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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军师

_9 随波逐流(当代)
  萧兰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飘身扑上,她手中无剑,长袖便像龙蛇一般盘卷,身形到了张锦雄面前,已经是龙起大海,劲风向张锦雄扫去。张锦雄不敢怠慢,一拳迎上,这一拳意在拳先,似实还虚,正是只有崆峒嫡派传人才能修习的神门拳,拳袖相交,萧兰被迫得后退了一步,她心中一凛,平日她自恃师门心法独特,自己的内力不弱,想不到这位崆峒掌门弟子内力如此雄厚,她心中既然有了忌惮,飞身退下,这时李寒幽已经拔出长剑递了过去,她接过长剑,举起平指,转瞬之间,已经是神色庄重,意态悠闲,张锦雄心道,凤仪门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一柄长剑使得凌厉狠辣,她的轻功又好,转眼间满屋都是剑光。张锦雄的一双铁掌却也毫不示弱,崆峒的武功本就走得奇门,两人都是攻敌之必救,以攻代守,转眼间就交手几十个回合,萧兰虽然剑法轻功出色,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又是常年养尊处优,怎及张锦雄武功精纯,搏斗经验丰富,渐渐的落了下风。
  李寒幽在一旁微微蹙眉,若是换了一个人,或者她就给了张锦雄面子,可是这个夏金逸出乎她的意料,做得是趋炎附势的事情,但居然性子倔强,不肯认罪不说,竟连一丝悔意恐惧也无,若是今日放过了他,他必然怀恨在心,这一年来,太子本来已经对萧兰冷淡了许多,若是再有此人煽风点火,只怕影响到本门对太子的影响力。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寒,淡淡道:“张大侠,张总管,看来你是定要庇护这恶徒了,也罢,就让寒幽想您请教。”说罢,飘身向前,向张锦雄后心拍去,张锦雄正被萧兰缠着,李寒幽武功又在他之上,眼看就要被李寒幽击伤,夏金逸突然疯了一般跃起来向李寒幽扑去,李寒幽眼中寒光一闪,一掌劈下,夏金逸的身子宛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落,李寒幽见夏金逸虽然嘴角溢血,神色凄厉,但是双目神光还在,便身形一落,就要补上一掌,夏金逸冷冷一笑,抬起袖口,一道银光一闪,李寒幽心中一凛,已经想起崆峒弟子都有几种擅长的暗器用来防身,连忙柳腰轻折,避过一旁,那道银光没入墙壁,不见影踪。李寒幽冷笑道:“看你还有什么法宝防身。”说着再次上前,夏金逸又是抬手一甩,李寒幽这次玉手轻伸,露出银色的护腕,将那枚银光挡住,然后捻住落下的暗器,仔细看去,却是一种五寸长的三棱双锋针,是打磨的雪亮的精钢制成,这种暗器若是中了一支,必然是血流不止,李寒幽冷冷道:“好,本宫就让你自食其果。”说罢手指一弹,那支双锋针向夏金逸射去,其势迅快无比,夏金逸眼看躲避不过,目射怨毒之色,看向李寒幽,那种刻骨的仇恨让李寒幽也不由心中一寒。就在那只双锋针就要射入夏金逸的心口的时候。外面传来怒喝声道:“住手。”
  一听到这个声音,不仅李寒幽神色一变,就连萧兰和张锦雄也不约而同住了手,这时,厅门被一脚踢开,李安怒冲冲的走了进来。李寒幽正在庆幸自己已经杀了夏金逸,却见夏金逸已经连滚带爬地向李安扑去,跪在他面前放声大哭道:“殿下,快救属下的性命吧,兰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要杀了属下。”
  李寒幽一愣,怎么这人还没有死。太子急忙问道:“你没有事情吧,孤一听说就赶了回来,总算十分及时。”
  只见夏金逸解开外衣,里面竟然穿着一面护心镜,如今已被双锋针击裂,夏金逸哭诉道:“属下几乎见不到殿下了。”
  李安勃然大怒,道:“李寒幽,孤的家事还用不到你插手,你,你走吧。”
  李寒幽叹息道:“殿下,你既然不肯接纳忠言,妾身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此人实在是留不得的,还请殿下三思。”李安不为所动,冷冷道:“孤知道了,你去吧。”
  李寒幽裣衽为礼,又叹息了一声,出门而去。萧兰神色有些紧张,上前吞吞吐吐地道:“殿下,臣妾只是……”还没有说完,一个内侍从外面进来,进门就道:“兰主子,太子妃传话……”话未说完,就看到太子铁青的面庞,他吓得跪了下去。李安冷冷道:“太子妃让你说什么?”
  那个太监颤抖地道:“娘娘说,‘既然兰妃你如此胆大妄为,瞒着殿下处置殿下心爱的侍卫,又将本宫的侍女捆了回来,本宫这就上书皇后娘娘,这个太子妃你来做好了。‘”听到这里,李安再也忍耐不住,一挥手,桌子上的茶水被他扫到地上,一片狼藉,李安大怒道:“萧兰,你好,擅自处置孤的心腹不说,还要逼迫太子妃让位,孤明日就上书父皇,将你休弃,孤配不起你这凤仪门高弟。”
  萧兰大惊,连忙上前裣衽道:“殿下息怒,是臣妾的不是,求殿下看在臣妾是为了殿下着想,饶过臣妾吧。”
  李安虽然愤怒非常,但是想起凤仪门对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若是逐出萧兰,只怕这太子之位马上就要不保,不由踌躇起来,这时夏金逸道:“殿下,都是属下不好,得罪了兰妃娘娘,太子妃也是因为此事和娘娘生气,若是殿下允许,让臣给兰妃娘娘赔个不是,娘娘定会饶了属下的。”
  李安看看萧兰,萧兰也知道这是一个台阶,连忙道:“本宫不怪罪你了,从今之后你要谨言慎行。”
  夏金逸连忙称是,李安满意地道:“这就好了,兰妃,你去太子妃那里赔礼,若是惹怒了她,父皇母后那里都不会答应的。”萧兰已经是十分懊悔,不应该落人话柄,连忙道:“臣妾一定立刻就去,请殿下放心。”
  李安满意的点点头,道:“也好,夏金逸,还不和孤回去。”
  夏金逸连忙跟着太子离开,临行之时给了师兄一个感激的眼色。等到他走远了,张锦雄才神色冰冷的道:“属下告辞了。”萧兰连忙道:“张总管,都是本宫不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伤害两家情谊。”
  张锦雄淡淡道:“娘娘是君,锦雄是臣,怎敢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这位师弟身世可怜,或者有些不当的行为,可是他本性善良,还请娘娘网开一面。”
  萧兰微微苦笑道:“你真的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张锦雄冷冷道:“这也正是锦雄想问娘娘的,这样的主上,凤仪门真的认为值得扶保吧,锦雄会将此事回禀师门,请娘娘扪心自问,那些事情,真的怪金逸么?”
  萧兰神色凝重,没有答话,看着张锦雄远去的背影,她低声道:“这次真是失策,我可要好好补救,否则师父怪罪下来,我可怎么办呢?”
~第四章如烟往事~  
  离开了花厅,李安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夏金逸,如果不是这个属下他实在不愿舍弃,他也不愿和萧兰、李寒幽翻脸,再说,这两人不顾自己的颜面,也着实可恨,若是真的让她们杀了夏金逸,自己岂不是成了连属下也无法庇佑的无能之辈,看来鲁敬忠说得不错,凤仪门一定要好好防范,否则只怕自己终有一日成了人家手中的木偶,一个傀儡皇帝。想到这里,他温和地道:“金逸,你去召鲁少傅过来,孤有些事情要问他,今天晚上就让你师兄守卫,你不妨出去散散心,也是压压惊。”
  夏金逸感激涕零地道:“多谢殿下厚爱,属下情愿服侍殿下。”
  李安笑道:“放心吧,今晚我不会有时间了,你这一年来几乎寸步不离,想必也是很劳累了,今日之事,孤也没有什么法子补偿你,就放你一天假,出去好好散散心,多带几个属下,免得有人趁机暗算。”
  夏金逸连忙拜谢道:“多谢殿下恩典,属下这就去请鲁少傅。”
  李安摆摆手道:“你去吧,有些事情孤也无可奈何,你也不要挂在心上了。”夏金逸眼色一动,低声道:“属下身份卑微,生死事小,可是殿下的尊荣却被人踩在脚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安神色微微一变:“罢了,不要多说了,孤先去太子妃那里看看她,你去请鲁少傅吧。”夏金逸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低垂的目光中满是得意之色。
  坐在很久没有进入的书房里,李安静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鲁敬忠,良久,他才淡淡道:“你也要劝谏本王杀了夏金逸么?”
  鲁敬忠恭恭敬敬地道:“夏金逸生死臣并不关心,只是凤仪门若因此事和殿下离心,这就得不偿失,若是殿下舍得,臣自然是希望殿下不要因此得罪凤仪门的。”
  李安恼怒地道:“凤仪门也太不把孤放在眼里,夏金逸不过是个幸臣,既不能伤害孤王的大业,也没有和她们争夺权势的本钱,她们也太嚣张了。”
  鲁敬忠笑道:“这也是迁怒罢了,殿下你作的一些事情在臣来说只是风流韵事,可是在她们来说未免难以容忍,可是又不能责怪殿下,只好找夏侍卫出气了,殿下如今已经保住了面子,接下来就该好好安抚她们一下,现在局势对我们并非十分有利,殿下不可自毁长城啊。”
  李安点点头道:“少傅说得有礼,你说当日究竟是谁杀了梁谨潜,害得孤有口难辩?”
  鲁敬忠皱眉道:“说起这件事臣也想过,想来想去,除了雍王,还有两个人嫌疑最大。”
  李安感兴趣地道:“我上次问你,你说雍王嫌疑最大,只因杀了梁谨潜,得益最大的就是雍王,可是如今你又说多了两个人,这个人是谁呢?”
  鲁敬忠淡淡道:“齐王李显、庆王李康都有可能。”
  李安一愣道:“庆王虽然和凤仪门有仇,可是对孤倒是恭恭敬敬的,怎会作出这种事情,还有齐王,他和孤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会如此。”
  鲁敬忠冷笑道:“说庆王有嫌疑,是臣查出近年来庆王在京城安插了不少人手,他本是天家骨肉,却因为凤仪门的人而远谪东川,虽然益州富足,可是那里比得上长安繁华锦绣,再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凤仪门保着殿下,他自然就要和殿下作对,当初凤仪门偏向雍王的时候,他不也处处和雍王为难么。臣近日捕获了庆王的探子,严刑拷问之下,得知当年梁谨潜被鸩杀的时候,庆王手下的第一高手叶天秀就在京城,若不是为了浑水摸鱼,他怎会让这个保镖离开身边。”
  李安神色一动,冷冷道:“若真的是他,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要不要我在父皇面前说几句话,处置了他?”
