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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血红》张正隆

_7 张正隆(当代)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写到:进入东北之敌军为蒋系统精锐,大部美械装备,经过美国训练,参加印缅作战,炮火和自动火器多!战斗力强,老兵很多,都有三、五年的军龄,其中甚至有个别排长仍当战斗兵者,较顽强,不容易缴枪,甚至一个(此处有误,似应为“一连”——笔者)打到七八个人还不缴枪,带着运征军,常胜军的骄傲状度,尤其是新一军新六军特别骄傲,战斗确实也顽强。⑾实实在在,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评价国民党军队的文字,也是第一次听说“老八路”竟然“有如蝗虫”。就像前面已经写了几笔,下面将继续写下去的林彪一样,若不是那么多老人都那样讲,不但难以相信,简直就不能容忍!
  打完日本打国民党,一些人对于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队的认识,还停留在抗战期间闹磨擦时打“土顽”那个阶段上。
  低估了敌人,高看了自己。
  不知彼,也不知己。
  也难怪,部队就是发展很快,还建立了那么多“革命政权”嘛,这说明人民是拥护、支持我们的嘛。还有“老大哥”也支持我们嘛。
  对于隐藏在很好的表象下复杂、险峻的局势,对于黑土地上已经和行将发生的事情,坐在大城市里是很难看到的。
  延安的毛泽东也看不到。
  林彪离开沈阳前也不知道。
  但是,他好像已经感到了一些什么。
  据说,对于“独霸东北”和“拒敌于国门之外”,他好像开头就有点不同意见。倒不是他不希望“独霸东北”、“拒敌于国门之外”,而是眼下究竟能不能霸住、拒住,和怎样才能霸住、拒住。
  据说,一路上,他脑子里像车轱辘似的转来转去,就是这个问题。
  “撒退将军”锦州西65里,锦西县城东8里,有处不大不小的景致,叫作虹螺山。
  史书称:虹螺山“山脉自西而东,蜿蜒百余里。从各方观之,均成形,乡人因有‘八面威风’之称⑿”并不威风的林彪,站在“八面威风”上。
  带股腥味儿的海风,要把人刮倒似的,斜刺里扑啦啦拽动着大衣襟。
  很冷,那风好像要穿透衣服和皮肉钻进骨子里。大海碧绿碧绿的,鼓动着冷冰冰的诱惑和杀机。在8倍望远镜里看久了,就把碧绿碧绿的大海和瓦蓝瓦蓝的天空,混成一体。
  漂浮在碧绿碧绿的海水中的葫芦岛,码头上停着几艘灰蒙蒙的军舰。
  看不清舰上旗帜和标记,但是美舰无疑。有两艘好像刚到,隐隐约约可见士兵正在下船。登上码头后,就和军服颜色差不多的土路融在一起,一队队朝望远镜方向蠕动着。
  来得挺是时候。地形也行。也有仗打,因为有敌人。可此刻这位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能够调动的全部武装力量,只有来一连土匪也难应付的一个警卫排。
  没有兵,不能打仗的将军,似乎应该顺便瞅几眼周围的景致。可他大概连想都未想过,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脚下这座山,算甚么狗屁一景。
  ——“内线作战!”
  ——“全部歼灭三个军!”
  ——“一战解决问题!”
  人们常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来形容大将军风度之类。其实不用泰山崩于前,就是一栋楼塌于前,谁都掉头就跑。当然,用已经被用俗了的大海的潮浪形容林彪此刻的心情,当是很妥贴的。可浪涛再大,也溅不到那张瘦削、清秀、白净的脸上一星泡沫。
  能够看到的,只是那步履愈发沉重的踱步,和那些日子每顿2两左右的饭量。不过,他的决心,可能在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其实,部队就离这儿不远。
  黄克诚的三师,距林彪也就20里左右。梁兴初的1师更近,就10里样子。几天后,1师前卫团到达杨家杖子附近洞口村时,团长江拥辉到铁路线上一个小站,通过绥中县电话局打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林彪。
  当年115师保卫部巡视员乐坏了:林师长,你来了!
