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节啊！一个星期你就旷了六节课，两个下午你都逃课去哪儿了啊？去哪儿了？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想我要是冲着她就像冲着席维一样的说“去玩儿了”她会是什么反应，想的结果是她会气疯了。于是我不打算做个试验以证明我的想象。
萧若歆啊，你知道吗高二是个特别重要的分水岭，一旦这么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的。你现在这么逃课是要给处分的你知道吗？你不要自己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
我点头。
我希望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自毁前程自甘堕落。
我再点头。
我真的是在自甘堕落吗……
《云上的日子》84(1)
在和女朋友分手后不久，羽秦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孩。
令我惊讶的是，这个女孩是我的藤子姐姐。原来不知道，藤子还是在高一的时候便喜欢羽秦。但羽秦一直十分坚定的不予任何希望。他对那段初恋太执著，以为会一辈子爱下去，慢慢长大，最后和她步入教堂，携手终生。太过坚信，以为不会有任何意外，但生活就是在意外中行进的。当藤子把所有的热情投入到羽秦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当她一次又 一次微笑着鼓励自己但始终被羽秦的坚决打翻在地的时候，当她的热情被羽秦毫不留情的多次浇灭的时候，她不再指望。
于是从那时开始，她学会回头看她身后的男孩。很多男孩。
我问羽秦，你没有真的爱上藤子是吗。
他停了两秒钟，然后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不屑的表情。
我没有再问。
同样的问题问藤子。
她给我的答案让我感到同样惊讶：因为此时此刻我是一个人。然后她笑着补了一句，也许因为我很久很久以前真的爱过他。
我说最后你会受伤。
总有一个人要受伤。若歆，这是不可避免的。
总有一个人要受伤。这句话此后经常出现在我脑子里。任何一个时间，它都可能突然蹦现出来。当我看到羽秦和藤子相拥而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避他们。或许是想躲避一种伤害的结局。因为不想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伤。但我知道没用的，这场感情的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会是伤害。一方，更可能是双方的。
所以我躲开。
但或许因为躲得不够远，还是看到了。
生日那天，我和羽秦约好一起过。他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突然开始飘雪。小粒小粒的雪，裹着灰尘脏脏的落下来。灰色。不足以覆盖任何。停一会儿下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让人感到压抑。
去一家小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大象》。戛纳电影节的获奖影片，描写美国校园暴力。这种电影是不会在大电影院里播放的。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胸口堵了一大团东西。压抑得不想说话。于是沉默着走了很久。在冬天昏暗的路灯下。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雪停了。
羽秦的手机总是在响，他每次都不接起来。直接挂掉。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他说，没事，别管它。
我想应该是一个他躲避的人，并且他不想提及。因此不再问下去。
羽秦说，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了，你呢。
我说我也是。过生日嘛，一年就一次。嚣张一点也是有理的嘛。
于是路过24小时营业的连锁小超市，我们走进去买了8听啤酒。走到离羽秦家不远处的时候，停下脚步。在被雪打湿的马路牙子上坐下。
啤酒冰凉。
我们干杯，铝质的啤酒罐相碰发出闷弱的声响。然后仰头灌酒，听见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是一条不繁华的街。深夜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行人，车辆也是极少。偶尔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从我们面前飞驰而过。很快便看不到车影，但依然可以听到引擎的声响。
