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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第10届 - 脸 - 松本清张

松本清张(日)

作者:松本清张
为简便起见,略去日记的所有日期,虽按照日期的项序,但节与节之间相隔的
时间却不尽相同,有的是第二天,有的是四天以后,有的是一星期后,也有的是一
个月之后。想必能从内容推断出日期来。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今天舞台排练以后,干部留下来商量什么问题。
我和A一起先回家,我们边说边走到了五反田的车站。
A对我说:“你知道他们商量什么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说:“这次××电影公司和我们剧团联系拍电影的事,就
是那位著名导演石井先生的新作。听说想从我们剧团挑选三、四个高明的配角。最
近剧团的经理Y先生在电影公司和剧团之间来往奔走,好像挺忙。”
“哎,我怎么不知道。那咱们干吗?”我问道。
“当然干啦。 我们剧团也够困难的了,连续赤字。照Y先生的打算,不仅是这
次,只要对方没问题。似乎想把合同一直订下去。”他很了解内部的事情。
“是剧团找上门去的吗?”
“不,是那边提出来的。但出钱似乎不够大方。可不管怎么样,四个人的报酬
大概能有一百三十万日元。那多少还能接济一下。”
“谁去呢? ”我问道。脑子里闪现出适合扮演那种角色的人的面影。A举出了
一些名字,和自己的想法相同。
“电影好哇,可以做宣传,我们剧团也该更出名了吧。”
我们在车站前面的饮食店一起喝了酒。
××日
从Y先生那里得到意外的消息:让我去演这次的电影。
是四个演员之一。我打听了一下,其余三个都是干部。
“这是那儿来的一阵风啊?”
“石井导演指名要你。 ”Y解释道。“石井先生看过我们演出的《背德》,因
而对你感兴趣,说是希望你务必参加这次演出。”
报纸的评论也对我演《背德》加以赞扬:“新手井野良吉适于扮演虚无性格的
角色,演技博得好评。”等。在剧团内部虽然评价也不错,但一直是担任配角。受
到这样重视,我实在感到意外。
Y先生对我说: “石井导演是公认的行家吧,他说这次拍的电影《春雪》里,
有个只有几个镜头的配角,可他自己和电影公司的演员都演不了,一定要请你演。
就这样和大家商量后定下来了。我们剧团也需要钱,因为我们早就想租赁公共礼堂,
或者有自己经营的剧场,而且对你来说,也是再好没有的了。”
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我到这个《白杨座》还不到八年,这回可以说是抓住了
机会。
“请您多照顾。”
我低头表示感谢。我没有理由不高兴,也确实感到激动兴奋。但同时一片冰冷
的不样的乌云笼罩了我的心。
大概是我不自觉地流露出忧虑的神色, Y先生拍着我的肩鼓励说:“没关系,
井野。电影和戏剧不同,是分成若干镜头的细腻的演技,不要害伯,大胆地干吧。”
他估计错了,我的不安,完全是出于另一种原因,而且是毁灭性的。
××日
《春雪》开拍了。如果是话剧的话,可以满不在乎地演下来,可一拍电影,竟
是这样沉不住气。原因我自己明白;《白杨座》演出的对象只是市内的为数不多的
观众,而电影却是面向全国范围内无数的观众。不知道谁要看。我一想到电影拍好,
首次上映的日子即将临近时,就觉得好象那片不祥的乌云漫延开来,心中感到不安。
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误认为是一种艺术的恐怖。
到底是石井导演的戏,真够细腻的。他似乎对我抱有好感。
××日
有我的戏的场面拍好了。因为是著名导演的作品,所以放映前要进行大肆宣传
和评论。
我领到了一份演出费。 据Y先生说明,总共从电影公司领到一百二十万日元,
几乎全部做为剧团的基金,给了我四万日元。尽管如此,我也很感激了。买了些平
常一直想买的东西,邀A君一起到涉谷的道玄坂后街喝喝酒、散散步。A君似有羡慕
我的意思。被人羡纂,总是好事吧。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这不仅因为高兴,也由于想忘掉死缠着我的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电影预告,没有我出场的镜头。上面写着“近日上映”,似乎
就要公演了。我仍然感到恐惧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预映。别人的戏一点儿没看见,眼睛光看到自己,尽管只出现
五、六个镜头,其中有两个特写镜头。仅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多少放心了。
××日
报纸上登了有关《春雪》的影评。是说好话的。关于我的评论是,“白杨座的
