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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詹姆斯·帕特森-救生员

_2 詹姆斯·帕特森(美)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9(2)
突然我听到了脚步声,只好迅速停在那儿。 一个穿着件白袍的黑种女人慢吞吞地进了厨房。肯定是个女仆。她一抬头,看到了我。 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我可以看出她比我更是吓了一大跳。
她并没有尖叫,她被吓得张着嘴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用帽子遮掩着我的脸。 没有任何可以辨识出我的东西。我站了一两秒钟,嘴里嘟哝了一句,"对不起,夫人。"紧接着便夺门而逃。
我料想她不出两秒就会打报警电话给警察。这个效果不亚于报警器。
我沿着树篱跑回大洋道,跳进车子,猛地挂上挡位,飞一般地驶离现场。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没人跑出来看到我的车牌号。现在是八点十五分。警察们此刻恐怕正焦头烂额地穿梭在小城里,想要搞清楚到底是见了什么鬼了。
"你真他妈疯了,奈德·凯利!"我用尽力气喊道。
在计划时间内搞定三所宅子的报警器!
我猛踩油门,任夜晚的海风呼呼吹拂着我的头发。我沿着海岸开着,月光把海面照亮,我感到血管中涌动着无比的兴奋。我想着苔丝。我跟她在一起的话会如何,我该如何才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有所起色,然而现在我刚刚拿到了一个满分。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0
好像有些不对劲。随着他们穿过道道前门,米奇越来越有这种感觉。
他对这种事情有一种直觉。
房子就在他们眼前,巨大而壮观,像意大利宫殿一般灯火通明。尖顶的威尼斯拱门,还有带石砌阳台的窗户。一道被三角梅的藤蔓枝叶缠绕的凉廊径直通往大海。车道大概长达百码,每株灌木和大树的身影都被灯光打亮,美极了。他听到他们脚踩鹅卵石的咯吱咯吱声。他们身着偷来的警服。即使有人,也不会有什么怀疑。一切都和他打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瞧了瞧鲍比和巴尼,发现他们也很紧张。他非常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永远别靠如此辉煌的建筑物这么近。
卡萨德梅。海之屋。
米奇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他是做过仔细研究的。他知道这房子是1923年由艾迪森·米茨纳Addison Mizner(1872~1933)世界著名建筑大师,以为佛罗里达的上流社会名人建造豪华别墅出名。设计建造的。他知道房子的内部结构,报警器安在哪里,如何进入,画又藏在何处。
那他为什么还感到不安呢?打起精神来,他跟自己说,让自己镇静下来,里面有五百万等着我们呢。
"瞧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巴尼用装工具的黑色背包顶了顶他。在这条长长的鹅卵石铺成的车道的尽头,有一个被灯光点亮的巨型的大理石......碗。
"给鸟用的嬉水盆。"米奇笑着回答。
"嬉水盆?"巴尼耸耸肩,扶了扶他警帽的帽檐,"更像只他妈的翼手龙!"
米奇的手表显示八点十五分。迪从外面用对讲机告诉他们,奈德正如所料地完成了他的任务。警车此时可能正在整个城里到处乱窜。他知道树丛里掩藏着摄像头,所以他们把帽子压低遮住脸。在橡木门前,他最后扫了一眼鲍比和巴尼,他们都已经蓄势待发。这一刻他们等待已久。
米奇按了按门铃,过了一分钟,一个拉美裔的女管家过来开门。米奇知道屋里没有别的人。他向这位管家说明了情况,城里到处都是骚乱,这里也有警报,他们是接到警报才特地前来查看。或许她注意到了巴尼的背包,或许她纳闷他们把警车停在哪里,但不消一秒钟,鲍比就已经用他的镁光手电筒一记将她击倒,然后把她拖到橱柜里。她被打晕的样子挺惨。他回来时嘴角咧得比波士顿的查尔斯河还要宽。那是百万微笑。
他们成功进入!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1
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关闭室内报警系统。 油画和雕塑都用电线连着触点,要是有搬动,就会报警。还有移动探头。米奇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摊开。
他在数字键盘上按了这几个数字:100285。
最好能成。所有一切都取决于......下......几......秒钟。
绿灯亮了。报警系统失灵了!米奇的胃这才放轻松了点儿,嘴角一翘,乐了。就要大功告成了!他朝鲍比和巴尼眨了眨眼。"搞定,伙计们,这地方现在就是我们的了。"
米奇把灯都打开。
一条雕有细致花纹的桃花心木拱道在他们面前延伸,一直通往无比宽敞的穹顶客厅,到处都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墙上挂满了名画。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壁炉,悬挂在壁炉架上方的是一幅威尼斯风景的油画。这是卡纳莱托的作品,可是他事前被告诫,除了那三幅画,不要取别的东西。有中国古代的青花瓷瓶瓷瓮,还有数件雕塑大师布朗库西的青铜作品。一个像是来自沙皇宫廷的巨大枝形吊灯。六扇落地大门通往可以俯瞰整个大海的天井露台。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家伙说的这个阔佬和我们的不同之处,"巴尼说道,他简直已经看呆了,"可是,呃......真他妈的有钱。"
"省省吧。"米奇兴奋地笑着说,"这些和我们到这里来找的东西比,不过是打的钱!"