  鲁敬忠摇头道:“殿下不可,庆王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所以殿下理应引以为援,何况将来殿下还要靠庆王制衡凤仪门呢,怎能对付他,再说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庆王所为,只是这人殿下也应该小心才是,这些日子,庆王的人在长安越发放肆了。”
  李安点点头道:“那么少傅怎么又会想到齐王呢?”
  鲁敬忠道:“齐王殿下本来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可是近年来,殿下不免对他有些冷淡,其实这也难怪殿下,齐王虽然总是跟雍王殿下为敌,可是从来也不肯做过分的事情,手下总是留一分情面,殿下怀疑齐王也是理所当然,这一年来,齐王几次要求到边关镇守,都被您拒绝了,在齐王看来,殿下是故意阻挠他立功,而在殿下看来,齐王却是想避开和雍王针锋相对的场面,其实臣觉得殿下和齐王都没有错,齐王虽然口中不说,但是对雍王确实有些忌惮,而殿下不许他出征,也是不愿他威名更盛,殿下也防着齐王呢,毕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兰妃娘娘就是这样劝您的吧?”
  李安赧然道:“我也觉得兰妃说得不错,而且齐王也太嚣张了些,本王总觉得他有些不敬。”
  鲁敬忠捋着胡子道:“这个么,殿下做的也不算错,只是若能好好劝慰一下齐王就更好了,毕竟齐王可是您擎天保驾的大将,您总不好开罪了他,若没有齐王的大军,只怕雍王早就谋反了。”
  李安深以为然,道:“你说得是,过几天我请六弟过来,好好劝劝他,让他安心留在京城,将来还怕没有仗打么。”
  鲁敬忠意味深长地道:“其实还有一个人,殿下也该想想法子拉拢。”
  李安看向鲁敬忠,鲁敬忠笑道:“夏侯沅峰。”
  李安失笑道:“夏侯早就是本王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父子也早就投靠了本王?”
  鲁敬忠冷笑道:“殿下现在手上大部分力量都是凤仪门的,凤仪门的人听得是门主梵惠瑶的命令,今日凤仪门主支持您,她们就帮您,明日凤仪门主支持了齐王或者庆王,她们也就会改弦易辙,殿下这一年来暗中招揽了不少亡命,不就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武力么,夏侯沅峰武功高强,又得皇上宠爱,殿下若能让他真心相从,那么他就是殿下手上的利刃了,如今禁卫军北营统领裴云已经是雍王的人了,虽然他对齐王还是那么尊重,可是他对殿下可没有什么好感,夏侯沅峰曾经击败过裴云,殿下不把他收到麾下,可就太可惜了,只要您礼贤下士,把夏侯沅峰拖上我们这只船,到时候可是多了一个武功高强心机深沉的好手啊,而且还不需要通过凤仪门就可以指挥他。可是殿下却对他若即若离,若是放过了此人,真是太可惜了。”
  李安有些不安,他也不便说自己心中有些排斥夏侯沅峰,只因为这人总是十分神秘,无法看透。他说道:“你说,我该怎么拉拢他呢?”
  鲁敬忠目光下垂,道:“听说殿下最近得了一柄软剑,削金断玉,十分珍贵,夏侯沅峰最喜欢软剑,据说曾经派人专门到各地搜求。”
  李安笑道:“我当是什么宝物,原来不过是一把软剑,这把软剑虽然珍贵,可是对本王来说不过是件玩物罢了,明天我就让人送过去。”
  鲁敬忠行礼道:“殿下从谏如流,臣感恩不尽。”
  李安笑道:“好了,这一年来,孤也忍得够了,你也该想个法子让孤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鲁敬忠笑道:“这有何难,如今事过境迁,正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如果殿下觉得没有妨碍的,就从裴云着手。”
  李安皱皱眉道:“一个小小的禁卫统领,能起什么作用,父皇对他也很欣赏,我看还是换个人吧。”
  鲁敬忠道:“选中裴云,一则他现在和雍王走得很近,对他下手,也是杀一儆百,其二,这人让凤仪门丢了面子,我们可以通过凤仪门对他下手,这样一来凤仪门和少林接下深仇,殿下就可以更好的将凤仪门控制住,而且,齐王殿下对裴云也很赏识,正好借此警告齐王一下,到时候如果齐王为他求情,殿下就可以卖个人情给齐王,反正殿下只是想去了他的官职,至于他的性命倒也并非紧要。”
  李安点点头道:“那么我们从何着手呢?”
  鲁敬忠微微一笑,凑近李安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李安喜笑颜开,道:“你告诉夏侯,如果事成,孤定然重重有赏,绝不会亏待他的。”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中带着不尽的残忍意味。
  月夜良宵,佳人在侧,夏金逸却是愁容满面,躺在软绵绵的牙床之上,他愣愣的望着房顶,今日他带着几个侍卫到了这家有名的青楼,和众人宴饮之后,他醺醺大醉的扶着一个绝色名妓进了绣房,但是进房之后他却清醒了过来,一番云雨之后,那个名妓柔顺的在他身边依偎着,可是夏金逸却心中空荡荡的,在他来说,他更想在太子府里抱着绣春好好地睡上一觉,不过他也知道太子既然有话,他还是出来的好,只是今日的生死惊魂让他仍然心有余悸,此刻他更加迫切的想见见江哲,否则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些什么。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叩动门扉。
  夏金逸一惊,回头看看那个妓女已经熟睡,却还是不放心,轻轻的点了她的穴道,然后走到门口,自己站在门后,轻轻拉开了房门,只见一个青衣小婢低头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那个小婢看了一眼帷帐低垂的床榻,将热茶放到桌子上,然后似乎便要转身出去,眼睛余光却看到夏金逸冷冷的看着她,她似乎受了惊,捂住了心口。
  夏金逸歉意的一笑,让开了门口。那个小婢裣衽为礼,拿着茶盘走到门口,就要出去,夏金逸正要让开,那个小婢突然从袖中拿出一筒袖箭指向夏金逸,夏金逸身子一震,他知道那是三十步内可以轻易穿透轻甲的袖箭,如今两人距离不过三步,自己就是想躲避也逼不开的。但是这个小婢既然没有出手,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夏金逸从容的看向这个小婢,她已经抬起头,微笑着看向他。
  夏金逸却是一愣,原来这个小婢竟是他认得的一个人,江哲的随从之一,赤骥,赤骥的相貌本来清秀俊雅,身材又不高,扮作侍女居然十分神似,夏金逸松了口气,低声道:“赤骥小哥,你吓死我了。”然后又激动地道:“怎么,大人要见我么?”
  赤骥笑道:“公子就在隔壁等候,请夏公子过去。”
  夏金逸看看身上,这般模样,怎么见人,可是若是清洗之后,明日不免引起那个妓女怀疑。想了一想,拿起长袍,披在身上,跟着赤骥出了房门,迅速跨进旁边的一间厢房。进去之后,只见江哲一身青色丝袍,坐在椅子上,意态悠闲的看着桌子上一副棋盘,而在他旁边,一个青衣秀雅少年侍立着相陪下棋。
  夏金逸一见到那两人,便上前拜倒道:“夏金逸叩见大人金安。”
  我站起身来,上前伸手相搀道:“夏公子不用多礼,江某担当不起。”
  夏金逸恭谨的站起身来,仿佛奴仆属下一般恭顺,我心中不由一喜,原本我还想他可能会不愿听从我的命令,所以准备了威胁逼迫的法子,想不到他如此识相,看来我倒不用强迫了。
  示意他坐下之后,我笑道:“这一年多来,夏公子深得太子殿下宠爱,想不到还记得故人。”
  夏金逸站起身道:“上次别过大人之后,金逸日夕渴望再见之期,这一年来,金逸竭力周旋,只希望能够对公子有所帮助,如果大人能够实现金逸一个愿望,那么金逸情愿粉身碎骨,以报大人恩情。”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夏金逸,这就有了答案,从前我可是强行迫他效力的,这一年来,他荣宠备至,却依然不忘旧约,我本来有些奇怪,可是听他这番话我才心里有谱,若非心有所求,怎能如此。
  我也不急迫,缓缓道:“请夏公子详细道来,若有所求,江某定然会仔细考虑。”
  夏金逸下拜叩首道:“若是大人能助金逸让那靖江公主身败名裂,身死囹圄,不论大人有何吩咐,金逸无不听从。”
  我微微一愣,道:“夏金逸,你本是江湖浪子,李寒幽却是宗室郡主,如今更是公主之尊,论起江湖地位,更是凤仪门高弟,怎会与你有仇。”
  夏金逸眼中闪过怨毒之色,惨然道:“什么宗室郡主,公主之尊,李寒幽不过是个假充凤凰的山鸡,虽然羽毛绚烂,却是心肠歹毒,忘恩负义,背情负盟之人。”
  我心中一震,道:“你详细说来,若是真情,江某必然为你作主。”
  夏金逸神色变得酷厉非常,他缓缓道:“夏某原名夏全,家中三代一脉单传,虽然血脉单薄,但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家乡偏远,当年中原征战也没有波及到寒乡,所以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因为担忧血脉断绝,所以在金逸五岁的那年,家父母收养了一个女孩,相等我一成年之后就让我们完婚,这个女孩的父母也是同乡人,只是家境贫寒,又连续生了六七个女儿,无力抚养,所以我家就多了一个童养媳,我那时候年纪幼小,只当是多了一个妹妹,这个女孩却是相貌秀丽,非同寻常,更是聪明过人,先父母十分疼爱,让她和我一起读书,她过目成诵,一目十行,我也自愧不如,十二岁那年,我因缘际会,跟着一位崆峒道长去学武,父母也知道如今是乱世,我若学点武功可以防身,所以很高兴,当时她只有七岁,还拉着我要我常常回家看她。”
  “深山学武,不知岁月甲子,等我刚刚有所成就终于得到师父许可回家探亲,那一年我十六岁,她十一岁,虽然年幼,可是也已经知道人事,那一次,因为我母亲多病,为了冲喜,我和她在父母主持下完了婚,虽然因为我还要练武,她年纪还小,没有圆房,可是我们已经名分上成了夫妻,婚后不久,我就再度回到崆峒,可是我们虽然年幼,却也是许下白首盟约。谁料不到两个月,我就接到族中的书信,说我父母亡故,我浑浑噩噩的赶回家中,问过族人才知道,就在我走后不久,有一天有些佩剑女子路过敝村,据说是因为走错了路,家父忝为族长,因此热情款待,谁料她们见了我的妻子,说她资质无双,就要把她带走,我父母自然不肯,可是她们说动了我的妻子,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可是最后我的妻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们走了,只留下她们强行留下的几百两银子,说是替我妻子赎身。我母亲因此忧愤而死,没有多久我父亲竟然也发病死了。我验了父亲的伤势,竟是被人用阴手伤了经脉,是谁下的手还用说么?我也想报仇,可是我不是蠢人,问过那些女子的装束,我就知道了她们的身份,除了凤仪门,哪里还有那么多使剑的女子,可是崆峒却和凤仪门有着盟约,我就是练武练得再好,又能怎么样,我跟本就报不了仇。所以我心灰意冷,从此消沉下去,不到半年就被逐出师门。在江湖上漂流多年。”说到这里夏金逸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神情凝重地道:“你是说李寒幽就是你的妻子,你可有证据么?”
