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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家安藤忠雄

_2 安藤忠雄 (日)
摄影大师荒木经惟亲自拍摄图书封面,大量珍贵的私人照片和手稿尽收其中!
本书的动人之处并不是安藤辛酸苦涩的成名之路,而是这个建筑家那心心念念,想要再多作一点什么的急切与热情。
安藤忠雄说:这本小书并非什么鸿篇巨制的成功录,倘若在中国,哪怕只一人也好,读了这本记录我磕磕绊绊、跌倒却总要爬起来的自传,而获得更多的生存勇气,那才是鄙人之大幸!
正文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1)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
安东尼奥·高迪的建筑
西班牙的安东尼奥·高迪是20世纪伟大的建筑家之一。他因为构思了现今巴塞罗那重要的观光资源圣家堂(Sagrada Familia)而举世闻名。高迪建筑的特征为外观布满装饰、屋顶呈波浪状弯曲、支柱与天井状似植物等,具有近乎过度的装饰性。他的建筑和秉持理性主义的近代建筑正好相反,属于造型式的建筑。
然而高迪那乍看之下呈现“非理性”的建筑,在结构上却属于欧洲传统的砌体结构,非常切合实际需求。为什么同样采用砌体结构,却只有高迪才能做出那样复杂的形状呢?这是因为他使用了加泰隆尼亚(Catalunya)地区一种名为“加泰隆尼亚拱顶”(Catalunya Vault)的当地传统技术。这种工法的特色,是采用轻薄的砖片互相黏着组合而成,可以做出一般厚砖块做不出来的自由形状。
高迪活跃的1900年前后,如同埃菲尔铁塔所象征的,是一个以钢铁、混凝土等近代工业材料,让制造与建构的工法普及化的时代。根据文献记载,高迪似乎充分学习过这类新时代的技术,但巴塞罗那在当时的欧洲属于边陲地带,并没有跟上时代潮流。所以他是在即便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却不得不背道而行的状况下,成为建筑家。
然而高迪并没有放弃他的理想,他正视了加泰隆尼亚拱顶这项传统技术,在追求结构的极限(造型在力学上的可达到极限)下,突破表现的限制,以结果来看,他到达了远超过现代建筑层次的丰富空间世界。
关于高迪建筑造型的灵感来源,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来自动物的体内,也有人认为来自加泰隆尼亚壮阔的大自然,但我认为是来自“即便是被时代舍弃的技术,借由钻研贯彻技术本身的极限,也能开拓出新的可能性”这种创造者的挑战精神,这才是高迪无可比拟的建筑底下真正的本质。
坚持使用混凝土的理由
现代的建筑一般多使用玻璃,但我坚持混凝土建筑,是因为我要“挑战”自身创造力的极限。
正文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2)
钢筋混凝土只要有混凝土、水、沙石加上钢筋,就能随意创造形状,是象征现代的建筑工法。这种方法大约在一百年前步入实用阶段,与20世纪的近代建筑一同发展至今。日本也为了推动都市防火政策,在关东大地震后开始引进。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钢筋混凝土主要用于公共建筑与集合式住宅,短时间便达到普及。
不过,虽然混凝土是具备耐震、耐燃与耐久性的近代建材,但过去普遍认为这种素材根本不具美感,一直都被当做打底的材料,用在建筑物的基础架构上。建筑界中,柯布西耶、路易斯·卡恩1以及日本的丹下健三等人,都曾尝试以混凝土表现粗犷质感,那是高度艺术的展现。一般说到混凝土,人们心中浮现的多是水库或桥梁等,只注重强度与功能的土木建造物。
实际上,我在70年代开始使用混凝土,不是只有美学上的企图。要在有限的预算与建筑土地上要求最大空间,内外墙一体成形的清水混凝土,是最简单且最节省成本的解决之道(就当时而言)。
但从第一栋个人住宅开始的几个项目,让我感到这种材料与工法拥有极大的利用空间。这种可塑性是指,只要先做出模板然后灌浆,就都能随心所欲做出一体成形的形状。这并非意味着能以雕刻的方式盖出建筑物。对我而言,能以最原始的造型,表现出自己想要建造的空间,才是混凝土的魅力所在。