看不到任何移动的东西。寂静得让人出现幻觉，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和羽秦两个生物。
看表零点的时候，我们互道生日快乐。灌了更大口的酒。
18岁了。该举行个成人礼啊。羽秦说。
突然觉得这样的荒唐。明明昨天还在称自己小孩子，怎么会突然成了“成人”了呢。
不可抑制地狂笑。甚至放荡的样子。笑声盘旋在夜的上空。回声。
羽秦大笑着喝酒。被一口啤酒呛到，剧烈的咳嗽。把头埋下去。我拍他的后背，笑得更厉害。说，你……你……没事儿吧！
我想我是有点醉了。但还没到了要沿着手电筒的光柱往上爬的地步。
羽秦比我喝得多很多。醉酒的人话总是很多或是很少，我想那天晚上我们是属于前者。
羽秦一直在说他原来的女朋友，一起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点点滴滴。但顺序颠错。我记得我哭了。当他说到，一直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形同陌路了呢？
我们18岁了。却依然无法从少年的记忆中逃离出来。
后来事态变得越发的严重，我们开始互嘲了。一个说我失恋了以后怎么怎么样了，另一个说你那算什么，你看我都怎么怎么样了。他说我过生日都没收到她的祝福，以前过生日她都是缠着我东跑西转的。女人真TMD绝情！当时她想看周杰伦的演唱会，我就给她买票，排……排了一夜的队，才买到两张场地票，那个月……那个月我连中饭都没钱吃！那天看演唱会的时候她特特…特别开心，我当时看着她对着我笑，你知道我怎么想吗，知道吗？我想我就是再一个月不吃中饭都值！只要她能开心，我做什么都值！我说你那算什么，我们都半年没联系过了，他连封E－mail都没给我发过！当时叶恺沨说想吃我做的饭。可是我根……根本不会做饭，我们家的炒锅我从来就没动过，吃饭都是拿微波炉做速食。可是他说他想吃我做的饭啊，你……你你知道我怎么着了？我，我就每天晚上熬夜背食谱，买一大堆回来做实验。手上，手上被热油溅伤了好多次。喏，你看看！我把手胡乱伸到空中给羽秦看。你看看，到现在手上还有印！可是我一想他吃我做的菜高兴的样子，我就觉得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看见我溅伤的手问我怎么弄的时候，你知道我怎……怎……怎么说的吗？我说，叶恺沨，那是我不小心碰的。现在我过生日不还是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吗？羽秦说她以前天天吵着要见我，可是现在我死在医院她都不肯来看我一眼的。我说你那算什么啊，叶恺沨干脆直接飞到英国去了连照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了，还答应我要一辈子给我弹琴听呢，现在三分之一辈子还没过完就消失了。你那不算什么啊，我的她还说嫁给我呢，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云上的日子》84(2)
两个把自己心爱的人弄丢了的可怜虫。
突然很想念叶恺沨的声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都半年了。时间带走那么多内容。
羽秦又灌了一口啤酒，然后说，给他打电话怎么样？
我说，你的她还是我的他？
都是。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也给她打个电话好不好？
我大笑着说他神经病。
他说没开玩笑，我们的生日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打个电话吗！
我还是笑。然后晕头转脑的想了想说，打就打谁怕谁啊！
还好，我和羽秦的手机都是全球通。
我知道我是真的醉了，要不然怎么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我和羽秦数一二三，然后一起拨号。一个头向左偏过去一个头向右偏过去。
很快我和羽秦对视，然后彼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家没人，是留言机。
她关机了。
于是又开了两瓶啤酒。
干杯！为两通失败的电话。
干杯！为天底下所有和我们一样的笨蛋。
一罐一罐啤酒灌下去，然后羽秦一直一直抽烟。烟雾缭绕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的手指跟着烟雾绕圈。就这样把我们绕进了18岁的天空。
天上没有星星。
哈哈哈……我笑，真是可笑！我指着羽秦的脸，哈哈……我笑得厉害。
你……你你……笑什么，嗯？
哈哈……我……哈哈……我笑……可笑啊……真是可笑啊……我们两个、两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哈……过生日？过什么生日……哈……可怜虫！都是可怜虫！
可怜虫？哈！可笑！你等等，怎么没有酒了！……咳咳……酒呢？
笨蛋白痴！哈哈……喝光了……你笨死了……酒喝光了！哈……没酒了……哈哈……
你……你……你等等，我去买，你在这儿等着啊。