  夏金逸抬头道:“不会错的,她虽然气质大变,可是我绝不会认错,她就是我的妻子乔翠云,虽然她如今风华高贵,可是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的相貌还留着过去的痕迹,她的一些小动作我也不会认错,若是大人不信,小人还知道她腰间有一枚红痔。”
  我真是惊呆了,想不到李寒幽竟然不是宗室出身,那么她怎么会成为靖江郡主的呢?
~第五章安排金饵~  
  大雍武威二十四年,辛未后三年,霍某以一己之力,搅乱大雍江湖,血流成河,其中得力者多不为人所知,仅有一人以霍某义子霍离之名闻于大雍。其时,距霍某刺楚王未及一载也。
  ——《蜀史·纪城列传》
  想了片刻,我心中释然,无论如何,现在李寒幽已经是这样的身份,不论凤仪门和靖江王有什么勾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还是看看这个情报有什么帮助吧,可惜夏金逸的证词分量不够,否则定然可以让皇上褫夺李寒幽的公主身份,淆乱皇族血统,其罪非轻,不过没关系,这个消息只要秦大将军信了就行,只是不能轻易走露,得等到适当的时机再拆穿李寒幽的真正身份。
  不过为什么李寒幽没有认出夏金逸呢,按理说李寒幽的相貌变化应该大过夏金逸的,我将疑问提出。
  夏金逸低着头,两滴眼泪跌落尘埃,说道:“李寒幽自幼就是天生丽质,相貌改变并不多,而且寒幽这个名字本来是她自己起的,当年我们一起读书,她嫌自己的名字土气,便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只是怕我父母责怪,所以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她知道,所以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有些怀疑,只是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罢了,所以一见之后,小人就敢肯定她的身份。至于她没有认出小人的,是因为十六岁之前,小人性情木讷,肤色微黑,身材粗壮,与现在截然相反,现在能有这副相貌,是小人跟着第二个师父的时候,他用秘药改变了小人的肤色,又不准小人再练习外家功夫,改练内家心法,不过能有今日的相貌,小人也是没有想到的。”
  我听了忍不住笑道:“令师梦道人怎么对弟子的相貌很重视么?”
  夏金逸没有追问江哲怎么会知道他的第二位恩师的身份,事实上,如果江哲不知道他才会觉得奇怪呢。他回答道:“这个,家师说他的弟子可以武功不好,可是一定要风流倜傥才行。当年小人已经放弃了复仇的希望,也不愿意辛苦学武,所以反而很高兴跟着他老人家学习那些雕虫小技。”
  我深深的看了夏金逸一眼,没有说话,或许他的师父另有深意吧,不过这个我要详细调查之后才能肯定。言归正传,我沉声说道:“雍王殿下和太子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凤仪门既然党附太子,自然也在铲除之列,你且放心,不论你有无可能活到那一日,李寒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一年来,我不想你泄漏身份,所以从不和你相见,今日也只有片刻时间,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将来大功告成,我必然不会薄待你,现在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这件事情十分危险,你可能也会有生命危险,本来我是不准备让你去做的,可是也只有你能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可愿意冒险。”
  夏金逸神色从容,道:“小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太子暴虐,小人深知,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称帝,只怕天下百姓都会受苦,我虽然不是什么仁义之士,可是若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帮助雍王殿下夺嫡,小人死也甘心。”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条翠绿丝帕。夏金逸接过一看,神色大变,却没有说话。我将安排详细的说了一遍,夏金逸面上神色又是恐惧又是佩服,问道:“大人怎知道此事,小人相信做事严密,绝无外人得知。”
  我但笑不语,想来也不用告诉他小顺子偷入禁宫收了两个弟子吧,虽然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武功还浅,可是手脚却灵便,再加上心思灵巧,居然探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夏金逸见我不说,只得珍而重之的收好丝帕,说道:“小人只能尽力而为。”
  我见他答应,便拿出一个瓷瓶,道:“这里面有两颗药丸,到了那日,你先服下那颗裹着绿色腊衣的药丸,那是一颗护心丹,想来那日恐怕你会是被迁怒的人,但是奉命杀你的人不可能用兵器,随随便便在皇上面前溅血杀人是不敬之罪,若是用拳掌,我敢说可以让你保住性命,然后你再偷着服下那颗黑色腊衣里面的药丸,就可以生机断绝,浑似死人,这样我自有法子把你救走。从今之后虽然不能露面,可是我想到了今日你也应该不希望再在混浊的官场混下去了吧,若是你还是想要一个前程,等到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夏金逸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道:“多谢大人顾及小人的性命,小人若能报得大仇,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希罕,只是小人希望能够亲自看到李寒幽遭到报应。”
  我淡淡一笑道:“这有何难,事成之后,你脱身出来,我会安排你隐藏起来,等到日后你自然可以得偿夙愿。不过事情也未必到了这一步,如果太子不肯上钩,或者你没有生命之险,你就继续服侍太子好了,记得不论如何,都要忠心耿耿,不可流露出势利的意味。若是你还能留在太子身边,今后你还是自行决定如何行事,只是记得,如果有机会,不妨挑拨一下太子和鲁敬忠的关系。”
  夏金逸犹疑地道:“如今太子对凤仪门和齐王心中都有嫌隙,正是对鲁少傅十分倚重的时候,恐怕不大容易挑拨他们君臣的关系。”
  我笑道:“也没有什么难得,大凡有才华的人不免恃才傲物,鲁敬忠心思阴险,太子又是心胸狭窄的人,你只要多多夸赞几次鲁少傅计谋过人,太子心中就会有了嫉恨。”
  夏金逸半信半疑地道:“小人明白,必定奉命行事。”
  谈完了事情,夏金逸悄然离开了,我心中明白他并不十分相信我的判断,不过他也不会阳奉阴违,毕竟我的离间法子对他没有什么损害,夸奖鲁敬忠几句对他有什么损失呢。
  小顺子看看我的神色道:“夜深了,公子是就在这里休息一夜,还是现在回去?”
  我疲倦地道:“现在回去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满屋的脂粉腻香,令人闻了就觉得不舒服。”
  小顺子拿过披风,我披上之后,接过纱笠,走出了房间,穿过侧门,外面黑暗的小巷子里面停着一辆外形普通的马车,小顺子扶着我进到车里,自己也跟着进来,放下车帘,然后车子起动了,我知道周围有我的近卫保护,带队的人是荆迟,这一年来他几乎除了在军营就在我身边,每次我出门他都要抢着跟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罚抄书抄糊涂了。
  马车左拐右转了半天,夜深人静,街上几乎没有人,所以马车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我挑开窗帘,看见两侧街道树木飞快的倒退,两边各有六名侍卫骑马紧跟,我知道荆迟必然在后面压阵,虽然对长安街道并不熟悉,可也知道这里已经离我密会夏金逸的地方很远,所以他们才放心飞车赶路,今日的事情,跟来的是我的近卫中最受宠信的几人,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到那个所在,事实上我为了防止有人发觉我出现在那里,特意安排了和另外一个人相见,当然那人是有足够理由和我密会的。如果太子的人发现了那个人的影踪,想必会十分头疼吧,那人就是这一年来行踪不定,声名远播的“霍纪城”。
  一年前,我命人杀了霍纪城灭口,却又伪造出他仍然活在世上的假相,这一年来“霍纪城”只做了两件事情,可是却让凤仪门伤透了脑筋。
  第一件事情,是凤仪门利用锦绣盟余孽设下了一个圈套,只等他自投罗网,可是霍纪城虽然如他们预料的一般入了圈套,可是却是将计就计,将参与其事的凤仪门弟子和她们请来的高手一网打尽,至于用的什么计策就无人知道了,因为所有人都只剩了一个石灰腌制过的头颅,挂在路边示众。而从此锦绣盟剩下的精锐就销声匿迹,声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两个月后第二件事情发生。
  那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洛阳乃是大邑,城内黑白两道自然是错综复杂,两大世家罗家和丁家表面上和和气气,都是尊奉凤仪门旗号的名门正派,暗地里却是争夺的不可开交,另外还有一些在两家门缝里面讨食的小帮派,两大世家不愿两败俱伤,便通过这些小帮派争斗,谁知洛阳城里突然风云震动,一个小帮派的势力突然飞速膨胀起来,将那些小帮派吞并了不少,这下两大世家可不能坐视,他们这一联手打压,谁知道那个小帮派居然立刻投靠了罗家,这下丁家担心罗家势力大增对自己不利,不免要暗中作些手脚,可是没等他们动手,罗家的几个重要人物都遇刺身亡,这样一来,罗家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丁家又只道罗家借机扩张势力,双方连番血战,而那个小帮派的二头顶也被丁家收买过去,洛阳城顿时血雨腥风,百业不宁,直到凤仪门的三姑娘“慈心观音”凤非非、七姑娘“芙蓉剑”谢晓彤到了洛阳,她们从中排解,大家坐下来详谈之后才发觉有人从中挑拨,那个小帮派就成了众矢之的,当两大世家联合攻破这个小帮派的总舵的时候,却发现帮主被人刺杀在卧室之内,仔细盘问之后,发现只少了一个叫做霍离的少年,帮众只知道这个少年是帮主新收的侍卫,也是从他来到了帮中之后,这个小帮派才开始大肆发展起来的,而且有人怀疑这个少年正是帮主的军师,只是他年纪轻轻,难以令人相信这个事实。
  若是事情就这样结束,虽然令人满腹疑窦,但是也只能就这样算了,最多不过追查那个少年的来历,可是问题是在那个帮主的来往书信中发现了一封密信,却是霍纪城写给他的,信上只是简单写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最后说遣义子霍离前来相助。这封信令众人面面相觑,谁会想到一个漏网之鱼会有这么狠辣的手段呢?
