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拳头下毫无还手之力时,我们便趁乱,匆匆地撤退了。
金发姑娘在拐角处等着我们并没有离开。昂扎和斯塔纳一看
见她,就兴奋不已。他们说我是最了不起的人,并试图紧紧拥抱
我,我记得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昂扎从外套里
掏出一瓶朗姆酒(在打斗中他使这瓶酒毫发无损的原因我实在搞
不清楚),在头上挥舞着。一切都很完美,不足之处在于我们去
哪?我们从一个地方被赶出来,其余的地方又禁止进入。我们的
出租车来源已被愤怒的对手切断,一场威胁到我们生命的新的战
斗随时都可能发生。于是我们迅速沿一条小胡同奔去。走了没多
远,房子没有了,剩下的两边只是一堵墙和一道栅栏。一辆干草
运货车停靠在栅栏旁,还有一个像拖拉机似的机械,上面有一个
马口铁座位。“你的宝座。”我说,接着昂扎让金发姑娘坐在座位
上,座位高出地面几英尺。那瓶酒在我们手中传来传去。我们四
个都对着瓶子喝酒。金发姑娘话很快就喝多起来,对昂扎说:
“嘿,我敢说你借给我一百克朗是不可能的。”于是昂扎塞给她一
张一百克朗的钞票,接着她解开外套,拉起裙子,脱下内裤。她
抓住我的手,把我向她身边拉过去。可是我非常害怕,所以摆脱
了她,把斯若纳推上前去补缺。斯塔纳丝毫没有任何顾虑,径自
移到她的大腿之间。他们在一起持续了不到二十秒钟。我本来打
—"!
—
玩笑
算下一个该轮到昂扎(一半是因为我想以主人自居,一半是因为
我还在害怕)。但这次姑娘更加坚定了,将我拉得更紧,她的抚
摸激起了我的情欲,当我做好满足她的准备时,她在我耳边柔声
低语:“我只是为了你才来的,傻瓜。”然后开始叹息起来,突然
间我由衷地感到她是一个爱上我,也值得我爱的了一个好姑娘。
她不断地在叹息,于是我忘乎所以地和她干起来。突然从昂扎嘴
里蹦出的几句猥亵的话使我再次意识到我根本不爱她。于是我没
有达到高潮就从她身上脱出来了,她用一种近似于惊恐的眼神打
量着我,说:“嗨,出了什么事?”可这时昂扎已经代替了我的位
置,叹息声重又开始了。
我们回到营房的时候已是早晨两点钟了,四点半钟我们就起
床去上星期日的义务加班。这样做能使指挥官得到一份奖金,使
我们得到每隔两周才能轮到一回星期六休假。酒后的我们醉眼迷
蒙,头重脚轻,像还魂尸一样在阴暗的水平巷道里移动,对那个
愉快夜晚的回味,使我们陶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我们两周后的休假根本没有实现。昂扎的休假因为有事被取
消了,另一个排的几个不速之客的纠缠也让我无法脱身。我们立
即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十拿九稳的东西—
——一个女人,她那异乎寻
常的身高为她赢得了“烛台”的绰号。尽管她的长相非常困难,
但我们又能怎么样?供我们享用的女人资源实在是贫乏,而且还
要受到时间的压力。我们必须珍惜每一次休假(它们是那样短
暂,那样得之不易),这意味着和有魅力的女人相比,男人们更
要易接近的女人。通过交流经验,这些士兵逐渐集中了一伙可怜
巴巴、多少容易接近的(即:没有魅力的)女人,供大家通用。
我对“烛台”是那伙女人中的一个毫不介意。斯塔纳和昂扎
不停地开玩笑,说什么我根本就无法想象她到底有多高,说什么
等那个时刻到来时,我们将不得不找一块砖头站在上面,但我实
际上喜欢这个玩笑。我对女人的狂烈的欲望因此更强烈。任何女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人,愈缺少个性,丧失了人格,就愈好。
可是,当灌了一肚子酒的我把眼光落在她身上时,我那炽热
的欲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一切都似乎令人作呕和乏味,因为像
昂扎、斯塔纳等我喜欢的所有人都没去那里。第二天早晨我醒来
时,隔夜的宿醉还是那么厉害,以至于我也开始怀疑上一次休假
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某种道义上的原因使我坐立不安?废话,那仅仅是十
足的反感。但是,几小时前我还因对女人的炽热欲望而变得憔