  肯定也很高兴的林彪,声音里听不出多少高兴:嗯,来了。你们都带了些什么武器呀?
  江拥辉答:步枪、手榴弹,还有几挺机关枪。
  林彪道:手榴弹是宝贝呀。
  手榴弹真是个宝贝。不然,土八路不会为它编那么多歌儿,唱得那么兴致、开怀。可手榴弹再宝贝,也难敌国民党的美式大炮。而且一路兼程,一个个弄得精疲力竭,蓬头垢面没了模样,再宝贝的手榴弹也扔不多远了。
  最惨的要数杨国夫的7师。
  12月4日,林彪转发一封电报:
  中央军委:国夫转电如下我师自渤海登陆行军,又在山海关坚持半月之久,后又运动防预,每旅皆是战斗伤亡,减员有两千之多,现部队干部情绪低,战士带枪逃亡甚多,(仅昨晚连跑二十八人带枪九支)。原因:部队自出关来,未领分文款项,服装不能解决,生活极端困难,目前部队极须整顿与补充。
  林
  支转
  就是这样的部队也调不来。
  没有电报密本。
  11月22日,林彪在给“军委东北局”的电报中说:杨国夫与我无密本联系,情况不明。
  11月23日,黄克诚、刘震、洪学智⒀给“彭罗并军委”的电报中说:与林台密本始终未弄通,林来报均未译出。请转告林设法送密本来。
  没有密本,只听呼叫,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只有拿着收到的“天书”着急上火。
  还没有地图。
  没有地图,别说打仗,连行军都困难。
  全套美式通讯设备的杜聿明,却耳聪目明。连江拥辉和林彪通的那次电活,都被他的情报人员截接了。
  从关里开来的部队联系不上,调不动,从南满赶来参战的部队,也在沈阳受阻。
  罗华生(离休前为原铁道兵副司令员)率领的2师,10月上旬渡海在皮口登陆不久,即奉令到锦州西部作战。步行到普兰店,政委刘兴元(离休前为军事学院政委)与苏军联系,“老大哥”挺帮忙,给调来一列火车。谁知沈阳的“老大哥”却变了面孔,让立即下车,限令24小时内离开沈阳,不然就要缴枪。罗华生派通讯科长王建华去东北局联系,希望东北局与苏军交涉,能够放行。
  见到的是东北局副书记高岗。
  高岗说:告诉你们师长,就照苏军讲的办。
  科长急了,总部命令我们去锦西作战,下火车就不能按时赶到了呀!
  高岗说:你回去就这么讲,就说是我的命令。不然就缴你们枪!
  科长火了:“老毛子”要缴我们枪,你也要缴我们枪,这算什么共产党?!
  刚见面时,高岗一脸麻子就不是色。这下全青了:你敢顶撞我?我毙了你!
  高岗也是没法。“老大哥”正要用坦克赶小兄弟出城。大概他正在憋气窝火,就把一肚子火冲自己部下发了。
  开动“11”号走到新民附近马三家子,看见车站上停着一列火车,车头还“呼哧呼哧”喘气。几个“老大哥”荷枪实弹守着。10多节车皮上,坐着不少八路。一问,是冀东部队,车上载满着日本军火被服,也被“老大哥”截住了。
  罗华生上前商量:你看,我们不少人徒手,又没穿棉衣,都是八路,支援点。押车的是冀东部队的一个后勤部长:没有李运昌的命令,谁也不能动。
  这边谈着,那边人早上车搬东西了。
  那个部长破口大骂:你们是土匪!
  副师长贺东生(离休前为广东省军区司令员)火了:有你们这样的八路吗?你才是土匪!