  自此之后,凤仪门令出如山,四处缉拿霍纪城,可是虽然官府和凤仪门都严令缉拿,可是霍纪城又是全无消息。可是经此一事,霍纪城对中原武林来说已经成了仅次于魔宗的祸害,最可怕的是,他将锦绣盟重新改组之后,锦绣盟也是若隐若现,虽然在凤仪门和大雍朝廷的追缉下还是会有一些人落网,可是这些人若是不幸落网,不是拼个同归于尽就是自戕当场,就是能够活捉一两个,可是这些人大多都十分茫然,既不知道自己再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和别人联系,他们都是按照从某些地方得到书面指令行事的,可是到了这里就再也查不下去。可是从已经得到的情报,可以看出锦绣盟已经成了一个神秘可怕的组织。所以凤仪门主的大弟子闻紫烟再次出现江湖,负责追杀锦绣盟中人,凤仪门传令江湖,凡是锦绣盟中人,杀之无赦。从那以后,霍纪城虽然行踪偶有出现,可是总是很快就影踪全无,而“血手罗刹”闻紫烟所到之处却是血流成河,只因霍纪城心机深沉,总是留下一些和各地武林魁首“勾结”的线索,而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闻紫烟就成了刽子手,到了后来,大雍江湖已经是听到霍纪城的名字就谈虎变色。直到各大门派纷纷传书凤仪门主,婉转劝说,凤仪门主才招回了闻紫烟,这件持续了半年多的事情才渐渐落幕。如果知道“霍纪城”到了长安的消息,不知道会因起怎样的恐慌呢?
  我得意的一笑,谁知道这个霍纪城是我一手策划的呢?当初我觉得霍纪城这个身份可以利用,才让寒无计冒着险去灭口,然后让小顺子配合陈稹、寒无计将凤仪门前来诱捕霍纪城的高手一锅端了,这些虽然靠着小顺子武功高强,可是秘营那些已经成长的少年才是主要的武力,凭着接近一流的武功和我调教出来的军阵,再加上刺杀暗算,将这些各自为政的高手一网打尽,而且因为霍纪城以前太谨慎,造成大部分锦绣盟中人对他的体貌特征不十分熟悉,凭着他留下的令牌,陈稹接收了锦绣盟,将一些生性善良被迫加入锦绣盟的人全部遣散,留下一些生性凶残的盟众,然后使用雷霆手段把他们彻底收服,给他们指令让他们潜伏在大雍各地,其实这些任务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任务,他们为了完成这些任务,必须收敛凶性,隐藏在市井当中,既不敢作恶也不敢潜逃,因为陈稹在他们身上下了我提供的剧毒,为了每月一次的解药,他们绝不敢逃走,就这样把这些凶人分别“软禁”起来,而且还可以利用他们的武力。
  然后我就开始了第二步计划,洛阳城的罗家和丁家虽然面和心不和,可是他们都是凤仪门的帮凶和支持者,盗骊奉命自称霍离混进了一个小帮派,凭着我的教导和陈稹寒无计的指挥,顺利的挑起了他们的纷争,不仅留下了霍纪城在暗中伺机待动的印象,而且成功的削弱了洛阳城两大世家。前些日子,我得到雍王殿下的消息,现在的洛阳将军是雍王的人,已经成功的掌握了洛阳的控制权,不过我可没有告诉雍王霍纪城的真相,否则我这个雍王司马却是叛逆组织锦绣盟的幕后人,这成什么话。而且接下来引着血手罗刹四处大杀特杀,虽然死的都是江湖中人或者各地世家豪霸,但是雍王也不免会觉得过分。不过这场杀戮我和凤仪门倒是各有所获,我成功的消减了凤仪门的势力,也让凤仪门渐渐从一个清高的形象蜕变成了血腥的象征,让他们想起凤仪门就是靠着刺杀和血腥起家的,不过凤仪门也成功的将现在江湖上渐渐涌现的反对势力血洗了一遍,如果不是凤仪门主这样配合,我的目的也不大可能这么实现,雍王曾经对我说过担心江湖高手损失太大,唯恐伤及军方战力,毕竟军中许多高手都是从江湖中来的。我趁机让雍王示意军方开始趁机招揽高手,并声明若是加入军方,那么就不许那些江湖人前来骚扰,结果不少江湖中人为了躲避风浪而从军,这件事情得到了秦大将军和齐王的支持,谁不想趁机增强自己的武力,结果似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但也谁都没有吃亏,若说可怜的,大概就是那些无端涉入纷争的人么,不过他们不是江湖亡命就是地方上的豪霸,他们死得多些,对平民百姓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也就把同情心丢到脑后了。
  若是霍纪城进京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心惊肉跳呢?
  我正在盘算着即将进行的计划,突然马车前面传来在前面开路的周武的呵斥声,然后就是一声惊呼,接着马车突然停住,毫无准备的我身子向前冲去,眼看就要撞到车门上,幸好小顺子手疾眼快,一把将我拽住,我平息了一下心中惊惶,看看小顺子,说道:“怎么回事?”
~第六章东海来客~  
  南楚同泰二年,哲于长安夜行,路遇庆王近卫叶天秀,东海侯姜永麾下勇将方远新。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小顺子挑起了车帘,只见保护我的十二名侍卫已经手握刀柄,将马车护住,而在前面开道的周武周侍卫正在指着冲撞车驾的两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阻我等车驾。”
  我从车帘缝里望去,只见在车驾前面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穿着灰衣,相貌俊秀,身佩长剑,另一个穿着黑衣,虽然相貌也不错,可是肤色呈现古铜色,一双手正握着周武的马缰,我一眼看见他手心满是淡淡的伤痕,心中一动。目光一转,已经看到那个灰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神色虽然激动,但是倒没有多少恐惧。
  这时,只听见周武厉声道:“如今夜深人静,我等虽然纵马飞奔,也很难伤到人,这个孩子虽然出现的突然,但我自信可以及时住马,你们何必多管闲事。”
  那个黑衣男子怒道:“不论何时,怎可在城中骑马飞奔,若无我力止奔马,只怕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伤在马蹄之下。”
  周武正要争辩,这时候荆迟从后来绕了过来,瞪了周武一眼,冷冷道:“深夜飞驰,没想到街上还会有人,这是我们的不是,荆某代我这位兄弟道歉,两位既然有胆子管闲事,想必也是好汉子,敢不敢跟我们走一趟。”
  那两个男子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这一行人簇拥的马车虽然十分朴素,但是只见制作精良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这些护卫虽然穿着便衣,可是却都气势不凡,只见他们坐在马上的姿势就知道他们乃是军人出身,而且个个武功不凡,这样一队侍卫,不是公侯之家是绝对没有的,他们身份都有碍难之处,两人交换了心意,那个灰衣人淡然道:“既然你们已经道歉,也就罢了,我们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
  说着两人就要离去,荆迟朗声一笑,一挥手,八个侍卫从左右纵马冲上,很快就将这两人围在当中,那两人脸色大变,灰衣人眉头紧皱,黑衣人却是面露杀机,这时荆迟道:“荆某在长安也有多日,一看两位就是外乡人,这里是天子脚下,帝都之中,就是外地杀人越货的大盗到了这里也得循规蹈矩,没有几个敢在夜间行走的,毕竟若是遇到巡夜的禁军不免麻烦,两位这么大胆,想必是武艺高强,高来高去不成问题的了。”
  灰衣人冷冷道:“怎么,长安没有夜禁,我们黑夜行走是我们的事情,就因为我们管了闲事,你就要借题发挥么,可是想把我们送官么?”
  荆迟笑道:“这倒不是,只是请两位到我们那里做客,若是两位都是清白之人,荆某不仅向两位致歉,还要和两位交个朋友,以后在长安若有什么碍难,只要荆某帮得上忙,绝无二话。”
  那个灰衣人手卧剑柄,神色凝重,那个黑衣人也将手放到腰间,眼看就要出手,可是他们看这些侍卫个个虎视眈眈,而且荆迟又是虎目含威,冲天的杀气已经将两人笼罩在其中,不由心中十分不安,就是能够冲出重围,只怕也是形迹全露,正在犹豫的时候。这时候车帘一挑,一个青年探身出来,他披着黑色披风,掩住了衣着,相貌十分文弱清秀,他就那么在杀气满盈,箭在弦上的时候显身出来,微笑道:“荆将军,住手。”
  两人心中一动,都望了荆迟一眼,眼中闪过了然之色,望向我的目光却是带着疑惑,我更加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便笑道:“下官雍王麾下,天策帅府司马江哲,方才属下多有得罪,江某代他们向两位致歉。”说着,我拱手行礼。
  那两人也不约而同躬身还礼,那个灰衣人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道:“原来是江大人,在下早有所闻,冲犯车驾之罪,还请见谅。”
  那个黑衣人神色又惊又喜,却不说话,我看了他一眼笑道:“叶兄,方兄在长安可要小心,殿下对两位的主上并无恶意,可是若是方兄行踪泄漏,我家殿下也不便手下留情,长安虽好,却难久居,还是请快些离去吧。”
  我刚说了一句“方兄”,那两人同时身子一震,全身功力已经凝聚,就要出手,但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松了口气。那位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躬身下拜道:“江大人,方某入京也是情非得以,不知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倒是一愣,看穿这两人的身份本是偶然,那叶天秀本是庆王属下,也曾经多次秘密入京,我见过他的画影图形,认得他本是应该,那个姓方的却是我猜出来的,这人肤色特殊,显然是常年在阳光下曝晒而成,再见他手上有常年收帆被绳子划出的痕迹,再根据和叶天秀交好的因素,我才猜到他的身份。本来想说几句好话,表达善意之后就让他们离开,免得多了一些不可控制的变素,想不到这个方远新竟然要和我叙谈,这事如果传了出去,姜永毕竟还是叛逆,虽然雍帝根本不想为难他,但是对我终究不大好,但见他目光中充满了恳求之意,我心一软,道:“方兄请到车上一叙。”
  方远新看了叶天秀一眼,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叶天秀也低声问道:“他是雍王亲信,你要考虑清楚。”
  方远新苦笑道:“少主性命要紧,这也顾不得了,雍王总不会趁人之危吧。”
  方远新踏上了马车,叶天秀忧虑的看了我一眼,行礼告辞,就要带着那个孩子离开。
  我扬声道:“且慢。”
  叶天秀心中一凛,回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叶兄在长安只是过客,这个孩子还是交给江某处置吧。”
  叶天秀心中一宽,道:“那就拜托江大人了。”说罢迅速的隐入夜色当中。一个侍卫策马上前,一弯腰将那个孩子提起放在马上,那个孩子倔强的挣扎了一下,充满敌意的目光望向那个侍卫,那个侍卫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方远新刚踏进车厢,就看见一个相貌清雅阴柔的少年坐在那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让方远新觉得全身似乎被一桶冰水浇个透心凉,他立刻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邪影”李顺,这个武功邪异惊人,却甘心屈身为仆的绝顶高手。
  我见方远新如坐针毡的表情,给了小顺子一个眼色,他周身的杀气立刻收敛不见,方远新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心道,邪影果然不同寻常,我见他已经平静下来,这才道:“不知道方兄想和江某说些什么呢?”