悴,对那个女人的情况的不熟悉使那个欲望变得如此强烈,我的
反感又来自何处呢?我所具有的敏感性可能比别人的强得多?我
是不是讨厌娼妇?废话,我不过是十分沮丧罢了。
我感到沮丧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平淡
无奇。我选择干这种事不是由于闲极无聊的,任性胡闹,也不是
出于想知道一切经历一切(崇高的和可鄙的)的人迷欲望,我只
是把它当作生存的准则罢了。我的机运因此也就被限定,它实际
上描出了我此后爱情生活的地平线。它没有向我展示自由(一年
前我也许会这样看),展示的只是我的屈服,我的限制,我的判
决。我感到恐惧。恐惧那个暗淡的地平线,那个命运。当我的心
灵意识到它已被团团围困,已无路可走时,就不断紧缩、退却,
接着开始颤抖起来。
因我们性爱的地平线的黯淡而情绪低落几乎是我们每个人都
经历过的。彼特利奇(和平宣言的作者)为了抵抗这种沮丧,靠
退到内心深处去求助于他的神秘的上帝。这种宗教式的反身内省
来弥补性爱的不足,乃是一种自我的刺激的恪守仪式的养生之
道。剩下的人对于他们自己玩世不恭的情场冒险则以更加过分的
自欺欺人,用极度伤感的浪漫主义来补偿。许多人家里都有自己
的恋人,他们把自己的回忆都打磨的剔透光亮。许多人指望无限
忠诚和忠实的期待能寄托他们的信心;还有许多人暗暗地试图使
—"!
—
玩笑
自己相信,他们在酒吧间喝得烂醉时结识的姑娘为他们使他们激
情重燃。斯塔纳入伍前跟布拉格的一位姑娘谈过恋爱,她来看望
过他两次,以前他从没有将这当成一回事。可现在他突然深深地
爱上了她(完全符合他那冲动的本性),要与她结婚的想法已经
不能再等待了。他声称他已对两天的婚假做周密计划,可我却能
看穿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指挥官准许他的假是在三月初,他去
布拉格那天恰好是周末。这一切我历历在目,因为斯塔纳婚礼的
那天结果也成了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一天。
那天我也获得了一次准假,由于上次休假被“烛台”浪费,
至今依然很懊恼,我避开了其他伙伴,独自动身了。我爬上一辆
老式的窄轨电车,一辆开往俄斯特拉发远郊的慢车,让它把我带
走。我随便在一个站台上下了车,又随意换乘了一辆另一条线路
的电车。一望无际的郊区,工厂和田野奇妙地混杂在一起,自然
之美,树林,公寓和垃圾堆,熔渣堆,农舍。这一切,既吸引着
我又困扰着我。我再次下了电车,但这次却漫步了很久,以一种
恋爱般感情去欣赏这块独特的景致,极力想弄清是它是在什么力
量的作用下变成这样的,试图解释是什么使它繁杂多样的各个部
分显得错落有致的。当我走过一幢长满常春藤的田园小屋时,我
想到它之所以属于这里的原因就是,它与周围那些破烂不堪的住
宅大相径庭,也与作为它背景的那些庞大的井架、烟囱、高炉的
轮廓迥然不同。我从那些低矮的棚舍穿过,看见在不远的地方有
一幢肮脏、灰色的旧房子。令人感到惊奇地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却有花园铁栏和高大的垂柳,我对自己说,这准是它之所以属于
这里的原因。欠缺和谐的景致把我搞得心神不宁,这不仅因为在
我看来它们反映了周围地区的共有特性,而且还因为我在这里充
军的形象也是它们提供的。当然,把我个人的历史投影在一个整
个城市的客观背景上也使我得到了某种解脱:我明白了我同那株
垂柳,那幢覆盖着常春藤的小屋,那些通向乌有之乡的虚无的小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街,那些排列着的似乎是来自各地的幢幢房屋的街道一样不属于
这里;同和那些不堪人目的临时居住过一样,这个质朴怡人的地
方并不属于我。我意识到别无选择,只能待在这里,待在这个不
相协调、令人困窘的城市,这个不加选择包容一切的城市,我无
处可去,没有依凭才是真正原因。
最后我沿着一条长街走去—
——已是城市的近郊,而原来它只
是一个天然的村庄—
——停在一幢大平房前面,一个牌子立在它的
一角,上面写着“电影院”。我就像偶然过路的人惯常做的那样,