  这边武装着,那边和“老大哥”干起杯了。
  不知谁说的,“老大哥”爱唱酒,把他们灌醉了,车就有了。立即行动。供给科长弄来10多瓶酒和烧鸡、猪头肉什么的,又找上几个酒量大的陪着。“老大哥”乐坏了,扔了转盘枪,翅起大拇指,一口一个“毛泽东”,“毛泽东”。大家也翅起大拇指,一个劲儿地“斯大林”,“斯大林”。没用半小时,几个“老大哥”就全放倒在那儿了。
  可2师已经用不着去锦西了。
  新部队装备好,中看不中用。老部队破衣烂枪,疲惫不堪,散在各地,处于行军状态,形成不了力量。
  对于这些,中央即便不是不知道,也是知之不多,而且没听进去。所以,直到11月22日,仍然坚持在锦州西部打大仗。
  彭罗并林李沙并黄刘洪:㈠顽军十三军五十二军的向锦州急进,望集中营口、沈阳主力到锦州方面协同黄梁两部以全力歼减该顽,据报顽十三军只有一万六千人,每连只有六七十人,兵无斗志,五十二军情况却不明,但孤军深入,军民不和,弹药不继,如我以全力坚决打击之,是能大部或全部加以消灭的。
  ㈡蒋军困难甚多,兵力不够分配,现在顶多只能调五个军入东北,即使苏联允许蒋军控制东北各大城市,在苏军走后,我仍有可能夺取大城市,现在如能消歼其两个军则将给蒋以决定打击。煞美在全国威风,并给国共谈判和全国反内战运动以极好影响,并对我争取东北及华北斗争亦有极大帮助,望你们根据情况尽一切可能达到消灭该顽之任务,这是决定大局的斗争。
  中央
  11·22
  “二月逆流”中,被叶群一句话就送进监狱关了7年的季中权,个头不高,儒态文雅。
  65岁的老人说,从1945年11月5日起,他就给林彪当秘书,直到1947年夏季攻势后才离开。这期间林彪发出的所有电报,都是林彪口述,由他笔录,再送电台拍发的。
  对于1945年11月21日上午8时,林彪在锦西前线拍发的那封电报,老人有印象,但具体细节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段时间,林彪很少睡觉,有时半夜刚睡下又爬起来:小季,把灯点着。
  电报全文如下:军委、彭、罗:连日我在兴城锦州一带所见所闻我部队已参加作战者疲惫涣散战斗力甚弱新兵甚多缺乏训练梁师刚到黄师尚未到远落敌后,各部皆疲劳武器弹药不足而未得补充,衣鞋缺乏,吃不惯高粱,缺少用费,此外,自总部起各级缺乏地图对地理形势常不了解,通讯联络至今混乱,未能畅通,地方群众则未发动,土匪甚多,故迂回包围时,无从知道。
  敌人利用我以上弱点,向我推进,并采取包围迂回依据以上情况我有一个根本意见,即:目前我军应避免被敌各个击破,应避免仓促应战应准备放弃锦州以及以北二三百里让敌拉长分散后,再选弱点突击,因此在沈阳,营口各地之我军不必赶来增援,应就地进行装备与训练养精蓄神,特别加强炮兵的建设,以等待以后之作战。目前黄梁两师皆我亲自指挥,如能求得有利作战时,即进行极力寻求战机,侧面的歼灭战,此可能性仍很大,但亦不拟轻易投入战斗,并拟义县为后方对敌正面与后面,仍以现时部队与敌纠缠扭打。部队急需补充棉衣,棉鞋,及大衣,望大量筹集,并望迅速大量印地图。
  以上意见望军委考虑决定指示我们与各兵团。我与各部不能畅通电报于锦西坎圭附近已开始与敌接触,我即向江家屯转移以利与黄梁会合。
  林彪
  马八时
  林彪到东北后,发出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电报,是请求中央要求撤退,是违背中央要求打大仗的精神不想打仗的撤退。
  对于一个将军,不论是古是今是中是外,撤退都不能说是光彩的。
  但撤退有时比进攻还需要勇气。
  1947年5月,陈云在给高岗的一封信中,曾把避免锦州决战,成功地指挥四平撤退,作为共产党人进入东北前七个月中的两件大事。并说,如果这两件事当时有错误的话,东北就很难有以后的好形势。
  “一个在展开的最初阶段中所犯的错误,是永远无法矫正的。”
  这是普鲁士和德国军事家老毛奇说的。
  也打了几仗
  生活中不乏这样的将军:声名赫赫,可认真琢磨,却想不起他曾指挥过哪个著名的战役。
  林彪用不着悲哀。
  无论怎样讨厌他,憎恨他,只要提起平型关大捷和三大战役中的辽沈、平津战役,就不能不想起“林彪”这个名字。还可以想到长征路上闯关夺隘,从长白山一直打到海南岛。