哈！等？等什么等啊，我才不等人！你……我……和你一起去！
算了吧你，……呵呵……就你，恩？就你，醉成这样，还买酒？路都走不稳，你在这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我醉？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站着还晃悠，哼……还说我？哈……等着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站起来。的确是有点晃悠。然后被他扶着，也可能是我扶着他，更可能是我们互相扶着，摇摇晃晃地往不远的一家小卖部走。其实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飘。感觉都飘起来了，就是的，像踩在云上一样。我们走S型线，歪歪拧拧的，而且还是在马路中央，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要是当时突然拐过来一辆车我们早都成冤死鬼了。不过算我们命大，那天晚上就没车。
买酒的时候，小卖部的老板看我们醉成这副模样，犹豫要不要卖给我们酒。羽秦可没这个耐心等着他犹豫，他满嘴喷着酒气冲老板吼，有你这么买东西的吗，给你钱你就卖！快点把酒给我！12听，快点！他的样子很凶。老板生怕惹事，赶紧把酒拿给我们。
拿过酒我们就往回走。羽秦打开一听，递给我，然后自己又打开一听。嘴里蹦出来一个独字：喝！
摇摇晃晃，我们仍然在马路中央走。
哎哎，我说，现在要是……咳……要是冲过来一辆车，我们就完蛋了啊！哈！
车？车敢冲着我们开？你看我不把它给砸扁了！
哈哈！就你？就你还砸车！算了吧你，车先把你给轧扁了，你哪儿去砸车啊？
你就不信了吧？就说你笨！我能等到车开过来再砸它？我一看见它就一脚把它踢飞了！
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我们又坐到了刚刚坐的地方。还是那个路灯底下。羽秦把装酒的塑料袋哐撂在地上。然后坐下来。
我好像看见藤子在马路对面的影子。眯起眼睛再看，我还是不能确定是她。于是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藤子——
那个影子向马路这边看过来。是藤子。我朝她挥手，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跑过来。她看起来那么漂亮。长发披肩，棕色的长靴，典雅的棕色翻皮大衣。
她看着羽秦。直直的看着他。
羽秦抬头看她，眼神里有不屑。他说，你那么瞪着我干什么！
我感觉气氛不对劲。藤子眼神不对劲，羽秦语气不对劲。他们在对峙。于是我只好旁边坐着，不说任何。我不试图阻止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阻止。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用不着阻止。何况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帮也是帮倒忙。
只好看着他们。
藤子说，我等了你一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
羽秦不说话，接着喝酒。
藤子说，羽秦，我在你楼下一直等你回家。打手机你永远是不接。你干什么去了！
我终于知道羽秦一直在响的手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羽秦还是不说话，接着灌酒。眼睛看着别处。
我在问你话，羽秦！
羽秦瞟了一眼她，然后说，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有必要告诉你吗！
我想一场战争是不可避免了。有点心悸。
你什么意思？！
你是听不懂中国话还是怎么啊，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你还想管着我是怎么着啊！
《云上的日子》84(3)
真是没想到羽秦还会这么跟女孩子讲话。我想藤子一定要被气疯了。
藤子不说话，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我想那个眼神可以把钢铁点着了。然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你老看着我干嘛，你……你……有话就说，说完赶紧消失，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心 烦！
我知道羽秦是真的喝醉了。但还是无法忍受他这样对藤子讲话。不能忍受。
啪！
藤子的手接触羽秦左脸颊的时候，发出清亮的响声。然后她用倔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羽秦的眼睛，再然后我就看见了藤子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羽秦冷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我恨你！我听见藤子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对羽秦说。然后急转身，大步凛然地走了。