他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那幅塞尚挂在餐厅,应该往右走。巴尼从黑口袋里取出一把锤子和一把锉刀,这些是用来把画布从它们厚重的古董画框里撬出来的工具。
餐厅墙上铺着红色的壁纸,中间是一张磨得锃亮的长餐桌,桌上摆着巨大的枝状烛台。看上去大得可以容纳半个地球的客人。
米奇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着。寻找塞尚,他自言自语--那幅有苹果与梨的静物画。在右手一侧的墙上。
可是,代替他期待已久的那种五百万的兴奋感的是,他的心一下子凉到极点。他的胸口冰凉冰凉的。
墙上光秃秃的一片。没有静物画。没有塞尚。
画不在那儿!
米奇感到心脏被刺了一刀般的痛。三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于是,他迅速跑到房子的另一端。
藏书室。
那幅毕加索的画应该挂在壁炉上方的墙上。米奇热血沸腾。每一个环节都是已经详细部署的。他冲进这间汗牛充栋的私人书库。
又是一个冷战。不,更像是被泼了桶冰水。
没有毕加索!墙上又是空空如也!他突然感到想要呕吐一般的恶心。"到底见了什么鬼--?"
米奇疯了一般跑回到房子前部。他踩着宽大的楼梯疾步朝二楼奔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卧室。在卧室墙上应该有一幅波洛克的抽象画。他们不能再失手了。他干得那么辛苦。这是他们出人头地的一个绝佳机遇。可现在他怎么也捉摸不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米奇先冲到了那里,鲍比和巴尼紧随其后。他们在墙壁前停了下来,盯着那面墙,三人脸上浮现出相同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的表情。
"狗娘养的!"米奇大声嚷嚷。他抡起拳头朝墙上挂画留下的印子处挥去,打得他的指关节上全都是血。
波洛克的画不见了。就像毕加索和塞尚的画。他真想杀了干这事的家伙--那个无耻窃取了他的梦想的人。
有人给他们设了圈套!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2
听上去有点傻......一杯橙色马提尼酒......一条帆船静静地漂浮在蓝蓝的加勒比海面上......
在我接到出事的消息时,脑海里正浮现着这些美事。
我把车停在市中心南路,对过就是棕榈滩消防局,看着一辆又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过。 我干得可真是太棒太棒了。
我试图想象着苔丝和我一起挨着躺在甲板上。她穿着紧身泳装,一身漂亮的古铜色,漂亮极了。我们正呷着马提尼酒。不知道是谁为我们调的酒。好吧,那就再加进一个船长和一些船员。不过还是在加勒比海上。这酒可真好喝啊--。
就在这时,迪的声音从劈啪作响的对讲机里传来。"奈德,你在哪里?奈德!"
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又浑身紧张起来。应该是到九点三十分我们返回沃思湖会合我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啊。她听上去十分恐慌。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预感到加勒比海的那一幕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奈德,出事了!"迪大声吼着,"快过来,马上!"
我拿起对讲机,按了一下"说"字键。"迪,你说'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行动砸了,"她说,"都他妈完了,奈德。"
从孩提时起我就认识迪,她总是这么酷,但从她声音中还迸发出无比的失望和愤怒。
"什么叫'砸了'?"我说,"鲍比和米奇他们都没事吧?"
