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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_6 米兰·昆德拉(捷克)
的拳头下毫无还手之力时,我们便趁乱,匆匆地撤退了。
金发姑娘在拐角处等着我们并没有离开。昂扎和斯塔纳一看
见她,就兴奋不已。他们说我是最了不起的人,并试图紧紧拥抱
我,我记得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昂扎从外套里
掏出一瓶朗姆酒(在打斗中他使这瓶酒毫发无损的原因我实在搞
不清楚),在头上挥舞着。一切都很完美,不足之处在于我们去
哪?我们从一个地方被赶出来,其余的地方又禁止进入。我们的
出租车来源已被愤怒的对手切断,一场威胁到我们生命的新的战
斗随时都可能发生。于是我们迅速沿一条小胡同奔去。走了没多
远,房子没有了,剩下的两边只是一堵墙和一道栅栏。一辆干草
运货车停靠在栅栏旁,还有一个像拖拉机似的机械,上面有一个
马口铁座位。“你的宝座。”我说,接着昂扎让金发姑娘坐在座位
上,座位高出地面几英尺。那瓶酒在我们手中传来传去。我们四
个都对着瓶子喝酒。金发姑娘话很快就喝多起来,对昂扎说:
“嘿,我敢说你借给我一百克朗是不可能的。”于是昂扎塞给她一
张一百克朗的钞票,接着她解开外套,拉起裙子,脱下内裤。她
抓住我的手,把我向她身边拉过去。可是我非常害怕,所以摆脱
了她,把斯若纳推上前去补缺。斯塔纳丝毫没有任何顾虑,径自
移到她的大腿之间。他们在一起持续了不到二十秒钟。我本来打
—"!


玩笑
算下一个该轮到昂扎(一半是因为我想以主人自居,一半是因为
我还在害怕)。但这次姑娘更加坚定了,将我拉得更紧,她的抚
摸激起了我的情欲,当我做好满足她的准备时,她在我耳边柔声
低语:“我只是为了你才来的,傻瓜。”然后开始叹息起来,突然
间我由衷地感到她是一个爱上我,也值得我爱的了一个好姑娘。
她不断地在叹息,于是我忘乎所以地和她干起来。突然从昂扎嘴
里蹦出的几句猥亵的话使我再次意识到我根本不爱她。于是我没
有达到高潮就从她身上脱出来了,她用一种近似于惊恐的眼神打
量着我,说:“嗨,出了什么事?”可这时昂扎已经代替了我的位
置,叹息声重又开始了。
我们回到营房的时候已是早晨两点钟了,四点半钟我们就起
床去上星期日的义务加班。这样做能使指挥官得到一份奖金,使
我们得到每隔两周才能轮到一回星期六休假。酒后的我们醉眼迷
蒙,头重脚轻,像还魂尸一样在阴暗的水平巷道里移动,对那个
愉快夜晚的回味,使我们陶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我们两周后的休假根本没有实现。昂扎的休假因为有事被取
消了,另一个排的几个不速之客的纠缠也让我无法脱身。我们立
即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十拿九稳的东西—
——一个女人,她那异乎寻
常的身高为她赢得了“烛台”的绰号。尽管她的长相非常困难,
但我们又能怎么样?供我们享用的女人资源实在是贫乏,而且还
要受到时间的压力。我们必须珍惜每一次休假(它们是那样短
暂,那样得之不易),这意味着和有魅力的女人相比,男人们更
要易接近的女人。通过交流经验,这些士兵逐渐集中了一伙可怜
巴巴、多少容易接近的(即:没有魅力的)女人,供大家通用。
我对“烛台”是那伙女人中的一个毫不介意。斯塔纳和昂扎
不停地开玩笑,说什么我根本就无法想象她到底有多高,说什么
等那个时刻到来时,我们将不得不找一块砖头站在上面,但我实
际上喜欢这个玩笑。我对女人的狂烈的欲望因此更强烈。任何女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人,愈缺少个性,丧失了人格,就愈好。
可是,当灌了一肚子酒的我把眼光落在她身上时,我那炽热
的欲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一切都似乎令人作呕和乏味,因为像
昂扎、斯塔纳等我喜欢的所有人都没去那里。第二天早晨我醒来
时,隔夜的宿醉还是那么厉害,以至于我也开始怀疑上一次休假