正文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3)
另一方面,清水混凝土工法的困难之处,在于这是无法在工厂监控质量的“现场施工”,因此会随着条件不同而产生完全不同的成品,但同时这也是这种工法的趣味所在。即便都是清水混凝土,既能呈现出柯布西耶的拉图雷特修道院(Le Couvent de La Tourette)那种粗犷有力的形象,也能像路易斯·卡恩的金贝尔美术馆(Kimbell Art Museum),表现出端正且坚硬的样貌。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可以把建筑家的想法有如表情般展现于外在、具有多样性的材料。
虽说混凝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现手法。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手法,很难表现出不同于他人的差异化。
但是,与其用特殊工法展现自己的特色,不如以平常的方式做出谁也模仿不来的作品,|福哇小說http://www.fval.cn|虽然困难,却让创造怀有“梦想”。
于是我将使用材料锁定在混凝土上,结构上也坚守几何造型,以这种简单的原则来约束自己,开始在其中挑战如何创造繁复多变的丰富空间。
寻找属于自己的清水混凝土
舍弃装饰、直接展现材料质感的美学,是初期现代主义的基本原则,同时也是日本式建筑的感性之处。换句话说,我想以质朴的混凝土来创造的,可说是现代日本“民宅”。那是为了让人们在心中只留下对空间的体验,而创造出朴素又充满力量的空间;一种借由墙壁围筑营造的空间感和外界射入的光线,就能道尽一切的赤裸建筑。
要实现这种建筑理想,在墙面上追求的是细致而非力道,是触感的平滑与柔和而非粗犷。也就是说,清水混凝土要能回应过着极其普通的日常生活、习惯用木材和纸张建筑的日本人心中的感性。
要做出平滑的质感,只要在混凝土中加水,提升流动性即可。但是水加太多,耐久性便会降低;如此一来,只能将混凝土尽量搅拌浓稠,并慎重地以井然有序的方式灌浆。目的很明确,也很理所当然,但难就难在达到这个“理所当然”。
正文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4)
首先,我向来都会彻底检查水与水泥粉的配比,以及钢筋与垫块、钢筋与钢筋之间的间隔,还有模板的精准度等基本要件。正因为最后需要靠人工操作,所以必须将技术上的问题,以具体的数字明确呈现出来。
此外,为了在灌浆后顺利拆下模板,制作模板等技术,都在不断地尝试错误当中,一点一滴地累积下来。但在累积经验的过程中,我清楚了解到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工地现场的工作人员是否“用心”。当沙子、沙石与混凝土的混合物,缓缓流进模板,无论工头或工人都要拿着木槌跟竹棒来回奔走,直到混凝土流过密密麻麻的钢筋,到达模板的每个角落。这时,他们对自己工作质量的高度要求,也就是“想灌出漂亮的清水混凝土”的意念,会直接表现在完成的混凝土上。
事务所开设后不久,每到工地灌浆那天,我都会加入工人的行列,一起手拿竹棒。如果有人做事马虎,我都会大声斥责甚至动手打人,以求他们尽全力做到最好。能否激发建造者对自己工作的荣誉心,也就是清水混凝土的成败,在于建筑家与施工现场工人之间是否有稳固的人际关系。
下一个时代的混凝土
依照我的清水混凝土工法,从模板的分割到螺栓、钉子的位置都包含在设计中所建造出来的,是“住吉长屋”之前一个建筑叫做“双生观”,这也是我个人的混凝土建筑基本风格的确立。在尝试好几个项目都失败后,很幸运地遇到某个小建造商的优秀的年轻工头,他引领我走向属于自己的清水混凝土建筑。
正文 第5章 对混凝土的坚持(5)
直到今天,这三十多年来,我仍不断和混凝土搏斗。水泥的质量随着时代进步不断提升,现在只要依循工作手册,以一般混凝土用水泥泵进行灌浆,任谁都能做出一定水平的成品。即便如此,清水混凝土的特性就是“还没拆下模板前,不知成败”。特别是国外的建筑项目,有时当地的施工人员没有谁灌过混凝土,有时也无法套用以往的技术经验。总而言之,每一次灌浆都是如临大敌,不管多么熟练还是不能大意。
