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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血红》张正隆

_11 张正隆(当代)
  到九台路上骑马。林彪眼睛好像睁不开,晃晃悠悠,有点坐不稳的样子。深夜,秘书照例去机要组那儿,看看有无什么重要情况。刚蹑手蹑脚走几步,就听林彪喊:干什么?别管它,别管它。
  声音不高,速度不快,不熟悉的人很难听出什么不满来。但对林彪的秘书、参谋和警卫人员来说,却非同一般了。
  20多个月里,这是林彪对季中权唯一一次发火。
  对季中权来说,林彪这火发得毫无道理。对李作鹏和何敬之那次,那火发得虽然不无道理,却也是与林彪的一贯作风悖背的。
  从四平撤退后,一路上到驻地后,林彪第一件事就是和部队联系,了解所处位置、伤亡、逃亡、情绪以及其它意外情况。在九台出发前,林彪让季中权通知参谋处,让电台和机要组乘汽车一起走。不知是李作鹏忘了,还是怎么了,他们到了舒兰,电台马驮人挑还未到。
  林彪说:带我去。
  季中权情知不好,也只有把林彪引到李作鹏住处。
  因能喝酒而得名“大烧锅”(东北人称酒坊为“烧锅”)的李作鹏,正和何敬之等人坐在那里喝酒。
  林彪瞅了瞅,双手抓住桌沿,“唏哩哗啦”一阵响,桌子翻了。(有的老人说,林彪还随手抓过炕上的行李什么的,摔向李作鹏等人)然后转过身,说声:走。据说,林彪感情渲泄爆发到这种程度,不光在黑土地,就是在整个战争年代,也是空前绝后的。
  在场的人全目瞪口呆了。那目瞪口呆,与其说是吓的,倒不如说是惊的:“林总”这是怎么了?!
  一些老人说,林彪不会打了败仗拿部下出气。他是病了,是病态。他当时的负担和压力太大了。四平打得那样苦,部队撤退那样乱,敌人那样猖狂,下一步究竟怎么办?多少问题摆在他面前呀!这些也在其次,关键是思想不统一,还在乱着套。他在发出“请主席头脑清醒考虑之”那封电报后,还发过几封带有“根本意见”的电报,主席都未明确回覆。可现在已是火烧眉毛,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他又解决不了,说了不算。
  对于一个电报发走了又想收回来,收不回来了还要发报据理力争的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心情绪?对于一个对身边小事从来不闻不问,电台晚一点儿也不碍什么大事的人,去把饭桌掀了,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宣泄?
  有的老人说了几遍:“路线斗争太苦了!”
  “莫斯科撤退”
  回到住处,林彪继续踱步。踱了一会儿,大概是踱不动了,就原地坐下。
  那是一户朝鲜族人家,进屋就是炕。靠墙坐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会儿,却又闭着眼睛冒出一句:小季,记录。
  那个车轱辘仍在飞转。
  不能不转。
  5月31日,黄克诚的电报:毛主席:东北情况很混乱,很难阻止敌人占齐哈(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笔者),假使退出哈齐,能取得和平停战,则坚决退出求得停战,来整理内部,以求再起,时机紧急,请考虑。
  黄克诚
  6月1日,林彪在给中央周张谭(55)的电报中,说:“准备游击放弃哈尔滨。”6月2日,东北局在给“中央并林”的电报中,也说:“我们准备放弃哈尔滨”,“我已告辰兄准备退出”。
  老人们都说,如果国民党过松花江向北打,当时是没法抵挡的。东北局已将东西装车,国民党一过江,马上就放弃这座“东方的莫斯科”。
  6月3日,毛泽东在给“东北局林并告李黄”的电报中,说:同意你们作放弃哈尔滨之准备,采取运动战与游击战之方针,实行中央去年12月对东北工作指示,作长期打算,为在中小城市及广大乡村建立根据地而斗争。
  在“最后一战”和“保姨马德里”的口号声中,历史在黑土地上兜了近半年的圈子,又回到了那个本来的座标点上。
  据说,此前此后,林彪主要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准备到东满打游击,二是整顿部队,恢复士气,坚定信心。
  第一个问题,在6月1日电报中,林彪说:“七旅及七师今后应准备打到牡丹江”,“第一步可以珠河为目标”。另外还有专电,没查到。笔者看到1945年12月25日的一封电报:彭罗并报中央:为阻止敌进奉天后,我领导机关处于受敌威胁与被动情况下,提议东北局与总部,移到海龙。将本溪、辽阳一带的物资、资源、原料,移到通化。
  我东北根据地的重心,应摆在哈尔滨一线以东,以延吉、临江、通化为巩固建立。我之群众工作干部,主要部份亦应放在沈阳以东,因这一带山多,人口多,物产多,敌少,气候好,海外贸易多。
  林
  十二月廿五日
