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康纳说道。
“录像带上也可以看出那道疤痕,”我说道,“当他走过镜子时,那道疤痕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手一度摸着墙……”
我打住了话头。
在录像带上,他是用右手摸着墙的。
“哎呀呀!”我感叹道。
“是的,”康纳说道,“他们犯了个错误,也许他们连哪个是反射图像、哪个不是也搞糊涂了。但是,我能想象,他们干得十分匆忙,记不清哪个手上有疤痕,因此,他们便这么给他加上一道。这类错误确实时有发生。”
“那么,昨天夜里你已经看出伤痕的位置不对头了……”
“是的,所以我当时就知道那带子被替换了,”康纳说道,“我得让你做好第二天早上分析录像带的准备。所以我派你去技侦处打听哪个单位能处理录像带,然后我就回家睡觉了。”
“可是你当时同意我逮捕埃迪。那又为什么?你一定已经知道埃迪不是凶手。”
“有时候你得假戏真做,”康纳解释道,“很明显,他们要我们把埃迪看做杀害姑娘的凶手。所以,我们也就逢场作戏啦。”
“但是那个无辜的家伙死了。”我说道。
“我认为埃迪并非无辜,”康纳反驳道,“埃迪在这件事情中陷得够深的。”
“那么莫顿参议员呢?你怎么知道是莫顿?”
“他今天召我们去做短暂的会面之前,我可并不知道。但在会面时,他露出了尾巴。”
“这话怎么讲?”
“他的话十分圆滑。你得好好捉摸一下,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康纳说道,“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大话,但其中三次问我们调查有没有结束。他还打听凶手和微电脑公司这笔买卖是否有关系。你要好好想一下,就会觉得这个问题蹊跷。”
“那有什么奇怪的,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嘛。花田先生,还有别人,他对我们说的。”
“不对,”康纳摇摇头说道,“要是你把他的那些废话撇在一边,他所说的话也就表明了他的思路:调查有没有结束?你们能把这场调查和微电脑公司的买卖挂钩吗?因为我要改变对这笔买卖的立场啦。”
“是这么回事……”
“但是有一个要害点他从未做出解释。为什么他要改变对出售微电脑公司的立场?”
“他告诉了我们他的理由,”我说道,“无人支持他,谁也不理睬他的观点。”
康纳把一份复印件给了我。我看了一眼,这是一版报纸。我还给了他。“我在开车呢,你说说吧。”
“这是莫顿参议员接受《华盛顿邮报》记者采访的谈话纪要。他再次重复了他对出售微电脑公司的立场。出售公司这种行为有碍国防利益啦,不利于美国公司与外国公司的竞争啦。连篇的废话。侵蚀我们的技术基础啦,把我们的未来出卖给了日本人啦。一大堆空话。那是他在星期四早上的立场。星期四晚上,他出席了加利福尼业的晚会,到星期五早上,他对出售微电脑公司一事的态度完全变了。对他来说,这笔买卖成了好事。那么请你告诉我是什么缘故。”
“老天爷,”我说道,“我们怎么办?”
因为这里有个如何当警察的问题。在多数情况下,你的自我感觉良好,可是在某些情况下,你又会意识到你仅仅是个烂警察而已。事实上,你是处在等级结构的最下层。你很不情愿和某些人、和某种力量进行较量。这会使你进退两难,使你身不由己。你会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我们怎么办?”我再次问道。
“一件件地来办吧,”康纳说道,“你的公寓就在这幢大楼上,是吗?”
电视台的工作车沿大街排成了一溜。有几辆轿车的挡风玻璃后面贴着报社的标记。一群记者站在我那公寓的大门口,还有的沿街站着。在这些记者中我见到了韦塞尔·威廉,他正倚靠在他的车上。我没见到我那离婚的妻子。
“继续往前开,后辈,”康纳说,“到街区的角上往右拐。”
“为什么?”
“我刚才自作主张给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了个电话。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在那边的公园里和你妻子见面。”
“你已安排好?”