心里在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招牌为什么只写了“电影院”三个字
而再无其他。在房屋的外面我转来转去(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它
所号称的那样),但是没有发现别的招牌。我所发现的只有一条
将电影院与邻近建筑物分开的约五英尺的巷子。我顺着这条小巷
来到一个院子,看见电影院的背后还加了一个一层楼的边房,电
影广告就贴在沿墙的橱窗内。我走上前去,仍然没有发现有什么
名字表示。我环顾周围,看见比邻后院的铁丝栅栏后面有一个小
姑娘,便向她询问电影院的名字,可是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说
她对此一无所知,我终于只好听任它的无名。在俄斯特拉发这个
流放地,什么都没有名字,连电影院都不例外。
我信步回到(没有任何特殊原因)橱窗前,首次注意到由一
张海报和两张剧照组成的对当天电影的预告,那恰好是苏联影片
《名誉法庭》。影片的女主角玛格塔以前说起过,那时她主动要求
在我生活中扮演仁慈的天使,影片中更为严酷的方面同志们曾经
提到过,当时我正将要被学院党组织起诉。这部影片给我带来过
太多的不幸,我一直希望我一直盼望永远也不要让我再听到它的
名字,但那怎么可能?甚至在俄斯特拉发这个地方,它的阴影依
然笼罩着我..但至少这次我可以转过脸去对它置之不理。于
是,我真的朝着小巷走去,准备回到街上。
正是在那时,我第一次看见了露茜。
—"!
—
玩笑
她正朝着我也就是院子的方向走来。我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
从她身旁走过去呢?是因为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闲荡,或者是院
子里不寻常的夕辉让我不忍离去?还是她身上具有的某种东西?
但是她的外貌并不惊人。确实正是她的那种普通的特性后来才让
我迷恋,打动了我。我在俄斯特拉发的街上看到的寻常姑娘已经
够多的了,那为什么我还首次见她,就被她吸引住,停下来了
呢?她的寻常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当时站
在那里望着她,望着她缓缓地走,从容地朝玻璃橱窗走去,停在
《名誉法庭》剧照的面前,然后转身走向人口处,步入。对了,
一定是那缓慢的步态吸引了我,她身上所具有的某种缓慢的东
西: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匆忙赶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伤透脑筋。
是的,我跟在她身后就是为了那种忧郁的缓慢,她走到售票处,
拿出一些零钱,买了一张票,向礼堂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到院子。
我的眼睛始终望着她。她背对着我站在那里,眼光越过院子
朝一排带有花园的别墅望去。每一幢都围着栅栏,一直延伸上一
座小山,直到一个石矿的轮廓把它们截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
个院子。我还记得它的每一个细部,记得把它与那个后院隔开的
铁丝栅栏,在一堵矮墙侧面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她就坐在阶梯
上凝望着天空。墙上有两个空花盆和一个灰洗衣盆,记得烟色的
夕阳怎样徐徐斜向石矿)。
电影还有十分钟才能放映,现在是五点五十。露茜转过身
来,不慌不忙穿过院子,走到街上。我跟在后面,用一幅更有都
市味的景致取代了身后受到摧残的俄斯特拉发田园画。五十步开
外是一个保持得极为整洁的怡人的小广场在一幢带有一个伪哥特
式钟楼的用红砖砌成的建筑前面有一个小公园和几条长凳。我跟
着她。她坐在了一条长凳上。她的缓慢始终伴随着她。她看上去
几乎是在缓缓地坐着。她没有左顾右盼,一直使她的目光很专
注。她坐着的姿势就像我们通常坐着等候作一次手术,等候某件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完全吸引住我们、驱使我们进入内心、远离周围一切的事情一