  可现在,对于当年红1军团、红1方面军、115师的老底子,也是后来四野骨干力量的新四军3师和山东1师,林彪还有点心中无数。平型关战斗负伤后,他有6年多未闻过战场的硝烟了。当年115师的班长、排长、连长、营长,现在大都成了营团干部,有的已经当师长了。对这些还习惯地称他为“林师长”的部下,他曾是那么熟悉,现在却有点陌生了。
  他要摸摸他们,看看他们的战斗技术。
  还要摸摸从未见过的美式装备的敌人,摸摸那个从未打过交道的杜聿明的脾气。
  在这点上,林彪与杜聿明所见略同。
  3师和1师从锦西后撤途中,都打了几仗。
  先是在旧门,是遭遇战。1师和52军拼起了刺刀。边打边撤,撤到高桥附近又打一仗。两仗双方各有伤亡。第三仗是撤出锦州后,12月1日,在锦州义县间一个小镇上下齐台,由林彪指挥1师和3师7旅打的。
  戴着助听器的梁必业老人说,1师指挥所设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上,他用望远镜观察,发现前方主攻团指挥所,也有几个人在用望远镜观察。
  仔细看,认出其中一个是林彪。梁兴初不信:林师长怎么跑咱们前边去了?
  看准了,赶紧说:快,向前转移。
  在后来有名的大洼战斗中,林彪指挥所距前沿就1里左右,他就站那儿观察指挥。71军溃兵跑旁边村子里,林彪让警卫员去抓。
  此前在开原阻击新1军,林彪干脆跑到7旅前沿阵地去了。季中权和参谋处人员劝他别跑得太远,他不理睬,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天下第一军”。炮弹从头上“嗖嗖”掠过。季中权从未见过这阵势,不觉中把脑袋伸到工事外面去了。林彪伸手按下:小季,要打死的呀。
  从锦西撤退到四平保卫战结束,林彪经常跑到前边去,目地只有一个:知己知彼。
  上下齐台那仗的印象是:敌人火力强,不好打;自己队形太密集,易伤亡,而且是一面推。
  于是,撤退路上,这位“撤退将军”脑子里车轱辘般转来转去的那些问题中,就增加了两个内容:“一点两面”,“三三制”。
 
雪 白 血 红  
第9章 “最后一战”
   “独霸东北”之后的口号,叫作“最后一战”。
  喊得和“独霸东北”一样响。
  口号是什么?口号是为了达到一定目地,完成某项任务,而提出的具有强烈感召力量和鼓动作用的一句话,一个正确的口号,简洁明了的语言中蕴蓄的思想,是非常丰富而深刻的。
  站在八十年代的峰巅上回顾历史,我们在中国历史进程的任何一个阶段中,都能找到一些代表那个阶段的口号。凡是口号比较正确的阶段,革命和建设都比较成功、顺利。反之则反之。而一个正确的口号,来源于对局势和前途的客观的、冷静的、不带一点虚妄的科学分析和判断,即顺应了历史的规律和潮流。反之亦反之。提出并执行正确的口号,需要天才、意志、信念、勇气和干劲。
  识别并抵制错误的口号,尤其需要天才和勇气。
  黑土地“万花筒”
  1945年8月25日,中央在《对目前时局的宣言》中提出,日本投降后,“我全民族的重大任务是:巩固国内团结,保证国内和平,实现民主,改善民主,以便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基础上,实现全国的统一。”(输入者注:此处原有一个“⒀”,显然不对,故删去。)毛泽东在延安和重庆曾多次讲过类似的话。1946年1月10日,在以毛泽东名义颁布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防止国内军事冲突的通知》中,明确提出:“中国和平民主新阶段即将从此开始。”⒁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人,也都讲过同样的话。
  “文化大革命”中,“和平民主新阶段”被视为“投降主义路线”大加杀伐,并把它的版权归属于刘少奇。这并不奇怪。如果“叛徒、特务、内奸、工贼”这四顶每顶都如泰山压顶般的帽子,不是给了刘少奇,而是戴到别的什么人头上,也是同样下场。
  “独霸东北”和“最后一战”,都源自“和平民主新阶段”。
  确实,“八·一五”后,中国历史的一个阶段已经结束,一个新阶段正在开始。
  但不是“和平民主新阶段”。
  是战争,还是和平?