"快过来,"她说,"米奇正联......歇医生。这个畜生给我们设了圈套!"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3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迪说"给我们设了圈套"到底是指什么?
我脑袋耷拉着靠在方向盘上。我只知道那个名字--加歇。关于这个人,米奇从来没告诉我们更多的内容。不过眼下很清楚的是,这次行动玩完儿了。我的一百万也玩完儿了。我接着想到可能事情会更糟。糟得多。米奇、鲍比和巴尼可能被逮住了。
我挂上挡位,可是拿不准该往哪儿开。是去我们在沃思湖的藏身所呢?还是去我在索尔那儿的家,或者还是哪儿都不去?我突然感到一切都深处危险。我在索尔那儿的工作和住所。我的人生。我脑海中闪现出苔丝的身影......所有这一切!
我开着车向右拐进了皇家棕榈道,朝着通往西棕榈滩的渡桥驶去。
突然间我周围全都是警笛声。我僵住了。我回头一看,警车正朝我逼近。我的心脏就像触电般猛地一震。我被捕了!我放慢车速,等着他们过来。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从我身边疾驰而过。两辆黑白相间的警车。他们找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朝着海之屋或我触响警报的任何一所房子的方向开去。 真怪。
他们突然在椰林道转弯,那是离桥最近的一条大道。他们来了个急左转,警笛刺耳,警灯狂闪。根本搞不懂他们要干什么。
城里出了这么大乱子时,还有什么更重大的事情让他们奔赴前往?我跟着他们,至少跟了好几条街。警车拐进了澳洲大道。我看到他们在半路停了下来。
那里已经停有很多的警车,还有一辆运尸车。
他们把车开到巴西庭院酒店门口。我开始感到紧张不安。这是苔丝住的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把我的庞迪克停在街尾,慢慢步行靠近酒店。从酒店门口到街对面围着一大群人。我还从来没在棕榈滩见过这么多警车。真是疯了。我们才是他们该追捕的人。我想我最好还是赶紧回到沃思湖,但迪的话在我耳边回响。这畜生给我们设了圈套。圈套,怎么设的?
酒店门口围了一圈旁观者。我挤了进去。我迎面走向一个身穿白色线衫和背心裙、手里牵着个小男孩的女人。"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起谋杀案,"她忧虑不安地回答道,"所以才有那么多警车。"
"哦。"我咕哝着。
现在我越发感到恐慌了。苔丝住在这儿。我推搡着人群往外冲去,全然不顾。身着黑色制服的酒店员工都站在外面待命。我一把抓住一个前台接待员,是我白天见过的一个金发女子。"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有人被杀了。"她摇摇头,眼里一片茫然,"是个女的。在酒店里。"
"一个女的。"我盯着她的眼睛。此刻我的头已经开始要爆炸了,"你是说一个房客?"
"是的。"她看了看显得有点古怪的我。我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记得我。"121房。"她说。
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我整个人呆住了,嘴唇颤抖着,想说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121房就是鲍加套间。
苔丝死了,是吗?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4
我一直等在那里看担架抬上运尸车,直到我看到从裹尸布里垂下来的苔丝的手,她手腕上还套着那三个金手镯。
我从人群当中退了出来,感到我的胸口都要炸开一般的痛。 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才刚刚离开她没多久,仅仅几个小时以前......
我得离开那儿。到处都是棕榈滩的警察。我担心他们还会来找我。
我浑身战栗着走到车前,喉咙口有什么在飞转一般地恶心,我在某户人家新修剪的草坪上呕吐起来。
苔丝死了。
怎么可能呢?我才刚刚离开她。我刚刚和她度过了我这辈子最美妙的一个下午。酒店女仆说是谋杀。是谁?为什么?怎么杀害了苔丝?