样。一定是她内心的全神贯注使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我正是借
此得以停足于她附近,仔细观察她。
关于一见钟情早已是老生常谈了,我完全理解人们在回顾爱
情时,总希望它以神话开端,本身从而成为一个传说。所以我宁
愿克制自己,认为有爱情并不是这样。但是我毫不怀疑有一种洞
察力当时在起作用。我瞬间就感悟并捕捉到了露茜的本质,说得
更确切点,她将成为我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露茜在我面前的
出现,就像神祗呈现在他人面前一样。
由于不细心的电烫使得她的头发显得乱蓬蓬的一团;我看见
较短且很破的旧褐色外套;我看见一张脸蛋,既不引人注目地迷
人,又迷人地不引人注目;我看见一种天生的宁静、质朴和端
庄,它们对于我是多么必要;我看到我们是多么相似。我只需走
上前去,跟她交谈,她就会露出笑容,仿佛很久没有音信的兄弟
突然出现在她前面。
她向钟楼望了望(即使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深深印在我心里,
一个没有手表,本能地面对钟楼坐着的姑娘的动作。)她起身,
开始回电影院。我试图走上前去,但与其说是勇气不足,不如说
是缺乏话语。我的心是溢满的,可我的头脑却是空白一片。因此
我能做的只能是随后进了那个小门厅。突然,一伙人冲进来,径
直奔向售票处。在他们之前,我抢先买了一张电影票,而这个电
影却是我极为反感的。
此时她已经进去了。在若大的礼堂里,寥寥可数的几张电影
票不再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我们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我走进露茜
那一排,在她旁边坐下。这时,刺耳的喇叭声在大厅里吼叫起
来,灯光变暗,银幕上开始播放广告。
露茜不会不察觉这个佩带黑色徽章的士兵并不是偶然地坐在
她旁边。她肯定一直都知道我,感觉到我就在附近,因为她成了
—"!
—
玩笑
我注意的焦点,至于银幕上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享受一次显然
是可笑的报复:当那些卫道士们经常向我提及的这部影片在我面
前闪现时,我却根本不予理睬)。
电影终于结束。灯光亮了,屈指可数的观众站起身来,伸着
懒腰。露茜也站了起来。她从膝上拿起那件折叠的褐色外套,把
一只手臂伸进袖子里。以最快的速度,用帽子遮住了我的光头,
然后默默地帮她穿上另一只袖子,她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却缄
口不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是我无法判断这是一个感谢的表
示还是一个实属本能的动作。接着她从那排座位缓缓地向外移。
我立即披上我的绿大衣(它穿在我身上太长了,可能不很适合),
跟在她后面。当我们还在礼堂里时,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对话。
我肯定在两个小时的身旁长坐和牵挂中被置于她的波长上,
我们的谈话就可以听起来像我非常了解她一样。只有这一次我是
自然地开始谈起来,玩笑和讽刺的话不再夹杂在其中。我很惊
奇,经过了所有这些藏在面具后面的经历之后,这样的谈话是那
么的简单。
我问她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看电影是不是常事。我告诉
她我在矿上工作,那是个苦活,我很少有假期。她说她在一个工
厂干活,住在集体宿舍,必须在十一点钟之间她就得回去,和跳
舞相比,她宁愿看电影。我告诉她只要她有空,我什么时候都乐
意和她一道去看电影。她说她更喜欢一个人去。我问她是不是因
为生活太压抑了。她说是的。我告诉她我也过得不怎么快活。
相同的忧郁可能比什么都更容易、更迅速地(尽管往往是虚
假地、骗人地)使人们贴近的了。所有的恐惧与戒备都可以因为