“我想,这样对大伙儿都有好处。”
我绕过拐角。汉普顿公园在一所小学的隔壁。下午这个时刻,儿童们已经放学,在那儿打棒球。我顺着大街慢慢地开着车,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我们擦过一辆轿车,里面坐着两个人。一名男子坐在乘客席上,正抽着烟。一名妇女坐在驾驶盘后,用手指敲着仪表板。她就是劳伦。
我停好了车。
“我在这儿等你,”康纳说道,“祝你好运。”
46
她总是钟爱浅色。她穿着米色的套装和一件奶油色的宽大丝质套衫。她金色的头发往后梳着,没有戴任何首饰。充满性感而又一本正经似乎是她的天赋。
我们在公园旁边的人行道上走着,一边看孩子们打垒球,两人谁也不开腔。和她同来的那名男子在汽车里等着。在一个街区之外,我们可以看到那些记者们聚集在我的公寓的外面。
劳伦望着他们说道:“见鬼,我的老天,彼得。我无法相信你,真的无法相信你,这件事办得糟透了,但对我的立场毫无影响。”
我问道:“谁告诉他们的?”
“不是我。”
“有人干的,有人告诉他们,你4点钟来这儿。”
“唔,反正不是我。”
“你只是碰巧才着意打扮一番来到这儿?”
“我今天上午出庭。”
“好,不错。”
“见你的鬼,彼得。”
“我说不错嘛。”
“你这个臭警探。”
她转过了身子。我们又往回走着,远远地离开了那些记者。
她叹了口气。“好吧,”她说道,“让我们设法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行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自己卷到这个旋涡中去的,彼得。我很抱歉,不过你将不得不放弃监护权,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在一个令人可疑的环境里长大,我绝不允许。我是顾及我的地位、我在办公室的名声。”
劳伦总是过分追求表面的东西。“为什么环境会令人可疑?”
“为什么?虐待儿童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彼得。”
“根本不存在虐待儿童。”
“关于你过去的说法不能不考虑。”
“那都是无稽之谈,”我辩解道,“你我曾经是夫妻,你对此一清二楚。”
劳伦固执地坚持道:“米歇尔得去做检查。”
“好吧,检查的结论将是没这回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实在无所谓检查是什么结果。问题不在这里,彼得。我得取得监护权,这样我心里才能安宁。”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
“正是这样,彼得。”
“你根本不知道抚养孩子是怎么回事。这会占去你过多的工作时间。”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彼得。是你使我走投无路嘛。”现在听她的语气,她似乎受了长时间的折磨似的。装出受苦受难的样子是她达到目的的拿手好戏。
我说道:“劳伦,你知道,过去那些指控都是捏造的。你赶到这儿来谈这件事是因为威利给你挂了电话。”
“他没有给我挂电话,他给助理检察官挂的电话,给我的上司挂的电话。”
“劳伦。”
“我很抱歉,彼得。不过你是自找的。”
“劳伦。”
“我的主意已定。”
“劳伦,这样做很危险。”
她发出刺耳的笑声。“告诉我,难道你认为我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彼得?这会使我出尽洋相。”
“你在胡扯些什么?”
“你以为我在胡扯什么,你这狗娘养的?”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是在说拉斯维加斯。”
我不再吭声,我压根儿赶不上她的思路。
“你说,”她说道,“你到拉斯维加斯去了几次?”
“只有一次。”
“那次你去那儿,赢了一大笔钱?”
“劳伦,你不是全知道……”
“是的,我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到拉斯维加斯去赢大钱选的是什么时间?指控你虐待儿童又是什么时间?相隔一周?相隔两周?”
情况原来是这样。她在担心,有人会把那两件事联系起来,人们会以某种形式重新追查,那样就会牵连到她。
“你去年本该第二次去那儿。”
“我当时忙得很。”
“要是你还记得的话,彼得,我曾对你说,在以后的几年中,你每年都要去一次,形成一种惯例。”
“我忙得很,还得抚养一个孩子。”
“唔,”她摇摇头,“现在我们都跑不掉了。”
我问道:“有什么关系?他们永远也搞不清。”
这下她真火冒三丈了。“永远也搞不清?他们早已搞清了。他们已经知道啦。我相信他们已经和马丁内斯或赫南德斯或是随便什么名字的那两口子谈过了。”
“但是他们不可能……”
“你算了吧!你知道,你是怎样得到日本人联络官的职务的吗?你是怎样得到这个职务的,彼得?”