  天候、地形,敌情,我情,民情,从锦西到秀水河子、四平、公主岭、长春、哈尔滨,哪一仗不能打,哪一仗能打、怎样打,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几乎从未转错过,不能打还得打的仗,那车轱辘上已把下一步的路数转出来了。
  而在更广阔的宏观上,林彪的目光更犀利、深刻而又执着。
  由此而想起当年常听常讲常唱的那句“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在黑土地这段扑朔迷离的“万花筒”时期,如果也可以这么说上一句的话,那在这句话前面的就不是“毛主席”,而是“林彪”了。
  解决第二个问题,一个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大讲1812年俄法战争中,俄军在莫斯科的大撤退。
  据说,在林彪很喜欢的几位外军将领中,既有在这次战争中惨败的拿破仑,也有成功地指挥俄军撤退,终获大胜,功成名就的库图佐夫。林彪在锦西避免决战,指挥撤退时,脑子里那个车轱辘上是否转过库图佐夫的这一杰作,谁也不清楚。但他能在四平撤退后迅速抓住普遍存在的悲观失望情绪,迅速地大讲莫斯科撤退,肯定不会是即兴之作。这无疑是成功指挥四平撤退这一杰作后的又一杰作。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并不是部队士兵的丧失,而是希望的丧失。”
  无论看没看过利德尔·哈特的《战争论》,古今中外一切杰出的军事家,都是深谙这位英国军事理论家这句话的念义,并致力于使他的士兵像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一样,决不丢掉希望。
  很多老人都谈到当时林彪讲莫斯科撤退的故事,说明四平撤退的意义。林彪还让人写篇介绍莫斯科撤退的文章,很长,登在《自卫报》上。还通过苏联驻哈尔滨领事馆,搞到一部记录片《库图佐夫》,给部队放映。
  一些老人印象颇深的,是林彪在舒兰一家戏园子的一次讲话。
  大意是:大家一定以为我跑得太快了,丢的地方太多了。我说我跑得还慢了,丢得还少了。
  这不是开玩笑,我讲的是真话,讲的是马克思主义,是毛主席的军事思想。
  东北情况是敌强我弱。我们只有一个拳头,敌人有好几个拳头,一个拳头是打不过好几个拳头的。怎么办?就是要把敌人的拳头变成手掌。怎么变?就是把城市丢给他们。城市一丢,人们的包袱就没了,身子就轻了,敌人和拳头可就伸开了,我们就可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吃掉他们了。
  解决东北的问题要靠战争。战争的根本问题在于消灭敌人。胜负不能从一时的进退看,也不能从一城一地的得失看。我们力量小,城市只能是旅馆(林彪在各种讲话中,经常讲“城市是旅馆”——笔者),暂住一时。
  把敌人拉散了,把敌人一股股地吃掉了,城市自然就是我们的了。如果我们现在舍不得城市,和敌人硬拼,那我们只能有两条路:或者被敌人吃掉,或者走抗联的老路——退到苏联去。
  刚才我讲了,拿破仑的军队开进莫斯科时,也是很猖狂的,可他们的失败在那时候已经决定了的。今天也一样。我们已经通过大规模撤退,换取了消灭敌人的有利条件。这并不是个新问题。我们当年在中央苏区和敌后抗日根据地,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我们要把眼光转一转,从大城市转到中小城市和广大农村去,把大气力用到建设根据地去。有了根据地,我们就有了家。有了家,就会要兵有兵,要武器有武器,要粮有粮,要衣服有衣服——在座不少人还穿着棉衣哩。我们有了这些,我们就会有全东北。
  从“拒敌于国门外”,到“保卫马德里”,在“万花筒”时期那些像放花一样的比喻中,把四平撤退比作“莫斯科撤退”,还是较为准确的。
  不过,对于一个扛着步枪的士兵来说,他们更注意的不是说,而是干,是跟着你林彪到底能打胜仗还是打败仗。
  “东北王”《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中,关于1946年6月16日这一天的文字,是这样的: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东北局干部分工问题给东北局的指示。指出:目前东北形势严重,为了统一领导,决定以林彪为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治委员,以彭真、罗荣桓、高岗、陈云四同志为东北局副书记兼副政委,并以林、彭、罗、高、陈组织东北局常委。中央认为这种分工在目前情况下,不但有必要而且有可能,中央相信诸同志必能和衷共济,在重新分工下团结一致,为克服困难争取胜利而奋斗。(56)
  关于黑土地10个月来情况的一次组织总结,当然也是思想路线总结。
  林彪——“东北王”。
  据说,林彪看完电报,沉思一下,就继续踱步。那步履和神态,与过去一般无二。
  而毛泽东在决定林彪当“东北王”时,对于这个当年的“娃娃”,会想些什么呢?