人与人之间的同情气氛而都化为乌有,不论是高雅的人还是粗俗
的人,学识渊博的人还是目不识丁的人都易于领会这种气氛,它
是使人们贴近的最简单的方式。但它出现的次数却很少。它要求
个人丢开来自文化的“心理抑制”,由修养带来的姿态和面部表
—!!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情,以真实的自我展示给对方。对于伪装以各种假面具处处谨慎
应对的我,怎么竟完成了这个伟绩,我不知道(成功来得太突然
了,没有做任何准备)。我不知道,可是它就像一个意想不到的
礼物,一个奇迹般的解放。
我们把自己最平常的事儿都说给对方听。我们的表白简短扼
要。当走到露茜的宿舍时,我们在外面一盏街灯下站了一会儿,
露茜浸浴在灯光里,我发现自己与其说在抚摸她的脸颊或头发,
不如说在抚摸那件破旧的令人感动的褐色外套。
那盏晃动的街灯照着,笑语喧哗地从我们身旁走过的姑娘,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抬起头来望着露茜住的那幢房
子,望着光秃秃的灰墙和毫无遮拦的窗户;我记得我瞧着露茜的
脸,这张脸(与我在类似情况下见到的姑娘的脸不同)是平静
的,几乎是没有表情的,很像一个站在黑板前面(毫不机灵或狡
诈),谦卑地背诵她所知道的东西,既无心高气傲也不奢求表扬
的女学生的脸。
我们约好,我将寄给她一张明信片,让她知道我下次的休假
时间和见面时间。我们道了晚安(没有接吻也没有抚摸),然后
我走开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她站在门口,并未推开门,只是
站在那里,望着我。我已经不在旁边,她就可以放弃矜持的架
子,任凭她的眼睛(在此之前是那样胆小)久久凝视着我。仿佛
只是当一个人离开时为了挥手而挥手,而她本身并不知道该如何
挥手一样—
——尽力地笨拙地做着手势。我停下来朝她挥手,我们
站在那里互相凝望。我继续往前走然后又停下来(露茜的手还在
挥动),又往前走,走走停停,直到最后我转过街角,互相从对
方的视野中消失。
我的心从那天晚上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又被占据
了。我内心深处是干净和整洁的,有个人居住在那里。已从墙上
挂钟消失了几个月的嘀答声又再次响起来。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意
—"!
—
玩笑
义的事件。时间,在此之前就像一条不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的溪
流缓缓流淌着,没有任何标记可循(我一直生活在一个无限期的
休止符中),而现在又开始露出人的面孔,把自己标出来,把自
己画出来。活着是为了休假,每一天都是攀往露茜那里的梯子上
的一级。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如此思念和全神贯注于一个女人(当
然,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多的时间来思念)。对女人产生这样的感
激之情是绝无仅有的。
感激?为了什么?首先是为了把我从众多人对可悲而狭隘的
性爱地平线解放出来。是的,斯塔纳这位新郎已经找到了一条出
路:他有一个心爱的妻子在布拉格的家里。但是斯塔纳不值得羡
慕。他的命运的转动是以结婚为代价,然而一旦他登上返回俄斯
特拉发的火车,他对命运的所有把握就都不复存在了。
因为认识了露茜,我也使我的命运转了起来,但是我绝不会
让它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虽然我们见面次数很少,可我们的会面
至少是有规律的。我知道她熬住几周的等待,然后就像我们前一
天才见过面似地来迎接我。
然而,露茜不只是在我们毫无生气的性爱冒险之后把我从意
气消沉中拯救了出来。尽管这时我知道我已全无斗志,对我的黑
色徽章只得认命。尽管我知道与还要一起生活两个年头的人们保
持距离是很不明智的,放肆吹嘘我为自己所选择的生活道路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