羽秦盯着藤子的背影说，你……你给我站住！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描述的神情，胆寒的冷。
你！给我回来！
他的那个“回”，已经破了音。然后他摇摇晃晃但是步子很大的试图去追藤子。
我想这样不行的。跳起来挡住他使劲拉着他的衣服。我说，羽秦你……你……要干什么！他还在吼，站住！哈哈……你……你敢打我？！嗯？……我根本拉不动他，他还在往前走。我跨了一大步挡在他面前用更大的声音冲他吼，你站住！
刹时，我脸部一阵热辣，就在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三分之一秒内，重重的挨了羽秦一耳光！羽秦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摆酷。我不知道那是一拳还是一巴掌，但是很重很重，打在我的右鼻梁上，我被一下打蒙，往后踉跄了两步就跌倒在地上了。
混蛋，你凭什么打我？！
我……我打你？哈哈，我打的就是你！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还问你呢！你你，你凭什么打我啊？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萧若歆，你……你打的是我萧若歆！我招你惹你了？！
鼻子一阵剧烈迅急的酸痛。用手摸鼻子，我看见了血。血，以潮水般的速度从我鼻子里流出来。我用手擦，手上全是血。
我头很昏很昏。恍恍惚惚看见羽秦在胡乱的全身上下找东西。冲我吼，快把头仰起来！
我瞪了他一眼。不仰，干吗要仰头？哈哈，流血的感觉多好啊。
我用衣服袖子擦鼻子，可是没用，血不是一滴一滴的流，是像打开的自来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我觉得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泪和鼻血一起往下流。我不承认我哭了，我没有哭。我明明在笑的。可是为什么会有眼泪呢？
羽秦强制性掰着我的头往后仰，我只能用嘴呼吸，可是还可以闻到他满嘴喷着的酒气，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血从鼻腔倒着往胃里流。一阵恶心。我用手臂猛地一下甩开他扳着我头的手。踉踉跄跄但是很快地突然站起来。一站起来血就流的更欢畅了，简直就是激流奔涌。我头晕得快站不住。
你别碰我！你管我！！
他也急了，朝我吼。你赶快给我仰着头！流这么多血，想找死啊你！我一边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哈哈的笑。我说我死关你屁事！我流血，我愿意！哈？不是你打的吗？你打啊，痛快啊，把我打死你也死定了！
我用手背狠狠地擦鼻血。
“嘭”！“嘭”！“嘭”！“嘭”！他一手抓两听啤酒猛往自己头上浇。哗哗的。我感觉自己心里的一些什么东西被燃烧起来，乱七八糟的。“嘭”我弄开一听酒大口的往下灌，嘴里掺着血腥。一些酒进脖子里。手一哆嗦酒瓶当时就脱手掉地上了。我捡起来把啤酒罐哐就甩在他身上了。
他噼里啪啦地把手上四个罐都摔在地上。用脚跺，一边跺还一边吼。声音撕裂。破裂的吼声把夜空扯醒。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他这么一吼我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躺在地上，手臂跟章鱼似的在空中乱晃悠。好像什么都是幻影，只有眼前一个好大好大的天摊开着。我说羽秦你跳什么踢踏舞啊。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都是血腥味，恶心死了。我说嘿嘿真好玩儿血怎么跟那个什么泰……泰泰晤士河似的。这么冷都冻不住啊，嘿嘿好玩儿！
他一脚把踩碎了的铝罐踢了八丈远，冲过来啪就跪地上了。一把把我拽起来，给了我一个特别热烈的拥抱。他哭着说，我打的怎么会是你？！我一使劲儿把他推在地上自己也倒他身上了。然后使劲撑着想站起来，结果又摔了。摔在那堆破啤酒罐旁边了。随手就抓过来一听没打开的往羽秦身上砸。他被我砸急了噌就爬起来抓着我肩膀使劲地摇晃。他吼着说萧若歆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感觉？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样子就是铁了心地想我把摇晃散架。
我使劲一脚就把他给踹地上了。我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你就知道你自己的感觉！你知道我的感觉她的感觉藤子的感觉吗？根本没想过！随手又抓过来一听酒往他身上砸。一砸就砸他肚子上了。然后滚落到旁边的地上。他抄起来就往我身上砸，但是砸歪了，酒罐砸在地上当时就开花儿了。
