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想也许这就是我想得到的答案,现在或许真得可以放下了。
在伦敦一共呆了一个星期。被母亲的朋友带着逛了逛伦敦,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并且给同学买了几盘原文电影。
在这一个星期里,我明白了很多。也因此变得快乐了。我知道很多事情终究是要过去,没有必要再把它拽回来。它就留在时间的记忆里了,永远不变的模样。心里一直捆绑着的一些东西一下子松开了。
海阔天空。
《云上的日子》74(2)
走之前的那天又去叶恺沨的学校。那天雪停了,但依然没有任何雪化的迹象。校园依然被大雪覆盖着。
我在音乐厅里问叶恺沨,可以再弹一次琴给我听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台上。我在第八排中间的位子坐下。第八排,是主席台。这里 的音效是最好的。他说,你等一下,我到后面去开灯。
可是等了十几分钟,当他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灯还是关着的。他很抱歉地说,电源开关被锁住了,我没有钥匙。我说没关系,你就这么弹吧。他想了一下说,等等,你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然后他就又跑到后台去了。我想他该不会是去找什么人开锁了吧,那可是很麻烦的事情啊。不过不管了,反正他已经去了。
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什么东西。我看不清楚。然后他把琴盖打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谱架上。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光线真的很暗,暗到几乎是漆黑的。但是黑暗马上被照亮了。那是叶恺沨的打火机,我听见“咔嚓”的打火声,然后看见了火光。再然后,我看清了谱架上的蜡烛。
它被点亮了。
叶恺沨在钢琴前坐下。他说,你想听什么。我想了想,脑子里无数首想听的曲子来回穿梭,我想我总不能让他弹那么多首吧,所以说,随便吧。
烛光摇曳下。他开始弹琴。
音乐厅里有微弱的风,光影在他的脸上晃动。淡淡的烛光下,看见发丝垂过的侧脸。但是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已经不弹Mozart了,一直在弹Chopin的曲子。一首接一首,不停下来。是夜曲。他弹的是夜曲,全都是夜曲。没有炫技的,幽缓的,伤感的,夜曲。一种巨大的悲伤从旋律倾泻出来。我知道,这不止是肖邦的旋律,同样掀露了演奏者的内心。
我努力地听,努力地看。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把他现在的样子牢牢的印在脑子里。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爱的人。但我们已不再是恋人。
这是一场短暂的梦。终于梦醒。有人说两个人分手了还能做朋友,一是有个人可以默默付出,一是其中一个人从来没有爱过。我不知道是否还可以和叶恺沨做朋友。我想我是不可以的。
梦,很美。但我们生活在现实当中。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现实。除此之外,无能为力。当梦想与现实发生冲突的时候,有两种选择:抗争或是妥协。但显然,我们都没有强大能力去抗争,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庞大。我们只能选择妥协。只能这样。我在心里对他说,再见了,我的恋人。
一阵风吹过。点亮的,熄灭了。
他停下来,琴声即断。沉默着陷入黑暗当中。
他在舞台上,我在观众席上。中间隔了一些无法跨越的东西。
叶恺沨送我去机场。我笑着和他说再见。我知道,他会像我看他一样看着我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但我很酷的没有回头看他。有太多的留恋,但结局已定。还不如决绝一些的好。
《云上的日子》75
现在我要让时光转到那年的春天。
老师换了座位以后教室里所有的位子都变成了单排,并且原来座位的顺序也全部都被打乱了。我们都没有了同桌。
我的前桌依然是那个戴着600度近视的男孩子。此人是极骄傲的尖子生。每次考试分数高 得让老师头疼——为什么出多难的题这个学生都能做得对?尤其恐怖的是他阅读题的回答基本上都与标准答案相同——这对于老师来说可是太丢面子的事情。
后桌调来一个叫羽秦的男孩子。我问他是不是他妈妈姓羽爸爸姓秦,他说你说对了一半,我爸爸姓羽妈妈姓秦。我想他这个父母起名字还真省心,我父母当初干吗不这么给我起名字呢?省事又有特点。后来想想,不对。我爸爸姓萧妈妈姓严,这么一叫我成“消炎”了。
那天我在班前的走廊上塞着耳机晃晃荡荡地打算回班上课。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情景:一群男生在打架。
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一群男生在打架,而是他们居然敢公然在走廊里打架。通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年级组长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
走近一点看清楚一点就更让我惊讶,因为我发现其中一个人是我们班的羽秦。羽秦是很单薄亦漂亮的男孩子。之所以说他漂亮是因为我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时候见到他的时候我脑子里马上反映的是漫画里的人物,他长得就是很典型的漫画里的男孩子。脸色很苍白,嘴唇薄而干燥,发色和瞳孔都是纯粹的黑色。睫毛很长。漂亮得像女孩子。总觉得他漂亮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我一直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班里总有这样一些人,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从未在意过对方。我和羽秦就属于这一类。
很多人在打他一个。
无数的咆哮声和叫骂声拧在一起冲灌进我的耳朵。想起周杰伦的“哼哼哈兮”。掺杂着女孩子尖细的叫声。
那是我第一次在生活中看男生打架,以前都是在电影里面看到,每次看的时候心里都在说打得好打得好,再打凶一点才好呢!可真的看见了就不是这种感觉了,我看见一个男生“哐”一拳就打在羽秦肚子上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拳头与肚子相撞的时候发出的沉闷的声音。接着看见羽秦一拳回打在那个人的脸上,看那个姿势就知道被打的那个人的眼睛不瞎也会残。然后又有无数的拳头或是脚落在羽秦身上。他就像武侠片里战无不胜的侠客那样周旋,躲避,还击……
我看的心惊肉跳。瞳孔放大。呼吸处于只进不出的状态。
很明显,那么多人打羽秦一个一定是一帮无能,老大一定是武功无比的烂,要不然干嘛不单挑?或者就是羽秦和他有了深仇大恨。不过我觉得后者不太有可能,因为羽秦向来是那种不怎么爱说话,很安静的男孩子。一直以来他给我的印象都是那种默默无语的男生。从来不会惹事生非。
不过看来人是有无限潜力的,即使是羽秦这样的人也可以无比勇猛的一个人和一群人打架。脸上全然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突然间丧失了听力。周围一片寂静。晃动的人影,挥舞的拳头,飞起的脚,张张合合的嘴唇,嚣张愤怒的脸,凶恶或是冷漠的眼神。
恍惚间,使我一阵晕眩。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
生活似乎是被我艺术化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羽秦和那么多人打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不是因为看见男生打架害怕,更像是害怕他受到伤害。害怕看到他被那些人打倒在地上的情景。于是转身快步从原路走下楼梯。
心里一片慌乱。
我看见他咆哮着拼杀 如同狮子一般 英勇无畏的样子 眼睛里一片漠然
是想发泄一些什么 还是想争得一些什么
我怕看见他倒下的情景 因为我不想看到骄傲的狮子被打败
《云上的日子》76(1)
我和席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介乎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状态,微妙又模糊。其实我是很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四不像状态的,但似乎我对此无能为力。他的语气,他的眼神,他的状态,以及他对我表达的情感,决定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情。但同样,我们之间不可能生成纯粹的爱情。
当然同学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已经很自然地认为我和席维是恋人了。我想要我们成为 很单纯的朋友,但很显然他对我的关心早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围。好几次,我想要拒绝他对我的关心或是问候。但似乎我无法拒绝。脑子里总是出现凡说的话:伤害善良的人是罪过,伤害善良的又爱你的人是残忍。
每天放学的时候他都要送我回家。我可以拒绝一次,拒绝两次,拒绝三次。但无法永远这样拒绝下去。高三的功课压力很大很大,席维的父母对他的要求也很高很高,他自己也是如此。无边无尽的题海是当然的,而心理上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的。他在这样的处境下,看见我的时候依然用一张灿烂的笑脸对着我微笑Say hello。我不忍心去拒绝。也无法躲避。
就像偏爱黑夜的人同样要接受阳光的普照。
朋友还是恋人?很多次这样问自己。但最终还是无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想我总会在某个时候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或是把它交给时间来处理。时间的流逝总是能让很多模糊的事物变得清晰起来,又让很多清晰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
或许只有这样了。
很多天以后,那天是周二。放学的时候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在楼梯口把我叫住。
她说,你是萧若歆吧?我是席维的妈妈。
您好,我是萧若歆。然后看着她,内心有一种叫作躲避的东西在紧紧地拽着我。上次圣诞节的时候,她狠狠地把我的电话挂断。我一直记得。
不祥的预感。没有事情,她绝对不会来找我。并且我还感觉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从她的眼神和语气里可以感觉出来的。
她说,你不要再和席维交往了。你才高二,可以有时间恋爱。可是席维是在高三。如果因为你他考不上好大学这个责任谁来担?你担得起吗?我这次来是跟你好好说,如果你再不和席维分开的话我只能去找你父母谈话了!
