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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第10届 - 脸 - 松本清张

_2 松本清张(日)
进行了反复考虑。
晚上在旅馆里,我用很长时间写了一封信。
石冈贞三郎先生:
突然给您写这封信,实在对不起。我是山田宫子的亲戚。宫子曾在八情初花酒
店工作,九年前,有人把她带到岛根县农村,将她杀害了。这件事,想必您很清楚。
我是名古屋食具制造厂的推销员,一年中多半时间巡回于全国的大药店,大饭馆。
最近,我在京都的某个食品店,注意到一个人。他似乎就是杀害宫子的犯人。
此人九年前曾在九州八幡住过,是岛根人。此外,还有很多细节可以确认他的
罪行。详细情况想与您见面后再奉告。因为听说您在离宫子被害处不远的山阴线列
车上。偶然见过和宫子在一起的犯人,所以想请您务必见见我怀疑的那个人。您会
马上判断出来的。如果的确是当时您见过的那人,我打算立即报告警察。总之,单
凭我的怀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此,我想根据您的当面验证来确认犯人。百忙
中打搅,实在对不起。为您于四日后的四月二日午后两点半,在京都车站的候车室
等侯。我戴浅茶色便帽,并戴眼镜。看到这一标志,请您打招呼。
请原谅我未经您同意就指定时间。因为我于那天晚上就要去北陆、东北方面长
期出差,所以想务必在那天和您见面。请原谅,随信寄去支票作为您的旅费。
我认为自己怀疑的那个人肯定是犯人,但在您见到他之前,还不能下结论。因
为考虑到万一搞错的情况,从尊重人权的角度出发,不便公开那人的姓名。出于同
样理由,请不必与贵地警察联系,万一有情况,这里的警察也完全来得及。
我想抓住杀害宫子的万恶的刽子手。希望您能理解我这种心情,能答应这个非
分的要求。
梅谷利一
于京都、旅馆
我把这封信反复读了好几退,才放下心。时间上的没有余地、以及把住处写成
象是旅行目的地“京都、旅馆”,这都是计策,好使对方无法写回信询问。信封上
如果没盖上东京的邮戳,就会露出马脚。我来京都的一个目的就是从京都发信。
把见面的场所选在京都车站侯车室,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或许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戴便帽和眼镜,自然是为了借做记号而隐瞒其面目。在这种场合,我打算更巧妙的
将模样改装得使人认不出来。
我在京都车站前邮局的窗口把这封附有四千日元支票的信用挂号寄出。与此同
时,我意识到一场以终生为赌注的赌博,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石冈贞三郎果然能按这封信的要求到这里来吗?在我看来几乎不成问题,他必
定来!我相信这点就像相信既成事实一样。
××日
乘昨晚的火车回了一次东京。身体被火车摇晃着,而心里就像一场戏公演前彩
排一样,反复考虑着:我的计划难道没有漏洞吗?干起来不会出问题吧。
首先,那天下午两点半,我将来到京都车站候车室。于是一个等侯在那里的人
看见我的便帽就站起来。然后,大概就会出现下面的情况。
(喂,是梅谷先生吧!)
他问道。浓眉、大眼,就是石冈贞三郎。他会老老实实的这样说,坐昨晚火车
从九州来,今早到的。我戴着帽子和眼睛,而且在脸上还做了点手脚,所以他认不
出我就是“当时的那个人”
(您辛苦了,从老远来,实在感谢。)
化了装的我向他道谢。
(那么。我们就去看那人吧。可是,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情况,听说他今天休息。
不过请放心。我已打听到他的地址。稍远一些,您能去吗?)我接着问,怎么样?