  1948年11月23日,就在东北野战军主力兵分三路,启程进关时,东北局在沈阳召开扩大会议,通过了《关于全东北解放后的形势与任务的决议》。
  其中有这样一段:当我们开始进入东北,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帮助下,曾经利用和平烟幕,进兵东北,接着又依靠其当时军事上的优势,配合东北反动势力,向我作大举进攻,企图消灭我们于立足未稳之时,当时情况,极为困难。尤其是当时东北党内少数领导干部所存在的错误思想,更增加了当时的困难。
  这些同志对于敌人的和平阴谋抱着很大的幻想,对敌我力量的对比,以肓目的乐观代替了冷静的科学分析,对旧政权旧军队敌伪残余分子和阶级本质,缺乏阶级的分析,过份强调少数一时不能取得的中心城市的作用而忽视了广大的乡村,因而使他们违背了毛主席一九四五年十二月的指示,在坚决依靠东北人民,坚决消灭敌人,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各种政策上发生了许多原则性的错误。这是在阶级斗争的紧要关头,少数同志丧失阶级立场的一种非常危险的倾向。这种倾向,一开始就遭受到另一部分领导干部的坚决反对,但仍给予东北人民解放事业以很大的损失。直到一九四六年东北局七七决议之后,才在全东北党内贯彻了毛主席一九四五年十二月的指示,克服了党内右倾危险……
  基本公正中的一个基本的不公正,是把毛泽东的错误“忘掉”了。“独霸东北”,“拒敌于国门之外”,“最后一战”,“化四平为马德里”,“把长春变为马德里(输入者注:此处“马德里”似应为“凡尔登”)”……好像全都是“东北党内少数领导干部”提出来的,毛泽东只有“一九四五年十二月的指示”。
  “东北党内少数领导干部”,或者是就这样认识的形势,并积极向中央建议的,或者是执行中央的指示,这样做确实“更增加了当时的困难”。但是,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他们头上,这不是人为地把这段历史搞复杂了吗?怎能叫人口服心服呢?应该看到这个决议的毛泽东,当时又会作何感想?
  没有错误的毛泽东,是另一外一个毛泽东。
  被掩盖、回避了的历史,不是真的历史。
  停战15天
  就在共产党人整顿好行装,随时准备弃城出走之际,6月5日,毛泽东来电报了:东北局及林:宁周电称,蒋已允马停战十天谈判,请东北局坚守哈尔滨十天等语。
  望立即布置坚守十天至要至要。
  中央
  从6月7日开始,停战半个月。
  6月26日,国民党军队进攻中原地区,中国内战全面爆发。
  黑土地却一直沉寂到10月下旬。
  这四个月,是黑土地共产党人宝贵的春天。他们惜时如金,全力以赴,挥汗如雨地播种,耕耘,两年后就收获了个金灿灿的秋天。
  从当年的林彪到今天的老人,都说国民党没向江北推进是失算。否则,共产党的日子将更难过。
  “停战外,我军整补,共军也会整补。而且共军扩充得非常迅速,我军却不能尽量扩充。”杜聿明是个明白人,蒋介石也不糊涂。对于受伤的老虎,当然应该穷追猛打,置之死地,而不可放虎归山,让它养好伤口再扑出来。
  只是,和日本人打了8年,血流成渠,接着又和中国人打,把黑土地打得雪白血红。共产党打乏了,国民党也打累了,双方都迫切需要坐下来喘口气儿。
  而且,国际国内舆论都是和平,蒋介石有压力。还有,过江占领哈尔滨,在苏联门口舞刀弄枪,也不大好。或多或少,这也是个原因。
  关键还是兵力不弥分配。
  国民党国防部史政司编写的《绥靖第一年重要战役提要·作战检讨》中,有这样一段:㈠我军以接收之目的,应进出松花江自有必要,惟就作战方针言,欲压迫共军于松花江而歼灭之,则似过远,以分进合击包围于四平地区而歼灭之,尔后向松花江进出为当。其次,就本案压迫松花江歼灭之方针,在兵力部署上,与方针又不相吻合,即逐次使用兵力,致四平街久攻不下,其后增加兵力,亦未着重四平附近歼灭共军之措施。迨攻下以后,即为离心推进,而成为广泛之驱逐,卒未获歼灭共军也。
  ㈡作战初期,我军因兼顾辽东辽南方向之作战,仅以新一军担负四平及解长春之围双重任务,兵力不足,以致四平久攻不下,长春沦于敌手。
  而后次第以第七十一军和新六军两军加入,虽获得四平决战之胜利,然已迁延两月以上时间,使敌得以从容脱离战场,未能将敌主力击破,贻尔后东北剿共军事以无穷之后患。
  ㈢我战略受政略影响,专注重城市及交通线之占领,忽略歼灭共军主力……(57)
  “欲压迫共军于松花江而歼灭之,则似过远。”兵力不足,才感到“过远”。蒋介石也不是不知道,“逐次使用兵力”为兵家所忌。可兵力不足,不能一拥而上,一锤子砸下去,也只有使用添油战术。待“以第七十一军和新六军两军加入”,连夺四平、长春、吉林,虽“未能将敌主力击破”,也算大获全胜之际,刚刚“平定”的南满又乱了套:60军184师在火线上倒戈了。
  “八·一五”前的东北,大米为日本人的“专利”,只有少数“高等华人”才能进口。日本节节败退,前方吃紧,后方吃紧,先是吃大米加高粱的“二米饭”,后来就成清一色的高粱米。于是,黑土地就有了句至今在一些老人口中还能听到的歇后语:“小日本吃高粱米——没法子了。”
  蒋介石大概一辈子也没吃过高粱米,但他也是没法子了。
  注释
  ⑴⑵丁晓春、戈福禄、王世英编:《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十五页。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 ⑶牋采访中,很多老人都谈到,这句口号是东北局在一封电报中提出来的。原电未查到。⑷牋《辽沈战役亲历记》,526页。⑸牋《在中国土地上--苏联顾问回忆录》,27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⑹当时电报分为四个等级:标有一个“A”的为一般电报,两个“A”为急电,三个“A”为加急,四个“A”为特急。⑺即黄克诚、梁兴初、李运昌和沙克。沙克当时为晋察冀军区副参谋长。⑻即罗荣桓。⑼“吕”即吕正操,“李”即东北局副书记,北满分局书记李富春。⑽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司令部编(1949年10月):《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6,7页。