今后我仍想用清水混凝土更进一步追求建筑的可能性??话虽如此,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对于21世纪全球所面对的资源、环保、能源问题,目前我们所用的工地现场灌浆技术,正逐渐失去说服力。
在现今的产业与科技社会全都以环保为主题的趋势下,本身的存在就是破坏环境而且最该负起责任的建筑业,还无法跳脱现行制度与原有技术的框架,有跟不上时代潮流之感。成本和施工上的问题等,并非轻易就能解决,即便如此,却也永远无法逃避对未来应尽的责任。
在研发层面上,目前已找出几个方向,例如回收废弃混凝土,因为它的产生量占所有产业废弃物产生量一半以上,将再生混凝土(recycle concrete)实际运用在建筑上。此外为了解决工地废弃模板的问题,某些业者不再现场灌浆,而引进在工厂生产的预铸混凝土(precast concrete);甚至预铸混凝土材料的重复使用,也已迈向系统化。总而言之,生产流程走向系统化,现场人工操作的范围慢慢缩减的方向是毫无疑问的。
即使我一直钻研清水混凝土建筑直到今日,我还想要积极研究下一个时代的崭新工法。然后,我想再次超越极限,找出属于我自己的混凝土风格。
正文 终章 光与影(1)
终章 光与影
超越六十年代的表演者
60年代末期,当世界各地对既有体制及文化提出“抗议”的意识高涨时,和平的日本,也爆发了空前的创造能量。这种文化性抵抗的巅峰就在前卫艺术的领域展开。在现代美术的领域有关西的具体美术协会,而在地下剧场有唐十郎率领的状况剧场以及寺山修司的天井栈敷,呈现出压倒性的存在感。
他们讽刺倾向物质主义的社会,以身体切切实实诉求“更自由的、更多活着的感觉”,试图挣脱过往僵化的艺术观念。
特别令人震撼的是在警察镇暴队的包围之下,仍然架着红帐篷不断进行游击式表演的唐十郎(新宿西口公园事件)。看着他们与社会对抗、贯彻自我而奋力挣扎的姿态,我与其他同时代的年轻人一样,产生强烈的共鸣,并从中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
之后经过了二十余年,选择了建筑之路的我,与奔驰过60年代的表演者交流,进而有幸一起共事。那就是1988年春天,如梦幻一般,在东京浅草出现的唐十郎移动剧场(下町唐座)计划。
下町唐座诞生的契机,是在1985年夏天,当时主办佐贺町展演空间(Sagacho Exhibit Space)艺廊的小池一子女士跟我商量:“你和一直关注老街的唐先生,能不能在代表东京老街的台东区,玩出什么有趣的事?”我们谈论着经济至上主义导致同质化的都市中,持续架起红帐篷作出抗争的状况剧场的存在,是多么重要。接着,我们意气相投地认为:“既然说到复兴老街,没有比为唐十郎盖个戏棚更合适的了。”于是开始了这项计划。
首先为了寻找场地,我提出了几个方案。
第一方案,盖在上野不忍池的水面上。这么做除了台东区以外,还需要东京都相关单位的参与,所以没被接受。
第二方案,盖在浅草寺境内。我本来提议在开演的当天,熄掉街坊所有的电灯,只用火把指引去路,这也无法取得寺方的同意。
第三方案,我提议将剧场设于漂浮在隅田川上的木筏上,又因为河川法等法规问题而打消了念头。
正文 终章 光与影(2)
几经波折,终于选定了隅田川河畔的空地。地址虽然确定了,重要的预算却没有着落。到最后,夏天开始的项目,到了同年秋天不得不暂告结束。
虽然如此,在参与者的心中,要为唐十郎建造新剧场的梦想,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在无法轻易放弃的心情下,继续四处奔走寻找赞助者。
就在1986年冬天,西武集团表示愿意伸出援手。他们的想法是,先做出该集团来年在仙台博览会中的展馆,会期结束后将之解体,搬到浅草再组合起来作为剧场。得到了这做梦也想不到的提议,项目再度启动。
我自从听到要为唐十郎设计剧场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日本战国时代的城寨“乌城”,一种非现代、非日常的建筑空间,以及日本传统祭典美学中特有的,以黑与红为主色的非常鲜艳浓烈的色彩。