我皱起眉头回想着,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在特种勤务处有个空缺,一长串的人在申请……”
“是的,但后来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我也说不清管理部门是如何决定的。我只是申请了一下,便把这件事搁在脑后,后来却通过了。那段时间我忙得够呛,在新闻处工作没有悠闲的时候。
“我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劳伦说道,“特种勤务处的处长征求了亚洲方面的意见,最后确定了合适的人选。”
“唔,也许真是这样,但是我不知道……”
“你知道亚洲方面花了多长时间来审查这张候选人名单吗?3个月,彼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名单上人员的全部情况。全部情况。从你的衬衣尺寸一直到你的经济状况,他们全摸得清清楚楚。你要相信,他们对虐待儿童那种说法也完全了解。还有你的拉斯维加斯之行。他们可以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的。”
我刚要表示异议,突然想起了罗恩今天早些时候说的话:现在,他们在探老底。
劳伦继续说道:“你会站在那儿对我说,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决定的,对吗?你没有在意整个审查过程,对吗?得了吧,彼得,我们来看一下。你明白,这项联络官工作意味着什么?你需要钱,就像任何与日本人打交道的人一样。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这笔交易的。他们给每人一份好处,你得到一份,局里得到一份,头儿得到一份。每个人都受到关照。作为回报,他们得以挑选他们确实需要的人来当联络官。他们知道,你有把柄在他们手里。现在我也给他们抓住辫子啦。这都是因为你去年没有到拉斯维加斯跑一趟,没有形成一种惯例,而我早就对你说过。”
“所以你就认为你现在必须取得对米歇尔的监护权?”
她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我们只是把戏演到底而已。”
她看了一下手表,望着那些记者。我看得出来,她急于采取行动,急于去会见记者,并发表她事先已准备好的讲话。劳伦一贯具备强烈的戏剧感。
“你对自己的角色那么有把握,劳伦?再过几个小时,这里的情况会变得十分棘手。你也许不想卷入的。”
“我已经被卷入了。”
“不。”我从口袋里取出拍立得拍摄的照片让她看。
“这是什么?”
“这是中本公司保安部昨夜拍摄的录像带上的镜头,在谢里尔·奥斯汀被谋杀的时候被拍下的。”
她皱起眉头看着照片。“你在开玩笑。”
“这是真的。”
“你要把这些照片拿出去?”
“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你要逮捕莫顿参议员?你是他妈的疯了。”
“也许是这样。”
“你永远也不会有成功的可能,彼得。”
“也许是这样。”
“他们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你深深地埋起来,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把你击倒的。”
“也许是这样。”
“你这是行不通的。你知道你是徒劳。结果,只会伤害米歇尔。”
我没有对此发表意见,我感到自己对她的爱在消失。我们一起往前走着,她那带钉的鞋跟笃笃地敲打着人行道。
劳伦最后说道:“彼得,如果你执意要干这种鲁莽的事儿,那我也没有办法。作为你的朋友,我劝你不要干。但你一定要这样干,我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我什么也没说,站在那儿望着她。在强烈的阳光下,我发现她的脸上已起了皱纹。我看到了她头发的黑色发根,还有沾在牙齿上的一点点唇膏。她取下太阳镜,看了我一眼,眼中透出焦虑的神色,然后转过身去,望着那些新闻记者。她用太阳镜在掌心敲着。
“要是情况真是这样,我想也许我还是先缓一天的好,看事态的发展吧。”
“那好。”
“你知道,我心里仍然惦念着这件事的,彼得。”
“我知道。”
“不过我觉得,米歇尔的监护权问题不应当和其它别的愚蠢的争执搅在一起。”
“当然不应该。”
她又戴上了太阳镜。“我为你感到可惜,彼得。我真的为你可惜,你在局里曾经有过一个美好的未来。我知道,你已经被提名担任局长的助手,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你就毫无指望啦。”
我笑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
“你除了照片外,还有什么证据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更多的细节。”
“因为,如果你只有照片做证据,你是无法提出诉讼的,彼得。地方检察官不会受理此案的。照片做证据再也不起作用了。要在照片上做手脚太容易了,法庭对此很清楚。如果你手上只有一张这个家伙作案的照片,那是不足为凭的。”
“我们走着瞧。”
“彼得,”她继续说道,“你会输得精光的。你的饭碗,你的前程,你的孩子,你的一切。醒醒吧,别干这种事情。”
她向她的汽车走去,我陪伴着她。我们俩谁也不吭声。我等着她问我米歇尔的情况,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提到孩子。这也难怪,她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最后,我们来到车旁,她绕到驾驶员的位置那一边,准备上车。
“劳伦。”
她的目光越过车顶望着我。
“我们在24小时内不要涉及此事,好吗?也不要随意给任何人打电话。”
“别担心,”她说道,“我对此事一无所知。说老实话,我巴不得连对你也一无所知才好呢。”
她上车后便把车呼的一下开走了。看着她离开,我感到双肩松弛了下来,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失,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实现了本来打算做的事情——我说服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是如此。不仅仅如此,还有某种别的东西,最终也一去不复返了。
47
康纳和我避开新闻界,从公寓大楼的后楼梯上楼。我把刚才的谈话告诉了康纳,他耸耸肩。
“联络官是怎样挑选的,这使你感到吃惊吗?”