  方远新神情黯然道:“江大人既然知道在下的身份,就该知道在下的主上是谁?”
  我微微一笑道:“江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方将军既然知道如今贵上仍然是大雍的钦犯,为何却要和江某详谈,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只怕江某就是想要放手也不可能了。”
  方远新道:“方某正是见江大人颇有回护之意,才敢和大人商量。”
  我回想起他刚才和叶天秀交换的低语,心中一动,笑着问道:“请问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效劳么?”
  方远新道:“不敢相瞒大人,我主上年近不惑,只有一点骨血,不料前些日子少主出海,被海中一种名叫“胭脂玉”的海蛇所伤,生命垂危,虽然我主麾下也有名医,可是却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少主日日受毒伤折磨,虽然性命勉强保住,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主上也曾经派出手下四处寻找名医,可是人人都说无能为力,最后主上只希望能够找到医圣桑先生,可是桑先生自从在长安神龙一现之后就再无踪影,方某奉命到长安找寻线索,也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可是却得知江大人曾经从桑先生学医,据说医术精深,方某求大人施展回春之手,救救我家少主,不仅方某因此感激涕零,就是我家主上,也不会忘记大人大恩。”
  我皱皱眉道:“方将军,先不说你我双方的立场,乃是敌对,也不说在下是否能够救治姜少主,在下自从遇刺之后,体弱非常,若没有雍王殿下和我这位从仆的精心照料,只怕早已身死,若是千里迢迢奔赴东海,只怕人还没有到,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再说如今雍王正用我参赞,我是一刻也离不开的。”
  方远新知道江哲没有说一句假话,先不论他主上的身份,毕竟只要姜永肯归降大雍,必然能够得到雍帝重用,可是只看江哲虽然神色还好,可是种种气虚体弱的迹象一样不少,若是千里奔波,只怕真是到不了东海就病倒了,可是无论如何少主也不能到长安来啊。他心中盘算了半天,还是觉得为难,原本他是想想个法子将江哲劫走,可是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江哲乃是雍王极其看重的人,若是明目张胆和雍王作对,就是主公也是不愿意的,再说今日一见,果然江哲身边防卫严密,自己是没有可能将江哲劫出长安的。
  我留神看着方远新的脸色,初时有些苦恼,然后带了一丝杀气,最后却是绝望,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的,若非桑先生已经说过不再行医,而且桑先生的隐居之处乃是秘密,不能告诉外人,我早就引荐他去见桑先生了,唯今之际,只有让他的少主到长安来,只是人一到了长安,只怕是没有机会离开了,这一点恐怕会让姜永很为难吧。
  想了片刻,小顺子突然提醒我道:“公子,已经快到朱雀门了。”
  方远新一听,面如死灰,他知道已经不得不离开了,他黯然道:“方某回去之后会向主上说明此事,事关重大,方某是无法作主的。”
  我心中一动,道:“方兄何必急着走呢,你既然肯和江某相谈,那么为什么不见见殿下呢,殿下心胸宽广,性情仁厚,或许能想个法子帮助令少主,至少江某可以保证,如果方兄想要离开,殿下是不会阻止的。”
  方远新精神一震,他也知道就是江哲肯替少主医治,也需要得到雍王的许可,想到主上待自己恩深似海,自己就是冒些生命危险又能如何。下定决心,方远新道:“那么就拜托江大人代为引见了。”
  我神色郑重地道:“方将军放心,江某保证方大人可以安全离开长安。”
  方远新正要回答,小顺子突然神色一动,冷冷道:“公子,有人跟踪。”
  我问道:“几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顺子道:“这几个是在我们遇见方将军的时候缀上的,本来一直离车驾很远,方才突然接近了许多,噢,我明白了,前面有巡逻的禁军过来了。”
  我心中一动,问道:“那支禁军是谁的手下。”
  小顺子掀开帘子,看了一下,低声道:“大人,秦将军率领禁军巡查,很快就会碰上咱们。”
  我冷笑道:“小顺子,你说秦青会不会搜查我的车驾?”
  小顺子皱眉道:“雍王府的车驾,他应该不会检查吧。”
  我微微一笑道:“按照法令,他有权力检查夜行的车驾,当然若是论我的身份,是可以不用查的,可是他真要搜查,我也不便当场阻止,想必本来那些人是跟着叶兄和方兄的,谁知碰上了我这条大鱼,这人倒也果决,想用这个法子诬陷我一个通敌谋反。”
  小顺子蹙眉道:“公子不便拒绝搜查,又不能出手伤害禁军,这可如何是好。”
  我笑道:“先让荆迟去对付吧,我若急急出面反而不好,秦青真是可惜了。”
  这时那队禁军已经到了眼前,为首一人英姿飒爽,正是秦青,他策马上前高声道:“荆将军,怎么是您亲自护送,车驾里面是哪一位?”
  荆迟沉声道:“原来是秦统领,末将奉命保护江司马,重责在身,不便见礼,还请秦将军见谅。”
  秦青笑道:“说哪里话,秦青虽然官职略高,可是将军乃是沙场勇将,谁不知道雍王殿下麾下第一勇将,最擅长斩将夺旗的就是荆将军,秦青末学后进,不敢受将军大礼,如今夜深,不知道可否让秦某见见江司马,秦青身负保护皇城安全的重责,不敢懈怠,还请几位见谅。”
  荆迟皱眉道:“虽然是检查行踪可疑之人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乃是雍王府车驾,车中又是司马大人,秦将军为何定要检查,夜风寒冷,司马大人近日身子不好,恐怕受了风寒,实在不便相见。”
  秦青神色一变,回头低声问身边的一个亲卫道:“江司马不好惹,为何公主定要我检查他的车驾,若是雍王动怒,告知父亲,我恐怕会受责备的。”
  那个亲卫低声道:“驸马放心,我们的人看见叛逆在他的车上,我们也不是要为难江司马,这样大将军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可是那人若是进了雍王府,只怕祸患无穷,只要驸马将那人带走说是盘查,江司马理亏,必定不敢拦阻,到时候只要驸马不说,想必江司马也不会主动把灭门的大罪往身上揽吧。”
  秦青有些犹豫,可是想想妻子一向智谋胜过自己,应该不会错吧,便扬声道:“只是例行公事,不会时间很长,应该不会伤害江司马的身体的。”说着策马上前就要掀动车帘。
  两名侍卫同时拦阻住道路,他们可是知道车上现在有一个人不能曝光的。秦青剑眉一扬道:“怎么,你们要阻止本统领执行公务么?”