当初计划用黑色雨淋板做外墙,顶着红色的尖屋顶,将直径四十米、高二十三米多的木造的城郭式建筑。将人们引入乌城,在入口处架起浮在空中的半圆形拱桥(太鼓桥)。但加上要从日本东北搬移到东京浅草的先决条件,“易于拆解、重组”便成为更重要的关键。
左思右想之后,灵光乍现,干脆就用施工钢管鹰架来做建筑的骨架。如此就变成单纯使用规格品的拆装作业,施工用不了一个月。而且施工鹰架随处可寻,便于租借,只要将组装方式说明清楚,理论上无论换到世界何处,都能再次重现。
除了建筑规划上的好处,我觉得工地的钢管鹰架这种通用的工业材料所有的质感,非常适合唐十郎的个性。这座有如游击队般出没在都市里的“下町唐座”,以到处可见的材料问世,却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建筑。
1988年4月8日,开场的戏码是《流浪的杰尼》。
其实开幕的几天前,针对剧场的内部装修,我跟唐十郎曾发生过一点小争执。唐十郎考虑到音响效果,想用黑幕将屋顶上外露的钢管结构遮起来。我觉得这样会“糟蹋了空间”而反对,被我的态度触怒了的唐十郎反击:“话说回来,这屋顶的红色跟红帐篷的红色也不一样啊!”正因为彼此都十分用心,而弄到互不相让,嫌隙还未化解就迎接了开幕。
正文 终章 光与影(3)
晚上七点过后,第一道聚光灯射向舞台。东京前晚刚下过出乎人们意外的四月雪,当天的气温也非常低。在制造简朴的观众席,寒意从脚下直逼上来,冷得令人不禁打寒战。
但就在这种严寒之中,唐十郎带领的舞团在舞台上特别设置的水池和水槽中展现了摆荡翻滚的气魄和演技。从演员身上窜起的蒸气,迸射的言语,舞台上燃烧着唐十郎自60年代从未改变过的,始终追逐前卫的慑人感性的火焰。
当壮观的最后一幕落下,观众们为谢幕的演员们致上毫无保留的掌声。接着,唐十郎从舞台上朝着坐在观众席后方的我直奔了过来。那是一同跨越重重障碍,实现梦想的朋友之间,难以忘怀的感动瞬间。
梦想实现前的严酷现实
为期一个月的隅田川河畔公演,在座无虚席的盛况中落幕。这项工作大致上可以算是成功了。
但是,我们对移动剧场“下町唐座”之后又会重现于某个都市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下町唐座”的确是以“神出鬼没的移动剧场”为设计主旨,但既然是一栋建筑,基本的建设需要消耗相当的工程经费和施工时间,也需要拥有技术熟练的师傅和建设公司的投入。而且要持续举办这种活动,更需要像浅草公演时西武集团这样的赞助者。
但是,在泡沫经济正热的80年代后半段,一心想强化经济至上主义的日本社会,没有接受这种不符合经济效益的文化性挑战的勇气。最终,“下町唐座”在隔年夏天的另一次公演之后解体,唐十郎也在那前后解散了状况剧场,以唐组展开了新的活动。
建筑虽是表现艺术的一种,但其制作过程需要耗费庞大的资金和人力,是非常社会性的生产行为。其中存在着因为直接牵涉到经济而产生的利害关系,那是与表象完全不同层次的、一道混沌的现实藩篱,个人抱持的梦想,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力量会轻而易举地被粉碎。在这样的时代,“下町唐座”能够跨越许许多多的障碍,就算很短暂仍然实现了梦想,可说是相当幸运。
正文 终章 光与影(4)
实际上,我回顾以往的工作轨迹,除了实现的项目之外,还会想起始终无缘实现而只能在脑子里构思、在梦中建造的那些建筑点滴。
这些多半是我不想轻易与业主、社会、行政单位妥协,坚持贯彻一己构想的项目。就这层意义而言,那些没有实现的方案,有时候比实际盖成的建筑,更直率而明快地表现出我的理念。
我在2000年东京大学研究所举办的课堂上,用挑战建筑竞图落选的项目为主题,取名叫做“没有兴建的计划”,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学生们。
“在现实社会里,想要认真地追求理想,必然会跟社会冲突。恐怕大都不会如自己所愿,而过着连战连败的日子。尽管如此,仍然不断地挑战,就是作为建筑家的生存方式。只要不放弃地全力冲刺,总有一天会看到曙光。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的强韧意志和忍耐力,就是建筑家最需要的资质??”