  优势在敌,还是在我?
  应立足于大城市,还是把主要力量投入到农村和中小城市去?
  今天,这一切早已没有什么谜底了。但在当时,一个个问号就像一道道沟壑,纵横在冰天雪地的黑土地上。
  杜聿明两个军就把林彪逼得一路后退,后面还一窝蜂般跟进着五个军。
  优势在谁,应该说是明确的。加上苏军决意把大城市交给国民党,共产党唯一的出路就剩下了农村和中小城市。这也应该是明白的。可由于大前提是“和平民主新阶段”,认识并实行这一切,也就困难重重了。
  1945年12月5日3时,彭真和罗荣桓发出一封电报:军委并林、程、高、陈:⒂㈠根据塔斯社一日马帅⒃谈话来判断:第一,沈阳以南我可以继续放手,第二蒋顽接收沈阳,长春,似仍系空运,据渝电,两处兵额均系一万人。
  ㈡除北宁路作战部队外,我仍可集中三万至四万主力争夺沈阳,并可集中一万主力威胁长春。
  ㈢因此我们应积极准备参加争夺沈阳,以造成对于和战均有利之局面。第一,如蒋顽开到后,苏军即撤退,我即坚决争取消灭顽敌,先占沈阳,再夺长春。第二,如蒋顽到后,苏军仍不撤退,于蒋顽进入沈阳三至五日后,我即以相当兵力跟踪。逼近沈阳,并争取在城内公开发动群众,进行各种活动,在顾及苏军国际信用条件下,以各种形式与蒋顽争夺沈阳。
  ㈣为了达到上述之目地,必须阻断北宁路前之敌,或予以歼灭性之打击。因此在北宁路方面,除林所指挥之主力作战外,提议程、詹⒄集中二、三万主力,同时向秦皇岛,山海关,绥中一线之顽敌进击。
  ㈤可否请示。
  彭罗
  微三时
  同一天,高岗、陈云覆电“彭罗”,表示了不同意见⒅。
  12月7日,刘少奇在覆电中说:我独占东北已经是肯定的不可能,因此,不应以争夺沈阳、长春为目标来布置一切工作。而应以控制长春铁路两侧地区,建立根据地,利用冬季整训十五万野战军,建立二十万地方武装,以准备翌年春天的大决战为目标来布置一切工作。林彪冬电部署以旅为单位,分散打土匪做群众工作,是对的。
  12月底,东北局撤出沈阳后,仍不肯远去。先撤到本溪,呆了一个多月,又转到抚顺。围着沈阳,恋恋不舍地打转转。
  12月24日,刘少奇致电东北局:“你们主力是部署在沈阳、长春、哈尔滨三大城市周围及南满,似乎仍有夺取三大城市的态势,而在东满、北满、西满的许多可靠的战略要地并无坚强部队和有工作能力的领导机关去建立可靠的根据地。你们屁股坐在大城市附近,背靠有很多土匪的乡村,如果顽军一旦控制大城市,你们在城市附近不能立足时,主力以至全局就不得不陷于被动。你们今天必须放弃争取东北大城市的任务企图。”“你们今天的中心任务,是建立可靠的根据地,站稳脚跟,然后依情况的允许去逐渐争取在东北的优势,这应该作为下一阶段的任务。”⒆12月28日,毛泽东致电东北局,指示:“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这种根据地是“距离国民党占领中心城市较远的城市和广大农村。”目前“我产在东北的工作重心是群众工作”。“只要我们能够将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的思想普及到一切干部和战士中去,动员一切力量,迅速从事建立根据地的伟大斗争,我们就能在东北和热河立住脚跟,并取得确定的胜利”⒇。
  问题到此应该结束了,下一步是怎样具体实行的问题了。干这个,共产党人轻车熟路,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可行家里手中的巨匠,早已发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著名论断的毛泽东,由于本文将陆续写到的种种原因,一度却把希望寄托于那位后来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的美国将军马歇尔,把建立根据地的方针,变成了“最后一战”。
  “八·一五”后的近十个月里,是一个色彩纷繁,变化多端,像个万花筒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历史阶段。