我和席维?我们没有……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声辩解,却不能连词成句。
你们没有吗?!这个女人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说话,甚至可以称为咆哮。我没想到自己说的那几个字会令她有这样的过激反应。坦白地说,我被吓着了。站在那里呆住了。
你们没有,席维怎么天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们没有,席维怎么会在梦里喊你名字?你们没有,席维能为你打架弄得一个礼拜都上不了学?你们没有,他能做题的时候发呆发愣?还说你们没有!你把我们都当瞎子是不是?!要不是你,我们家席维能现在这样吗?我告诉你萧若歆,说明白一点,你别再害我们家席维了!
我简直快被气疯了,脑子里爆发了一团火。
您怎么能这么说?什么时候席维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害您家席维了?打架又不是我让他打的!
哎呦!她的声音突然开始变调。你这么小年龄就学会这么不讲理了啊?你不承认是不是?好,你跟我过来!
我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从七窍往外喷。不讲理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儿子就拿别人来出气,简直像条母狼!
我就这样被她拽着,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过往的同学老师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脸上出现内容复杂的表情。这让我感到混身的不适。
我像个犯人一般被她拽着走。她拽着我的左袖子,狠狠地拽着。我不说话,只是暗暗安慰自己:人正不怕影子歪,不就是去找老师吗,无中生有的事情我还会解释不清楚?!
见到班主任对她点头哈腰陪笑脸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推论是错误的。想起席维讲过,他妈妈在教育部当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难怪班主任当面陪笑脸,惹了她就等于惹了上司的上司,这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除非他是孤注一掷不想活了,要不然绝对不会向着我这一边的——或者是说向着正确的一方。
果然,老师先是帮着她一一举例,表示我和席维的确是有什么的,当然叙述的时候已经有明显的错误了。有同学反应说席维几乎是天天放学被萧若歆叫到班门口送她回家,有时候中午也会来。好像席维还送过萧若歆一枚什么戒指之类的东西,据同学反应说她在班里很炫耀这件事情。
听听,听听,戒指这种东西都上来了。你还敢说你们没什么!我说王老师啊,你们班怎么会出这种学生啊,您也不管管!
是是是,其实我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正打算最近几天找她来谈话,没想到您今天先来了。然后他头偏离直线15度对我说:萧若歆,等一下你留下,我得跟你好好谈谈了,这个问题太严重了!
席维妈妈跟班主任耳语了几句,转过头扔给我一句,这个问题今天一定要谈清楚!然后愤愤走出办公室。
席妈妈一走,办公室里就剩下几个判作业的老师,班主任和我了。
《云上的日子》76(2)
我说,王老师,我真的和席维没有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底气不足。感到无力。无力反驳,无力解释,无力于所有的错误证据。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但少数服从多数也成了条真理。更多时候真理不能得以普及,原因就是它在少数人手里。
萧若歆,你别再辩解了。事情都发展到这个,这个地步了!他强调第二个“这个”。你还想抵赖?!
我听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审的犯人,面对一堆堆的证据,依然想要顽抗到底垂死挣扎。
终于明白,无中生有的事情,也是同样可以解释不清楚的。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因此也就可以明白,历史上怎么会有窦娥这样的人了。
可惜我没有窦娥那么幸运,天上还是晴朗一片,没有任何要下雪的迹象。
然后就看见了席维。被他妈妈拽着,走进来。
他看见我,同时我也看见他。对视。只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或许更少。但我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感觉:“完蛋了!”。混杂着同病相怜。但很快,目光都移开了。
想到一个词:煎熬。我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让我逃出这为难的境地。
席妈妈把席维拽过来很明显的意思就是,人证物证都在了,看你还想怎么抵赖。
她说,今天我们把这个问题好好谈谈清楚。
王老师,您看看我们家席维,被她弄得现在天天魂不守舍,这高考还怎么考啊。照这样下去,别说北大清华了,连个二流大学也考不上啊。
席维低着头,看着地板。
反正这件事您不管我就只能去找校长了。
我心里大喊,这叫什么?明显的威胁啊!还要找什么校长?哪有那么严重的事情啊,小题大做!
班主任又开始陪笑脸,然后说,您别着急,坐下慢慢说。我理解,我全都理解。
不是您理解不理解的问题,这个问题得解决!
是是是,解决解决。真是不能相信,平常对着我们不苟言笑威严得要命的班主任也有这么谦卑的时候!
席妈妈坐下,我和席维并排站着。中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像两个共犯。
席妈妈说,席维,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整天和这种女生混在一起,能有大出息吗!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但是我在心里说话。这种女生?哪种女生!这简直就是侮辱!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即使我想说。只有沉默。
我的同桌来办公室送作业,旁边跟着另一个女生。她们看见这种状况,吐了吐舌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同情加嘲笑加好奇加躲避。
她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肯定她们回头看我了,虽然我是背对着她们的,但我可以感觉到。
我感觉自己像个赤身全裸的人,面对着大众的批判。一种称为自尊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被割损。
这样一阵侮辱加嘲讽的批判过后。席维说了一句我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萧若歆,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我当时就受不了了。我盯着他说,我什么时候去找你了?!