我没想过？我TM就是想太多了！女孩需要什么？不就是TM需要一个人给她完成爱情幻想吗！完成了就一脚把你踢开。跟TM踢球一样！
疯子你胡扯！谁不知道男孩儿想什么啊？不就是想得到得不到的吗？得到了甩头就走，比举手都容易！还找个混账理由合理化！我又砸过去一听啤酒，不过拽地上了。
《云上的日子》84(4)
我恍恍惚惚看见他眼泪。我告诉你萧若歆，女孩儿绝情起来比机器人都残忍！我爱她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她呢，她连头都不回一下！
残忍？你知……知道爱……爱情需要什么吗！咳，我……我我……算是知道了。技巧！不懂技巧空有爱，下场就是咱俩这惨样！
萧若歆……歆！你不知道吧！爱……爱情的本质就是痛……痛……苦！爱情的痛苦就等于幸福！明——白？所以我告诉你，我现在幸福！哈哈！我真幸福，幸福透了！
幸福？你知道幸福的最大障碍是什么吗？是期待！懂吗？期待！期待有更多的幸福。你敢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期待？我还……还不知道你！你有一大堆的期待！嘿嘿……跟这破啤酒罐那么多！你期待她还爱你，期待她把你的爱看得比高考还重要，期待她回来找你！所以，羽……秦！你……你你一点儿都不幸福！你说你不在意，其实你心里明白自己爱得有多苦！你打架打得头破血流，那是你想用身体承担心里的痛苦！
他忽悠一下就仰面朝天躺地上了。
哈哈，萧若歆，我不幸福。你幸福！你不期待？你根本连自己期待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整天听重金属，你以为自己什么都忘了，其实呢？你逃课逛大街，因为你脑子里想的都是和叶恺沨在一起的情景。你写你们的故事，就是期待了太多，看着现实义无反顾地打碎你的梦，就在故事里挽留。你放弃席维，因为你太在意太怕失去。做尽了你能做的，可是叶恺沨还是走了。所以你自己坐在桌前对着安安那条鱼自言自语。就连现在，就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还在做梦呢！
我眼泪刷就下来了，心里的那面墙瞬间被击垮。那面墙的里面，有所有我一直逃避的东西。现在它们毫无遮拦地逼视着我。一直戴着的面具，被生生地狠扯开来。他刺伤我赤裸的内心。
跑。
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眼前的世界混旋一片。跌撞在一棵高壮的杨树上。无助地抱着树干，紧紧地贴着，脸和双手被粗糙的树皮刺疼。放声大哭。眼泪顺着树纹流。
突然一下子我被抱住了。是羽秦。他从后面抱着我，双臂叠在我的手臂上面，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一种给予，力量，依靠，或是理解。感到安慰。
若歆。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难受啊，我。你不知道，心被打翻在地，被活埋的感觉。
我转过身紧紧地抱住这个叫羽秦的男孩子。我说羽秦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其实是我们太傻太执著了，执著于那些还没来得及衡量是否值得我们那样执著的。我们的梦，都该醒了。
天，沉默着。
我们顺着树干粗糙的树皮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树。
满怀的感慨，两张安静的脸仰头看天。
若歆，其实我们都成了自己的问题。爱情不过是一朵迟早要衰败的花朵。当我们把盛开的花朵捧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以为它会绽放到永远。
羽秦，我们以为那是爱情，其实只不过是想靠近彼此感到温暖。若是没有体验过温暖，便不会对寒冷敏感。温暖过后，寒冷就变得更加猖狂了。
我转头看着他，他仰头看着天，无声的眼泪从月影下滑过他的侧脸……
在那个夜晚，猛然发现，原来我们都是那样的脆弱无助。那些走过的记忆，在这个夜晚一幕幕地晃过，然后在寒冷夜色中，我们冻结了它们。冬天里的一道风隙，吹过了，都散了。悄无声息的作着庞大的结断。
我不知道什么属于我们，但却在那个夜晚，清楚地看到了我们的18岁，依然属于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我们丢失了爱情，但却在一夜之间拥有了自己。
这样或许便足够了。
《云上的日子》85
羽秦说青春是用来毁灭的。
席维说青春是用来创造最深的爱的。
藤子说青春是用来张扬的。
我想或许青春是用来埋葬的。埋葬掉所有儿时的天真，单纯，无知以及轻信。一点一点地蜕变，一次一次地埋葬。然后就如一只破蛹的蝴蝶，挥舞着翅膀飞向天空。
成长，是在一刹那的时间里，或是一种冗长沉闷的过程。终究要被完成。
凡说，有人重演昨天的我们，我不是导演却看到了片断。
年轻，便是我们的资本。
失眠说，美好的年华，美好的可以瞬间忘却。但终会在特定的时候想起，心里存留单纯的微笑。