⑾同⑽,196页。⑿沈阳市图书馆编印(1985年):《东北名胜古迹轶闻》,185页。⒀刘震当时为新四军3师第一副师长,洪学智为第二副师长兼参谋长。⒁《中国革命史论文辑要》,982页。⒂“程”即冀热辽军区政委程子华,“高”即高岗,“陈”即陈云。⒃即马林诺夫斯基元帅。⒄“詹”即冀东军区司令员詹才芳。⒅12月5日,高岗、陈云覆电为:彭罗:㈠我们对满洲的战略意见,详见未发完的艳致东北局及中央电,马帅谈话内容未见,最近对我们兵力的数量位置也不知道。㈡大歼灭及阻断北宁线,同时以三四万主力进攻沈阳,一万主力威胁长春,如此大兵,已否全部到,并请考虑后果及影响如何。㈢你们转来中央关于改变独占满洲与建立根据地战略指示,与你们来电是不同的。我们意见,亦分别请示中央。高陈微⒆《东北解放战争在事记》,30、31页。⒇《毛泽东选集》(合订本),1075、1076、1077页。(21)《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105、106页(22)有的资料说是2月13日。(23)李运昌等著:《雪野雄风》,72页。自由出版社(1988年)。(24)东北三年内战中历次战斗双方伤亡数字,所见资料有些出入,有的出入还较大。笔者均以最新资料为准。没有,则以”文化大革命“前最早的资料为准。(30)《毛泽东军事文选》(内部本),276页。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1981年)。(31)《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46、47页。(32)四平市博物馆编(1985年):《四战四平》第1集,8页。(33)5页。(34)史迪威,美国佛罗里达州人。1942年任中印缅战区美军中将司令兼中国战区总司令蒋介石的参谋长,因与蒋介石发生矛盾,1949年被美国政府调回。(35)《八·一五前后的中国政局》,435页。(36)据江南著《蒋经国传》摘引官方公布的资料称,1955年6月初,孙立人和陆总第五署督训组长郭连亮(输入者注:好像是叫郭廷亮。记不清了)等人,欲乘蒋介石在台南检阅部队时,发动“兵谏”。在官方公布的孙立人的辞职书中,称之谓“不肖事件”。郭连亮等人被捕,孙立人被软禁至今。此案疑点甚多,至今众说纷纭。江南先生称“孙立人是政治的牺牲品”。(37)《文史资料选辑》,第8辑,26页。(38)《文史资料选辑》,第42辑,71页。(39)《辽沈战役亲历记》,555页。(40)见本书第8章《独霸东北》的《“撤退将军”》一节,119页。(41)程世才当时为辽东军区司令员兼3纵司令员。(42)《党史研究资料》,第1、2期,5、6页。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1986年2月20日)。(43)《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8页。(44)黄济人著:《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96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2年)(45)凡尔登是法国东北默兹省的城市和铁路枢纽。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法两国在这里进行了著名的凡尔登战役,德军伤亡近60万人,法军伤亡35万人,故有“凡尔登绞肉机”之称。(46)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编:《阵中日记》,14页。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47)有的资料说王继芳是作战科副科长,有的老人说他在山东时当科长,到东北后是作战科参谋。(48)《沈阳军区历史资料选编》,35页。(49)即东满军区司令员周保中,政委林枫,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陈光。“曹”好像是曹里怀,为长春卫戍区司令员。(50)即饶漱石、伍修权、叶剑英和周恩来,当时都在北平军调部。(51)采访中,有几位老人谈到毛泽东这句话,都记不住出处。(54)“关东三大怪”为:窗户纸糊在外,大姑娘叼个大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东北人把孩子的摇篮吊在空中,来回悠,叫“摇车”。(55)“周”即周恩来,“张”和“谭”说不准,待查。(56)《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65页。(57)《四战四平》第1集,20页。
五 家
  林彪说:“今天我们在东北还没有根据地,还没有家……如果我们没有家,没有房子,就好比流浪老,漂来漂去的二流子,遇到狂风暴雨就会无家可归,无房子可住,就会被狂风吹掉,被暴雨淋死,遇到严寒冬天就会冻死饿死……死无葬身之地。”⑴。
  光靠灵感是得不到这样的句子的。
  “在阿拉曼⑵之前,我们没有取得过一次胜利;在阿拉曼之后,我们又没有遭受过一次失败。”
  把“阿拉曼”三个字换成“七七决议”,丘吉尔的这句话,就变成黑土地共产党人的了。
  因为共产党人有了家。
雪 白 血 红  
第13章  魅力和伟力
   陈云起草的《东北局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即著名的“七七决议”,指出:
  “无论目前或今后一个时期内,创造根据地是我们工作的第一位。”
  跑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衣服,不分文武,不分男女,不分资格,一切可能下乡的干部统统到农村去,确定以能否深入农民群众为考察共产党员品格的尺度,一切深入农村者给以奖励,不愿到农村去的给以批评。造成共产党员面对农村,深入农村的热潮。“⑶
  一个“跑”字,表达了共产党人怎样的急切、决心、姿态和激情啊!