在坂本。从这里坐电车,用不了一小时。石冈贞郎回答说:那么,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乘上去大津的电车。
在浜大津换车。电车在湖滨奔驰。
(到琵琶湖了。)
(啊,真漂亮。)
这个九州人把头伸到窗口,感叹道。
到坂本了。下了车走上通往日吉神社的上坡路时,看得见右面那座白色公寓。
(就是那儿,那人就住在那所公寓里。)我手指公寓锐。那时,石冈贞三郎的
浓眉会微微搐动,紧张起来吧。
(请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公寓找到他的房间,然后巧妙地引他到这儿来。请你
仔细看看他的脸。不论是不是他。请你都不要露声色。他和我站着说完话就会回公
寓的。如果他是你记得的那人,我们就立即去报告警察。
我这么一说,他也会同意。
他留在原地。我走进公寓,并没敲任何一扇门,就走了出来。石冈贞三郎一定
还站在原地,显出几分不安的紧张神情。
(不巧,他不在家。)
我说道。
(听他妻子说是出去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看病去了。他请假也是这个缘故。
去京都看病,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我们等着吧。)九州的来客一定同意我这番话。
我又说道:怎么样?在这种地方呆两个小时,太无聊了。去登比睿山吧。那里还有
电缆车呢。你去过延历寺吗?他大概会说:没有。即使去过一、两次,也不会拒绝
吧。
于是俩人乘上电缆车。琵琶湖很快地落在脚下。视野广阔起来。湖对面消失在
雾霭中。
(好看吧。)
(真不错。)
我们完全消除了隔阂。到山上的车站后,我们沿着蜿蜒在树丛中的小路朝大殿
的方向走。他可能在这里向我提出问题。
(你怎么知道住在那所公寓的人就是杀害宫子的凶手呢?)对于这个问题,我
会列举很多听起来满有道理的证据。
这用不着费力。他一一听信我的话,毫不怀疑。
一会儿就到了大殿。
我们边走边欣赏点缀在杉木林中的红漆建筑物。在这附近的饮食店买两瓶汽水
或是桔汁的饮料,并借两个杯子,又接着向上攀登。
(去西塔看看吧,就在那边。)
他跟着走来。从这一带开始,便很少有其他游客,只有我们两个在漫步。
参观过释迦堂、琉璃堂后,便又登上寂静的山路。
(这上面有个黑谷青龙寺。走到那里就回头吧。时间正好来得及。)我这样说
明。越走越使人失去警戒心。杉树和桧树林密密地布满了山坡。
(就在这里休息吧,有点累了。)
我说着,就离开山路走进树丛中,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拔出饮料瓶塞,将液
体倒入杯子里给他喝。自己也打开一瓶喝起来。这个顺序怎么样?在杯中放入氰化
钾,是无论怎样短的一瞬间都能办到的。这种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我想这样的程序没有问题,但以防出现什么漏洞,还是应该反复推敲。最要紧
的是让他信任我梅谷利一。这样他就会像一只驯服的小羊被我诱到比睿山幽静的山
谷中来。旅游区的这种游山气氛,不容他怀疑,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会起疑心。
现在,就只等着他从九州来。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是一个叫梅谷利一的陌生人写来的。拆开这封挂号信一看,
里面有四千日元的支票,着实吓了一跳。
读完这封信,更是大吃一惊,因为我认识九年前杀害宫子的凶手,所以对方叫
我去京都当面对证。这个自称是宫子亲戚的人像是从哪儿听说我当时在火车上见过
那个与宫子同行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九年了。
是的,那时我从八幡回老家岛根县的乡下,正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
回家,就是想美美的吃上几顿乡下的白米饭。
那天,我去津田看望朋友回来,坐上拥挤的大车。车上都是些出去采购的人。
我拨开人群走到里面,就明显有人叫:“石冈先生”是个女人的声音。会是谁呢?
原来是八幡初花酒店的宫子。我经常去那个酒店,所以和宫子很熟。她长着一张圆
脸,招人喜爱。说实在话,我对她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意思。
而且,在这种地方碰见八幡的宫子,我觉得意外,就问道:“哎,宫子吗,真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你去那儿?”宫子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去温泉呀。岛根县
物资丰富,打算回去时采购些东西。”
她为了去温泉,以至老远地跑到这个地方来,真是有兴致。我正这样想着,忽
然发现和宫子并排还坐着一个男人,他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脸朝车窗在吸烟。
噢,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个男人和她一道。宫子和那男人的脚下,各有
一半桔子皮。这说明两个人分吃了一个在附近买的桔子。
我有点尴尬,不如说,还掺杂着嫉妒的心情。那以后就不太想开口了。因为车
到浜田站,临下车的,我说了几句应酬话:“回八幡后,我还去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是和宫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后回到八幡,我经常去初花酒店,但不见宫子的踪影。想她已经辞退这里的
工作了,便问其他女招待。
“这事怎么说呢,宫子她出走了。”
呀了这话,我叹了一口气。
“你对那孩子有过好感吧。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她和谁都没打过招呼,就忽然
失踪了。以前,她也经常在外面过夜,所以想大概是遇见了合适的人。可也不该连
声都不吭就走啊不过,也有些奇怪,她没带走行李。所以,这里的老板娘说,那孩
子大概会满不在乎、厚着脸皮跑回来的。可是,在这大忙的时候甩手不干,也有点
太过分了。
“我见过宫子。和一个像是情夫的人在一起,在山阴线的火车上。”
“哎,是吗?什么时候?”