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他很尴尬,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更无法容忍他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
席妈妈马上像收集到重要证据一样的说,你还否认?席维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听到没有?
我忍无可忍。眼泪马上就要从眼睛里倾泻而出了,但是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哭。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我开始低声地,一字一顿地,坚定的,愤恨的,咬牙切齿的说:我从来没有找过席维!
然后我跑出办公室。我听见班主任在后面朝我喊,萧若歆你站住!但是我不理会,用力地跑。眼泪哗啦哗啦的往外冲,我用力的拚命地跑。书包在肩膀上颠来颠去,一下一下敲打着心。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奋力地跑。
我从学校跑出来,在大街上奔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地跑,大口的呼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很委屈很委屈,是那样的无助。我什么也无法辩解,除了奋力地跑,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地跑。路人斜过头看我,一个满脸泪痕狂奔的女孩。我不理会那些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向前奔跑。后来回想的时候我很怀疑如果那天拿个计时器,没准我会刷新校短跑记录。
后来终于不得不停在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交警朝我喊,嗨,别跑了,红灯!往后退往后退!粗暴的口气。
旁边的人看我。一个头发凌乱,流着眼泪,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的女孩。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路灯终于变成绿色,我随着人群走过马路。
我不再跑,一直一直走回家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妈妈领着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她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那个大姐姐为什么哭?
她妈妈的回答,我没有听到。因为她们走远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带了那枚席维送给我的,不合适的,该死的戒指。当然我不打算去找他,我打算找个同学转交。
可是我还没走进校门就看见他了。我发誓我绝对不想看到他。死也不想看到他。这个混蛋昨天已经把黑白颠倒够了。晨光下我看见他站在校门口,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上去打他一耳光!是的,狠狠地打他一耳光。当然,或许是两耳光。
《云上的日子》76(3)
但在学校门口这种人群来往的地方,我还是不能这么做的。这不是为他考虑,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会很大程度上毁我的形象。
女孩子打人还是不太妙的,尽管野蛮女友的形象很流行。
可是我想着他那张脸就有冲动想憋足劲打上去,别说看见了。他实在是太可恶了!为了 避免自己当即冲上去打他,办法只有一个——不靠近他。
他站在校门的左边。于是我右边走。
我装作没看见他,看见就麻烦大了,因为我不能不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好好扁他。但这种想法在一秒钟以后改变了。新的想法是:我根本不应该跟这种人生气,不值!
当我进入校门五步之后,他突然蹿到我眼前。我皱着眉头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打算从他右边冲过去。可是他也往右移,于是我又往左,他又跟着往左。
我急了,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让我过去!声音很低,但不带半点商量的口气。
他用极其沉痛的声音说,若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烦不烦,让我过去!我感觉确实很烦很烦他。昨天那个耷拉着脑袋颠倒黑白说“若歆,你以后别来找我”的人,此刻又变回惯常的样子了。这让我感到极其的厌恶,是的,厌恶。根本是做戏。
若歆,昨天那种状况我只能那么说,我还能怎么说?你能理解我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会很生气。
哈,我生气?你是谁啊,跟不认识的人犯得着生气吗?你还是赶快让我过去吧,让别人看见也太丢面子了!
但是他还是挡在我面前。
若歆你别这样,你你……你也知道昨天的情形……
是是是,我知道。您让开就好,我还要上课。谢谢了。
他说,若歆,我昨天那么说……但我真不是那么想,真不是!你相信我好吗?
您怎么想的关我什么事!还有,别若歆若歆叫我,我不允许!再说这称呼本来就不是你叫的!
他还是挡着我,不让我走。
我猛然想起书包里的戒指,于是把书包从背上摘下来,从外面的兜里把戒指拿出来。这个还给你!然后我把戒指塞在他手里。
可是他又把戒指塞回我手里。这是给你的,你不能还给我。它就是你的。
我的?我可接受不起,还是自己留着或送别人吧。
可他还是使劲地把戒指按在我手里。不管怎么样,它都是你的。
戒指还是被他强行塞进我手里。我用手挡开他,终于开辟出一条路。于是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换了过来,刚刚是他朝南我朝北,现在是我朝南他朝北。
我最后一次把戒指塞给他,最后一次又被他塞回来。他坚持说戒指是我的,让我把它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还回。
这个人真是要命的烦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瞪着他说,怎么样都可以是吧?他看着我,用不太明白的眼神。
我想你不是不明白吗?好,现在我让你明白。我用力把戒指狠狠扔出去,好像甩得很远。
他呆住了,惊讶无比的表情。
戒指落地的刹那,一种无比畅快的心情掠过。解气,解恨!感觉就像心胸憋闷的时候吃了一粒薄荷糖那样爽。这是颠倒黑白的下场。
然后我对他冷笑。
三秒钟以后,我转身。大步的,昂首挺胸的,不回头的,把那个叫席维的混蛋家伙扔在原地。
可就在我迎着阳光往前走了十几步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回头了。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回头了。
回头,我就看见他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蹲着。他蹲在那里,手捂住脸。
好像他在呜咽。
我听不见哭声,但是看见他的身体颤抖。轮到我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几秒钟以后我转身往回走。走到他面前。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生哭。除了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某个男孩子为了抢玩具的嚎哭。
我最受不了看别人哭,上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跟我抢玩具,只要人家一哭我就一定心软把玩具拱手让出。更别提现在在我面前哭的是个17岁的大男生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眼前的情景导致我冒出来一句没用的话:席维,你别这样行吗。说完以后他没有任何动静,依然用手捂着脸,蹲在那里哭。我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多么的白痴,但是它已经从我嘴里冒出来了。而且好像我除了这句话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了。
于是我只好蹲在他面前,这下听见他喉咙里发出沉闷压抑的呜咽声。这使我更加的束手无策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有点太不人道太没同情心。留,我又真是不知该做什么。所以我一动不动的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不说话。
突然他猛地把我抱住。迅急唐突的反映。在我完全没有精神准备,根本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一下子抱住我。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把我抱住了。两个人本来都是蹲着的,想象一下,蹲着的人一下子抱住另外一个蹲着的人。这个动作的难度是很大的而且姿势不好看。我本来平衡能力就差,小时候没学钢琴还有这个原因,我左右手怎么都不能平衡好,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一个人的左右手怎么可以同时在琴键上做不同的动作,而且还那么和谐。