  荆迟冷笑道:“若是让你搜查了车驾,过了明日岂不是朝野都知道您秦将军本事大,居然搜了雍王府的车驾,到时候没面子的可是荆某。”
  秦青微怒道:“若是雍王在此,末将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可是如今只是江司马在车上,那么末将就有搜查的权力,若是你们心中没有鬼,何妨让我看上一看呢?”说着一挥手,那队禁军将车驾围住,秦青冷冷的看着荆迟,只要他再说一个不字,就要上前强行搜查。
  方远新心中一凛,手再次按住了腰间,他本是叛逆之身,若是落在禁军手中只怕是有死无生,因此生出了拼命之心,他心中不由暗暗责备自己,不该冒险和江哲在车上密谈,自己就是一死也还罢了,若是连累了这个可能是唯一可以救治自己的少主青年,那么自己就是万死也难辞其纠。
  我微微摇头,轻轻的按住了他的手,若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处理,我还配作雍王的首席军师么,看了小顺子一眼,从腰间解下一块金牌递给他,虽然有很多法子,可是这一种却是最简单直接的,为了安安这位方将军的心,还是仗势欺人一次吧,可惜秦青太固执了,换了一个人,绝不敢要求搜查雍王府的车驾的,铁面无私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只能说秦青太幼稚了。
  小顺子接过金牌,挑帘而出,不到片刻,我淡淡笑了,这块金牌还真是管用啊。不愧是雍王郑重其事借给我使用的好东西。
~第七章举重若轻~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有御史弹劾禁卫军北营统领裴云,帷薄不修,有违孝道,人皆知其冤,不敢辩也,唯太宗曲意护之。
  ——《雍史·太宗本纪》
  就在秦青想要强行搜查的,突然车帘挑动,一个青衣少年站了出来,站在车辕上,负手而立,神色冷傲如冰雪,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遗世而独立,不似世间凡人。而最令人心寒的就是,他那双冰澈晶莹的眼睛,就那么冷淡的望着自己,秦青突然感到这人根本就将自己这些人看成了没有生命的物品,可以轻易损毁,却没有丝毫内疚之心。
  他镇定了一下,出言道:“李兄时刻不离江司马左右,真是赤胆忠心,末将没有恶意,只要让我看上一眼车内就可以。”
  小顺子冷冷一笑,道:“江司马对大将军和秦将军都是十分敬重的,想不到今日来落公子面子的竟是秦将军。”
  秦青心中一寒,他可是在自己家中亲眼看到过这个少年气焰凌人,若非江哲一句话,只怕没有人敢说他不会一掌杀了太子李安,一年来,长安朝野都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少年高手,邪影李顺,武功邪,心性邪,出手无情,这样一个人却是只对一个人忠心耿耿,甘心作他的影子,这个外号也不知道是谁叫出来的,可是却十分形象,他站在江哲身后的时候真的只像一个影子,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高手会去做那些奴仆才会做的事情,而且毫无怨言,可是当他动怒杀人的时候却是恐怖无情的,数月前,有人趁着雍王外出游春而伏击行刺,这也罢了,谁知那日江哲身子较好,竟然和雍王一起出游,险遭波及,就是这个李顺一怒之下,将前来行刺的十几名刺客尽皆杀死,据事后去清理的人所说,那些尸体没有一具留了全尸,死状之惨,更让那些见惯死人的禁军和仵作回去之后做了好几日的恶梦。
  可是秦青又想道,若是自己这样轻轻放手,怎么向寒幽交待呢,便壮着胆子道:“末将也是职责所在,还请李兄见谅。”说罢策马上前,心想李顺总不能当街杀害朝廷将领吧。
  却见小顺子冷冷一笑,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机,一只右手便要举起,秦青所带的禁卫军同时惊呼,刀剑出鞘,而雍王府的亲卫也随即拔出白刃,一时之间,朱雀门前杀气纵横,形势一触即发。
  谁知李顺只是高高举起右手,手中乃是一面金牌。秦青抬眼望去,已经看到那面金牌上面的独特花纹和九条金龙盘绕中的“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秦青一声惊呼,他可是知道的,这面金牌是皇上赏赐给雍王殿下的,许他代天巡狩,所过之处,一切军政大事皆可过问,当今世上只有这么一面,只是雍王为人谨慎,而且又是威名远扬,所过之处不需金牌就可以任意行事,所以很少有人真的见过这面金牌。想不到雍王竟然将金牌交给了江哲,雍王对那个南楚降臣如此宠信,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的御赐金牌都借给他使用,秦青不禁有些嫉妒,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想这些。他连忙一声招呼,带着所有禁军下马拜倒,口称万岁。
  小顺子淡淡一笑,收起金牌道:“秦将军尽忠职守,司马大人本应敬重,只是此事非同寻常,若是今日让将军搜了车驾,只怕日后雍王府再不得安宁了,秦将军,雍王殿下乃是当今皇子,又是圣上御封的天策元帅,绝不会作出什么伤害大雍国体的事情,秦将军今后行事,还要慎重,不要平白做了人家的手中之剑。”
  秦青只得唯唯称是,心中恼怒非常,正要敷衍两句,远处一队武士飞马赶来,秦青看去,那些人都是雍王府宿卫的服色,为首一人长眉凤目,相貌俊伟,气度不凡,令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心,只看他身上跨着的金弓和马鞍前面特制的箭囊,便知道此人正是金弓长孙冀。他飞马到了近前,先对秦青施了一礼,然后朗声道:“殿下久等不见司马大人回府,特派末将前来相迎。”
  荆迟嘟囔道:“还不是有人挡道。”小顺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荆迟立刻噤声,这一年来,我罚他抄书背书,通常都是让小顺子监督,到了现在,小顺子一个眼色,就可以让他噤若寒蝉了。
  当下,我们礼数周到的送走了秦青,小顺子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暗中向秦青进言的近卫,将他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我终于回到了雍王府,一到大厅,就听见雍王怒冲冲地道:“随云,出了事情了,你看——”看到方远新,他神色一变,王者威仪顿时笼罩了整个大厅,令人心中生出不敢反抗的念头。
  方远新不知怎么,竟然上前拜倒在地,直到膝盖落地,才醒悟过来,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已经躬身行礼道:“殿下,这位是姜永姜侯爷的麾下大将,方远新方将军。”
  雍王愣了一下,大笑着上前搀扶起方远新,说道:“久闻大名,方将军擅长水战,天下闻名,听说数年前方将军在东海连番血战,将侵扰海疆的海寇扫平的扫平,收服的收服,有很多海上从商和商人和靠海吃饭的渔民都为方将军立了长生牌位,海疆清平,方将军功劳非浅,虽然如今贵上仍然割据海外,可是都是炎黄一脉,本王也为姜侯爷的功绩佩服万分。”
  方远新只觉的心中暖洋洋的,想不到雍王对自己这些人的事情如今赞誉有加,他开口道:“殿下过誉了,主上虽然孤悬海外,但是心向中原,虽然仍然对大雍朝廷心存怨望,可是每每提起殿下战功辉煌,仍然是十分欢喜。”
  雍王叹道:“想当初,我和表兄也是童年玩伴,情同手足,可是造化弄人,如今已成杀父之仇,本王每次想起来都十分心伤,若是有可能,还请将军劝劝表兄,就算是为了后人,也不应该久居海外,表兄想必十分想念中原山川秀丽吧,若是表兄肯回中原,贽情愿向表兄谢罪,任凭表兄是杀是打。”
  方远新眼神有些黯淡,道:“殿下深情厚谊,末将必定向主上转达,可是殿下应该知道,主上最恨的不是殿下,虽然是殿下率军击破老侯爷的大军,可是这也是老侯爷野心太大,不肯接受大雍封赐的爵位的结果,可是若是老侯爷死在战阵之上,主上虽然悲痛,也不会定要报仇雪恨,可是老侯爷却是被那毒妇梵惠瑶刺杀,这种屈辱主上终生不忘,此仇不报,主上是死也不肯瞑目的。”
  雍王又是一声叹息,道:“方将军先坐下来说话,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的,但不知方将军这次莅临寒舍,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只要不干涉社稷大事,贽绝不推辞。”
  方远新连忙又将求医一事说了出来,目光中又是恳求又是担忧,他自然知道这样一来自己主上的把柄就被雍王握住了,可是无论如何少主的一丝生机也不能这样错过啊。
  果不其然,听了方远新的话之后,雍王李贽的神色有些犹豫苦恼,他刚刚坐下来不久,就又站了起来,负手在大厅里转了几圈,看看方远新,又看看早已经坐在一旁,打着呵欠昏昏欲睡的江哲,终于道:“方将军,本王也不瞒你,若不是江先生身体如此差劲,本王无论如何也要拜托他去一趟东海,可是可是自从他不幸遇刺之后,虽然将养了一年多,仍然是体弱气虚,除非是一路上缓缓而行,稍有差池就要休息几日,我才能放心他远行,可是这样以来,没有个一年半载,只怕他到不了东海,这样一来拖延日久,先不说本王实在不能少了他,这日子一长,这件事情必然传扬出去,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其他人不是聋子和瞎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本王也无法预测,可是江先生是肯定到不了东海了。”
  方远新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雍王一句谎言也没有,难道只能把少主送到长安来么?
  雍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唯今之际,本王倒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本王暗中向父皇禀明此事,父皇或者会默许这个孩子到长安治病,可是这样以来,姜侯爷必须得作一些让步,或者就是表兄想法子把侄儿送到长安,瞒过他人耳目,到时候若是一切顺利,侄儿就可以自由回去东海,可是我不妨直言,如今长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本王不敢保证能够始终消息不会外泄。”
  方远新想了半天,道:“末将会尽快通知主上,请他决定,如果有什么消息,还希望殿下能够不吝相助。”
  雍王笑道:“我和贵主上乃是骨肉至亲,怎会相害,只要侄儿来了长安,本王绝不会撒手不管的。夜已经深了,本来我该留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本王事事都得避嫌,我会派人送你出去的。”
  方远新下拜道:“多谢殿下,不论事成与否,末将和主上都会感谢殿下的这番心意。”
  李贽叹息道:“这也是时机不巧,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一些,本王实在是不能让江司马远行的。”
  方远新心道,如今你们兄弟争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江哲又是你这般看重的心腹,也难怪你不肯放行,更何况这个江哲身体也太差了,我们这里说着话,他都快要昏倒的样子。
  就在方远新要告辞的时候,我出声道:“方将军等一等。”说着我从刚刚溜出去一趟的小顺子手中接过两个玉盒,懒洋洋的道:“胭脂玉这种海蛇我只是听说过,所以必须看过伤势才能医治,可是我也不能让方将军这样空手而归,这里有两种药物,一种可以救治大部分常见的毒药,效果很好,至少可以不让令少主毒气攻心,另一种药物每日一粒可以让人沉眠昏睡,却不会因此伤害人的身体,这样就可以让令少主不必每日苦痛难耐。”
  方远新听了大喜过望,道:“末将代我家少主多谢江先生慈悲。”他想到能够暂时减轻少主的病痛,已经是难能之喜,故而千恩万谢的接过药盒。
  我笑道:“这种药物原本是我自己使用的,只因我伤愈之处,伤口疼痛搔痒,难以入眠,所以特意配了这种药物,没想到效果十分好,只是配制起来十分麻烦,而且这种药方不能外泄,要不然我就写一张药方给你了。”
  方远新离开之后,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李贽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事情,苦笑道:“今日晚上,父皇受到一份谏章,弹劾裴云帷薄不修,有失孝道。”
  我微微一愣,问道:“殿下,裴云宠爱妾室,疏远嫡妻,令她意图伤害妾室和幼子,这可以说是帷薄不修,可是有失孝道,怎么说的上呢?”
  李贽苦笑道:“怎么说呢,那个蔡御史也真是胆大,他指责说裴云冷落父母为他订婚的妻子,致令父母伤心担忧,所以这是不孝,毕竟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裴云的父亲因此气怒,病卧在床。而且,那个御史还隐晦的说,薛小姐至今仍是完璧,可见裴云有失人伦。”
  我愕然道:“御史理应留意国家大事,怎么人家闺房中事,他也管起来了?”
  李贽冷笑道:“对他们来说,为虎作伥胜过为国分忧,不说他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裴云的父亲上书说自己是支持裴云纳妾,冷落嫡妻,闹得家宅不宁的,这样一来,裴云可真是不孝了,自古以来,只有儿子替父亲顶罪的,可没有父亲替儿子顶罪的。”
  我也有些苦恼,怎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这样做文章,还扣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可是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的,裴云若是担了一个不孝的声名,只怕从今之后仕途艰难,从眼前来说,只怕铁桶一般的禁军北营就要易手了。
  小顺子突然冷冷道:“皇上未必这么看?”
  我和雍王都抬眼望去,小顺子却不说话了。我和雍王很快都醒悟过来,皇上对凤仪门是有戒心的,若是知道裴云不愿和凤仪门弟子联姻,只怕心中不会责怪。转念一想,我奇怪地道:“这一点太子他们也未必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要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呢?”