在一片晕眩中,我开始回忆我们最初相见相识的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相约再次碰面的,还有海之屋行动是怎么计划的。
一切都毫无关联。只是个巧合罢了。真是个可怕的巧合。我强忍着不哭出来。
可是,我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决了堤一般喷涌而出。
我耷拉着脑袋待在那儿,脸上泪痕斑斑。我意识到必须马上离开。可能下午见过我的人会认出我来。那个金发前台小姐!今晚发生了这一切,我无法去向警察澄清自己的清白。我把车从路边开出来。我不晓得我到底要去哪里。就是离开。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5
一个左拐弯,接着又一个左拐,我重又来到皇家棕榈道。我脑子一团乱麻,浑身都让汗给湿透了。我迷迷糊糊地一直开到沃思湖。一切都变了。我生活中的一切。这样的巨变以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在波士顿的时候。 可是这次,我想我无法再重新振作了。
我从95号公路拐到第6大道,苔丝晃荡着的手腕的可怕情景和迪报告坏消息的令人心悸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中交织。
米奇的房子离高速公路不远。这条路上没有顶级奢华的礁岛酒店,没有高档的碧丝餐厅,也没有特朗普的私人度假村。 这条破烂不堪的路上只有箱式简易房和拖车式活动房,人们坐在折叠椅上喝着啤酒,可以看到他们的车库里停的是货车和哈雷摩托。
一辆警车从我身旁飞速开过,我的心又揪了一下。接着又是一辆巡逻警车。我在想是否有人认得我的车。也许在棕榈滩有人认得我的车。
我把车绕到西街,离米奇和鲍比租的黄色小屋没多远了。
我的心都快到嗓子眼儿了,一阵恶心。
就像刚才一样,到处都是灯光闪动的警车。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人们--穿着白背心和紧身上衣的人们--从屋前草坪聚拢过来,朝街上观望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米奇屋子所在的那条街上设了路障。到处是警察。闪动的警灯仿佛显示这里是交战地带。
一股强烈的恐怖感油然而生:警察发现了我们。一开始只是害怕。整件事情都会被暴露。我罪有应得,谁叫我白白卷入这种蠢事的。
不过紧接着就不光是害怕了,更像是一种情绪的突变。我看到闪动灯光的车辆中有些是急救车。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6
我从车里跳了出来,挤到人群前面。不会再次发生悲剧了吧。决不会,决不会。
我从边上慢慢靠近一个穿着看门人衣服的黑人老头。我都没张口问,他就冲我说:
"那所房子里发生了大屠杀。"他摇了摇头,"死的是几个白人,其中还有个女的。"
所有人都盯着米奇的屋子。
我像是犯了一次最严重的心脏病,胸口紧迫得让我无法呼吸。我站在半昏暗的地方,嘴唇颤抖,泪水从我面颊淌下。他们刚才还活着啊。迪还叫我返回。米奇、巴尼、鲍比和迪。怎么可能就死了呢?就好像你从噩梦中惊醒,发现一切都没发生。
但这是真的。 我注视着那所黄色小屋以及那些警察和急救人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冲破人群,刚好看到前门被打开,急救工具首先出现,人群开始骚动。医护人员推出了担架。
其中一具尸体上的遮盖布被掀开了一角。"一个白人小伙。"有人说。
我看到了鬈曲的红发。米奇。
看着他的尸体被推往运尸车,我忽然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时光。在学校的时候,他老是在我背上猛地来一拳,这是他古怪的打招呼方式。我从来没防范过。课间时走在走廊时,啪!他打得可真他妈痛!然后他就要我给他个两毛五分的硬币,以免再遭拳头之苦。他瞪大双眼,挥舞着拳头。"怕了吧?"有一天,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什么都不管,上前就给他一击,把他打倒在冷气箱旁,在他背脊上留下那一道伴随他整个中学时代的伤疤。他站了起来,捡起散落一地的课本,向我伸出手来。他手里有大概四块钱,全都是硬币,都是我给他的硬币。他只是朝我笑笑。"我一直等着你出拳呢,小奈德。"
这就是在那一瞬间在我脑海闪现的镜头。接着又出来几副担架。我数了数,四个。这世界上我最要好的四个伙伴。
我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感到仿佛被围了起来,落入了陷阱。我的胸口像是有万匹奔马踩过。我推着人浪出去,那些人们正往前拥去,想要好好看一眼尸体。
一个想法给我近乎毁灭的打击:一个救生员要是连命也救不了,还有什么用?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7(1)
我已记不清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我只知道自己跌跌撞撞返回车上,快速驶离,越开越快。
我快速考虑自己的出路。我还有什么选择呢?投案自首?得了,奈德,你参与了一起盗窃,你的朋友们都死了,有人一定会把你和苔丝的死联系起来,他们会以谋杀罪把你告上法庭。我思路混乱,可有一件事情十分清楚:我在这儿的生活都完了。
我把电台调到地方新闻频道。记者已经在谋杀案的现场。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死在棕榈滩最豪华的巴西庭院酒店。四名身份不明者以集体处决的形式被人谋杀于沃思湖......还有其他新闻。棕榈滩发生一宗大胆的艺术品抢劫案。据报价值六千万的名画不翼而飞!这么说来还有一起盗窃案。但新闻没有提到警察是否认为几起事件之间有联系。谢天谢地,没有提到我!