《云上的日子》76(4)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害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我就那样很可笑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同时,他也顺势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朝我这一边倒过来,这就造成了我们几乎是拥抱着倒地的情景。为了不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他用两只手从我的肩膀后撑住地。
这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
我“啊”的叫出声来。这个“啊”,声音短促但是变了调的尖锐。我当然不想在这样和谐的校园里制造出这么奇怪的叫声,但是它就是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了。纯属大脑第一反应。结果是旁边来往的学生们目光全都集中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了。想想,男女生在早上忙忙碌碌的校园里突然拥抱着半倒地,还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出现,其中一个还发出怪叫声。
这是一件多么吸引眼球的事情啊。
可是我可不想要这种目光的聚集。我很生气的想把席维推开,也很用力的试图把自己解脱出来。所以那么用力,因为不用力推不开这个大个子。可是我没想到用力过大,反把他倒推地上了。于是我们面对面的,坐在了地上。
他用手下意识的撑着地,避免身体进一步的躺在地上。我坐起来,用手整理头发。他眼睛盯着我的身后。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好奇身后有什么,转头看他看的地方。然后我就在我身后他用手撑过的地上看见了那枚被我甩出去的戒指。显然,那是他刚刚双手撑地的时候,落下的。
我不知道戒指被扔出去之后他怎么捡回来的。我想要不要替席维重新捡起来再还给他,但是我怎么也没有勇气了。我把头转回来,茫然看着他。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在校园的小路上坐着,以十分唐突的姿势。我看见满面流泪的席维。眼睛里有复杂悲伤的神情。然后,很快的,他再次用手捂住脸,这次他不是在呜咽。一下一下,没有声音的哭泣。然后暴发压抑的,大哭。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他含混不清地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不要这样……
我承认,这时候之前所有的怨恨一下子都没有了。那个混杂着哭腔的语句带着巨大的哀伤和无奈,让我也感觉到疼痛。生生的,从心底抽出来的疼痛。
爱情生成的太早,必定被扼杀在摇篮里。年轻的爱恋啊,总是被现实生生地扯断。它们太美,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即便爱得强烈,依然无法对抗。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单纯美丽,最后被粉碎。
现实,这样多的条条框框。我们试图推开,跳出来,但没有谁不受伤。
他站起来,我还坐着。我是不想站起来,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坐着,背对着朝阳,坐在地上。因为真的不想站起来,就继续坐着。他走到我身后从地上拾起那枚戒指,我以为他要走了。可是他没有,他又走回我面前。重新蹲下来,看着我。同样什么也不说。那枚戒指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无奈。这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疼了我。无奈,是比无望还无望的感觉。曾经多少次看这个周身充满阳光的席维在球场上迎着夕阳运球,上篮。看见我和小晗的时候,总是挑起嘴角露出明亮的牙齿单纯的笑容。多少次看见他在校门口等我的时候表情灿烂着说“Hey!”,之后咧着嘴得意洋洋地说本少爷今天光临你们班是来找一个叫萧若歆的小女生,有东西要赐给她。多少次在电话里听他爽朗地大笑。又有多少次,看他搞怪恶作剧之后肆无忌惮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这张脸,写满的,只有无奈。
我站起来,伸手也拽起他。握住他手的时候,感觉到那枚戒指,夹在两只掌心里。然后他又一次抱住了我。那么用力。他在我耳边说,请帮我完成最后一个愿望,留下这枚戒指。因为我是这样的爱你。留下它,我已经不奢望其它了。
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我打了他,我捶他的肩膀,胳膊,一下一下的捶下去。他不躲,就站在那里。我一边捶他,眼泪就很不争气的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到底捶了他多少下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后来他说:你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只要你不恨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眼泪从他的脸上无声地划过,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然后我就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地哭了。特别宣泄地哭了。我哭的那么伤心,那么莫名。当眼泪哗的流下来的那一刻,他紧紧抱住我,那样竭尽全力。我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他也一样哭了,因为我肩膀的校服都被泪水浸湿了。他用气声在我耳边絮语,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么爱你……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真得很没用……是不是……我真得很没用……我真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我就哭得更厉害了。那么多的委屈也就全都涌上心头了。
我知道,在我们的眼泪同时落下来的那一刹那,那些单纯的感情已经走远了。它们带着复杂的无奈被放下了。被高考的斧子砍碎。
碎片开始飞扬。
那枚戒指,最终还是留在我这里了,被我反锁在了抽屉里。它曾经代表一个人青春里的爱恋,现在成为一段天真岁月的叹号。
此后的日子里,偶尔在校园的小路上还能看见席维。在一群人当中,与我一样。嘻嘻笑笑地走着,擦身而过的一瞬,目光在彼此身上会停留一秒钟。然后错过,没有回头的余地。
《云上的日子》76(5)
再后来,已经在校园里见不到他的身影。我想他应该是投身在教室那片题海当中了吧。只是,当走过篮球场,看见里面的男生飞身投篮的时候,脑子里还会出现他的样子。那个明媚的笑脸,重叠在忧伤无奈的眼神上。
《云上的日子》77
那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是历史。羽秦从后面敲我的肩膀。我回头,疑问句般的眼神看着他。他丢给我一张折过的纸条。
我问,给谁的?
他说,给你的。
我又问,谁给的?
他说,我给的。
我奇怪这年头还有人上课传纸条?要不发短信要不直接说出来。传纸条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难道还有人用?何况羽秦还是坐得离我这么近的一个人,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吗?我想这个人真有意思。
纸条上写着:你的日记本呢?
这句话问得我莫名其妙,我想我的日记本在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日记本在哪儿啊而且你就是知道了我的日记本在哪儿又有什么用啊。不过他的字倒是蛮漂亮的,干干净净得就像他的人一样。
我传回纸条:在我家啊
我连标点都没写。
几秒钟以后他又拍拍我,我回头。他递给我的纸条下面赫然跟着我的日记本。
我大惊。
我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那里啊?
声音惊动了周围十米内所有的同学。他扬了扬下巴,表示纸条里有答案。
我接过日记本,打开之前还有一份侥幸心理,也许那只是同样的笔记本并不是我的日记。但天底下哪有这样美好的事呢?我随手打开一页便有这样一段话映入我可怜的眼帘:今天去洗牙的时候发现那个牙医的眼睛好深邃好迷人的哦,嘿嘿,以后我要每天都去洗一次牙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呐!我十分十分万分万分的后悔当初怎么会昏了头写这种话啊。而且写完了还坏笑。
又随手翻开一页:今天我怎么那么不顺啊,早上起来喝碗破牛奶都被呛到,上学迟到又挨E老师的骂,那是什么破老师啊,明明是她的古董表走快了非说我迟到了。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碰上教导主任看着我的校服又不顺眼了,叽里哇啦的叨叨老半天。MMD以后我不穿校服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人就是这样的,接受了一次打击不够,还抱着什么好奇心要去接受第二次打击。这第二次打击,就通常是非同一般的了。
我心里使劲的嘀咕,完了完了,这回我是彻底地完了……
我打开他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昨天我做值日的时候看见你的日记本在桌子上就帮你带回家保管了。现在还给你。
我想都带回家了他肯定全看了。但愿他很绅士,但愿他好奇心不强,但愿他根本没看没心思看,但愿但愿……
就在我猛默念“但愿什么什么?的时候,羽秦怕我受的打击还不够,又敲敲我的肩膀。他一敲肩膀我就条件反射地想:又出事儿了!