在课堂的最后,提到了我在大阪郊外盖的一栋小教会的故事。
极致的低造价建筑-光之教会
正好在“下町唐座”要开始在东北仙台动工的1987年年初,一位就职于报社的朋友来找我,商量他常去的教会的改建工程。
地点在大阪府北部茨木市,是离1970年万博会场不远的闲静住宅区一角。总楼板面积五十坪左右,是一个与小区紧密连接的小教会建筑,但难题在于预算。
当时正逢现在称为泡沫经济的美好经济时代开端,在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潮中,建材价格直飙上扬。但是,虽说信徒们全心倾注地奉献,朋友对于资金的数字还是难以启口。
“就算我接了设计,会有施工单位愿意承包这种几乎无法期望利润的小项目吗?”
打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但最后还是接下了这座教会建筑的设计委托。
最后理由只有一个:就算没有充裕的资金,但这里有真心希望教会能够盖起来的业主,也就是信徒们。
正文 终章 光与影(5)
对于建筑家而言,像教堂这种超越单纯的功能性,而其精神上的表现备受期待的建筑,是在自我思想层面上极为重大的挑战。
设计这座教堂时,我在神户已经设计过一座“六甲教会”,另外在北海道的TOMAMU也正在进行“水之教堂”的设计工作。同样位于大自然的风景胜地之中,都是比较能够自由思考的建筑工作,我自信已在其中探究了所谓的“神圣的空间”。
但是,上述两者都是饭店附属的教堂,主要功能是作为婚礼会场,都不算真正的宗教建筑-亦即人们聚会、祷告的地方。
过去到法国造访柯布西耶的朗香礼拜堂,以及去芬兰造访海基与凯亚·西伦设计的奥塔涅米礼拜堂(Otaniemi chapel)时,目睹人们在因建筑家的想象力所萌生的“空间”里,同心祈祷的样子,心中深受感动。从那时起,我的内心就把创造出群众寄托心灵的教堂建筑,当成自己的一个“梦想”。如今虽然条件严苛,但伴随着信徒们强烈的信念,我在这个小教堂的设计案里,看见了“圆梦”的良机。
从得知这项工作开始,我就觉得用这点儿预算,只能盖出单纯的箱形建筑。但要如何从这个箱子里,创造出让人感到“别无他处”的神圣建筑空间呢?经过了大约一年的设计,最后出来的,是在宽高同为六米、进深十八米的混凝土箱子上,斜着插入一片墙壁的配置。内部地板从后方朝着正面的祭坛以阶梯状逐渐下降。出入口等主要的开口都集中于箱子和斜墙交错之处,刻意压低室内的亮度。在这稀薄暗影中,光线从正面墙上穿透的十字形窗外投射进来,浮现出光线构成的十字架。
在没有空调、四面都是清水混凝土的室内,只放着祭坛和长椅。因为我认为廉价且有粗糙质感的材料比较理想,就用了工地现场施工脚架所用的杉木板来做。
之所以会如此彻底地紧缩物料,首先当然是因为不得不以降低成本作考虑,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我本来就对于极度简朴的禁欲生活,有一种下意识的憧憬。
我心中抱持的意象,就是中世纪欧洲的罗马式修道院。修道士们真的是消磨着自己的生命,将粗凿的石头堆叠成形打造出有如洞窟一般的礼拜堂。在那种简朴之至的空间里,强烈的光从没有玻璃遮挡的开口直接射入,宁静地照映出地上石面的表情。
正文 终章 光与影(6)
那种庄严而美丽的,直捣人心的空间,能否用混凝土箱子将它表现出来?“光之教堂”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诞生的。
用建造的荣誉感所造就的建筑
愿意接下如此艰困工程的,是长年往来的一家小型建造商。老板是位非常喜欢盖东西、不太会赚钱、比我年长三岁的男子。
我们的经费不足,但正因为这样,更希望能够克服困难,做出让心灵非常丰裕的建筑。除了他们公司之外,再没有人愿意倾听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求了。
好不容易请他们接下工程开工之后,我们花了许多时间来决定基础结构的形式,但也激发了源源不绝的创意。在简约的结构中,能选择的要素很有限。我们在预算和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再次彻底地探讨,找寻更好的选择。我激励工作人员:“虽然施工开始了,设计工作还远没有结束。”