我开过弗拉格勒桥回到棕榈滩已过了晚上十一点。在凤凰木道中间停着两辆警车,警灯闪烁,道路封堵。我敢肯定他们正在搜寻我这辆庞迪克。
"游戏结束了,奈德!"我说着,几乎要投降了。可是我开过时并没人拦我。
跟城里所发生的一切相比,这一带是这么安静。棕榈滩烤肉店还是那么热闹。还有古奇纳餐厅,从那里传出悠扬的乐曲声。然而街上还是十分宁静。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巴格达遭受空袭时市中心亮的灯光也要比棕榈滩晚上十点以后的灯光多。我在市中心路往右开到海沫街,然后折到左边的沙滩。我用遥控打开大门,谨慎地开进150号。我祈祷千万不要有警察出现。求你了,上帝,现在别出现。索尔屋里黑着灯,庭院里也空无一人。我的祈祷灵验了,灵验了一小会儿。
索尔要么是在看电视,要么已经入睡。管家薇妮应该也是。我把车停在院子里,朝车库楼上我的房间跑去。就像我说过的,我在那里的生活从此就结束了。
我在棕榈滩听说过这样的话:棕榈滩有怀揣几千块钱的"百万富翁",就是那些口袋瘪瘪但硬装作很有钱的人。这儿有旧阔,也有像索尔这样的新贵。老一辈的有钱人总是彬彬有礼,更乐善好施。新崛起的那一批则往往成为这座小城的麻烦--不知足,不友善,还总要为他们从不义横财里分几杯羹给慈善事业而惴惴不安。可索尔是个谦谦公子。他只是叫我为他打扫泳池,带他的黄色拉普拉多猎犬去看兽医,有时他有约会时帮他开车,还有帮他洗洗车。事实证明干这些活儿是挺愉快的事。索尔在棕榈滩西部车店购入值得收藏的新车的频率跟我从大片影碟店里换租DVD一样快。一眨眼工夫他就有了一辆原属摩纳哥雷尼尔王子的1970年出的六门梅塞德斯·普曼豪华轿车、一辆1965年的野马敞篷跑车、一辆用于平时闲逛的保时捷、一辆用于重要场合的巧克力色宾利......这是你在棕榈滩可以看到的最典型的豪华车库。
我从床底下拖出两只帆布行李袋来,开始往里面塞衣服。T恤、牛仔裤、几件毛衣。还有我从十年级起就珍藏的有雷·博克亲笔签名的冰球球杆。几本我读不厌的书:《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依旧升起》、《远大前程》。(我猜我总是幻想有一天弱者能击败统治者。)
我飞速而潦草地写了张条子给索尔,说明我突然不辞而别的原因。我可不高兴这么离开。索尔就像亲叔叔一样待我,是个真正的好叔叔。他让我住在这所豪宅,而我要做的不过是打扫泳池、洗洗车、跑跑腿。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无赖,偷偷在黑暗中潜逃。可是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我一把抓起所要带的东西,往楼下跑去。我啪地打开后备厢,把行李扔了进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地方,跟它说了声再见,这时候屋里灯亮了。
我扭过头,心跳到了嗓子眼。索尔穿着睡袍拖鞋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杯牛奶。"上帝啊,你吓死我了,索尔。"
他看了一眼我打开的后备厢里的行李袋,大概猜出我要走了,他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态。"那么我猜你连告别牌都没时间跟我打了吧。"
"我留了张字条,"我稍显愧疚地说,不仅因为他这么发现我偷偷溜走而愧疚,更为他明天一早才会发现我离开而愧疚,"听着,索尔,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你可能会听说些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事实。我没有做。我一丁点儿都没做。"
"阁下?"他撅起嘴来,"一定不妙。快进来,孩子。也许我可以帮你。男子汉可不干在深更半夜溜走的事。"
"你帮不了"--我垂下头--"我。现在没人可以帮我。"我多想跑上前去拥抱他一下,可此刻我是这么紧张,百感交集。我必须离开这里。"我想感谢你。"我说。我跳上了我的庞迪克,发动车子。"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索尔。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第一部 满分 满分 17(2)
"小奈德,"我听到他的喊声,"不管发生了什么,没那么糟糕。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你需要朋友时,可不是溜走的时候......"