结果还真的是又出事儿了。
他用干净又安静的声音缓缓地说:萧若歆,告诉你啊,你的日记,我看了。
我就差当场昏厥过去了。
我无话可说地使劲瞪着眼睛看着他。大脑一片美丽的空白。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日记本,看着封面上写着素描本,以为是你画的素描。结果打开看了才知道是日记。他继续以平缓的语气叙述这件事。
我皱眉又摇头,叹气又吸气。欲哭无泪。不管怎么样,他已经看了我的日记。已经看了,说什么他也是已经看了。
我想我的粗心遭到了报应。
我和这个叫羽秦的男孩子就是因为这样一次意外才突然间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我和羽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连星座血型属相八卦全部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我和他都很相信星座血型一类的东西。星座书上说,冬天出生的人一出生就处于人生的暮年,因为冬季是四季之末。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云上的日子》78
家里来了一个新的成员:一条鱼。
是逛集市的时候在一个女孩子那里买的。她在那里卖旧书,长发几乎遮住脸,低着头在专心的看书,似乎和这个喧闹的集市没有任何关联。我一直都想把头发留长,但总是没有耐心等待那漫长过程,也许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反正总是没有耐心打理头发。早上起来用梳子匆匆梳一下就出门了,无法想象花很长时间对着镜子梳头的麻烦样子。所以习惯顶着 一头乱篷蓬的半短发。那个女孩子专注看书的样子吸引住我。于是在她的旧书摊边驻足。看到最上面一本书是普希金的诗集,挺古典的封皮。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缸,里面游着一条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条孤单的鱼,突然有一种很同情它的感觉。想要把它带回家。
请问,这条鱼卖吗?
她没有抬头。依然在专心看书,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请问——我用大一点的声音又问了一次,这条鱼卖吗?
她终于抬起头,摘掉耳朵上的耳机。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说,这条鱼,卖吗。我几乎要放弃了,没见过这么卖东西心不在焉的!
她看着我。审视的眼光。让我有点不自在。她的眼神有些凌厉。
嗯……我想买这条鱼……请问……多少钱啊?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竟然有些不利索。我真是很没用,买条鱼都这么吞吞吐吐的。
这条鱼,不卖。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哦……这样子啊……那算了……我正要向左转,打算离开。想着有点可惜呢!
你,想用多少钱买它呢?她用这句话把我又拉了回来。真是奇怪,她是在卖东西吗?卖东西的哪有这么问买主的!
你卖多少钱啊?我不知道这条鱼是什么品种,也不知道它是否珍贵。
我不卖。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或许是她的表达出了问题。
这条鱼我不卖。她重复了一遍。把手里的书倒扣在书堆上,看着我说。
我想这个人真是奇怪,不卖问我想出多少钱买干么?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于是再一次立正向左转。准备离开.
送给你。
迈了两步之后听到她的声音清晰地在身后响起来。
我回头。天下会真有这等好事?
送给你,她对我微笑。我想给它找个家。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它的。
就这样我一路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鱼缸和我的鱼回到家里。把它放在了餐桌上。是条漂亮的鱼。很诡异的蓝色。我想有这样颜色的鱼一定很少见——至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给它取名字:安安。因为我想要让它平平安安的。更因为从小买过无数条金鱼从来没有一条在我手上活过一个月。于是更加珍惜它。我想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它,让它在这个家里很快活地游着。因为这个家就剩下我和安安了。
凡说他每次流泪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脸孔埋在水里。这样便不会看见自己的眼泪。
我想我的安安就是这样的吧。所以从没有见过它流泪。有时候会想,鱼缸里的水或许会有淡淡的咸,因为里面混溶着安安的眼泪。
《云上的日子》79
记忆的角落里我看见飞鸟的影子掠过那寂寞而纯净的笑容
阳光下的那条路看不到尽头满眼迷离
我回望逝去的明媚守望斑斓的光影
春天的颜色为什么这般缥缈
路边的野花为什么低下了头
阳光的灿烂为什么如此荒凉
天边的轻云为什么飘得那般遥远
是否还记得那扇我们曾经倚靠的门
是否还记得那首我们曾经弹过的曲子
是否还记得那两棵窗边的银杏树
是否还记得那条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闭上眼睛回到梦的边缘一切的开始
不要醒来
那两个幸福的身影是曾经的我们
请不要忘记那些花开花落的季节
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的拥有
那是我们纯白色的回忆在阳光下斑斓的瞬间
旋律的伤感终究消逝在曲终的那个音符
春夏秋冬,冷暖寒暑。一轮又一轮,一转又一转,一回又一回。我想我们的青春岁月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间走远,逝去,被抛在身后。我们总是迈着铿锵的步子向前眺望。可有一天,当我们猛然醒来时,发现那些岁月早已被远远的留在那条路的开端。我们回望,恍如隔世,近在眼前。
《云上的日子》80
一切还是一如既往。早上被闹钟千篇一律的叫声吵醒,坐同样的公车上学,在同样的朝阳下偶尔有好心情,捧着同样枯燥的课本听课,抄着同样密麻麻的笔记,在同样的时间踏着夕阳回家。
时间过得飞快。还记得高一刚刚上学时候的心情,时间却已经迈在高三的脚下。看着校园里的初中生,就像昨天的我。
恢复形单影只的日子。不再有任何期盼。不再遥望。不再有街上走远的两个身影。时间就这样不管不顾,一天一天向前跑,我在无数的试题问答中度过所谓的大好光阴。忙碌却空虚。
不再对着夕阳多愁善感。不再对着黑夜的星光流泪。不再沉浸。
这样简单重复地活着,婴儿般的单纯。除了书包里抽屉中课桌上脑子间的试题,我好像一无所有。开始远离那些令我动容或洒下热泪的音乐。远离Mozart,远离朴树,远离那些令人怀念或是难过又难忘的旋律。
我义无反顾地投身我的Marilyn Mason,我的Linkin Park,我的Evances。这些在用灵魂喊叫的人,撕心裂肺的发音。我不需要眼泪。我只想要听着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我的生命中独自行走一段。
身后的过去,不再理会。
这样很好。麻木的生活。与同学大聊八卦,听我的音乐,看一张张与我同样麻木的脸。就这样好了。就这样好了。
没有理由脆弱,因为流泪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苦恼的时候也只有一个人,所以我宁愿我没有感觉。
老师说高考其实很近。它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前途我们生命的重要关头。是我们高中时期唯一的目标。我说好的好的,我就这样为了高考活着也挺好的。跳进题海的时候我毫无表情。不痛苦也不难过。没感觉也不想有感觉。不会像初三的时候那样感到疼痛,不会像初三的时候那样痛恨那些没完没了的破题库,不会像初三的时候那样忧愁不尽。因为我不会再在做题的时候听到琴声,不会再在没有云的夏天里叼着冰激凌勺被一个“我爱你”砸昏,不会有人再在我背书背不清楚的时候对我露出好看的笑容。那笑容在夕阳的照耀下如此深刻地雕刻在脑海深处。
不论快乐还是苦恼。麻麻木木的生活不会有多余的感觉。没有快乐没有苦恼。没有得也没有失。只有一道题又一道题等着我做啊做,一直到快把青春做成纸卷子。
我什么也不想要,因为没有。
心里那些不可触碰的地方已经结成坚硬的痂。不会流血也不会疼痛。只是那样静静地留在心里。
失眠说她想到一个词:骗子。人都是骗子。对于自己和别人,多数时候都是。清晰的时候只是孤独。很爱笑,但已经很久没有会心地对自己笑了。有点消极。
我说这样的欺骗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防御罢了。过于敏感的人都需要一层坚硬的壳。我总是在笑。把伤口溺死在笑容里。
逃避未必是件坏事。有时候有些事只能以逃避告终。面对亦是无济于事。就像揭开伤疤看见里面的鲜血只能使自己疼痛,并不能使伤疤消失。所以我不触碰它。我让它泯灭在习题的埋没中。溺死它。死不了也让它无法动弹!