  给农民土地
  季中权老人说:秀水河战斗前,林彪让他带上几个战士,在秀水河子北面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搞了一次试验性士改。
  当时有一种“东北特殊论”。是不是有人曾明确提出过这种论点记不大准了,怛这种精神上级是讲过的,大家感觉也比较强烈。觉得日本统治了14年,搞了那麽多“开拓农场”,东北农村和关里不一样,好像已经资本主义化了似的。城里人见你点头哈腰的,乡下人对你又那麽冷漠,和关里反差大大,观感不好。我参加革命前往上海读书时演过一个活报剧,剧情是一个中国理发师在理发时,把一个日本军官杀了。我到沈阳后第一次上街理发,心里就胆突突的,怕那个理发师傅给我一刀。
  在那个小村呆了不到10天。不到10天能干甚麽呀,只把地主的粮食分了。可就这麽一下于,群众就发动起来了,秀水河子战斗时,这个小村子出了20多副担架。
  向林彪汇报,林彪很高兴:能发动群众,这仗就能打,东北就是我们的。
  老人很自豪:东北的第一个土改试点,是我搞的。
  但是,当时“屁股坐在大城市附近”,这个问题没有被提到议事日程上。而且,国民党脚跟脚就在屁股后面追,共产党人到那儿炕沿没坐热乎就得跑,也来不及表演他们的超级艺术。
  现在,天高海阔,黑土地上的共产党人,可以尽情地表现和施展他们无与伦比的魅力了。
  在永恒的日月和默默无声的寒星下,4亿中国人,3亿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像母亲抚育婴儿一样伺弄土地,他们的梦也离不开土地。他们繁衍生活在土地上,他们的全部生命都和土地息息相关。(那时没有“城市户口”,农民也不羡慕这个)他们热爱土地,渴望得到土地——可他们没有土地。
  没有土地的农民,只能是土地的奴隶。
  他们没有权力,没有尊严,甚至没有妻子儿女,主人可以随意霸占她们,再把他们拉去看家护院。血性汉子流尽了鲜血,缺少血性的汉子和看得大多的血性汉子,就忍气吞声和学会了忍气吞声。因为没有土地的农民,本来就一无所有,、自己都没有。主人就是政府,主人的意志就是法律。国家朽到了极处,人民苦到了极处。在那极处的极处,是占人口80%还多的农民。
  他们食不果腹,他们衣不遮体,却修造了那麽多富丽堂皇的庙宇,供奉了那麽多仪态万方的神仙。他们向他(她)们叩头,他们向他(她)们乞求,乞求风调雨顺,乞求天下太平,乞求恩赐一个“青天大老爷”。他们不会唱《国际歌》,他们把命、交给了本是罪恶的帮凶的神们。不管他们发没发现这一切是多麽荒唐可笑,当他们终于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征涛怒澜般地扫荡大地。
  中国历史上大概可以编制一个师团的那些“万岁”们,卧薪尝胆,发愤立志,是为了江山,为了权势,为了三官六院。那些揭竿而起,流血拚命的农民,只是为了土地。然而,半个世纪前,当西方人高举着“自由”、“平等”、“博爱”的大旗,终于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种生活方式,把封建社会椎向了资本主义社会,古老的中国却仍然重复着古老的历史。一顶顶皇冠落地,一件件龙袍加身,渴望得到土地的人永远一无所有,没想得到土地的人不但得到了土地,还把渴望得到土地的人踩到了脚下。
  中国只有农民战争,没有农民革命。
  农民生产粮食,供养军队、党和国家的官僚。农民提供人力,成为维系国家机器主要组成部份的军队。
  “得人心者得天下”。在中国,特别是战争时期,得人心,首先是要得农民心。庞大的农民群众心之向背,将左右一切,并能最终左右政治家们的政治。
  比之西方发达国家,中国的生产方式实在原始,落后不堪。这是劣势,也是优势。发达国家,工业中心炸掉,海空封锁,立刻陷入瘫痪,中国不存在这个问题。茅屋几天就能搭起来,弯弯犁一会儿就能削一个。中国的优势和力量在庞的农民群众中,在土地中。只要有阳光和雨水,土地就会生长粮食,国家就会有军队。而阳光和雨水谁也不能垄断。
  古今中外,很难找到一个政治集团像中国共产党那样,熟谙它的国情,了解它的人民。也没有一个政党能像它那样,把自己和农民的关系理解得那样深透,处理得那样和谐。共产党人最清楚农民那破贫穷折磨得麻木,冷漠的表象下,掩藏着甚麽样的火焰,并善于把这火焰引发为摧毁对手的火山。
  蒋介石当然懂得其道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发动内战。所以,他在关内停战,往关东大打,不让共产党人有喘息的功夫。因为只要共产党人往农民中站住脚,就像鱼儿游进大海一样,黑土地就不是他的了。
  1946年:2月30日,蒋介石在特天字第70号密令*中说:
  剿匪平乱,必须军事与政治相配合,收复区内之地方行政工作,尤关重要。我军占领各匪区之后,必须督导我各级官员,协助各级地方政府,注意民众组织,整理保甲,加强人民之自卫力量,以安定地方秩序,恢复各种生产,对于处理土地纠纷,尤须注意,实行绥蜻区减租法规,务须使耕者有其田,此为我军与共匪斗争之基本问题。务希我将领切实励行,勿误。