圣诞节被同学拖出去玩。羽秦，我，还有一些其他“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的孩子们一起庆祝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像那些校园民谣里唱的那样各奔东西散落天涯了。
那晚我们围在火炉边吃烧烤。很多人在一起吃烧烤是很有气氛的，有人在烤，有人在吃，有人谈笑风生，有人醉意蒙蒙。那些脸和脸上的表情，我至今记忆深刻。火光下，每张脸都是那么的生动，那么的单纯，那么的灿烂。我想所谓的青春岁月，就是由这些拼拼凑凑的情景组成的吧。
印象很深的是，回学校的路上。没有空的出租车，于是有人提议走回去。走就走，大家都喝醉了，有的醉得比较厉害，有的只是微醉。借着酒劲，大家一下子都变得特勇敢。尤其是我，使劲在那儿叫好。奇怪，我走路不稳，可头脑却那样的清晰。去年圣诞节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似乎像是在我脑子里放高清晰电影。清晰得让我感到恐惧。
那晚的风很大很大，刮得我们东倒西歪——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风太大。很冷，但我们就这样走啊走，没有人有坐车的打算，虽然后来也有很多辆空车从我们身边驶过,但没人招手。
有人提议：我们唱歌吧。于是我们边走边唱，醉醺醺的唱。一首接一首，只要能想到的歌我们就唱，管它有没有调。路人侧目，看一帮学生在这儿鬼哭狼嚎，还夹杂着放荡的笑声。我们那个样子谁看谁都会说：这帮孩子堕落了！
不经意间我往天上看了一眼，星星特别的亮，也许是因为风很大把云都吹走了吧，它们显得格外的清晰！我看着它们，在沉寂的夜空中闪亮着。不小心，开始落泪。
醉酒的人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们，情绪很容易受感染。我这一哭不要紧，马上有一帮“追星族”跟着我一起哭，而且哭的一个比一个伤心，一个比一个惨烈，后来干脆变成了大合唱！像个号丧队似的，走一路哭一路。也不知道心里哪有那么多冤屈，眼泪那叫一个多啊！流都流不完！
记得有几个男生一边哭一边在风中仰天长啸，一口一个“天理何在啊！”我想大概他们都是为了高考放弃了很多东西的人。
后来，我们哭烦了，就开始笑。笑，是一件只要开始就停不了的事，何况我们又喝了那么多酒。忘了因为什么事，也可能不因为任何事，也忘了是谁先开始笑的——反正不是我。我们就开始笑，肆无忌惮地，狂放地，大笑。我们的笑声响彻夜空。笑着笑着，又有人开始小声地哭……再后来，大家渐渐都不说话了。也许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吧，吵闹到了极点，然后一下子安静得要命。我们就像是一帮站在葬礼上的人们，安静，肃穆。没人说话，我们就在大风中走啊走，冷得要死，可还是一直走一直走……
我们倔强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前面是漆黑的，我们恐惧，但我们还是一直走。走过时间，走过岁月，走过青春。最终，我们将走向死亡。其实我们都知道结局，但我们还是憧憬这过程，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我们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所以我们学会欣赏时间流逝的过程。我们不能左右过程的内容与风景，所以我们只能带着期待与不安憧憬着它们。不论我们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这个过程，它都是必然的。
生与死 我们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一遍遍地 不间断的
上亿年了 我们依然乐此不疲
因为我们期待着过程的不同 不同的色彩 不同的质地
《云上的日子》86
我问失眠人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她给我的回答是：感受
感受那些美丽和丑陋
认知的过程
回家的时候我给父亲打电话。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我给他打电话。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我想这是有点可悲的事情。
我对他说，我想要出国上学，可以吗？
一直让你出来上学你都不肯出来的，怎么突然这么想呢？
他很惊讶。
我说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换一种环境，我想要新的生活。
他又问，你想要去哪个国家呢？
我说，法国。是的，法国。
他问，去美国不好吗？
我说我想要去法国。
他说，你确定吗？真的确定吗？
是。我说。
这种事情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你确定你决定了吗？
是。我说。
父亲吁了口气说，那好吧，我去联系一下，然后给你打电话。
好。我说。谢谢。
父亲又说，对了，你是高二是吧？