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某种道义上的原因使我坐立不安?废话,那仅仅是十
足的反感。但是,几小时前我还因对女人的炽热欲望而变得憔
悴,对那个女人的情况的不熟悉使那个欲望变得如此强烈,我的
反感又来自何处呢?我所具有的敏感性可能比别人的强得多?我
是不是讨厌娼妇?废话,我不过是十分沮丧罢了。
我感到沮丧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平淡
无奇。我选择干这种事不是由于闲极无聊的,任性胡闹,也不是
出于想知道一切经历一切(崇高的和可鄙的)的人迷欲望,我只
是把它当作生存的准则罢了。我的机运因此也就被限定,它实际
上描出了我此后爱情生活的地平线。它没有向我展示自由(一年
前我也许会这样看),展示的只是我的屈服,我的限制,我的判
决。我感到恐惧。恐惧那个暗淡的地平线,那个命运。当我的心
灵意识到它已被团团围困,已无路可走时,就不断紧缩、退却,
接着开始颤抖起来。
因我们性爱的地平线的黯淡而情绪低落几乎是我们每个人都
经历过的。彼特利奇(和平宣言的作者)为了抵抗这种沮丧,靠
退到内心深处去求助于他的神秘的上帝。这种宗教式的反身内省
来弥补性爱的不足,乃是一种自我的刺激的恪守仪式的养生之
道。剩下的人对于他们自己玩世不恭的情场冒险则以更加过分的
自欺欺人,用极度伤感的浪漫主义来补偿。许多人家里都有自己
的恋人,他们把自己的回忆都打磨的剔透光亮。许多人指望无限
忠诚和忠实的期待能寄托他们的信心;还有许多人暗暗地试图使
—"!


玩笑
自己相信,他们在酒吧间喝得烂醉时结识的姑娘为他们使他们激
情重燃。斯塔纳入伍前跟布拉格的一位姑娘谈过恋爱,她来看望
过他两次,以前他从没有将这当成一回事。可现在他突然深深地
爱上了她(完全符合他那冲动的本性),要与她结婚的想法已经
不能再等待了。他声称他已对两天的婚假做周密计划,可我却能
看穿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指挥官准许他的假是在三月初,他去
布拉格那天恰好是周末。这一切我历历在目,因为斯塔纳婚礼的
那天结果也成了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一天。
那天我也获得了一次准假,由于上次休假被“烛台”浪费,
至今依然很懊恼,我避开了其他伙伴,独自动身了。我爬上一辆
老式的窄轨电车,一辆开往俄斯特拉发远郊的慢车,让它把我带
走。我随便在一个站台上下了车,又随意换乘了一辆另一条线路
的电车。一望无际的郊区,工厂和田野奇妙地混杂在一起,自然
之美,树林,公寓和垃圾堆,熔渣堆,农舍。这一切,既吸引着
我又困扰着我。我再次下了电车,但这次却漫步了很久,以一种
恋爱般感情去欣赏这块独特的景致,极力想弄清是它是在什么力
量的作用下变成这样的,试图解释是什么使它繁杂多样的各个部
分显得错落有致的。当我走过一幢长满常春藤的田园小屋时,我
想到它之所以属于这里的原因就是,它与周围那些破烂不堪的住
宅大相径庭,也与作为它背景的那些庞大的井架、烟囱、高炉的
轮廓迥然不同。我从那些低矮的棚舍穿过,看见在不远的地方有
一幢肮脏、灰色的旧房子。令人感到惊奇地是,在这样的环境中
却有花园铁栏和高大的垂柳,我对自己说,这准是它之所以属于
这里的原因。欠缺和谐的景致把我搞得心神不宁,这不仅因为在
我看来它们反映了周围地区的共有特性,而且还因为我在这里充
军的形象也是它们提供的。当然,把我个人的历史投影在一个整
个城市的客观背景上也使我得到了某种解脱:我明白了我同那株
垂柳,那幢覆盖着常春藤的小屋,那些通向乌有之乡的虚无的小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街,那些排列着的似乎是来自各地的幢幢房屋的街道一样不属于
这里;同和那些不堪人目的临时居住过一样,这个质朴怡人的地
方并不属于我。我意识到别无选择,只能待在这里,待在这个不
相协调、令人困窘的城市,这个不加选择包容一切的城市,我无
处可去,没有依凭才是真正原因。
最后我沿着一条长街走去—
——已是城市的近郊,而原来它只
是一个天然的村庄—
——停在一幢大平房前面,一个牌子立在它的
一角,上面写着“电影院”。我就像偶然过路的人惯常做的那样,
心里在漫不经心地思考着这招牌为什么只写了“电影院”三个字