井野良吉给人以深刻印象,难得的是使人感到他具有一种虚无主义的风度。”虽然
好评可贵,但我总觉得批评家的评论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日
Y先生来了,告诉我们来自各方面的评价。
他鼻子上堆起皱纹笑着说:“石井导演夸奖你了。”
“真的。”我很高兴,并邀请Y先生:“Y先生,涉谷有一家熟悉的酒店,一起
去,好吧。”
喝酒时, Y先生捶了一下我的后背,说道:“你这家伙今后要走运了,好好干
吧,”我也有这种感觉。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吧,竟然产生了快些成名的想法。
说不定我能得到许多钱。以前也太寒酸了。忘记是什么时候读的书了,一位有名的
外国演员说过这样的话:“一下子赚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如何花掉它。还是躲进豪
华餐厅的雅座,喝着香槟,听听特为我唱的吉普塞歌曲吧。一边听着歌儿,一边哭
起来。”
我不禁想入非非,飘飘然起来。
回去时乘车到山手,当透过电车的车窗看到原宿一带昏暗的灯光时,这种不安
的动摇又向我心头袭来,就象刺刀一样,把好不容易涌上心间的愉快气氛一下子截
断了。
××日
这部电影自在全国上映以来,已近两个月。可能他没看这电影,至今平安无事。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是考虑到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日
这回电影公司来联系,只要我一个参加演出。这明明是幸运之神用手端端地指
着我的脸宣布:该你了!
Y先生说; “估计给四十万日元酬金。我坚持要五十万,他们也同意了。实在
是把你看中了啊。那边的负责人说今晚想见你一面,去吗?”在新桥饭馆一间僻静
的房间会了面。我和Y先生一起去的,对方来的是制片主任和导演。Y先生列席,双
方交换了合同。
“现在,正在写剧本,开拍大概要等两个月左右。”高个子,戴眼镜的制片主
任说道。
还有两个月。我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个时间。
“这部电影非您不能演,这话是我说的。因为剧本中有个虚无性格的人物,我
们的演员不行,您的风度可正适合演这个角色。”
肥胖的导演笑眯眯地说。
“井野扮演的角色相当活跃吧。”
“是啊,以后井野可要红起来了。具有特殊的气质嘛。”制片人回答说。他的
眼睛在镜片后面发光。“因为日本没有这种性格的演员。今后那种没有个性,而只
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演员再也不会永远当主角了。另一方面,一直当配角而演技高
明的人,逐渐有当主角的趋势。”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产生了能够真正成为这种人的自信心。极度的激动与兴奋
摇撼着我的身体,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令人不可置信的好运的确一步步向我迎来。
××日
我好象同时向幸运与毁灭靠近。异常的幸福被绝望所动遥前一个电影所引起的
这种危险只有万分之一或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性。但是,以后,我即将担任重要角
色,在一部影片中,有很多镜头,要经常出现。越是有名气,将来就会演更多的电
影。那个人看见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可能有十分之一的盖然率吧。如果这样,
那已经不是偶然性,而是必然性了。
我想象着成功后面接踵而来的毁灭。
××日
我想抓住幸福。老实说,是想得到名誉和地位。想得到金钱。想成为在大餐厅
里一面喝着香槟,一面听着歌曲而哭泣的那种人。不甘心把好不容易才到来的幸运
就这样白白抛弃。
××日
这些天,那个想法几乎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有时也觉得愚蠢,但我的神经无
论如何也松弛不下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下了罪。
××日
接到通知说,这次的电影《红森林》再过三十天开拍。
听说六十天后开始在全国上映。六十天后,那个令人诅咒的“必然性”就要产
生了。
六十天。我决心在这段时间里用土来填满那恐惧的陷井,独自一个人搬土填井。
我横下心孤注一掷了。
××日
和Y先生一起喝酒时; 他象画家似的用疏远的目光打量着我说:“总而言之,
电影公司看上你,是因为你这绝妙的虚无主义的神态。近来,这东西很受知识分子
的欢迎。”
“是显得那么特殊吗?”