是高三，就是十二年级。我说。
高三，高三。好，我去联系一下。然后给你消息吧。
父亲挂断了电话。
我想我们之间的那层隔阂还是那么的根深蒂固。无法穿越。
从上中学开始父母就一直打算把我接到国外去。不过我一直很留恋这个城市，一直无法想象天天说英语过活的生活，一直不愿离开我出生的这块地方。不过人是会变的。变化得那么彻底，那么坚决，那么义无反顾。
我决定要去法国上学。去那个气质浪漫的国家。我对自己说，萧若歆啊萧若歆，你可就真的不会后悔？不过即使后悔也已经没有用了，已经做了决定也告诉了父亲，我想我是没有退路的。既然做了决定我也就不后悔了。向前走吧。尽管我同样不知道那条路通往哪里，但至少我在前进，并且我知道这不是原地来回转。
我想是该换个环境生活的时候了。
《云上的日子》87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父亲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很快就来电话说联系好了一所学校。夏季入学。于是我开始准备申请材料，并开始学习法语。
我想我喜欢这种发音碎细，优雅婉转的语言。比英语要好听很多，要丰富很多，也要难很多。不过我依然喜欢。
已经给学校递交了不参加高考的申请书。也很快的批下来了。那个因为逃学把我叫到办公室的班主任的脸也在一夜之间多了很多笑容。我想她是因为不用再管理我这个无药可救的逃课生而笑吧。
我告诉羽秦我要去法国了。去上学。他说什么时候走。我说下个月就走。他问我怎么会这么突然，事先居然一点预兆都不给。我说是呀是呀是很突然。连我自己都觉得突然。
这样的突然，就连自己都觉得像梦。
日子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高三下半学期全部都是在复习，没有一丁点儿新的课程。于是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写字或是看闲书。不亦乐乎。似乎生活就因为这一点改变猛然间明亮起来。
这样的平静。我想。一切都过去了。
心里的海 汹涌过 激流过 澎湃过
不过 现在都安静了
因为风 已吹过
《云上的日子》88
很多天没有看见羽秦了。他不知去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上个星期。一整个下午，听OASIS。默默无语。然后他用手蒙住脸。很长时间，我空洞的看着那条一直沿向无边的马路上的车来车往。打开双手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上有眼泪抹去的痕迹。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学校操场的角落里。他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抽烟。我裹得像个狗熊，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他的朋友与别人发生口角。于是拽着他一起去打群架，结果打架的时候羽秦把对方打伤，很严重。住院了。对方的家长来找学校以及他的家长，事情闹得很大。学校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严肃，记一次处分，须写一份真诚的检讨书。并警告他说，如再犯，勒令退学。
他叙述这件事的时候始终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可是当我看见他的眼神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天上开始大雪纷飞。很多白色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重叠在一起，柔软的落在脸上，化成一滴滴天空的泪。
突然感觉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什么东西被颠覆了。像是猛地被一根绳子从漩涡中拽出来。脱离出来。
很快的，大雪覆盖地面。我想这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仰望天空。任雪花覆盖在脸上，打湿我的头发。冰凉的感觉。
我的护照在一个月之后多了漂亮的法国签证。前面的一页上，还留着那个短期的英国签证。我拿着护照看了很久，然后把那一页翻了过去。
我想早去几周，晃荡适应一点以后开学不会有那么强的陌生感。于是我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开始学习怎样对我要带走的东西进行取舍选择，并开始舍不得我即将离开的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以及我的家，我的那张最亲爱的床，我的宝贝电脑，还有我窗外的那棵被我凝望过多少次的树。
我想我会想念这里的。
我就这样像做梦一样开始收拾行李。