女招待的眼睛发亮了。
于是,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会儿,其他女招待也围上来,探着身子问:
“宫子竟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到底去哪儿了?哎,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儿?是
个美男子吧?”但是,我却被她们问住了。我当时曾看过那人的脸,可现在记不清
了。
“长脸?还是圆脸?”
“咳,是……”
“戴不戴眼镜?”
“咳……”
“是白脸,还是和你一样的黑脸?”
“咳……”
“哎,问你什么都拿不准。”女人们捅着我。
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月。突然,来了个警察,说是有事要问,要我去警察局。我
一路上想,到底是什么事呢。到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宫子被害的事。
“初花酒店的宫子,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岛根县迩摩郡温泉津深处的山林中发
现了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尸体。根据遗物可断定是宫子,鉴定后认为是他杀。所以,
想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听说你在山阴线的火车上见过宫子?”一个叫田村的侦察
部长问道。
我想这准是初花酒店的女招待说出去的。但这事也不必隐瞒,就如实地交待了
经过。
侦察部长专心倾听,问道:“那是什么时候?还记得日期吗?”
“啊,六月十五日回的老家,我想大概是过了三、四天的样子,所以是十八或
十九日了。”
“火车开到什么地方?”
“我从看见津田车站上车,到浜田下车,所以就在这区间。”
旁边的侦探对部长说:“浜田是温泉津的前八站。”
部长环视了一下其他侦探,点头说,“大体符合,一定是这种情况。”
然后回转头来,望着我。“那时,宫子是一个人吗?”
“不,旁边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宫子和那个人说过话吗?”.
“没有。不过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有迹象表明他们两人分吃了一个桔子。而且,
在我和宫子说话时,那个男的一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面向车窗。那时候,带着女伴
的男人就是这样。”
“不错。”部长微笑着问道:“可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这对警察来说是
个重要问题。因为那人是凶手,看来是确定无疑的了。
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的确见过那人的脸。但是,现在
问起他是什么模样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些时候,初花酒店的女招待打听时也
是这种情况。现在,就是警察询问,也还是记不起来。
但是要说完全不记得也不合适。总应该有点模糊的形象留在记忆的某个地方。
的确是亲眼所见,不应没有印象。可奇怪的是想不起来。
“怎么也想不起来吗”?警察问了几次。“记不清了。”我搔着头回答。警察
拿来很多人的照片。
“你好好看看这个。”
侦察部长一个劲儿的说:“这是一些前科罪犯的照片,你把其中模样相像的挑
出来。比如说,轮廓是这种样子、发型像这张像片、额头像这个、眉毛像这个、鼻
子像这张、嘴唇这个样子,下巴是这个。就是这样,把这些像片看下去,或许能想
出来。仔细看,不要着急,慢慢考虑吧。
我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这些头像。
大多与我的印象截然不同。但也有觉得轮廓像这张,眉毛像那张。不过,我的
记忆靠不祝结果,越看越胡涂,头脑发昏了。
“怎么也记不住了,请您原谅。”我汗流夹背的向他们告辞。
侦探们都露出一种非常遗憾的神色。
田村部长也显出无论如何不甘心的样子说;“那么,今天回去好好想一想,说
不定今晚睡梦中能想起来。”
就这样,终于让我回家了,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从那以后,警察又来过多次,问道:“您么样?清楚了?想起来了?”但终于
失望,最后不来找我了。
据报纸报道,似乎对宫子被害事件也搜查过一阵,但最后好像搞不出眉目来,
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可没想到现在这封信,又把九年前的那件事以这种形式带到我的面前。他让我
看看那个可疑的人,还特意要到京都去看。
九年前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到现在如果再见
到那人,更不可能认出来。
怎么办呢?寄来的四千日元汇款成了我的负担。如果不寄钱来,也就不管它了。
而且这人没写住址,写的是旅行中的落脚点,退也退不了,回信也没法写。而
且,他指定的时间也就要到了。
这个人自称是宫子的亲戚。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杀害宫子的嫌疑犯的。不过,