班里的同学说我的性格比以前变得开朗。以前我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看着窗外发呆。下课躲在角落里堵着耳机看书。不热衷参加一切集体活动。现在下课的时候总能看到我在高谈阔论那些八卦新闻,今天大喊“我爱周杰伦”明天大喊“里奥纳多我永远的爱”。并且连上卫生间的时候都要拽着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总是一群人一起去,浩浩荡荡很有气势。以前很容易找到我,只要看到角落里有个低着头看书或是趴在桌子上堵着耳机的女孩子那一定是我。现在不会这么容易地发现我,因为我总是夹在一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中间。
人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会觉得面目全非。
白天一整天我在人前都是兴高采烈的,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有兴趣的样子。可是到了晚上,到了一个人安静的晚上。面对一个空空的屋子,感觉心里就像这间屋子一样。空空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白天的热闹,让这种空洞加剧。这是一种反差。也是一种掩饰。
一颗没有受过伤的心会坦坦荡荡地呈现在别人面前没有遮拦,就像一只没被猎人的枪口对准过的兔子,不知道自己需要保护。但当心受了伤,即便结了痂,依然可以感觉到伤痂后面的鲜血涌动。因此我们学会了戴上面具,很好地掩饰自己。一层一层地包裹自己,没有人知道里面的那颗心有多少道伤痕,那些伤痕又有多深。疼痛也好溃烂也好,都是自己的感受。
带着笑脸的伤痕,不是不疼,只是疼得深入骨髓。
《云上的日子》81(1)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中午总是和羽秦一起吃泡面。那段时间莫名其妙地爱上了泡面,中午的时候我下课就和羽秦一起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里买泡面,小卖部提供开水。学校不允许在教室里吃午饭,所以每次都是端着泡好的泡面回到学校的长椅上吃。一边吃一边聊天。吃完泡面通常是两个人一人一只耳机边听音乐边看书。多数时间不会看课内书,除非考试之前。羽秦是看过很多书的男孩子。我和羽秦开始以铁哥们儿相称。有些时候我们聊羽秦外校的那个女朋友或是我的叶恺沨。哦,不再是我的了,应该说是曾经的叶恺沨。更多的时候我 们聊电影,书籍,或是任何一个可以聊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后来总结是因为一旦出现一个话题我们总是在争辩,死命地维护自己的想法。学生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目不斜视。有时候我们为自己的一个观点可以争吵一个中午。最后都笑了,因为我们都是那样坚决的捍卫自己的立场,都是倔强的孩子。
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有时候我们一起看电影。因为都是为电影而疯狂的人——或许羽秦比我更疯狂一点。他喜欢看一些小制作的影片,对于那些好莱坞巨资制作的电影不太感兴趣。他说那些电影总是带着特有的商业气息,让人看了没有感觉。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还有和我一样的人。他说他最喜欢的电影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说我因为这部影片喜欢上了德彪西的音乐。然后第二天我拿给他看一篇我写的随笔。
迷恋德彪西,那个法国印象派作曲家。他的音乐飘忽不定,精灵忽闪,却有着水一般的纯净,烟一般的缥缈。朦胧的幻影,乐符在脑子中构成图画。艳丽而浓烈的色彩,深刻地印入脑中。或是情绪瞬间的模糊写照,低调,灰暗,空灵,细碎而柔软。听他的音乐,会有一种进入仙境的幻觉。水般的动摇不定,幻觉般的的缥缈。
喜欢上德彪西的音乐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是因为一个日本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封面是一个穿白衬衫的单薄少年低头站在无边无尽的绿色芦苇丛中,头上带着大大的耳机。这是一部有点零乱却细腻的电影,在很多感情的角落中寻找尽头,情感的瞬间被捕捉到,然后准确地表现出来,传达给那些有契合点的人们。
苍白的阳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弹钢琴的女孩儿身上,从此德彪西的音乐开始断断续续地贯穿了整个电影。伴随着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和无言的对白。
电影我看了很多遍。没有吸引人的故事情节,我只是在支离破碎的镜头之间寻找,寻找那些也许永远都找不到的答案。友情与信念受到质疑,背叛与隐瞒,迷茫与惊诧,无助与抛弃,矛盾与混乱,惆怅与无奈。单纯的背后复杂的缘由,或沉默的背后压抑的喊叫。
女孩儿追逐着风筝,在田野里快跑着。手里拽着风筝线,纯真地仰头望着风筝在淡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弧线穿过太阳斑斓的光圈,绕过飞机留下的白色雾线,回转又旋绕。女孩儿眼神清澈,笑容纯美得让人心疼。
少年回头看到刺中自己的同伴,一脸的惊愕与坦然。倒下的那个瞬间,他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周围人的尖叫声渐渐模糊在莉莉周的哼唱中。
影片结束在迅速闪过的黑底白字的残破字幕中,伴着真切的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过后,很多镜头在脑子中回旋,伴随着德彪西的音乐。由此我爱上了德彪西的音乐。我弄不清我爱上的是德彪西的音乐,还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电影背景音乐。弄不清我是因为德彪西的音乐喜欢《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还是因为《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喜欢德彪西的音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切发生之后我却弄不清发生的缘由了。我是个糊涂的孩子。经常搞不清楚很多事情。比如我写一个故事,为了某个很强大的原因而写故事,可真的写完故事却在绞尽脑汁想:我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呢?