  曾有那么一个历史时期,我们很喜欢把大千世界的各色问题,一刀齐地截成红与黑两种颜色。对于黑土地上的这段“万花筒”时期,则以毛泽东《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指示那天为界。此前违背这个指示精神的,可以忽略不计。此后再不“让开大路,占领两厢”,即为“错误路线”。
  这样分,连毛泽东本人都难站到“正确路线”上了。
  这是个需要并将产生领袖的时刻。已经当之无愧地成为共产党领袖的毛泽东,在这一历史时期同样是当之无愧的。但领袖毕竟只是领袖,而不是神--尽管“袖”字最后那一竖,再往下出点头,差不多就变成神了。
  错误口号,必然导致失误和混乱。
  因一部《兵临城下》,而在“文化大革命”中较早罹难的白刃老人,闯到关东后担任共产党安东人民广播电台第一任台长。不久,上级还说要来个国民党的台长,让他有个思想准备。老人说,当时觉得真别扭。两个台长,怎么工作,听谁的?还不成天斗嘴吵架?
  有的老人说,大家议论“最后一战”了,和平了,统一了,咱们是不是也要授衔了?一些人就算计自己能弄个什么“校”,什么“尉”。有的挺高兴,觉得弄块牌子扛扛,“土八路”就“洋”起来了。有的说:咱可不能戴那玩艺儿,那不成国民党了?
  撤离城市时,有些机关和部队把家具都带着。火车、汽车,一路装上卸下,不辞辛劳。有的为多装家具,竟丢下弹药不管。“最后一战”了即便不刀枪入库,也没有沙发、沙发床和地毯什么的,来得实惠了。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有一段文字:有的同志掌握不住自己,花天酒地,听戏,闹陈设,逛市场,找老婆,下馆子,没。车不走路等,好像有点习以为常的事,有的同志结婚不摆宴席,甚至想用小汽车铺张浪费,在当时战争观念是很淡薄的。(21)
  1946年5月24日,黄克诚在给中央的一封电报中,这样写道:整个军队与地方干部除一部先进者外,一般渴望和平厌战,希望在城市享乐腐化,从承德来之干部,几无愿在乡村工作者,都要求到长春、哈尔滨去。军队干部则很多要求休养,做后方工作,做地方工作。
  有些机关和部队,进城第一件事是找房子,好“洋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抽水马桶,沙发和沙发床。头几天像掉进棉花堆里:这有钱人摆的什么穷阔?过几天习惯了,舒服了,就感慨万端起来:会走路就拿打狗棍,这些年今天伤一个,明天亡一个,哪曾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呀!这帮人可真他妈的会享福呀!这回也该老子享受享受,在天堂里当当神仙啦!
  发财现象也比较多,集体、个人都有。特别是先到的部队。用一些老人的话讲,是“黄(金子)白(银子)黑(烟土)都有”。这些人,有的在退出城市时就匿下了。后来听说要打仗了,溜的就更多了。
  有人很不理解:苦大仇深之人,一块儿穿草鞋,嚼树皮,天当房子地当炕,脑袋掖在裤带上干革命,怎么进城几天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说这话的,也不乏这样的土八路:什么楼上楼下,简直是他妈的受洋罪!可他妈的熬出来了!
  对于为了解决肚子革命而走进这个队伍中的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从一个极端(也包括那种认为“熬出来了”的人)走到另一个极端,也是极容易的。就人的本性而言,谁也不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个世上的。而且,闯关东路上不是讲得明白,东北是个“花花世界”吗?
  据说,当时辽东军区政治部曾有个通知,要求团以上干部每天要喝牛奶,营连干部喝豆浆。下边部队听说了,战士气得哼儿哈儿的:我们在前边拼命,他们在后面喝牛奶呀!