“恩,是的,看得出来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也常常听到电影公司那帮人说这类话。大概电影是想靠我这张“脸”
卖座吧。听话的观众一定特别注意井野良吉的一张脸,尽管他直到昨天还是一个不
出名的话剧演员。
这样一来,那个“必然牲”便又增加了几倍。
××日
我从上着锁的抽屉里,拿出了很久没有动过的茶色信封。八封信的背面都印着
同样的铅字“××兴信××支部”这信一年寄一次,共是八年的。内容也是对同一
个人的身份调查报告书。八年前,虽然境况不好,但每年都要交付很高的费用以领
取这件东西。我从最早的信封中抽出信来看。这是八年前,即昭和二十三年×月我
第一次委托后寄来的报告。
“关于您委托的石冈贞三郎的调查报告,因此人住址不明,在调查上颇费周折,
以至意外的延误了时间。我们以您提供的‘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里供职’为依据,
不断调查。终于了解到其住址,由此进一步调查,现将调查结果报告如下:……”
是的。那时我到东京涉谷的那个兴信社,要求调查住在九州八幡市一个叫石冈
贞三郎的人。办事员问这个人的住址,我回答说不知道。问工作地点,我也说不清
楚,只听说大概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工作。办事员说,单凭这点线索实在不能做为
依据。不过,九州有个××支部,总之,试试看吧。
到底是做生意的。就凭这一点扑风捉影的委托,把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要点
如下。“石冈贞三郎在北九州钢铁公司任办事员。现住八幡市通町三丁目。大正十
一年生,满二十六岁、独身、双亲均亡、兄弟在故乡。详细情况请参照后附的户籍
抄本。石冈月薪九千日元。性格开朗,工作单位对他评价不错。酒量约五合左右)。
不吸烟。爱打麻将、钓鱼。目前,没听说有男女关系。”
这是最早的报告。每年不断委托,收到报告,直到第四年都没有变化。
第五年发生了变化: “工作单位转到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住处也搬至八幡市
黑崎本町一丁目。”
第六年写着:“三月二十日与某氏长女结婚。”第七年有“长子出生”的小变
化、然后是今年收到的第八次报告书,内容没有变化。
“石冈贞三郎现住八幡市黑崎本町一丁目。 工作单位是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
月薪一万七千日元。妻子二十八岁,长子两岁。”
就这样,我了解到一个叫石冈贞三郎的人至今八年间的生活情况。这调查费对
自己来说决非便宜,但我以及时掌握他最近的动态为满足。
我把内装八封报告书的信封摆在眼前,消遥自在地抽起烟来。
石冈贞三郎。——知道这个名字并见到此人,那是九年前的事。准确地说,是
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以后的二十分钟,在山阴线去京都的火
车上。记得是从岛根县沿海一个叫周布的小站到浜田站之间。
坐在我旁边的宫子,对窗外的景色感到厌倦时,突然从乘客中发现了他。
“啊,那不是石冈吗?”宫子叫了起来。那时火车满员,我们从始发的下关站
上车。一直有座位,中途上车的人却都始终站着。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人群中伸出脑袋。黑皮肤、厚嘴唇,一双机灵的眼
睛左顾右盼。
“啊,是宫子吗。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吓了我一跳。”
他确实显得很惊奇。随后,他暗中一个劲儿地盯着坐在旁边的我。我脸朝车窗
吸着烟,假装不知道。烟熏得我眯起一只眼睛。
“石冈,干什么?又是去采购吗?”宫子旁若无人,兴高采烈地问。
“不,咱是单身汉,用不着采购。说实在话,我老家就在这附近乡下。请了几
天假来补充点营养。想明天回八幡。宫子,你乘这火车要去哪儿呢?”