时至今日才找到那人,大概也是缘份吧。他或许需要一个证人,所以才叫我看看是
不是当时的那个人。
我感到为难,不知怎么办。因为以前那事的关系,我想只有和警察商量。
在警察局和田村先生谈了情况。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吓,果然不错。”田村把信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检查了信封的邮戳,是京都
局的。因为田村是当时宫子被害事件的搜查主管,当然对此事热心。
他站起来,拿着这封信走出房间,显然是去和哪位上司商量。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田村侦察部长回来了,他的脸发红,似乎有些兴奋。
“石冈,你到京都去。”他就像下命令似的,用一种充满信心的语调说:“就
按这封信所说的去做。”
“可是,部长先生。我就是看到那人的脸,也不相信自己能记起来呀。”
可是他却说:“不,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看到本人,或许会想起来的。此
一时,彼一时嘛。总之,请你去一趟京都。我们派两名侦探跟去。”
“不过,信上写的,要见到本人后,才能和警察局联系。”
“好了。我们也有我们的考虑嘛。你要仔细看清这梅谷利一的长相,因为侦探
都要隐蔽起来,不能让他知道。”
“啊?什么?”我感到吃谅。“那么,你是说,写这信封的梅谷利一可疑吗?”
“石冈,”田村从桌子对面探出身子,凑近我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在警察
局看来,事件解决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我们认为,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的确
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写这封信的人知道你在火车上见过与宫子同行的男人。这
件事当时在报纸上登过,但没登出你的姓名。这人从哪儿知道那就是你呢?”
“……”
“你的这件事,最早初花酒店的女招待们知道。以后也许她们又告诉了其他人。
可是,你自己呢?”
“我只告诉过这酒店的人,没对其他人说。因为到这里来后,部长曾经制止过
我。”
“是这样。这么说,那些女招待传话的范围,就在这八幡市内,更广一些,就
算包括北九州吧,也只是这一地区有人听到过。但也不可能连你的姓名、地处都了
解得那么准确。因为一般没有必要说这些,而听的人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做为初花
酒店的女招待,大概就是说:经常来的客人石冈……因为她们一不清楚,二也没有
必要。可是,写这封信的人是从哪儿知道的呢?连你的地址、姓名、门牌号码都写
得一清二楚。这些都是从什么地方调查来的呢?即使进行调查,名古屋的人也不是
什么都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无意中把自己通过调查得知的事情,当做谁都了
解的事情写下来了。噢,这个人在信封上没写发生事件当时你的地址,而是搬家后
现在的地址。这不就是他关心你的情况,因而进行调查的证据吗?这里面就大有文
章了。假如当时他打听到你的地址,这封信就会写着当时的地址八播市通町,而且
应该附有邮局附笺送来。但是这信上明明准确无误地写着现在黑崎的地址。这就说
明,他居然连你搬家的事都清楚。这人不小心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写上了。对吧。由
此可知,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似乎一直在不断调查你的情况。虽然不知他出于什么
目的,但我们想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石冈,所以你一定要去一次京都啊。”田村
一口气说了以上的话。
我听了这些话,感到有点恐惧,就答应下来。这件难以捉摸的事情之所以落到
我的头上,就是因为九年前那个时候,在火车上遇见宫子的缘故。
为了能按信中指定的四月二日下午两点半在京都车站见面,我和两名侦探一起,
在此前一天,一日的晚上,从折尾车站乘上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发车的“幻怪”号。
我是第一次去京都,二位侦探好象也是头一回。紧张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
快的心情。
在火车上,没有睡好觉。从清晨六点,才开始昏昏入睡。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两位侦探老早就睡了。
猛地醒来,天以经大亮了。早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
两位侦探愉快地吸着烟。
“啊,睡得好啊。”
“噢,谢谢。”
互相寒暄后,我拿着漱洗用具去漱洗。洗完脸,回到座位上时,窗口越来越亮
了。
火车行使在海岸上,早晨的阳光在宁静的海面上晃动。
对面的淡路岛缓缓的后退。窗外的松林却飞快地掠过。
“这里是须磨·明石的海岸吧?”