  讲这个故事的老人,讲着讲着就“扑哧”一声苦笑了:别说那年月,就是今天的团职干部,又有多少能喝上牛奶的?那时可真有点闯王进京的味道,飘飘然,昏昏然,把什么都看得那么简单,轻而易举。好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再上每天早晨一杯牛奶,自己就变成“老大哥”了,革命就成功了。
  把“和平民主新阶段”这个提法,归功或归罪于谁都是不合适的。因为那是中央集体的意见。同样,把上面一些现象的产生都归咎于“最后一战”这个口号,显然也是不公正的。可谁又能说会与此毫无相关呢?
  “零点前谁抢到就是谁的”
  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领袖,向各自所属部队发布了从13日午夜起生效的停战令。
  双方立刻紧锣密鼓行动起来,竭力在停战令生效前抢得尽量多的地盘。
  杜聿明率13军主力攻占义县和阜新后,又向热河开进。1946年1月4日攻占北票,5日占朝阳,9日占叶柏寿,10日占凌原。一路攻无不克。
  攻占凌原当晚,杜聿明接到蒋介石密令:务于停战生效前占领平泉等重要城市。
  这边抢了平泉,那边丢了营口。
  位于沈阳、旅大、锦州三点之间的营口,是沈阳的海上门户,水陆交通便利,地形平坦。大兵团从此登陆,向东可以切断中长路,威肋旅大,向西可以控制北宁路,向北则是进入东北腹地之捷径。所以,杜聿明闯关东瞅准的第一个登陆点,就是营口。辽沈战役期间,毛泽东也一再叮嘱林彪“控制营口”。
  6师和5师一部渡海到营口后,即控制营口。1946年1月10日,52军25师进入营口。苏军定于1月15日将沈阳移交国民党。国民党兵力不敷分配。1月13日,逐将25师主力调去沈阳,留下一个加强营守卫营口。
  由山东6师和5师一部编成的辽东军区4纵,让出营口是为了不吃眼前亏。
  一见25师主力走了,立即卷土重来。
  五个团对付一个加强营,也不那么容易。人海战术,攻击到午夜停战令生效了,海关、邮局和市公署大楼三处制高点,还在国军手里。
  是就地停火?还是继续攻击?战前动员时讲,过了13日午夜,谁再打谁负政治责任。25师敢于撤走主力,就是瞅准这一天要停战。留守部队死打硬拼不投降,原因之一,就是幻想顶到午夜,停战令生效。停战令是不容忽视的。
  可从战略到战术,最终解决问题的,毕竟还是实力,而眼下态势是绝对有利的。
  而且,即然是“最后一战”,岂能打个半生不熟?
  司令员和政委咬咬牙:打!
  1月25日,任弼时代表中央致电东北局和林彪,询问此事:北平执行部将派执行小组到营口,望即准备接待。如果营口盘山确系在十三日二十四时后夺回则须准备退出该两城,因我们提出双方必须退出该时限以后所占地区。
  3纵7旅打盘山的口号,也是“最后一战”。
  部队从辽中出发,经台安奔袭52军一个辎重营。大雪尺把深,天冷,用东北人话讲,“嘎巴嘎巴”的。一天一夜,队伍在雪地里趟出百多里,一个个头上像开了锅。夜里10点多钟赶到,明晃晃月亮地里,见敌人正朝几十辆卡车上装东西。瞿文清率尖刀班摸上去:不准动!
  一个四川口音道:娘卖X的,跟老子开什么玩笑?
  我们是“八路”。。。。。。枪响了。
  辎重队也不含糊,顶得很厉害。瞿文清刚冲进一步个大院里,敌人反击上来。他们刚爬上房顶,敌人也爬上来。瞿文清隐在烟囱后,一枪撩倒一个。那人栽下去时把枪甩了,那枪顺着瓦片“咣咣当当”往下滑。瞿文清瞅得真切,不要命地上前一把抓住。好家伙,是支新的美式冲锋枪。打完仗又回来捡子弹,那手腕上还有块表。
  他乐颠颠跑去报告:指导员、指导员,你看我得块表,得让我戴一个礼拜!