“是的,我想我从来也没把它当回事。”
康纳点点头。“情况确实如此。日本人擅长于提供他们称之为鼓励的东西。最初,局里有顾虑,不愿让外界对选择什么样的人当联络官发表意见,但是日本人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局里能和他们商量商量。他们的推荐对我们并没有约束,而且他们指出,在选择联络官时他们提供一些建议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呵……”
“为了表示他们态度的不偏不倚,他们提出要向警官福利基金会捐款,使全局的人员都能得到好处。”
“给了多少钱?”
“我想有50万吧。局长还应邀去东京,就建立犯罪记录保存体系进行咨询。3周的旅行,在夏威夷逗留一周,来回都是坐一等舱,还做了大量宣传报道,这正中局长下怀。”
我们上了二楼,又继续向三楼爬去。
“所以,”康纳继续说道,“到这一切终了时,局里就很难对亚洲方面的推荐置之不理了,这样做太危险了。”
“我想放弃这份差使。”我说道。
“这也是个办法,”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使你妻子打退堂鼓啦?”
“我的前妻。她当即便心领神会。劳伦是个随机应变的政治动物,她就是那样的人。但我不得不告诉她凶手是谁。”
康纳耸耸肩。“在这两小时里,她没法采取行动的。”
我问道:“那么这些照片怎么办?她说这些照片在法庭上站不住脚。桑德斯也这么说:用照片做证据的时代已经结束。我们还有别的证据吗?”
“我一直在寻找,”康纳回答说,“我觉得我们能行。”
“怎么能行?”
康纳耸耸肩。
我们到了我公寓的后门。我把门打开,我们进了厨房,里面空无一人。我顺着走廊来到前厅。屋子里静悄悄的,起居室的房门关着,但是里面飘出一股烟味。
我的女管家伊莱恩站在前厅里,从窗户中望着楼下街上的那些记者。她听到我们的声音便回过身来,脸上充满恐惧的神色。
我问道:“米歇尔好吗?”
“很好。”
“她在哪儿?”
“在起居室玩呢。”
“我想看看她。”
伊莱恩说道:“中尉,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
“没关系,”康纳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一把推开起居室的门。我有生以来还从未如此感到震惊。
48
约翰·莫顿坐在电视演播室的化妆椅上,领子四周塞着纸巾。一位姑娘正在往他前额上擦粉。他的助手伍德森站在他身旁,对他说道:“这是他们建议你说的话。”他把一份电传递给莫顿。
“贯穿演说的主线是外国投资使美国充满活力,外汇的流入使美国变得更为强大,美国在许多方面要向日本学习。”
“我们并没有向他们学习。”莫顿阴郁地说道。
“唔,可以进行辩论嘛,”伍德森说道,“这种立场是可行的。你从马乔里写的演说稿上可以看到这一点。读起来并不像在改变立场,而是使你的观点更经得起推敲。你可以巧妙地一带而过,约翰。我认为这不会成为争论的焦点。”
“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吗?”
“我认为是这样。我已经告诉新闻界,你准备谈一下你如何修正出售微电脑公司的立场,以及你现在是怎样赞同这笔交易的。”
“谁将提出这个问题?”
“也许是《洛杉矶时报》的弗兰克·皮尔斯。”
莫顿点点头。“对付他没问题。”
“是的,例行公事嘛,应该很顺利的。你可以谈谈自由市场,公平交易,这场买卖与国家安全没有多大关系,诸如此类的话。”
那个姑娘给莫顿化妆完毕,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参议员,我很抱歉打扰你,你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