而再无其他。在房屋的外面我转来转去(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它
所号称的那样),但是没有发现别的招牌。我所发现的只有一条
将电影院与邻近建筑物分开的约五英尺的巷子。我顺着这条小巷
来到一个院子,看见电影院的背后还加了一个一层楼的边房,电
影广告就贴在沿墙的橱窗内。我走上前去,仍然没有发现有什么
名字表示。我环顾周围,看见比邻后院的铁丝栅栏后面有一个小
姑娘,便向她询问电影院的名字,可是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说
她对此一无所知,我终于只好听任它的无名。在俄斯特拉发这个
流放地,什么都没有名字,连电影院都不例外。
我信步回到(没有任何特殊原因)橱窗前,首次注意到由一
张海报和两张剧照组成的对当天电影的预告,那恰好是苏联影片
《名誉法庭》。影片的女主角玛格塔以前说起过,那时她主动要求
在我生活中扮演仁慈的天使,影片中更为严酷的方面同志们曾经
提到过,当时我正将要被学院党组织起诉。这部影片给我带来过
太多的不幸,我一直希望我一直盼望永远也不要让我再听到它的
名字,但那怎么可能?甚至在俄斯特拉发这个地方,它的阴影依
然笼罩着我..但至少这次我可以转过脸去对它置之不理。于
是,我真的朝着小巷走去,准备回到街上。
正是在那时,我第一次看见了露茜。
—"!


玩笑
她正朝着我也就是院子的方向走来。我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
从她身旁走过去呢?是因为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闲荡,或者是院
子里不寻常的夕辉让我不忍离去?还是她身上具有的某种东西?
但是她的外貌并不惊人。确实正是她的那种普通的特性后来才让
我迷恋,打动了我。我在俄斯特拉发的街上看到的寻常姑娘已经
够多的了,那为什么我还首次见她,就被她吸引住,停下来了
呢?她的寻常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当时站
在那里望着她,望着她缓缓地走,从容地朝玻璃橱窗走去,停在
《名誉法庭》剧照的面前,然后转身走向人口处,步入。对了,
一定是那缓慢的步态吸引了我,她身上所具有的某种缓慢的东
西: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匆忙赶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伤透脑筋。
是的,我跟在她身后就是为了那种忧郁的缓慢,她走到售票处,
拿出一些零钱,买了一张票,向礼堂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到院子。
我的眼睛始终望着她。她背对着我站在那里,眼光越过院子
朝一排带有花园的别墅望去。每一幢都围着栅栏,一直延伸上一
座小山,直到一个石矿的轮廓把它们截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
个院子。我还记得它的每一个细部,记得把它与那个后院隔开的
铁丝栅栏,在一堵矮墙侧面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她就坐在阶梯
上凝望着天空。墙上有两个空花盆和一个灰洗衣盆,记得烟色的
夕阳怎样徐徐斜向石矿)。
电影还有十分钟才能放映,现在是五点五十。露茜转过身
来,不慌不忙穿过院子,走到街上。我跟在后面,用一幅更有都
市味的景致取代了身后受到摧残的俄斯特拉发田园画。五十步开
外是一个保持得极为整洁的怡人的小广场在一幢带有一个伪哥特
式钟楼的用红砖砌成的建筑前面有一个小公园和几条长凳。我跟
着她。她坐在了一条长凳上。她的缓慢始终伴随着她。她看上去
几乎是在缓缓地坐着。她没有左顾右盼,一直使她的目光很专
注。她坐着的姿势就像我们通常坐着等候作一次手术,等候某件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完全吸引住我们、驱使我们进入内心、远离周围一切的事情一