我经常忘记事情的本意。
高三之前的那个暑假,我跟羽秦说我打算把我和叶恺沨的故事写下来,算是为我的第一次爱恋留下一些纪念。或许我不是在回忆什么,也不是在留恋。我只是在祭奠,并且结束。
羽秦表示支持。他说我写的要给他看。我说小心你看了以后写作水平受我的影响直线下降。他嘿嘿的冲我笑,然后说你放心我的意志力很强。
就这样,我开始不停的写字。开始在噼噼啪啪敲键盘的声音中让时间倒转。我只是很想写很多的字,很多很多的字,不要停下来,就这样拼命的写。看着我的文字带着冬天般的冷,缓缓从键盘的敲打声中流出,成串成串地连接在一起。它们是那样的美丽。我爱它们。
一直以来,我都是贪恋睡觉的孩子。一直以来,别人问我生活中最看重的是什么我都会回答是我那张无比亲爱的床。一直以来,我都在过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贪睡的生活。
可最近我开始大量的失眠。晚上的时候,我冷静得无法入睡。上学的时候晚上失眠可不是件美好的事情,我毫无睡意的看着天空一点点地亮起来只好起来淋浴然后上学。我不是可以没有睡眠的超人,但又不好上课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睡觉,只能一边上课一边发誓回家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可回到家以后又有一大堆的作业和准时地Discovery。所以我通常看着Discovery就开始打瞌睡。奇怪的是到了晚上我就睡意全无,好像下午打瞌睡的那个人和我无关似的。
《云上的日子》81(2)
以前听着音乐就可以很快入睡,现在是我把CD听了三遍以后越来越精神,于是只能爬起来打开电视又打开电脑。我的电视没有接天线,因为我已经厌烦了一遍又一遍从头到尾换频道的感觉。所以这台电视只能用来放影碟。我接上耳机,放王菲的MTV演唱会,或是各种各样的电影。我的电视柜里塞满了影碟,外国的中国的盗版的正版的经典的潮流的风格另类的好莱坞的,多数是DVD。我喜欢看DVD却不喜欢看VCD,有个蹩脚的理由:因为DVD只有一张盘不用像VCD那样麻烦地换来换去。
我在电脑上噼噼啪啪地敲打,昏暗的灯光。有时是恍惚不定的烛光。电脑的屏幕散发出没有感情的冷白色,但我依然连绵不断地往里输入有感情的文字。就这样的怪,没有感情的容器盛满了感情。
喜欢在不那么安静有点杂乱的环境里写字,比如咖啡馆比如我放着电影关着窗帘的屋子。写字的时候我喜欢把自己处于一种十分封闭的感觉里。拒绝外界的干扰,变得很敏感。敏感,好也不好。敏感的人通常有些神经兮兮;敏感的人比不敏感的人体会到更多的快乐也体会到更多的痛苦;敏感的人更不容易得到满足;敏感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时间跑得这样的快。好像冬天的脚步还未退去,还未来得及适应春天的到来,可是夏天却已经堂而皇之地摆在了眼前。一晃一天就过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翻过去了。盛夏燥热。窗户前的老杨树浓绿色的树叶繁盛得难以置信。知了不知疲倦地一直叫个不停。风吹掠过,树叶互相拍打发出沙啦啦的细密声响。
小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总是在掰着手指头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快点过去,好快点长大。人的年龄越大就越发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心里渐渐生成一种紧迫感,庞大沉重得压着我喘不过气,无法呼吸。害怕高三的到来,可越是害怕时间就越朝这个方向狂奔。
八月的时候北京连着下了几场名副其实的大雨。在夜里。我站在阳台上,把手伸出窗外。雨滴打在手掌里,手指冰凉。路边灯光昏暗。年轻的女孩坐在男孩车后。
静。
我听见车轮碾过湿润地面发出的磨擦声。
大雨滂沱。就在这样的天气去淋雨吧,做一场灵魂的洗刷,最终纯净的回到生命的原点。
雨一场又一场,如生命的轮回般令人释怀。
《云上的日子》82
高三终于还是到来了。
我看着高一高二的学生们像昨天的我们一样,心里难过起来。走进班里的那个瞬间,立刻感觉到一种紧张气氛。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我想。
羽秦笑着对我说,欢迎来到地狱。
我想是的是的。一个骇人的时期就这样开始了。
高三开学不久羽秦的女朋友向他提出了分手。理由是:高三了。我们应该以学习为重。于是从此羽秦开始痛恨高三。
羽秦说他们恋爱的时候美好的不知道拿什么词去形容了。他们把学生时代单纯恋爱典故里能做的都做了。放学的时候羽秦送她回家,两个人推着车沿着半落半裸的夕阳脚下走;有时候羽秦踢球赛的时候她会抱着矿泉水来看他踢球。他也去她学校看她演出——她是个跳舞的女孩子;偶尔周末会一起瞒着父母出去看电影或是逛公园还提心吊胆怕撞见家长……羽秦说他们的恋情没有轰轰烈烈的到处奔走相告,没有华丽的语言或是精心的雕饰,没有昂贵的礼物或是娇艳的玫瑰,也没有山盟海誓或是海枯石烂的承诺。他们只是在青春的年华里留下以后会怀念的情景。真实而难忘。那些走过的路,唱过的歌,看过的夕阳。
然而为了这个叫作高考的东西,其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为了它,恋情可以斩断。为了它,相爱的可以说不爱。为了它,可以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为了它,我们可以放弃快乐和所有美好的一切。
高考的斧子就这样毫不留情的砍断了羽秦和他女友为期两年的爱恋。
羽秦问我是不是高考与爱情真是那样相互毁灭?让他困惑的是,那些恋爱的时间里他们谁的功课也没有落下,为什么高三就一定要分手。我说我不知道。因为叶恺沨走的时候也说了因为快到高三了要好好学习这类话。我说或许它们真的会矛盾,或许只是一个充分合理的借口,让人无法反驳。
和女朋友分手以后的羽秦变了很多。或许可以称为沉沦或堕落,或许是沮丧。其实是无望或绝望。他总是出去打架,叼着烟,醉酒。目光冷漠。
我想我是理解他的。
跟着他一起逃课。
我们躺在青草地上仰望天空。羽秦朝天空吐着烟圈。我看着烟云消散。眼球一直追随着它们飘化,看它们一点点地迷溶在灰蓝色的天空下,一点点地幻灭。
一阵冷瑟的秋风吹过,都散了。
耳朵里一人一只耳机,在听朴树的《我爱你再见》。
我爱你到永远/可哪儿有什么永远/是非爱恨已无需再辨/下一曲舞伴更换/失去的永不复返/为什么这样离开/为什么就不能相爱/一直到我们死去呢/都去哪儿了呢/所有的爱和誓言
鸟停落游走在树枝上,我从空气中嗅到冬天的气味。我想距离那个幸福的秋天,已经一年了吧。
然后我看见落单的飞鸟独自飞向苍穹的尽头。
羽秦说如果是电影,镜头应该从天空的角度来拍我们,青绿色的草地上两个沉静的人,眼睛里有树叶的倒影,然后镜头切换到从我们的角度拍天空。旋转,旋转,旋转,直到天空一片渐混的蓝灰色,淡淡的叠影。加上男人低沉淡漠的旁白。
我说你真的应该去拍电影,会是个很有风格的导演。
然后我们都不说话。闭上眼睛,静静地听歌。我想象着他叙述的那个镜头,很美很美,纯净的样子。
《云上的日子》83(1)
假象,有时候人们是这样的热爱它。因为假象很多时候比真相要明媚很多。没有人知道面具后面是否是另一付面具。我爱黑夜。因为在黑夜我摘下所有的面具,面对赤裸裸的自己。当我撩开窗帘看天的时候,猛然发现天空的颜色已经慢慢变浅。
一天就又这样开始了。
TATU在歌唱。我没有憧憬。天明又落下。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又到底结束了什么。
我躲进自己的世界里。远离现实远离热爱。幻觉是一切的代名词。
我写我和叶恺沨的故事。写下所有曾经憧憬过的,热爱过的。我不是在回忆,也不是在留恋。没有人可以永远等待另一个人,没有人可以。
我把和叶恺沨在一起的时候听过的音乐都从CD架的顶端拿下来,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很久没有听它们了,我想要遗忘它们,试着遗忘,但很显然,结果是很失败的。即便是我不去听它们,它们的旋律依然在我的脑子里深深地刻着。我可以在白天的时候用热闹驱散它们,但它们仍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现在,现在我把它们拿出来,我要听它们。听着它们回忆那些过去了的事情,听着它们狠狠地让自己面对疼痛,听着它们让时间在我的笔下倒转。
倒转,是件残酷的事情。这些音乐把我带回初三时候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女孩儿,让我回忆起那些偷跑进音乐教室听他弹琴做破题库的日子,那些和他一起背301遍Cu和Ce的情景,那个太阳被云遮住了的夏日他对我说“我爱你”时温柔得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语气,那天和他一起坐在天桥上背靠着栏杆看落日的情景,那年暑假他回来时我们度过的天堂般的时光,那些拉着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散步的日子,那个踏着落叶仰望天空的秋天,那些在他的琴声中做我的破题库的日子……