  蒋介石不光说说,还真把一些能够减轻农民痛苦的法令,写在了纸上。比如,1930年南京政府就通过一项法令,规定地租不得超过粮食收获量的37.5%,这无疑是在此以前中国历史上最进步的法令之一。可国民党政府依靠甚麽人来推行它呢?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就占有和统治土地的人,这些残忍而又高雅的生活在中国式天堂里的人,凭借世袭的特权,完全占据了权力、道德和法律的优势。执行这些法规法令,就意味着失去他们的优势和天堂。这是比挖祖坟更令他们难以容忍的。而这些人,正是国民党政府统治农村,统治中国的社会基础。触犯了这些人,国民党的根基也就动摇了。
  一种先天性绝症。
  中国历代统治阶级的字典里,都找不到“民主”两个字。但它们谁也没说自己“专制”、“独裁”,是人民的敌人。别说“正牌”的国民党,连一拨又一拨唿哨来去的“胡子”,不也打着“杀富济贫”、“保卫乡土”的旗号吗?大老远跑来杀人放人的东洋鬼于,不也说是“建设王道乐土”吗?人们已经听得大多了,人们不要听了,而要看做。人们看到的最直接,也最现实的,是谁来了后他们碗里的饭多了,少了,乾了,稀了,是家徒四壁的墙上,能不能比去年多一张《年年有余》。
  所到之处,曾像蝗虫一样吃光烧尽,现在,共产党人要把中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倾心向往的“耕者有其田”的理想,写在中国农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士地上。
  东北局和各级党政机关大精简,各抽出三分二干部,共1万2千人,下乡搞土改。
  经过清算、分地斗争,1947年初,各地有400万农民获得了约3160亩土地,分得牲口44万多匹,粮食1470万担,到1948年上半年,土地改革基本结束,一堆堆燃烧地契的烈焰,映照着一张张仇恨的脸和一双双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千百年来被脑满肠肥的人欺压惯了的人们,那目光中有激动和兴奋,也有疑虑和恐惧:真的就这样了吗?
  直到把写有“张老三”、“李老四”的界桩,“丁丁当当”地钉往了黑土地上,一些人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房无一间,地无一珑,、力气都不是自己的,就这麽几天,就这麽几把火,就这麽根木桩,这地就归了我了?有人一夜去地里转几遍,看看那界桩是不是还在,会不会变了字号。有人搂着那写着自己姓名的界桩,就像搂着情人一样,枕着黑土地睡着了。
  农民有了土地,共产党人有了家。
  土改中出现过火行为。
  一是侵犯中农利益,二是杀了些不该杀的人。
  老人说,有的斩草除根,把一家老少全杀了。吃奶的孩子,扯腿一劈两半。
  造成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比如某些政策的不明确性(特别是在开始阶段)。比如具体工作人员的政策水平,比如宁左勿右,越左越革命。而建国后“阶级斗争”中的乱抓乱打乱杀,是不是也能从当年这种行为中找到某些影子?而到了需要共产党员带头致富的那个时候(人而失去致富的本性,是否也为中外一绝),有些人则明确问道:真能让富起来吗?真富起夹了,会不会再来那麽一家伙?
  黑土地一些老人当时看得真切的,是最早起来革命的农会干部中,有些人并不是纯正的农民,而是流氓无产者。这种人敢想敢干,甚麽都敢想敢干。在这些人心目中,“共产共妻”是天底下最好的口号和理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地主老财的钱财和小老婆共为己有,这等美事还能不甩开膀子大干特干吗?
  最根本的,这是千百年来那种原始、残忍的血腥统治所致。被压迫者一旦有了还手的机会,就会以同样的暴力对待暴力,西方世界在反抗这种制度时,愤怒的农民也同样是不在乎鲜血的。
  革命本夹就不是慈悲的,有时也缺乏辨别力。
  1948年5月10日,“中共东北军区后勤党委会出版”的《目前后勤运输状况任务组织和运输力的统一与使用》*中,说:
  “两年来我们的生产力比伪满时不是扩大,而是缩小了,比九一八以前恐怕也是如此,九一八以前的情况虽不大清楚,但过去东北粮食出口是很大的,每年大豆出口上几百万吨,高粱小米不但够东北吃,而且还运到关里去,徐州及连云港以南很多粮食都是东北运去的。”
  “去年我们的收成不好,先旱后涝,今年我们党注意努力领导与组织生产,如果加上天好,可能保持前年的收入。不然的话,减产是可以肯定的,原因是由于东北过去地主富农占很大数量,土改后大农生产破坏了,土地小块小块地分给农民,而农民组织和经营的经验不足,使我们可能减产,这是一;第二,土改中出了一点毛病,打击面宽了些,使过去生产中占很大数量的中农富裕中农被打击,因之生产情绪可能受到影响;第三,地主富农占百分之二十,土改中注意不够,有些打的狠了一些,生产有困难(种子牲口工具),影响了这些人的生产;第四,农村劳动力减少很多,参军参战数字很大……其次是马匹数量大大的减少生产力水平退回了‘少帅’那个年代。”
  土改中的过人行为是全国性的。而土改使生产力倒退这种后果,不知是否为黑土地所独有。
  但是,无论破壤了生产力,还是解放了生产力,共产党人已经唤起农民千百万,同心干了。
  再给一支枪
  “翻身不忘恩,好汉去当兵!”
