是里面看一眼,就冲瓜生追去。
  “内海先生!”瓜生扑到IX号室门上大声呼喊。江南也是同样一边叫着摄影师的名字,一边跑到门前。
  “内海先生,不要紧吧?”然而,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内海先生!”瓜生声嘶力竭地反复呼喊着,他拧住把手,试图把门打开,但无济于事。
  “唉,不行!”瓜生回头看了看江南。
  “里面有什么东西顶着。”
  “让开!”江南推开瓜生,双手拧动把手。虽然感到没有锁着,但房门就是打不开。看来瓜生说得没错,里面有沉重的东西挡着。
  “内海先生!”江南使劲敲门,震得镶嵌在门框上面的椭圆形玻璃嘎拉嘎拉直响。
  “内海先生,请开门!”依然没有回音。于是江南叉开双腿,用肩膀使劲推门。尽管门与墙壁之间露出了一条细缝,但仍然打不开。
  “瓜生君,来,一起推!”江南说。然而,就在他离开房门的一刹那,突然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这是因为他透过房门玻璃看见对面有一个晃动的黑影。
  “怎么回事?”
  “有人!”江南眼睛盯着房门的玻璃答道。
  “刚才里面有动静。”
  “是内海先生吗?”
  “这个……不是!”江南摇头。
  “如果是内海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那么,到底是谁呢?”
  “谁!”江南冲着房门喊道。那可怕又刺耳的喊声,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谁,快回答!”
  透过玻璃,又看到了晃动的黑影。没错,房间里一定有人。不过,这个人绝不是刚才发出叫喊声的内海笃志,而是另有其人。
  “谁!喂……”
  “江南先生!”听到瓜生的叫声,江南回头看了一下。只见瓜生双手正将一个细长形挂钟举过头顶。这好像是他从走廊的墙壁上取下来的。
  “请让开!”瓜生将钟朝房门的玻璃扔去。随着一声巨响,玻璃被打碎了。钟向房间里面飞去,发出微弱的声音。瓜生用黑衣服的袖子把手包上,除掉了残留在门框上面的玻璃碎片。
  “哎呀!”瓜生往室内一看,不禁大叫一声。
  “内海先生……。”
  摄影师仰面躺在房间中央,脊背向后仰,长满长长胡子的下巴往上翘,一双发呆的眼睛注视着右面的墙壁,嘴裂开着,额头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满地都是一块一块的,血浸湿了蓬乱的长发。
  显然,他已经气绝身亡。跟前的地板上还扔着一个损坏了的座钟。这个座钟似乎被当作杀人凶器使用过。
  扔在尸体下半身的是零乱的黑色长形物体,既象盘成一团的蛇,又象爬满尸体的一群虫子。原来,那是从暗盒里抽出来的胶卷。
  江南从瓜生的身后看到这种情景,感到极度恶心和目眩。他急忙把视线移向室内的其他部位。然而——。
  “没有!”血染的房间里面除了内海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
  “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影到底是谁?难道就这样消失了吗?
  室内收藏东西的陈列柜被挪动了,而且大都被集中到了房门前面。不过,有个柜子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个黑影会不会就躲在柜子的背后或其他死角处?如果没有,刚才会不会是自己的一种错觉?比如,那个人影仅仅是自己映在玻璃里面的身影而已……不,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江南连连摇头。他把胸口贴到门上,再次观察室内的动静。他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然而,所听到的只是外面不停的下雨声,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地方藏着人。
  “反正得想个办法进去再说。”瓜生向苦于无法采取下步行动的江南催促道。
  “我们两个再推门试试,如果还不行,我就从这个洞口里爬进去。”
  这是位于“旧馆”北侧的第六个资料室。
  分给河原崎润一的III号室,就是由正门门厅数起的第三个房间。以客厅为中心,这个房间与内海居住的IX号室正好处于对称的位置上。这里收集着东西方的日晷仪。
  河原崎丢下瓜生与江南离开客厅,独自回到这个房间之后——。
  他靠在入口处的门上,双手紧紧抱膝,力图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而,他心中充满了不安、怯懦、疑心……所有这些都使他感到更加烦躁。
  那么,河原崎烦躁不安的原因何在呢?虽然想极力回想,脑子却转不过来。大脑本身无法进行顺利的思考,就像生锈的齿轮无法进行正常运转一样。
  对,就是这样——他若有所悟。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停滞感,一种思维能力的丧失感。好像自己的肉体正在不断被某种东西吸去力量一般。这种感觉虽然是循序渐进的,但愈来愈加重的、纠缠不休的睡魔,使自己的无力感更加剧。而且在这种紧急事态下,自己竟整天感到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他对自己的情况也觉得烦躁不安。
  谁都知道,独自睡在这座暗藏杀人犯徘徊的时计馆里是极其危险的。但尽管心里清楚,却无法消除睡意,他感到自己处境十分危险,如果强行抗争,就会出现身体彻底崩溃的可能……。
  ……奇怪啊!
  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河原崎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疑惑感。不仅如此,他还被无可奈何地拖进早已编织号了的睡梦之中。
  在青白色烟雾笼罩的半意识之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具有十年交情的朋友的面孔。
  瓜生民佐男。对!他的确有些反常。当河原崎在“钟摆轩”的大壁橱里发现写有“你们杀了人”的字条之后,他就觉得瓜生的样子十分奇怪。以前他那种冷静对待眼前危机的态度已荡然无存,一下表现瓜生特有的惊惶失措的狼狈相。那个……。
  这是为什么呢?那小子!