样。一定是她内心的全神贯注使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我正是借
此得以停足于她附近,仔细观察她。
关于一见钟情早已是老生常谈了,我完全理解人们在回顾爱
情时,总希望它以神话开端,本身从而成为一个传说。所以我宁
愿克制自己,认为有爱情并不是这样。但是我毫不怀疑有一种洞
察力当时在起作用。我瞬间就感悟并捕捉到了露茜的本质,说得
更确切点,她将成为我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露茜在我面前的
出现,就像神祗呈现在他人面前一样。
由于不细心的电烫使得她的头发显得乱蓬蓬的一团;我看见
较短且很破的旧褐色外套;我看见一张脸蛋,既不引人注目地迷
人,又迷人地不引人注目;我看见一种天生的宁静、质朴和端
庄,它们对于我是多么必要;我看到我们是多么相似。我只需走
上前去,跟她交谈,她就会露出笑容,仿佛很久没有音信的兄弟
突然出现在她前面。
她向钟楼望了望(即使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深深印在我心里,
一个没有手表,本能地面对钟楼坐着的姑娘的动作。)她起身,
开始回电影院。我试图走上前去,但与其说是勇气不足,不如说
是缺乏话语。我的心是溢满的,可我的头脑却是空白一片。因此
我能做的只能是随后进了那个小门厅。突然,一伙人冲进来,径
直奔向售票处。在他们之前,我抢先买了一张电影票,而这个电
影却是我极为反感的。
此时她已经进去了。在若大的礼堂里,寥寥可数的几张电影
票不再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我们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我走进露茜
那一排,在她旁边坐下。这时,刺耳的喇叭声在大厅里吼叫起
来,灯光变暗,银幕上开始播放广告。
露茜不会不察觉这个佩带黑色徽章的士兵并不是偶然地坐在
她旁边。她肯定一直都知道我,感觉到我就在附近,因为她成了
—"!


玩笑
我注意的焦点,至于银幕上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享受一次显然
是可笑的报复:当那些卫道士们经常向我提及的这部影片在我面
前闪现时,我却根本不予理睬)。
电影终于结束。灯光亮了,屈指可数的观众站起身来,伸着
懒腰。露茜也站了起来。她从膝上拿起那件折叠的褐色外套,把
一只手臂伸进袖子里。以最快的速度,用帽子遮住了我的光头,
然后默默地帮她穿上另一只袖子,她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却缄
口不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是我无法判断这是一个感谢的表
示还是一个实属本能的动作。接着她从那排座位缓缓地向外移。
我立即披上我的绿大衣(它穿在我身上太长了,可能不很适合),
跟在她后面。当我们还在礼堂里时,我们开始了第一次对话。
我肯定在两个小时的身旁长坐和牵挂中被置于她的波长上,
我们的谈话就可以听起来像我非常了解她一样。只有这一次我是
自然地开始谈起来,玩笑和讽刺的话不再夹杂在其中。我很惊
奇,经过了所有这些藏在面具后面的经历之后,这样的谈话是那
么的简单。
我问她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看电影是不是常事。我告诉
她我在矿上工作,那是个苦活,我很少有假期。她说她在一个工
厂干活,住在集体宿舍,必须在十一点钟之间她就得回去,和跳
舞相比,她宁愿看电影。我告诉她只要她有空,我什么时候都乐
意和她一道去看电影。她说她更喜欢一个人去。我问她是不是因
为生活太压抑了。她说是的。我告诉她我也过得不怎么快活。
相同的忧郁可能比什么都更容易、更迅速地(尽管往往是虚
假地、骗人地)使人们贴近的了。所有的恐惧与戒备都可以因为
人与人之间的同情气氛而都化为乌有,不论是高雅的人还是粗俗
的人,学识渊博的人还是目不识丁的人都易于领会这种气氛,它
是使人们贴近的最简单的方式。但它出现的次数却很少。它要求
个人丢开来自文化的“心理抑制”,由修养带来的姿态和面部表
—!!