  小顺子微微一笑,道:“殿下和公子当局者迷,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只怕无脸见人的是薛小姐,一个女子被人嫌弃如此,再加上声名败坏,只怕只有一死了之,到时候工部侍郎薛矩必然上书攻讦裴将军,不论如何,裴将军也不能说行止无亏,薛矩又是工部重臣,精通兵器制造改良,天下谁不知道薛矩研制的‘神臂弓’乃是守城利器呢,到时候薛大人拼了担上教女不严的罪名,一定可以把裴将军拖下水,就是陛下再偏袒,也只得让裴将军暂时停职,只怕等到裴将军复职的时候,禁军北营已经不受控制了,而且裴将军乃是新近归顺殿下的军方新锐将领,殿下无力相护,而且又让薛矩成了殿下的敌人,这可是一举三得了。”
  李贽听得心中一寒,敬佩地道:“小顺子你果然看得透彻,本王却没想到,只怕明日这道表章传遍朝野,薛小姐就是不想自杀也得自杀了,你说如今可怎么办那,裴云乃是名将之姿,本王实在舍不得让他受污。”
  我明白其中的关节之后,叹息道:“这条计策果然狠辣,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解决,最好的法子就是裴将军的妾室若是身死,那么薛小姐杀害人命,裴云所为就算不上过分了,可惜这是行不通的,那位如夫人余毒已清,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另一个法子就是要从薛小姐身上着手,若是她肯上书请罪,说自己内疚神明,情愿出家清修,以赎罪孽,那么别人也就不能再怪责裴云。”
  李贽苦笑道:“若是她肯倒是好的,可是她恐怕不肯服软的,凤仪门弟子个个心高气傲,恐怕死也不肯认罪服输。”
  我微微一笑道:“一个青春少女,怎会想死呢,只怕她如今万分懊悔嫁给裴将军吧,问题是她若不肯上书认罪,只怕就要‘自杀’了,生命可贵,她又怎会不珍惜呢,若是给她机会,改名换姓,远走天涯,嫁夫生子,她不会不愿意的。只是这件事情交给谁去办,有些碍难,若是办得不好,只怕弄巧成拙。”
  李贽想了想,眼中一亮,道:“我有了法子了,魏国公程殊素来交好群臣,也是可以和薛矩说的上话的,而且此老鬼主意最多,心肠又好,薛矩一定不会对他戒备排斥,而且魏国公性子诙谐,朝中很多重臣的子弟都把他当成叔伯长辈,薛小姐也曾经是其中之一,就是现在见到魏国公也是十分亲热,他去说项一定成功。事不宜迟,本王这就去求魏国公,他素来提携后进,绝不会看着裴云收到不实的责难的。”
  当夜李贽亲自到了魏国公府,一番促膝长谈之后,程殊飞马赶到薛府,进了薛府之后,正是早朝刚过的时候,此时的薛小姐刚刚得知奏章的事情,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正要举剑自刎,程殊一声大喝,闯进房中,将她的长剑打落,若是别人,薛小姐或者会恼羞成怒,可是看到从前在自己小时候就常常让自己当马骑的程伯伯,她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八章宗师莅临~  
  程殊怜惜地道:“傻孩子,你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受了那些人的蒙骗,告诉程伯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薛小姐茫然道:“程伯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前我是凤仪门的弟子,家世又是不错,所以追求我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可是我心中只有一个裴云,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而是我喜欢他这个人,他到少林学武,我总想配得上他,我不想他只当我是一个平常女子,我希望他能够以我为荣,所以我才拜在凤仪门中,如今我勉强也可称得上文武双全,相貌也是称得上绝色,我原以为他会视我如珍宝,可是他却对我越来越冷淡,最后竟然娶了别人,爹爹原本劝我不要纠缠下去,可是我不甘心,我这般辛苦都是为了他,他却把我视若破履,所以几个姐妹一怂恿我就强行嫁给了他。可是没有用,他对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晚上却从来都在那个女人身边,我好恨,好恨,可是我不愿意示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一起,后来那个孩子出生了,我从没看见过他那样欢喜,还有公公婆婆,也都只顾着那对母子,这些我都忍了,只求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来了,却是和我商量仳离之事,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杀了那破坏我幸福的孩子,可是却失败了,他是绝对不会原谅我了。”
  看着痛哭出声的薛小姐,程殊心知若非她如今已经崩溃,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心事说给自己这个外人,他心中又是怜悯又是惋惜,不由道:“孩子,别怪伯伯说你,你千错万错不该去凤仪门,凤仪门教出来的弟子确实是高贵典雅,就是作皇后妃嫔也够格,可是裴云只是一个平常人,就像伯伯,当年伯伯和你伯母成婚不到三个月,就去从军,你伯母独自一个人侍奉二老整整十二年,还是我当了将军之后才将他们接到长安,那时候我的儿子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可是伯伯才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我又跟着陛下东征西讨,哪里还顾得上父母儿女,都是你伯母辛苦持家,所以人家笑话我老程惧内,可是谁知道我是内疚于心,这一生我亏待她太多,换了你,若是裴云出征,只怕你会跟了去,虽然凭着你的武功才智,至少不会成为累赘,可是裴云要得却是一个能替他在家孝顺双亲,抚养子女的妻子,孩子,你太出色了,所以裴云才不肯娶你。”
  薛小姐愣了半天,道:“他不是因为师门的缘故么?”
  程殊苦笑道:“你若这么想,我也不怪你,可是裴云不是这种人,这不也是你喜欢他的地方么?”
  薛小姐苦涩地道:“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侄女已经无脸见人,还请伯伯不要阻我。”
  程殊冷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天大的事情也有个解决的法子,你若是肯重新开始,凭着你的才貌,哪里还找不到归宿,这天下这么大,你若是听了伯伯的话,到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改名换姓,不是胜过寻死么?”
  薛小姐痴痴的望着窗外,神情迷离,程殊见她如此,知道正是紧要关头,自己却不可相劝,这时候最好有一个知心人劝劝她,可是这个人却难找得很。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歉疚的叹息,薛小姐神色一动,扑上前拉开窗子,却是一个黑衣男子,相貌英俊,周身上下洋溢着淡淡的杀气,只是神情黯淡,剑眉深蹙。
  薛小姐啊了一声,泪水滚滚而下,程殊微微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那个黑衣男子跃进了窗子。薛小姐狠狠地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如今人人直到我薛秋雪残忍狠毒,都说你应该休了我,你得意了吧。”
  那人正是裴云,他沉声道:“秋雪,我从未想这样伤害你,可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没有料到,我原想你若肯退了亲事,一定能找个如意郎君,没想到会有今日。”
  薛秋雪想起从前往事,不由悲从心起,道:“你真的只想找一个平凡女子为妻,也不愿意娶我么?”
  裴云黯然道:“秋雪,你真的很出色,文武两途都有不小的成就,我曾见你谈论诗文,很多都是我没有听过的,还有你对朝政军务都有涉猎,若是娶了你我会多一个贤内助,可是秋雪,我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从军报国是我的夙愿,可是我并不想和人钩心斗角,在外面已经是如此,回到家里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我希望我的妻子会做几道家常小菜,可以缝几件衣服给我,可以跟我说些家中琐事,这样就够了,我并不需要一个满腹心机的妻子。可是秋雪,你如此耀眼,是我配不上你。”
  薛秋雪苦涩地道:“你说得对,原本是你配不上我,配不上我……”一连说了几遍,说到后来已是声嘶力竭。裴云上前一步,却又停住了脚步,他终究不肯冒犯这个从前的未婚妻,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女子能有一个好的将来,若要如此,就要让她对自己死心,此刻的温柔对她来说已经太迟了。
  薛秋雪良久终于冷静下来道:“谢谢你,告诉我实情,不是我不好,只是你不需要我这样的妻子。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长安这个伤心地我不会待下去的。”
  裴云默认,片刻之后道:“我有一位师弟在南海行商,他和我乃是生死之交,你若肯前去,他必然会好好照顾你。”
  薛秋雪默然,就在裴云以为她不会接受的时候,薛秋雪淡淡道:“谢谢你,我听说南海风光奇特,还有夷人往来,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裴云的事情就这样大事化小了,虽然多名御史和很多朝臣纷纷上表弹劾,但是薛小姐的谢罪书一呈上来,这些弹劾就没有了力量,而薛小姐也消失了,虽然薛家对外声称薛小姐已经削发出家,可是却没有知道她在何处落发。这个可悲可怜的女子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没有人知道薛小姐早已在程国公的家将护送下离开了长安,离开了这令她心伤万分的苦痛之地。
  可是事情的结果也不像我想像的那样如意,裴云还是受到牵连,虽然没有降职罚俸,可是皇上指派了夏侯沅峰兼任禁军北营的副统领,这样一来,本来铁板一块的北营还是被硬生生的插入了一个钉子。偏偏夏侯沅峰风度翩翩,长袖善舞,又是皇上宠臣,所以很快就站住了脚,幸好裴云素来深得军心,还不至于被架空,总算夏侯沅峰也不敢过于急进,局面陷入了僵持阶段。
  坐在凉亭之中,享受着习习的晚风,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我口中含着一片刚刚摘下来的竹叶,专心的吹着一首简单的曲子,那没有什么技巧,却是委婉动听的乐声随着夜风流淌在寒园之中,一曲终了,小顺子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心情烦闷或者忧虑的时候,我就抛却一切,坐在这里吹着竹叶笛,这总是能让我心情平静下来,我从没忘记桑先生的诊断,既然不能远离尘嚣,那么只好用这种方式洗涤自己的心灵了。事实上,寒园中的侍卫都知道在我吹叶笛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打扰我的,就连小顺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曾经有一个本来颇受我看重的侍卫只因犯了这条规矩,被我逐出了寒园,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触犯我的逆鳞了。
  接着小顺子递过来的香茗,我笑道:“裴将军虽然受到些挫折,但总算不至于影响他今后的前途,其实我们也不算失败,反正我们看重的是裴云这个人而非那一营禁军,明天下帖子邀请裴将军来寒园做客,邀请殿下也来作陪。”
  小顺子淡淡道:“殿下已经邀了裴将军明日来府上,既然公子也想见他,我去告诉殿下将宴席开在寒园吧。”
  我摇头道:“既然殿下已经相邀了,我就不去了,有些事情还是让殿下自己去处理吧,对了,少林怎么样?”