  “保田保家保乡去!”
  “胜利反攻,人人有份!”
  在农民分得土地后,这样的口号,几乎写遍黑土地每个村庄每条街道的每堵墙壁。
  农民有了土地,再给他们一支枪去保卫土地,这实在是大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中国,没有任同一个政治集团,敢于像共产党那样武装人民,因为人民武装起来,就要用枪杆子解决自己的痛苦。
  这个党,那个党,你打找,我打你,反正都是“官家”,咱草民百姓管不了,也不管。而当东家的房屋、车马和土地都变成了他们的后,面对这一切,他们还能像过去那样漠然视之,无动于衷吗?
  杀富侪贫,开仓放粮,然后率领愤怒的饥民扑向另一座城池。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几乎无一不在重复这样的画面。但是,没有任何阶级和政党能像共产党那样成功,那样彻底,那样更具历史的主动性和创造力。
  从这疙瘩到那疙瘩舌头紧靠着牙,
  民主联军和老百姓守住东北守住家,
  东北是我们家乡拚命保住它!
  眼泪了长着苗鲜血中开着花,
  打败那敌人保住我们的家!
  唱着这支《从这疙瘩到那疙瘩》,黑土地上的农民,一批批走上前线。
  据《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统计,3年中,黑土地有1445907名农民参加了共产党军队。
  还不算我们经常在银幕和荧光屏上看到的肩头背着伧,手中拿着锄头,正在铲地的那种民兵。
  共产党人凭借自己的魅力召唤起人民的热情,并凭借人民的力量所向无敌。
 
雪 白 血 红  
第14章  打“胡子”
   关东人称土匪为“胡子”。
  胡作非为,那些无法无天的“胡子”,也有自己的“法”和“天”。
  “胡于”头叫“大柜”。联络官叫“尚贤员”,作战部长叫“总炮头”,执法官叫“总稽查”,看管、审训“肉票”(即抓来的人质)的叫“秧子房”,通风报信的情报官叫“传号”,出谋划策的军师叫“搬舵的”,一般成员叫“小兄弟”。一般都有固定地盘,叫“溜子”。每个“溜子”的“胡子”都有“山规局事”,叫佗“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掌柜的”耍得清(不能乱抢),“小兄弟”打得清,“传号”传得清,“稽查”查得清,“线火子”(领路的)带得清;“大柜”不能吞大飨,不能奸淫妇女,“小兄弟”不能偷抢拐骗,不能反叛造谣,抢错了要送回,“秧子房”不能跑了“秧子”(即肉票,人质);盲、哑、疯、瘫、僧、道、尼不抢;同是“胡子”不夺,娶媳嫁女不夺,送殡不夺,搬家不夺,山沟不夺,码头不夺,鳏寡,孤独不夺,医生不夺。
  最初也许有此古风,现在这种“胡风”即便不是荡然无存,也所剩无几,只挂在嘴皮子上了。(探究这些,需要有关专家写部专箸。)另一个特点,是“胡子”之多为中国之最,中国历来以官为尊,当官之路,一是进考场,二是拿钱买,三是哨聚山林当士匪——当土匪,受招安,再当官。一部“二十四史”中颇有些有头有脸的人,就是这麽曲线当官的。而黑土地上近百年来最有名气的人物,人称“胡帅”的张作霖“张大帅”,不折不扣,就是先当“胡子”,后当上“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帅”的。
  恐怖的关东
  动乱年代盛产“胡子”,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期间,达到一个高潮。“八·一五”后,“胡子”之多,为黑土地历史之最。
  《四野战史》载:
  估计在我南满基本池区,约有匪五万余人,较大股活动的有五千人、三千人不等,重点活动于通化、沈阳、安东三角地区,中长路以西直到热河各县数目较少,但平均每县有千人左右。北满匪数庞大,最少不下十万人,大股都经常盘踞在数个县境之内,且装备优良,有野战重炮。⑷。
  有野战重炮的“胡子”,也真够洋气、阔气的了。
  凡拉竿当“胡子”都要报字号。那字号挺有意思:“天边好”,“老山东”,“老山好”,“永好”,“全好”,“九江好”,“君子人”,“绿林女子”,“大闺女”,“宋美人”,“花蝴蝶”,“菊红”,“两点”,“宝山”,“四海”,“飞虎”,“大青”,“三合”,“天助”,“久仰”,“靠山红”,“混天球”……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还有叫“八路军”的。
  这些“胡子”,有的对抢劫之外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有的曾打过日本,有的还曾是共产党领导的抗联,后来投降了日本。有的反叛一切“官家”,当年打日本,后来打苏联红军,现在又打共产党和国民党,有的不管日本,还是共产党、国民党,有奶便是娘,谁硬就靠谁——如果有双蓝眼睛和大鼻子,那字号完全可能叫“红军”,或甚麽“斯基”之类。还有一类,是由伪满军警伪宪特组成的,或自立门户、或散布于其它“胡子”里,其中还有不少日本军人,政治色彩极浓,土匪蜂起,国民党政府委任状满天飞。黑土地人就以典型的黑土地幽默,在一些“胡子”前面冠以“中央”二字,成了臭名昭着的“中央胡子”。