“我?我去采购呀。在北九州的人们眼里看来,岛根县物资要丰富多了。”
周围的乘客听了宫子的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宫子大概被笑得不好意思,又
说:“可说实在的,哪儿都一样。我想洗洗温泉,回家时,有什么带些回去就是了。”
“去温泉?真羡慕你。”
这个叫石冈的青年说到这里,似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很明显,他已经把我
看成宫子的旅伴了。我仍然一直望着车窗那边。
此后宫子和那青年进行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谈话。一会儿,火车开进浜田车站。
青年说:“那么,再见了。回八幡后我还要去酒店的。”
宫子回答说,“好吧,我等着你。再见。”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流
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宫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
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酒店的女招待宫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
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熟人碰见。可是宫子就在这时候向熟人打招呼,
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
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宫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挑逗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内发生的事,
但让他看见我和宫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宫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露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阴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宫子在一起。随
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宫
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折磨着我。
我和宫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宫子工作的酒店露过一次面。
因为宫子在那个酒店“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
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宫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
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
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
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
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强迫自己相信:
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担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日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
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全国
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根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
首先在岛根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
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警察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
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
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
“据大森警察署通知,搜查中于岛根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
似是八幡市中央区初花酒店女招待山田宫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日晨出走,下落
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宫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
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日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宫子与—男人
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阴线列车。八幡警察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
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宫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宫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
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
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宫详细地描述了“和宫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警察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
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唇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宫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
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
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
熟人,从安全考虑,应改他日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
不得早一天把宫子摆脱掉。
她怀孕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出来,
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
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粗俗的女人发生关系。
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怀孕以后,她逼得更紧了。我一
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糟蹋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
的,愚蠢的事。假如宫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
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
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脱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宫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宫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
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宫子在一个叫温
泉津的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