  这也许是河原崎烦躁不安的另一个原因。
  “也许元凶是我。”河原崎回忆起瓜生说这话时那种冥思苦想的表情和痛苦不堪的声音。
  “或许一切都是因为我造成的。”
  十年前的夏天——。
  瓜生说,是他们在森林里挖的陷坑。难道这就是无形中造成永远姑娘死亡的原因?那个“你们杀了人”的检举条就是指的这个吗?河原崎心里这样想着,但又觉得不大对劲。
  挖陷坑的事情自己脑子里没有印象。我没有挖过。
  那年夏天,确实与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在森林里相遇过。虽然记不清楚了,但心中还能描绘出当时的情景。但是——。
  当时,我们几个人仅仅是把那个孩子送到家里。早纪子似乎也这样说过。至于虐待、推进陷坑之类的事全然没有印象。
  河原崎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设法使自己壁面一下子陷入梦幻的深渊。他终于又开动了思维迟钝的脑筋。
  如果……。
  他作进一步的假设。
  如果瓜生讲的事确实存在的话,情况会怎样呢?十年前的夏天,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在森林里挖个陷坑。永远就是掉进那个陷坑而死亡的。正因为如此,现在我们才被人当作报仇的目标……。
  他依然觉得瓜生民佐男的作法可疑。
  无论谁是罪犯,如果这是其犯罪的动机的话,早纪子暂且不管,但也完全没有必要杀害渡边。他与十年前的夏天发生的事情毫不相干。罪犯应杀的人不是他——不是渡边……。
  河原崎停止了思考。后来他就栽进了一个漆黑的沉睡深渊。
  ……等到挂在房门上方墙壁上的钟敲过正午之后,河原崎的意识才开始慢慢苏醒。后来,过了好久,由于身体突然受到猛烈的冲撞,他才从沉睡中彻底醒来。
  原来他左边的头部被打了一下。正靠在门上、低着头打盹的河原崎,“哎哟”一声就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耳膜里发出强烈的轰鸣,如同敲击铜啵一般,同时又听到了雨打房顶的微弱声响。他一下躺在地板上,用右手一摸脑袋,顿时感到头发滑溜溜的。
  这是——血。这是……。
  剧烈的疼痛贯穿神经。当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手掌上沾满鲜血时,“哎呀”大叫了一声。河原崎这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是靠在里面的门上,按理不会遭到突然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呢?河原崎忍着头部的疼痛,翻身坐了起来,他背靠在墙壁上,支撑起一条腿,抬头看到了那个手持沉重圆筒形座钟而立的袭击者。
  他与自己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严严实实地蒙着头巾。下面是一张青白色的脸,十分阴森可怕。眼睛呈半月形,裂着大嘴冷笑……原来,他戴着一副假面具。
  也许是由于最初的突然一击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对方似乎显得惊惶失措。看到河原崎站起身来,吓得连连后腿。
  至于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眼下已来不及多加考虑了。
  “你是谁?”河原崎愤怒地喊着,开始反击。
  值得庆幸的是他头上的伤势并不严重。这不知是得益于对方的失手,还是得益于自己打盹时身体的晃动。河原崎低下头,使劲朝对方的腹部撞去。袭击者想用手中的座钟再次行凶,但动作比河原崎稍微慢了一步。钟从袭击者扬起的手中落下。钟盘上的玻璃摔得粉碎,指针飞了出去。两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河原崎拼命地压住了手脚吧嗒吧嗒乱动的袭击者。他骑在袭击者的胸上,用沾满血污的右手伸向对方的咽喉。对方痛苦不堪地喘着气。他真想这样一下子勒死他。
  河原崎右手扼住对方的咽喉,左手去摘对方戴的假面具。
  “你这个杀人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去摘。袭击者的面孔顿时暴露无遗。
  “啊,是你!”河原崎吃惊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就在这是,河原崎脑袋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与刚才的伤痛完全不同。他那疑惑不解的质问竟然变成了一声惨叫。扼住咽喉的手渐渐失去力量。对方从他的身下挣脱出来。此时,房间上方的挂钟敲响了下午一点钟。
  河原崎用手摸摸脑袋,明白了疼痛的真正原因。有一个小刀一样的东西深深地扎了进去。拔出来后才知道那是什么。原来他被扎进了一根黑色的扁平钢棍儿——刚才掉在地板上的钟表指针。拔出指针的伤口鲜血直流。全身很快失去力量,人也渐渐失去知觉。
  河原崎双手握住沾满鲜血的指针,站起身来。
  “为什么要杀我?……。”他想使出最后的力量再质问一次。然而,终未能发出声音,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颓然倒下。
  凶手重新戴好假面具,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冷眼地看着这第四个牺牲者。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向门房旁边的挂钟。
  银色的钟摆还在均匀地摇晃,上面有两个忠实报时的黑色指针。——指针指示的时间是一点十分。
  凶手摘下墙壁上的挂钟,用力朝趴在地上的河原崎头部扔去。鲜血四溅,挂钟损坏。
  河原崎手脚稍微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一口气。凶手见状拾起滚在地上的挂钟,再次向他头部扔去。
  瓜生与江南用力推开房门,终于进到了IX号房间里面。室内并没有发现刚才透过玻璃看到的那个黑影。对陈列柜和书架後面都作了搜索,仍是一无所获。
  如此看来,难道刚才看到的那个黑影是一种错觉?还是……。
  瓜生撂下困惑的江南,向倒在房间中央的摄影师身边跑去。他不顾衣服被血污染,就弯下腰去察看额部的伤口。然而,没有弄清对方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他就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喝得太多了!”看到尸体旁边扔着的威士忌空瓶,瓜生这样说道。
  “他一定是没能来得及反抗就……但是……。”
  瓜生站起身来,把视线移向盖着尸体下半身的黑色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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