  老人们说:国民党正规军不像电影上演得那样,那纪律开头比八路军还好,最坏的还是那些“劫收大员”和“清剿驴子”(即国民党“清剿队”等地方武装),这些人最能捞,糟蹋老百姓,把国民党搞臭了。
  国民党在东北加委的“胡子”头,“总司令”、“总指挥”32名,“军长”33名,“师长”158名:仅在北满地区,就收编四个旅“中央胡子”。
  也算“八·一五”后黑土地上的政治土特产,当时,东北154个县(旗)中,100多个被“胡子”盘踞着。共产党占据的不到50个,有的也不巩固,经常处在“胡子”威胁下。挂着“中央”牌子的“胡子”,口口声声称共产党为“匪”,为“八路胡子”,今天叫嚣攻打这座县城,明天叫嚷血洗那座县城,1946年10月,不到半个月,接连洗劫了萝北和依兰两座县城。大小店铺抢劫一空,县委、县政府鲜血淋漓,包括箩北县长在内的20多人,被拉到郊区集体枪杀。
  依兰县委书记的妻子,被糟蹋后上吊自杀。
  8月15日,佳木斯各界群众在中心广场举行盛大集会,庆祝抗战胜利一周年,同时公审几名日本战犯和汉奸。公审正要开始,嗒嗒嗒嗒嗒,一串子弹射向主席台,全城顿时枪声大作。骚乱平息后,主席台和会场上鲜血点点摊摊,传单还在空中飘扬:“欢迎国军”,“打倒共匪”,“共产党是兔子尾巳长不了”……
  在通化,还发生了由国民党特务策划,有3万多日本人参加的暴乱。
  共产党派到各地去的工作人员,经常在半路上就被“中央胡子”杀掉了。
  恐怖的关东,没有安全感的关东。
  共产党人不铲除这个心腹之患,就不能在黑土地上站住脚跟。
  1946年6月初,东北局和“东总”决定以师(旅)为单住划分地区,抽调三分一兵力打“胡子”。到1947年底,共打灭10多万“胡子”。
  最后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黑土地消失后,中央在关于东北工作的指示中,有一项是继续深入剿匪。东北局回电:无匪可剿。
  这是千真万确的。
  儿时,常听一些老人啧啧赞叹:小鬼子那麽凶,也拿“胡子”没法,共产党三下五除二就划拉光了。就凭这一点,共产党不坐天下就怪了。
  
剿匪专家
  ——东野名将录之一
  按响门铃,出来个老人。中上个头,披件银灰色大衣,戴顶棕色贝雷帽。那开门的动作,那向来者伸出的手,那缓慢的步履,都带着明显的老态。比这一切都强烈的,是任甚麽样的白发也遮覆不了的军人气质,这种气质,在笔者采访过的曾在黑土地上战斗过的老人身上,都能见到。这气质使他们在垂暮之年,也显得那麽富有活力和魅力,使人一下子就能想见他们当年的英姿风采。
  此刻,这位原军委装甲兵副司令员贺晋年将军,就是当年三江(合江、松江和松花江三省)平原上的一位传奇式人物。
  1946年8月,正是“中央胡子”最倡獗的时候,贺晋年就任合江省军区司令员。
  合江是太适宜繁衍“胡子”了。西南和南部是崇山峻岭,原始森休遮天蔽日,东部和北部是大片沼泽地和草甸子。草甸子蒿草比人还高,夏天人畜进去,一会儿就被蚊虫盯剩一副骨架。沼泽地更凶险,不熟悉路径,一脚下去,就别想再拔出来。如此荒蛮之地,就成了“胡子”得天独厚的极乐世界。历代官兵来剿,见是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都不敢涉足的地方,也就随“胡子”们极乐去了。伪满时期,日本人采取收买政策,“胡子”大都卖身投靠了,(老百姓说:“鬼子”,“鬼子”日本人不“鬼”,怎能叫“鬼子”,)“八·一五”后,这些“日本胡子”又摇身一变,成了“中央胡子”。其中,谢文东。李华堂。张黑子和孙荣久四支“胡子”势力最大,号称合江地区的“四大旗杆”。
  东北土匪为全国之冠,合江为冠中之冠。
  贺晋年就是冲这个来的。
  在创建陕北根据地时,他就以擅长剿匪而闻名。1939年春天,周恩来在崂山被一伙土匪袭击,彭德怀立即将贺晋年从前线召回,去剿灭这伙企图谋害周恩来的政治土匪。土匪在大山里和他兜圈子,他抓住点踪迹就穷追不舍,终于把这伙土匪一网打尽,东北“胡子”与陕北土匪当然有区别,但大路数是一样的。
  开头,一些地区用大部队围剿。“胡子”到处都有线眼,人熟地熟,部队忽忽啦啦未到,早跑没影了。有时围上了,一打就散了。部队一走,“胡子”头一声唿哨,又拉了起来。
  贺晋年不这麽干,他组织精干的小分队,逮住踪影就穷追不舍,而且务必抓住“胡子”头。
  追进老林里打。追进草甸里打,追进沼泽里打。
  贺晋年老人说:东北有三宗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我们的小分队也有三宗宝,大饼子咸菜疙瘩乌拉草。追“胡子”是十万火急的事,没功夫埋锅做饭,做饭有烟也会给“胡子”报信。玉米面大饼子就着咸菜疙瘩,骑在马上边追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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