世界文学名著百部
情,以真实的自我展示给对方。对于伪装以各种假面具处处谨慎
应对的我,怎么竟完成了这个伟绩,我不知道(成功来得太突然
了,没有做任何准备)。我不知道,可是它就像一个意想不到的
礼物,一个奇迹般的解放。
我们把自己最平常的事儿都说给对方听。我们的表白简短扼
要。当走到露茜的宿舍时,我们在外面一盏街灯下站了一会儿,
露茜浸浴在灯光里,我发现自己与其说在抚摸她的脸颊或头发,
不如说在抚摸那件破旧的令人感动的褐色外套。
那盏晃动的街灯照着,笑语喧哗地从我们身旁走过的姑娘,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抬起头来望着露茜住的那幢房
子,望着光秃秃的灰墙和毫无遮拦的窗户;我记得我瞧着露茜的
脸,这张脸(与我在类似情况下见到的姑娘的脸不同)是平静
的,几乎是没有表情的,很像一个站在黑板前面(毫不机灵或狡
诈),谦卑地背诵她所知道的东西,既无心高气傲也不奢求表扬
的女学生的脸。
我们约好,我将寄给她一张明信片,让她知道我下次的休假
时间和见面时间。我们道了晚安(没有接吻也没有抚摸),然后
我走开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她站在门口,并未推开门,只是
站在那里,望着我。我已经不在旁边,她就可以放弃矜持的架
子,任凭她的眼睛(在此之前是那样胆小)久久凝视着我。仿佛
只是当一个人离开时为了挥手而挥手,而她本身并不知道该如何
挥手一样—
——尽力地笨拙地做着手势。我停下来朝她挥手,我们
站在那里互相凝望。我继续往前走然后又停下来(露茜的手还在
挥动),又往前走,走走停停,直到最后我转过街角,互相从对
方的视野中消失。
我的心从那天晚上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又被占据
了。我内心深处是干净和整洁的,有个人居住在那里。已从墙上
挂钟消失了几个月的嘀答声又再次响起来。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意
—"!


玩笑
义的事件。时间,在此之前就像一条不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的溪
流缓缓流淌着,没有任何标记可循(我一直生活在一个无限期的
休止符中),而现在又开始露出人的面孔,把自己标出来,把自
己画出来。活着是为了休假,每一天都是攀往露茜那里的梯子上
的一级。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如此思念和全神贯注于一个女人(当
然,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多的时间来思念)。对女人产生这样的感
激之情是绝无仅有的。
感激?为了什么?首先是为了把我从众多人对可悲而狭隘的
性爱地平线解放出来。是的,斯塔纳这位新郎已经找到了一条出
路:他有一个心爱的妻子在布拉格的家里。但是斯塔纳不值得羡
慕。他的命运的转动是以结婚为代价,然而一旦他登上返回俄斯
特拉发的火车,他对命运的所有把握就都不复存在了。
因为认识了露茜,我也使我的命运转了起来,但是我绝不会
让它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虽然我们见面次数很少,可我们的会面
至少是有规律的。我知道她熬住几周的等待,然后就像我们前一
天才见过面似地来迎接我。
然而,露茜不只是在我们毫无生气的性爱冒险之后把我从意
气消沉中拯救了出来。尽管这时我知道我已全无斗志,对我的黑
色徽章只得认命。尽管我知道与还要一起生活两个年头的人们保
持距离是很不明智的,放肆吹嘘我为自己所选择的生活道路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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