息的气味中,互相爱抚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
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宫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
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警察当局宣传:“在宫子被害的山阴地区,有
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日
(接昨日)自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后。我对石冈贞三郎非常戒备,以至到神经
过敏的地步。我托××兴信社每年报告他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
由于知道他一直住在八幡市,我就得以安心了。只要他在八幡市定居,我住在东京
就是安全的。
但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演电影了。
我在电影上露面,如果让石冈贞三郎看见了,肯定会跳起来。谁能保险他在电
影上看不到我呢。我第一次演《春雪》时。就象在薄冰上走路一样提心吊胆。总害
怕他或许会看这部电影。这种恐惧心理使我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但是,什么都没
有发生,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次的《红森林》却不同。和《春雪》不能相比,因为在这部电影中我
将频繁出常电影公司打算让我出名。石冈贞三郎在电影里发现我井野良吉这张脸的
可能性,几乎是绝对的了。
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是拒绝演任何电影。但是,好不容易降临的幸运,怎
能让它溜掉呢。我想出人头地,我要抓住幸福。我要名、也要利。我立下雄心,打
算下一番功夫来实现它。
××日
剧本送来了。大致看了一遍,我的角色还相当重要、场面很多、还有若干特写
镜头。
据说离开始还有一周时间。
总得早些想办法。
××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考虑好了,又推翻;推翻
了又再考虑。
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么是唯一的不安。只要不消除这个不安,我
就放不下心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对付他。总之,要保护自己。我决不瞻前顾后,要
为实现雄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把他怎么办,而是用什么方法的问题。
我并非没有提心吊胆地考虑过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失败,那么,
一个叫做井野良吉的尚未出名的演员就该消失了。因为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
险赌博。
××日
今天一整天都被这种念头纠缠着,伤透了脑筋。
××日
导演突然去京都的摄影所拍一部片子,因此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要比预定推迟
两个月。
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晚上,从剧场排练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书店买了本侦探小说看。没意思,没看
完就放下了。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还是把他“叫来”
××日
把以前考虑的想法逐条写下来。
(1) 地点毕竟是人少的地方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去山里。不过要让
他毫不怀疑地跟我到那里去是很困难的。这要下相当的功夫,需要第三者合作。但
这种方法有缺点,会种下祸根,因此要避免。
(3) 最好用氰化钾,趁不注意时随便放到什么饮料中让他喝下去似乎并不困
难。这一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3) 怎样才能把他叫到那里去呢。绝对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但是首先必
须要保证他肯定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而来,那也是没有意义的。以上是绝对条件。
××日
考虑了很多地点。还是山上,或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最合适,用不着担心被人看
见。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能在海岸或是平原上进行。在建筑物里也麻烦,出入时
有被人看见的危险。
登山时即使被人看见,在那种地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中途不论遇见谁,也
不可能产生怀疑。
××日
今天,在茶之水车站等电车,看到站台上有电车公司的旅游向导广告。
我有心无心地浏览着“开往高尾山”、“开往御岳”、“开往日光”等广告牌,
似乎从中得到启发。在旅游地,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无论乘车,还是
走路。对这个想法,我一直考虑很久。
××日
决定去旅游地。今早起床后又考角一番,认为这个方案最合适。
那么,就剩具体地点的问题了。
我选择了他住的九州八幡与东京之间的京都附近。
这似乎有些离奇。不过约他到较远的地方见面,肯定会使对方感到这件事的确
实性。近处也许反而使人认为是胡闹而不会相信。
于是,我决定把火车票钱和住一夜旅馆的住宿费给他寄去。四千日元就够了吧。
不知这些钱能使他增加多少信任感。要知道,瞎胡闹决不会这么做。这种场合,金
钱在证明内容的可靠性也起作用。
他如果对那件事感兴趣,就肯定会来。
因为他是见过“杀人犯”的唯一的人。
我把地点选在比睿山。
这以前我去过两次,大致了解馈况。整个山全被杉、桧和榉树的密林复盖着。
从坂本乘电缆车上山,直到大殿都是平坦的参拜路。在这条路上走,谁也不会怀疑。
即使过后发现了尸体,恐怕也记不起凶手的相貌了。
除大殿外,如大讲堂、成坛院、净土院等等建筑物也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密林中。
我装作参观这些景物的样子,即使有人看见我们上山的背影,也不至盘问吧。因为
那里既有通往四明岳的路,也有去西塔的路,密林把四周包围起来了。
先把地点决定下来了。
××日
乘夜班车来到京都。
因为计划必须周密细致,所以不得不这般辛苦。
坐电车到坂本。近午时分,乘上登比睿山的电缆车。来京都的目的。就是为了
事先熟悉这个地方。此外,还有一个目的。
乘电缆车的游客不多。正是三月天气,离开花还早,到嫩叶发芽,更有一段时
间。
天气晴朗,眺望琵琶湖,景色绮丽。我悠闲地走在通向大殿的路土,和乘电缆
车的游客大致同行。从对面来的不同路的游客零零星星,为数极少。
从大讲堂稍向上走,就是戒坛院。我在这前面坐了下来,悠闲地抽了五支烟,
实际上是在进行观察。
从戒坛院往上走,一条路通往西塔,另一条通往经四明岳去八濑口的电缆的方
向。
我坐在这里,进行了近一小时的观察才摸清情况。原来旅游者,或是叫做朝拜
客,总之,大部分人参观完大殿和大讲堂,就很快返回了。去西塔或是四明岳的人
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好,就这么办。我决定去西塔。
路是上坡,而且狭窄,不见一个人影。释迦堂、琉璃堂等小型建筑象废物一样
静静地躲在早春阳光的阴影里。再往上走,就连这种殿堂式的建筑也不见了。覆盖
着深深密林的山谷,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延伸。晚萤不时的啼叫。
我停住脚,点燃一支姻。烟还没吸完,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和尚象白天
的影子一样从小路的那边走来。
当这个和尚走到我身旁时,我向他打听沿着这条路走,是否有什么建筑。那和
尚只说了一句“黑谷青龙寺”,就又慢腾腾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黑谷青龙寺。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连寺的模样都能想象出来。在这寂静山路的
尽头,有这样一个寺庙,我感到满意。
然后,我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徘徊了一阵。把选择地点所需要的条件充分地
印在脑子里。
但是,这时候具体的计划还丝毫没有着落。实际上,直到再乘电缆车下山,在
日吉神社旁边看到新建的公寓时。计划才浮现出来。
我看到那公寓的窗台上晒着毛毯、被子、或白布之类,象是告诉人们房子主人
的生活情况。这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归途,在去京都的电车上,对这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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