可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开到大门口。在我把车开出车道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没有多想,我绝尘而去。
当我冲上弗拉格勒桥的时候我几乎哭了出来。抛掉一切。米奇,我的朋友们,苔丝......
可怜的苔丝。我一想起我们仅仅几小时前还在一起,想起我以为我快要时来运转,想起那一百万和我梦中的美人儿,便心如刀绞。
你的运气来了,小奈德。我禁不住笑了起来。是坏运气来了。
当我朝弗拉格勒桥驶去时,我可以看到礁岛酒店辉煌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我猜想我在引起怀疑前至多还有一天时间,我并不知道我该往哪里去。
有人杀害了我最好的朋友们。加歇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医生,但你可以确信我会让你偿还这一切。
"一对A分牌。"过桥时我冷冷地对自己嘟哝着,棕榈滩的灯光渐渐远去。一个漂亮的满分。是啊,正确。
第二部 艾莉 艾莉 18
在海之屋的地下室里,艾莉·舍特莱夫半跪在安全系统控制板前,用手电照着戴手套的掌心的一截同轴电缆。
实在搞不懂这东西怎么会在犯罪现场。
作为联邦调查局在佛罗里达南区新成立的艺术品盗窃诈骗案件科的一名特工,艾莉一直在等着这样一桩大案,已经等了很久。昨晚接到的这起价值六千万艺术品遭窃的案件就发生在她眼皮底下。 说实话,艾莉就是整个科的光杆司令。
自从六个月前离开纽约--办了那件索思比拍卖行行长助理监守自盗案后,艾莉一直在迈阿密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每日所做的不过是监控拍卖活动、收收国际刑警组织的电报,相比捉拿毒品走私犯和国际洗钱罪犯的其他警员来,实在是无聊得很。出身于警察世家的她正渐渐开始怀疑,她到底是她家在警界地位的升还是降。艺术品盗窃案可不是炙手可热的案件。 大伙儿拿的都是法律学位,而不像她,还有个美术硕士学位。
当然,这种案子也有这种案子的好处,她总这么不时地提醒自己。住在德瑞海滩边的小平房,坐着小船破浪出海--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不过在哥伦比亚大学美术系1996级同学十年聚首的时候,可以肯定只有她佩带着葛拉克手枪。
艾莉终于站起身来。不足五英尺二的身高和一百零五磅的体重,加上棕色短发和玳瑁镜架,她也觉得自己看着不像个特工,至少不是常见的那种警察形象。警署里有个笑话,说艾莉的防风警服只能从博丁斯百货店的儿童服装柜台才能买到。可是她在匡蒂科的联邦调查局集训学校时在班上排在第二位呢。她的犯罪现场处理和高级犯罪心理学这两科都名列前茅,她枪法不错,能让比她高一英尺的人都乖乖缴械。
碰巧她对立体派画家中风格鲜明的早期代表人物也有所了解,还对电路配线略知一二。她盯着眼前这段剪下来的电缆。好吧,艾莉,那又是为什么呢?