  指导员吕世斌听听、看看、爱不释手,却很爽快:调皮鬼,批准了,戴一个礼拜。
  老人说:那时团长也没块表呀!
  这一仗打得漂亮又美气。可一身汗没干,敌人增援上来了。上级命令赶紧跑,跑得差不多了,有人就喘吁吁地去问指导员:你不说这是“最后一战”,半夜前打下来就是“解放区”,打不下来就是“敌占区”吗?
  不久,又去配合4纵打沙岭,动员时还讲“最后一战”。
  20年后,瞿文清在沈阳见到辽宁省邮电局副局长吕世斌,还“泡”他:第一仗就是“最后一战”,第二仗还是“最后一战”,你可把我们这些小兵糊弄懵了!吕世斌苦笑着:我也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呀,这嘴上讲着,心里也胆突突地发虚。可上级就那么讲,换了你,能不那么讲吗?
  战争年代,这样令人苦笑的口号,实在是不多的。
  可后来呢?
  两个典型战例
  停战令颁布后,关内停战,关东仍打,明停暗打。
  秀水河子和沙岭战斗,就是这一时期两个比较典型的战例。
  秀水河子说
  在1:350万的辽宁省地图上,北南流向的秀水河子和东西横亘的彰(武)法(库)公路,纵横交错叠成一个挺工整的“十”字。河与公路交叠处,就是秀水河子。
  这是个有5000余户人家的小镇,公路把小镇划成南北两半。人家大都是围有土墙的独立院落。东南地势平坦,西北地形起伏,有山。因河而得名的那条秀水河,在东边亲昵地拥吻着默默无闻的小镇,日夜不息地述说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悄悄话。
  已由“东北人民自治军”更名为“东北民主联军”的八路军和新四军,闯到关东后的第一个歼灭战,就是在这里打的。
  13军89师一个加强团,只团长只身脱逃。
  老人都说∶那时候国民党真狂,也真有点不大好惹。
  独立旅出关到义县附近,一天黄昏,一辆摩托车闯进一团团部,机枪“哗哗”一阵猛扫,掉过头就跑了。这种镜头在今天银幕和荧光屏上,主角是什么人是不用问的。可吴振淮老人亲身经历的,却是被射击的角色。那辆“屁驴子”(当时东北老乡称摩托车为“屁驴子”)跑没影了,有人还愣在那里没缓过神来。
  现在,还是这个13军的89师265团一个营、266团全团和师山炮连、汽车连,远离主力,竟孤军深入到秀水河子来了。
  “如能求得有利作战时,即进行极力寻求战机,侧面的歼灭战。”
  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转到“秀水河子”停住了。
  当时,林彪正率主力1师和3师7旅在这一带活动。兵力占优势,部署上勿需多大变动即可投入战斗。而且,部队进入东北后,针对美械装备敌人特点,第一次搞了半个月练兵,体力战力都有恢复和提高。
  1师和7旅都是115师老底子,7旅还是林彪的“娘家”。他当连长时,就在这支部队。这是两支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也是黑土地内战中的共产党主力。闯到关东后,林彪就把它们带在身边。
  当即决定:7旅19团和1师2团,分别由西南向东北,由北向南,担任主攻;7旅21团一部和1师2团,由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对进,做为辅助攻击;1师3团为预备队,兼打可能西窜之敌;7旅20团和一个保安团,负责打援。
  2月14日(22),部队已经进入攻击地域,林彪还是有些不放心:打个电话,先别打,等我去。
  太阳卡山(输入者注:这个‘卡’字似乎应为‘下’字。也许“太阳卡山”是个地名?请网上高手,特别是东北银指正),林彪从法库赶到秀水河子附近,在彰武方向公路下一座破庙里,又召集师旅领导开了碰头会。然后去到附近一个老乡家里,两块门板一拼,地图一摊,就踱起步来。
  一夜未合眼。不是背着手来回踱步,就是盘腿坐在炕上,老和尚打坐般一动不动。枪炮声响成一锅粥,炮火映红了皑皑白雪,也透过被震破的黑糊糊的窗纸,一阵阵映在那张瘦削的脸上。眼睛半睁半闭,眉头一动不动,看不出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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