侦探听着海浪的声音。尽情地欣赏这大海的景色。
看到这情景,我忽然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场面。不,不是这个侦探。
但是这个侦探现在的姿势,我仿佛在梦中朦朦胧胧地见过。我经常陷入这种错觉。
虽是第一次来某个地方,但觉得好象以前曾经来过。有很多场合,比如和别人在寂
静的路上边走边交谈时。一下子想到,在梦里曾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情景。一种奇
怪的心理。
十点十九分到达京都车站。离约定的下午两点半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早上在火车上吃过盒饭,所以三个人商量好,两点半以前去参观名胜。也不枉
来京都一趟。
于是,从车站前面的东本愿寺开始,逐次参观了三十三间堂、清水寺、四条街、
新京极等地方。
一位侦探看了一下表说:“十二点了,该去吃饭,然后去车站吧。”
“好吧。如果都吃一种饭,就吃那有名的‘芋条’吧。”另一位说。
“芋条?价钱贵吧?”
“贵就贵吧。反正侦探的出差费是靠两条腿赚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京都
呢。不管它,吃去。”
说后,就去了祗国后面圆山公园旁边的—家饭馆。
“三位吗?”女招待问道。“真不巧,屋子里正挤。能不能和先来的客人一起
用饭呢?”我们回答说没关系,于是就被领送一间六张席大小的房间。那里已经有
个人在吃饭。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四月二日,终于来到了。
从东京乘昨晚的“月光”号八点半到京都。离预定的时间还足足有六个小时。
只好逛逛金阁寺、转转岚山来消磨时间。
天气晴朗。岚山上樱花的苞蕾颜色已深。走过渡月桥,乘出租汽车,一直开到
四条街。下车时,是十一点半。
肚子有些饿,吃点什么呢。既然到了京都,干脆吃顿在东京吃不到的芋条吧。
在八坂神社前下了电车,朝圆山公园的方向走上去。正是旅游的季节,旅行学
习的学生和地方团体的客人很多。
我被带到房间里,吃着女招待端来的芋条边吃边考虑两个多小时后和石冈贞三
郎对证的事。
决定我命运的赌博一步步逼近了。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在这个
世界上出人头地。在人的一生中,幸福总会向你招一次手的。是成功,还是失败,
就看是抓住它,成是放走它了。我是要成功的。
和宫子这样俗不可耐的女人交往是我的失策。如果被这种女人缠住,自己一辈
子也别想出头了。那女人想用“生孩子”把我捆绑起来。叫她堕胎,她露出一幅苍
白可怕的脸,怎么也不肯答应。她拼命地想抱住我不放。而我却要逃出来。一想到
和那种女人在一起,我就要过一辈子暗淡、悲惨的生活时,简直受不了。假若真到
了这种境地,我也许会发疯的。
就这样,我对她起了杀心。
对于这件事,我至今不悔。
但是,如果因为杀掉了那个下贱女人而毁灭了我的幸福,这就太不公平了。
如果杀掉一个高贵的、漂亮的女人,来换取我的一生,还是值得的。但是,怎
么能以牺牲自己莫大幸福的代价,来换取宫子这样一个大概世界上都少有的、又蠢
又丑、被人看不起的女人呢。
尽管如此,我今后成名,就要靠在观众面前抛头露面的一张脸。这对石冈贞三
郎来说是不幸的。为了使他——观众中的一员看不到我的模样,必须设法让他的眼
睛一直闭到死。
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活,想出名,要金钱,希望过优裕的生
活。
这时,女招待走来,我才抬起眼睛。
女招待说,让三位客人和你挤一挤吧。我同意了。
三个客人走进来。我吃我的饭。
“对不起。”其中一个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在前面的桌子周围坐下来。
从我的位置上说,离开不到五尺的地方,左右面对面坐两个人,另一人手正面
向我坐着。女招待端来热毛巾。三个人边聊边擦脸。
说话带九州口音。哎呀,不好!我拾起头,正好和坐在对面用毛巾按脸的那人
来了个面对面。
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呼吸也停止了。
我像是麻木了,眼睛一直盯着那人的脸,当我强迫自已将视线移开时,感到马
上就要发生一件可伯的事情。
正对面的那人,浓眉、大眼。正是九年前的那个石冈贞三郎。
莫名其妙的叫喊声在脑海里翻腾。这是怎么回事?约好了今天两点半在京都车
站,他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感到血从脸上退下去。怎么办?自己没有化装。帽子、眼镜都没带。暴露在
这里的是当时的那张脸。不能溜。
怎么办?一起来的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耳朵嗡嗡响,周围好象一下子变得天昏地暗。我的身子直往下沉。
对面的石冈贞三郎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一下子喊出来,因为已经等不及他先叫出声了。身子哆哆嗦嗦地发抖,手
也拿不住筷子。
啪啦一声,朱漆的筷子掉翅地上。
但是,他仍然没有改变那种安详的表情,静静地听着两个同伴的谈话。有时,