但是在没有设计经费,工程费也压到几乎贴近成本价的情况之下强行开工,照例遇到盖房子避免不了的“无法预期的问题”而产生额外的花费,成了如假包换的赤字建筑案。“目前的金额说不定只能砌起混凝土墙壁。”
当资金不足让项目无法继续之际,我提出了一个构想,既然预算不够,干脆就不架屋顶,以开天窗的状态,结束这项工程。
教堂并非一般的建筑,而是让人们聚集与祈祷的场所。即使没有屋顶,雨天撑伞来做礼拜,对于心灵的沟通交流应该不构成任何的妨碍。几年之后,等钱存够了,再来加盖屋顶。在那之前,当做一间没有屋顶、晴空下的礼拜堂不也很好吗?不过,即使设计者有这些想法,结果还是盖了屋顶,建筑物也照着设计图上的模样完工了。
能完成这栋不符合经济行为的建筑,是因为有了身为业主的信徒们诚挚的信念,以及为了回应这信念而奋起的建造商的热情。
一路走来,施工方老板以身为建筑业者而自豪,无论处于何种经济状况,一旦接受了委托,就绝不会选择半途而废。即使看不到任何经济上的回馈,面临着艰苦的状况,他们也从不放弃,捆绑钢筋、架设模板,诚心诚意地投入,为了造出最棒的混凝土建筑而挥汗拼命。
正文 终章 光与影(7)
从动工开始约一年后的1989年5月,“光之教堂”完成了。
光与影
人的“信念”有超越经济局限的力量。设计光之教堂时,我的事务所已发展了二十余年,周遭的环境也变化极大,不复当年事务所成立时的光景, “为何而做,为谁而做”我一直在自问,并深刻地省思着。
光之教堂落成九年后的1998年5月,在旁边开始进行为主日学而加盖的小厅堂工程。承袭了老礼拜堂的混凝土箱子结构和规模,用一种与老礼拜堂“对峙”的形式配置。不是单纯的加量增建,我以新旧之间形成的张力为主题,进行了设计。
预算照样吃紧,但这次负责施工的,并非当初建设光之教堂的建造商。实际上,在建造光之教堂的过程中老板发现自己身患重病,在教堂竣工一年后他去世了。随着他的辞世,建造商也撤下招牌,几名有志员工组织了新公司重新出发。他们对光之教堂有着深厚的感情,教堂的增建,他们很有意愿加入,但成立不久的新公司无力担负这种亏本生意??结果不得不放弃同一团队的施工。
如同“下町唐座”与“光之教堂”的建设过程,建筑的故事必然伴随光和影两种侧面。人生亦然。有光明的日子,背后就必然有艰苦、阴霾的日子。
听过我靠自学成为建筑家的经历,有人以为那是条华丽的康庄大道,但那是完全误解了。在封闭保守的日本社会中,一个人毫无后盾,独自追逐成为建筑家的目标,不可能一帆风顺。一开始尽是不尽如人意的事情,想尝试些什么,大多以失败告终。
尽管如此,我还是赌上仅存的可能性,在阴影中一心前进,抓住一个机会,就继续朝下一个目标迈进??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抓住微小的希望之光,拼命地活下去。总是处于逆境中,在思考如何克服的过程中找到活路。
因此,要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找到些什么,那不会是卓越的艺术资质,只有与生俱来的正面迎向严酷的现实,绝不放弃,要坚强地活下去的韧性。
要在人生中追求“光”,首先要彻底凝视眼前叫做“影”的艰苦现实,而为了要超越它,就必须鼓起勇气向前迈进。
在信息进步、受到高度管理的现代社会中,人们似乎都被“每时每刻都要待在光芒照得到的地方”这种强迫意识束缚住了。
因为大人们的一相情愿,孩子从小就被教导不要去看事物的阴暗面,只看光明面;一旦接触外界的现实,感觉自己进入了阴影之中,就放弃一切,撒手不管了。最近新闻越来越多地报道了这些心灵脆弱的孩子所发生的悲惨事件。
什么是人生的幸福?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想法。
我认为,一个人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待在光明之中。从远处凝望光明,朝它奋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时间里,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实。
光与影。那是我置身建筑的世界四十余年来,从中学习到的一点属于自己的人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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