还有很多的点滴,我就都这样伴随着音乐一点点地回忆起来。
他弹琴的样子,笑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走路的姿势,吃饭的样子,被阳光拉长了的背影,在校门口等我放学时背靠着校门侧脸看着我的表情,很无奈地叫我笨笨的口气,在论坛里看他的帖子的感觉,一起尖叫着等待新年钟声的时刻,烛光摇曳下沉醉的眼神,圣诞节KENZO叶子香中的吻,以及一切的一切。
那些过去了的快乐和笑声,现在对我来说就像一粒一粒的盐,它们散在揭开了的伤口上,溶化在血液里。
走过疼痛中的幸福。过去依然美丽,回忆这些美丽是忧伤的,也是重新开始的过程。
我就这样发疯般继续写着我和叶恺沨的故事。上课时写,黑夜里写,音乐中写,晚风中写。让自己的手指在键盘上放纵开来,聆听手指发出的寂寞声音。迁移,化解,未然。有时写的太多会迷失方向。渐渐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写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写到什么时候。把天写黑了又写亮了。生命流失。盲,眼睛或是心里。口不择言,心择言。或许是想抓住一些东西,但不确定那是什么。希望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安然。有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快乐,好像失去了感知快乐与否的能力。也许这样多的写字是因为想要掩盖什么,或是想要发现什么。
羽秦说,你写了这么多的字,到底是想要宣泄一些东西,还是想积压一些东西。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写。似乎只是一种倾诉,抑或是一种埋没。
生活似乎变得越来越没有目的,做什么事情都无法随心所欲,没有目标也不知终点在哪里。以前我去商店买东西都是之前列好一张购物单,想着我要买这个我要买那个。然后很有效率的在短时间里买到我想要买的东西,满载而归。而现在,现在我甚至列不出来那张购物单,因为开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商店里逛。时常空手而归。
不知是把什么都看开了,还是把什么都看淡了,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自私起来,或是说变得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起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解别人的愿望,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很多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动声色。
我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变化,不知所措而且无能为力。或许成长就是这个样子吧,充满焦虑不安和躁动。不历经一次次蜕变,我们无法长大成熟。而自己终究要接受一个新的自我。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时候盲目地活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已经焕然一新。
也许没有人可以真正记住什么或忘记什么。我们歌唱。我们奔跑。我们旋转。没有人知道我们将走向哪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将遇到什么,没有人知道我们做什么。
或许下一秒。我们会被毁灭或是重生。
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很宽很长但却没有车和人的马路上,云不飘风不吹,天空阴霾。我一个人站在那静止的空间里。就那样站在那条路上,左顾右盼,不知该往哪里走。左右我都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它们会通往哪里,所以我就那么站在那里。我想找个人问路,所以我跑啊跑啊,可跑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人,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我一个人在奔跑,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我听见双脚落在柏油马路上,发出闷而沉重的声音。我想要冲出这个没有边际没有生命的世界。可精疲力尽以后我发现我只是在原地奔跑。一圈一圈轮回再出发。于是坐在马路的中央,大口努力的呼吸,看着周围陌生的广告画。
《云上的日子》83(2)
惊醒。庆幸。一场梦罢了。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因为装了两层窗帘一层还是不透光的,月光星光灯光统统的照不进来。屋子里是纯粹的漆黑。其实这个时候我睁不睁眼睛是一样的黑——反正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还是睁着眼睛,因为起码我在搜寻光亮,起码当光亮照进来的时候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开始大量的逃课。
在马路上百无聊赖地晃荡,去书店,骑车到远离喧嚣的地方,或是坐在咖啡厅里从落地窗看马路上人们生活的脸孔。
每次从校门跨出来的刹那,心里一片自由的海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惯偷了,我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偷出我的自由,一次又一次,不想停止不想节制。我不知道是在放纵自己还是在释放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甚至不想去想是对是错。我想我的生活一团糟了,乱得无法收拾,我也不想收拾,就让它这么乱下去吧,看看它能变成什么样,我又能变成什么样。看看这个世界能变成什么样。
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陷越深,无法逃脱。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每天发下来的一摞试卷,我把它们卷在书包的深处,布满皱褶。我无视它们,遗忘它们,我惧怕它们,我躲避它们,我把它们藏起来,很多天以后把它们扯碎扔进垃圾堆。
有时候问自己,萧若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没有答案。只是太累,努力地呼吸,感觉快要窒息。我沉浸在Marilyn Mason的叫喊中,麻醉自己。放任自己。躲藏自己。看见自己的灵魂迸发出激烈的光。
一种幻像。
卑微的生命在阳光下苍白地闪耀。
站在山顶的时候,想要体会飞的感觉。一点点地下坠,悄无声息。请张开双臂。我们一无所有。
班主任说,萧若歆你今天放学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视死如归地一脸悲壮的说,好的。然后想,萧若歆,你完蛋了!彻彻底底的完蛋了!完完全全的完蛋了!然后我发现自己还无法无视老师,还没修炼到那个份上。
在老师眼里,萧若歆俨然从一个充满希望的好学生变得无药可救了,所以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惋惜。老师找我谈话,苦口婆心的劝我说,萧若歆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挺聪明懂事的学生,你看你父母常年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那么强,这一点老师同学都知道。最近我发现你开始放任自己了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困扰你啊?你看老师也是过来的人了,你有什么心里话不可以跟老师说说,啊?
我频频点头,然后感激涕零地笑着说,没有心事没有心事。谢谢老师的关心。
你不用谢谢我。你先看看这周的考勤表上你旷了多少节课啊?她一边说一边把考勤表塞给我。
我看见考勤的缺课表上我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之高已经快超过小贝名字在报纸上的出现率了,不过这个结果我可一点也不兴奋。耷拉着个头特别无奈地看着那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