也说上两句,很稳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经过九年的岁月,他比那时稍微见老一些。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十秒。一分钟过去了,没有起变化。
听得见三个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谈话中语调也没有异样。
女招待端来了饭菜。三个人吃得很快。石冈贞三郎埋着头,一心一意地往嘴里
挟着名菜。
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的确看过我,可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难道他已经忘掉我了吗?我这样想。突然,我醒悟了:咳,这家伙从一开始就
没记清我的模样,只是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他根本没有看清我的脸。
是的,就是这样。
我一下子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长长地舒了一口
气。
然后站起来。慢悠悠地踏着地板,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一种特殊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一切。因为我寄去的四千日元,老实的石冈贞三郎才来到京都。如果
见了戴便帽、眼睛的人,他会搔着脑袋说:“真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他就是为说这句话来京都的。是个正直、善良的男子汉。那两个人大概是朋友
吧。或许是跟来游览京都的。
我完全放心了。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我想抽烟,您带着火柴吗?”
真是冒险。
石冈忽然看了—下我。达时。连我自己都觉得面部的表情极不自然。
他没有说话,把桌上的火柴递给我。
“谢谢。”我道了谢,点着火。石冈贞三郎就再也没往我这边看过。他满有滋
味地继续吃着芋条。
我走到外面。
圆山公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美丽。京都的风景从来没有今天这般迷人。
京都车站,比睿山,再见了!
我独自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流出了泪水。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在京都车站等了又等,信中约定好的那人始终没露面。规定的两点半过去了。
四点、五点。
断定他不会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
两位侦探失望了。
是场恶作剧?可为什么寄来四千日元呢?
侦察说不是恶作剧,大概是被对方觉察出来了。
觉察?在哪儿发现的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放不下心来。大家曾提到,为慎重起见,是否等到明天。
但得出的结论是白费时间,于是就乘当夜的快车回九州了。
这两天的事情,真令人捉摸不透。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红森林》的拍摄在进行着。
可以放心了。这种感觉使心情发生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以至全身充满了自信。
干吧。
××日
拍摄即将告终。
我的戏已经结束,可以放心了。
这次的导演,似乎很看重我。他说下次打算找一个有特色的剧本,让我担任主
角。从此以后,我也许能爬上去。
××日
《红森林》首映。
报纸上评价很好。A报、N报、R报都称赞“井野良吉具有特色的卓越演技。”Y
先生也为我高兴。
××日
今天, 另外两个电影公司邀请我担任角色。一切都拜托Y先生了。眼下,由他
交涉比较方便。
事情一步步按我的愿望进行着。名誉和金钱就要从天而降。我不由自主地吟起
那段我所喜欢的话。
“一下子赚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如何花掉它。还是躲进豪华的雅座,喝着香槟,
听听特为我唱的吉普赛歌曲吧。一边听歌曲,一边哭起来。”
石冈贞三郎的自诉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电影了,今天特地去买了场新近上映的《红森林》,因为
在报上看到对这部片子的评价很不错。
大概是文艺电影的缘故,没有多少激烈的场面,但很深刻。
屏幕上映出主演的名字——井野良吉。名字和模样都不熟悉。(听说是话剧演
员)。但他演得很出色。我津津有味地看着。
井野良吉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到箱根的别墅去拜访别人的妻子的男人。故事就
从这里以箱根的山间为背景展开了。
井野良吉带着心灵的创伤走下山来,从小田原乘上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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