走在校园里的时候，突然开始留恋。看着那些孩子们依然在阳光下嬉笑奔跑，就如同昨天的我们。原来这块豆腐大的校园可以承载这么多的感情。在这个校园里生活了近六年，来的时候与小米和廖杰在一起，后来遇见叶恺沨，再后来遇上小晗，席维，羽秦，蓝藤子……现在小米和廖杰早已杳无音讯，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叶恺沨也在给我留下这么多瞬间之后离开了。席维在那天之后再没有见过他，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某一所很好的大学课堂里听课了吧，也许我们在街上曾经擦肩而过，只是彼此都没有回头。就这样越走越远了。小晗羽秦蓝藤子也都开始为马上降临的高考而奋战了。我呢，也马上要离开了。
回望昨天的孩子 脸上带着忧伤而倔强的神情
落日滚滚 隐灭于阔海的水平面
孩子仰望苍穹 明天朝阳又会升起
时光的列车飞速如梭 我们凝望车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
遗失在身后的早已灰飞烟灭 阳光穿梭在叶隙的婆娑间
落鸟点水又飞起 花开又花落
《云上的日子》89
妈妈回来了。她说是要帮我收拾行李。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那个工作第一的女人，我无法想象她竟然为了给女儿收拾行李这样的小事请了半个月的假。我看她在屋里忙忙碌碌的身影，我感觉到家的温暖。那是我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暖。母亲下厨为我做饭，这是我印象里从未有过的。那个永远穿套装和礼服的母亲，现在就穿着所有妈妈穿的家居服正在为我做饭。做家常菜。
其实我不了解我的母亲。
安安，我的蓝鱼。我把它送给了羽秦。那个卖书的女孩儿希望给它找个家，但我终于没能让它感到温暖。它总是独自在透明的玻璃鱼缸里一圈一圈的游移，是在寻找什么吗。还是在难过什么。羽秦笑着跟我说你放心吧，我们家人多，温暖是不成问题的，就是怕把它吵得吓死。
安安。再见。
《云上的日子》90
上飞机的那天妈妈，小晗，羽秦，蓝藤子还有几个同学都来送我，一个车都装不下。两辆出租车浩浩荡荡地开向机场，我一面自鸣得意自己对大家是那么的重要，一面失落的想着没有了他们我怎么活。我抱了妈妈，终于叫了她妈妈，我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变老了，我想爸爸也应是如此吧。妈妈变得像个小孩子，和小晗一起哭。我看着他们心里想，多好啊，多好的妈妈还有小晗啊。我有个多幸福的家啊。我搂着小晗，她哭得像个小可怜一样，我使劲地说“我暑假回来看你啊，就几个月，就几个月就回来啊!”语气就像当时恺沨安慰我一样。而 看着小晗，觉得我要是男孩子一定会爱上她，原来才发现女孩子哭的时候真的可以动人得那么让人心疼。
走之前我把匆匆写完的故事给了羽秦。我说我走之前没有礼物可以送给你，就把这个给你好了。然后我把一沓用A4纸打好的稿子给他。他笑着对我说你不怕我把它出版了抢了你的版权？我说你先看吧看完了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了，我还不知道你。他说你知道我什么！我说你啊你那么重视荣誉的人，这么烂的文章你一定舍不得拿你自己的名字发出去的。
他说好了好了入关的时间到了我们如果再争下去你就可以不要走了。我很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然后我和他拥抱。我说到时候给你发E－mail你不可以不理我。他说那要看你发不发给我啊……
进海关的时候我想起来我送恺沨的时候的情景，这次轮到别人送我了。我送你，你送他，她送我。大家一个个的都走了，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最终都是要走的。
我走进海关，并不感到悲伤。推着行李拐过那个明亮的拐角，我知道我就此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我像个临刑前刚刚了却心事的人，一身轻松也无牵无挂，可以放心地走了。飞机飞上天的时候，我想我真的把所有18年来的情谊往事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了，我想他们会不会在出租车上看到我的飞机正在蓝天上爬，我想起所有初中高中的往事，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笑声和那些歌……
那些云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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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称：云上的日子 作者：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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