可以肯定,管家无意中听到窃贼正在输入报警器密码。但是电缆被切断了。室内室外的报警系统都被切断了。要是他们知道密码,干吗还要切断电缆?他们可以轻松进入,而整个房子的报警系统已经瘫痪。棕榈滩的警察们似乎已下定决心要破这起案子,忙碌地干着他们擅长的那些活儿:集取各处指纹,看一遍所有的监控录像。窃贼在房内只待了几分钟,他们对所要盗取的东西非常明确。警方宣布这三名身着偷来的警服入室作案的罪犯为大胆的职业惯偷。
然而,不管本地警方是怎么想的,亦或是楼上那个令人讨厌的丹尼斯·斯特拉顿正为他不可弥补的损失大叫大嚷,有两个字正慢慢在艾莉的头脑中浮现出来:
内贼。
第二部 艾莉 艾莉 19(1)
刚才所提到的这个丹尼斯·斯特拉顿正在那间能够俯瞰大海的奢华的日光浴室里,跷着二郎腿坐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 桌上好几路电话都亮着来电灯,他不停接着手机,耳朵就像被钉在了话筒上。棕榈滩的探长弗恩·劳森在一旁踱来踱去,跟在他身边的是斯特拉顿夫人莉丝--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身穿米黄色休闲裤,浅蓝色的羊毛衫当围巾搭在双肩。一个拉美裔的女佣端着盘冰茶正跑进跑出。
管家领艾莉进了房间。斯特拉顿并没有理睬他们。艾莉对眼前所见到的富人的生活方式目瞪口呆。这些人越是有钱,就越是把自己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与其他人相隔绝,壁垒越厚,关卡越多,门槛越高。
"六千万,"丹尼斯·斯特拉顿朝电话另一端狂吼,"今天就给我派个人过来,不要那个有个什么艺术学位的本地小警察。"
他掐断了电话。斯特拉顿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稍稍有些谢顶,目光炯炯有神。他身穿灰绿色紧身T恤,白色亚麻裤。他总算盯了眼艾莉,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令他讨厌的喋喋不休地询问他纳税情况的会计助理。"你在底下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了吗,警探?"
"特工。"艾莉纠正他道。
"特工。"斯特拉顿点点头,脖子扭向劳森,"弗恩,你去看看这位'特工'是否还需要查看房子里的其他地方。"
"不必了。"艾莉唤住那个棕榈滩本地警察,"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看一遍失窃清单。"
"清单?"斯特拉顿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已经过目三遍了吗?他将一张纸从中国祭坛的漆桌面上拨了过去,艾莉估摸这桌子是18世纪初的古董。"我们从塞尚那幅开始吧。盛着苹果和梨的碗......"
"作于普罗旺斯,"艾莉突然插话,"1881年。"
"你知道这画?"斯特拉顿显得兴奋起来,"太棒了!或许你可以让那些白痴保险公司相信它到底值多少。接下来是毕加索的《吹笛者》,还有那幅挂在卧室的波洛克巨画。这帮狗娘养的可真会挑东西。光买这几幅我当初就花了一千一百万。"
这价让人宰了。艾莉咯咯笑出了声。这世上,有些人就靠附庸风雅努力跻身于上流社会圈子。
"别漏了哥摩......"斯特拉顿翻了翻腿上搁着的那沓文件说道。
"亨利·哥摩?" 艾莉问。她检查了清单,很吃惊地看到这个名字。哥摩是个相当不错的后印象派画家,作品还算比较值得收藏,不过三四万的价格相对于其他那几幅,简直是个零头。
"我太太的最爱,是不,亲爱的?这就好像有人拿刀要刺我们的心脏,让我们伤心欲绝。我们必须把它找回来。听着......"斯特拉顿戴上眼镜,搜寻着艾莉制服上的名字。
"舍特莱夫特工。"艾莉说道。
"舍特莱夫特工。"斯特拉顿点点头,"我想说说清楚。你看上去是那种很细心的人,我相信你的职责就是到处查看查看,做些记录,回局里面起草个报告,然后下班休息......"
艾莉听得血管都快要爆了。
"不过我可不想让我的案子被当做一连串普通案件中的一个扔在本地警长的桌上。我想要回我的那些画。每一幅。我想要你们派最好的人来办这个案子。钱对我来说无所谓。这些画保了六千万的险......"
六千万?艾莉暗自笑了笑。可能最多也就值四千万。人们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总有一种夸张的印象。那幅塞尚的静物并不特别珍贵。她在好几个拍卖会上看到过这幅画,从来没拍到超出底价。那幅毕加索的出自其"蓝色时期",也就是画家刚开始形成绘画风格的时候。那幅波洛克--艾莉不得不承认这幅波洛克的确不错,也许买画时有人给他指了路。
"可是他们偷走的都是不可取代的艺术品。"斯特拉顿始终盯着艾莉,"其中还有哥摩那幅。要是联邦调查局管不了,我会自己找人调查这案子。我有能力做到,我想你明白这点。把我的话转告给你的上司。派最好的人过来。你会转告的吧,舍特莱夫特工?"
"我想我已经了解了我需要的信息,"艾莉说着把失窃清单折好夹进自己的笔记本,"还有件事。我可不可以知道昨晚你出门时是谁打开报警系统的?"
"报警系统?"斯特拉顿耸耸肩,朝他太太看了眼,"我不知道我们还要这么做。莉拉在这儿。不管怎样,室内报警器一直都是开启着的。那些油画的报警器都直接连往本地警局。我们还有移动探头、监控摄像。你刚才都看到了。"
艾莉点点头,她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还有谁知道密码?"
"莉丝、我、我们的产权管理人米高、莉拉。还有我们女儿瑞切尔,她在普林斯顿念书。"
第二部 艾莉 艾莉 19(2)
艾莉近距离地盯着他。"我是说室内报警器。"
斯特拉顿把手头的文件一甩。 艾莉注意到他眉头一皱。"你想说明什么呢?凭有人知道密码这点?这能说明他们是怎么闯进来的吗?"
他开始变得面红耳赤,扭头朝劳森说,"怎么搞的,弗恩?我要训练有素的人来调查这起案子。专业点的,不是什么瞎猜一气没有工作经验的小警员......我知道棕榈滩警局按兵不动。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尽点力啊?"
"斯特拉顿先生,"那名棕榈滩警局的探长脸色有些难看地说,"昨晚出的事可不止您这儿这一桩。还有五个人遇害了。"
"还有一件事,"艾莉说着向门口走去,"可否告诉我室内报警系统的密码?"
"报警器密码。"斯特拉顿双唇紧绷起来。她看得出来他不高兴被问到这个。斯特拉顿习惯做的是扳响手指头,看着人们被他使唤得团团转。"100285,"他慢吞吞地背出来。
"你女儿的生日?"艾莉凭借直觉试探性地问道。
丹尼斯·斯特拉顿摇摇头。"是我首个公司上市的日子。"
第二部 艾莉 艾莉 20(1)
小警员。当管家关上前门,艾莉来到房前那条长长的鹅卵石车道,她心头满是愠怒。
这些年,她见过的名邸豪宅可不少,可问题在于,这些好房子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比如这个有钱的小丑。她想起来这就是当时她结案后马上离开索思比拍卖行的原因:都是些引人注目的富婆和像丹尼斯·斯特拉顿这样的混蛋。
艾莉上了她那辆福特皇冠,向特工主管莫雷蒂电话汇报情况,此人是她在C6部(即盗窃诈骗案件科)的顶头上司。她还说了句她要去查看一下那几起谋杀案。正如劳森所说,五人遇害。而同一个晚上,价值六千万的艺术品不翼而飞。要么,至少是四千万......
从斯特拉顿家到巴西庭院酒店行程不长。其实艾莉刚搬到这一带来时,还来过这儿一次,是和她八十高龄的老露丝姑妈一起在布露德咖啡厅用午餐。
她出示了一下警徽,通过酒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察和新闻报道车,来到位于一楼的121房间,鲍加套间。这让艾莉想起来,鲍加和巴尔考、加里·格兰特、克拉克·盖博,还有嘉宝等影星都在这酒店住过。
一名棕榈滩当地警察正把守着房门。她飞快地朝那个警察亮了亮联邦调查局的工作证--那警察极其仔细地盯着照片和她本人核对--好像这个警察是带着最大的怀疑在检查伪造的工作证。
"这是真的。"艾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稍带懊恼地说,"我也是真的。"
走进去,你会发现有一间以孟买的热带风情为主题精心装饰的宽敞的起居室:英国殖民时期的古董家具,墙上印着孤挺花的图案,每扇窗外都摇曳着棕榈树叶。有个犯罪现场技术警察正在茶几上喷洒粉末集取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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