  小顺子皱眉道:“名门大派果然沉得住气,现在还没有动静。”
  我微微一笑道:“若不是这般谦抑隐忍,你以为少林凭什么经久不衰,百多年来,多少帮派昙花一现,就是少了这份气度,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仰而求怎如俯而就,若非俗事牵绊,我焉能在红尘久住,小顺子,你的武功本来是极好的,只是我见你出手太过狠辣,少了几分隐忍,总觉得不妥,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奇不能胜正,用兵打仗不能一味用奇,我想武功也是如此,你好好想想。”
  小顺子若有所思,正在这时,一个平和的声音说道:“江檀越果然是灵性天成,这个道理老衲乃是四十岁之后方才明白的。”
  我心中一震,这个声音柔和清远,仿佛近在耳边,可是我自认六识过人,分明百丈之内绝无这样一个人,我看向小顺子,小顺子却是想得入神,显然早已忘记了保护我。我转念一想,突然笑了,道:“慈真长老莅临寒园,真是蓬荜生辉,请恕哲不便远迎,请大师到园中相见。”
  眼前仿佛一花,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僧人出现在园门口,缓缓走来,我极目望去,只见这个中年僧人相貌清秀,面如满月,眉心一点胭脂红痔嫣然如同丹朱,怎么瞧去也觉得这位僧人只是一个寻常和尚,可是我却隐隐觉得这位大师缓缓行走的步伐,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好像和这天地乃是一体一般。小顺子这是也抬头看去,眼中神光闪烁,他虽然知道这人身份,但是天下之人在他看来都是可有可无之人,所以他反而起了杀意,这样一个人若是要伤害公子,自己可得有能力阻止才行。
  他杀意一起,只觉得四周强大的压力向他逼来,他心中一惊,看向公子,却发觉江哲神色没有变化,便知道这种压力只针对自己,便全力抵抗,但是那种压力越来越强,他只觉得隐隐似有人在自己耳边念诵佛经,要自己忍受屈服,可是他心志本是十分坚定,反而死撑着不肯后退,那种压力越来越强,小顺子只觉的周身上下几乎动弹不得,突然他心中一动,收了一些抗力,果然那种压力减弱了一些,他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杀气冲天,那种杀气冰寒刺骨迅速蔓延在寒园之内,奇异的景象出现了,明明是夏日黄昏,可是寒园从园心凉亭到园门之间,一半是秋风萧杀,一边是春意融融,两种气势相争,那萧杀之气虽然越来越弱,可是那种誓死无归的气魄却是越来越强,就连那种融融的气息也渐渐带了些肃杀之气。
  我虽然身在亭中,没有亲身感觉到那种水火不容的气氛,可是只见百丈方圆之内树叶无风自落,然后狂乱的旋转飘荡的样子便知道有异。后来更是见到小顺子脸色越来越不好,想也知道谁落在下风,眼珠一转,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用力向地上摔去,果然如同我想的一样,这小小的惊吓,让正在较劲的两人颇有默契的开始收功,不过片刻,就已经恢复正常。那个僧人也不见怎么迈步,百丈距离仿佛一步之遥,一抬腿就走到了亭边,他微笑道:“李施主的武功另辟蹊径,走得乃是‘无情’的路子,老衲原本想以梵音点化,不料李施主已经是心如金石之坚,不受外力所动,若是李施主潜心苦修,达到‘忘情’的境界,必然是一代宗师的身份了。”
  小顺子上前施礼道:“大师过誉了,小人并没有成为宗师的野心,只要能够保护我家公子一生平安也就够了。”
  慈真若有所思的看了小顺子一眼,只见他双目之中神光凛然,那是一种坚定而不可动摇的决心,他心中不由慨叹上天安排巧妙,这人若是毫无拘束,只怕是为所欲为,纵横天下,到后来不免造下滔天杀孽,为害之深,胜过魔宗百倍,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安排了一个人可以约束他,指正他,他看向方才掷杯示警,令自己两人罢手言和的江哲,这个青年虽然双目神光黯淡,可是那双眼睛却带着透彻世情的觉悟。他向江哲轻施一礼道:“老衲慈真,见过江先生。”
  我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还礼道:“大师乃是宗师身份,哲焉敢受此大礼,还请不要如此,大师请坐。”
  慈真微微一笑道:“日后檀越自然知道老衲这一礼您是当得的。”
  我恭恭敬敬地道:“大师此来,哲受宠若惊,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指教。”
  慈真淡淡道:“老衲此来原本是想见见雍王殿下,可是久闻檀越才智惊人,故而先来拜望。今日一见,小檀越心脉暗伤,只怕长久滞留红尘,有伤寿元,小檀越既是精通医理,为何不为自己考虑。”
  我微微一笑道:“哲也是凡夫俗子,雍王殿下待哲恩重如山,殿下的宽宏大量,也让哲感佩于心,若是哲此刻抛却凡尘,实在是内疚神明,故而不敢为之,还请大师不要告诉殿下此事,免得他心中忧虑。”
  慈真微微一叹,道:“江檀越此心天人共鉴,老衲自然守口如瓶,檀越对我少林敬重,老衲虽不会仿效世人斤斤计较恩怨,但是也有投桃报李之心,老衲有几句内功心法,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只是能够强身健体,调养心脉,檀越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是这几句心法只是呼吸吐纳的法子,想必不会费力,希望能够对江檀越有所帮助。”
  我喜道:“多谢大师厚赐,桑先生曾说天下武功,只有少林寺的心法最是清净无为,涵养身心,哲若是能够多活几年,都是大师所赐。”
  慈真微笑道:“江檀越辅佐贤王,功在社稷百姓,这几句心法算得什么。”说着将几句心法说了出来,又仔细的解释给我。小顺子在一旁,面有喜色,他原本最担忧我的身体,如今见有了转机,自然是大喜过望,看向慈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正是雍王李贽带着管休、苟廉、长孙冀、荆迟、司马雄等人匆匆赶来,众人到了亭前,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如仪。慈真虽然是宗师身份,却丝毫没有倨傲的表现,也是微笑还礼。
  李贽上前神色激动地道:“自此上次拜见大师之后,已经有数年时光,大师容颜依旧,倒是李贽,苦于政争,苍老了许多。”
  慈真沉静地道:“殿下,老衲此来,乃是转达敝寺上下的心意,若是殿下有所命令,敝寺上下无不从命。”
  李贽一愣,神色间反而有了犹疑,他原本只希望少林寺有限度的支持,就可以了,想不到竟然得到了少林寺的全力支持,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失德惊天~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六月,天子下诏,告祭黄帝,立祭坛于桥山,诏太子于长安陪祭,未料太子其间行止有亏,帝惊怒,幽禁太子。
  ——《雍史·戾王列传》
  慈真见状淡淡一笑,道:“殿下勿虑,少林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太子殿下所作所为,虽然尚未昭然于天下,可是却瞒不过天下百姓,更何况凤仪门近来倒行逆施,已经引起黑白两道的不安,少林忝为白道第一大派,不能眼见这等情形发生,殿下素来优容敝寺,又是勤政爱民,敝寺虽然不能涉入政争,可是凤仪门乃是江湖门派,敝寺还可以有些作为。”
  我和雍王心中都是一宽,原来是少林看不过去凤仪门的嚣张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不过我心想,因为“霍纪城”一人,引起江湖大乱,凤仪门借机横扫武林,这件事情可不能泄漏出去,至少不能人人皆知,否则我只怕也成了祸乱江湖的罪魁祸首了。
  这时慈真又说道:“老衲这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情,近日陛下有意祭黄帝陵,老衲师兄慈休奉命前来主持其中一项仪式,师兄虽然佛法高深,可是不谙武技,故而老衲特意保护他前来。”
  我和李贽都暗暗点头,这件事情我们是知道的,慈休大师原是先朝名臣,国破家亡之后投身佛门,如今已经是佛门中数一数二的高僧,他佛法精深,精通梵语,多年来翻译了千卷以上的梵文经典,乃是弘扬佛法的第一功臣,这人离寺,果然值得慈真亲自护送,要知道慈真虽然是一代宗师,可是论起在佛门的地位,并不比慈休大师尊贵。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歉意,这次的祭奠黄帝陵的大典只怕是难以善终了。
  大雍立国以来,多次举行过祭祀黄帝陵的大典,这次却有些不同寻常,天子自然是要亲自前往桥山祭陵的,可是同时还要在长安设立祭坛,同时祭祀,翼求大雍国运昌隆,这陪祭之人自然只有储君可以担任了,所以从六月开始,陛下诏令太子入东宫斋戒,他自己则在斋宫斋戒,六月十四日,天子才会起驾到黄帝陵,六月十五日举行大典,奉诏伴驾的有雍王,齐王和一干文武重臣,而丞相韦观和侍中郑瑕则奉命在京协助太子祭天。
  斋戒可不是什么等闲的事情,要不吃荤、不饮酒、不听音乐、不近妃嫔、不吊丧、不理刑事,更要平心静气,不能烦躁不安,可是太子李安如何能够忍耐得住,饮食只是清汤寡水,全无滋味可言,这已经让他食不下咽,不能处理政务倒还罢了,他本就厌烦这些琐事,可是不能听音乐看歌舞,已经让他郁闷不乐,更难忍受的是他是每日不可独宿的,不近女色让他烦躁苦恼,却还要苦苦忍受半个月,更要在侍中郑瑕的监管之下恪守各种禁令,若非此事重大,他早就不肯忍耐了,心里正想着日后如果自己登基,再举行祭祀绝对不能这么麻烦的时候,送午膳的内宦已经到了,将那些青菜萝卜之类的菜蔬放到桌子上,再端出一碗糙米饭,然后是一壶茶,李安再次诅咒了一次老天,然后拿起了筷子,草草的用了膳,然后他开始喝茶,茶一入口,他心中就是一阵愉悦。
  早在他入东宫斋戒的时候,就考虑到粗茶淡饭未免太苦了,早就命人将送来的粗茶偷偷换上参茶,这是夏金逸出的主意,若没有这参茶,只怕他早就因为饮食不如意而形容憔悴了,可惜,若是能有一壶酒就好了,喝了一杯,他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将参茶放到一边,准备下午读经的时候再喝。
  来撤膳的小太监手脚轻快,很快就完成了工作,然后郑瑕亲自送来他下午该诵读的经文,李安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经匣,便先去午睡了,可是多日以来养精蓄锐,让李安更加想念那些爱宠,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由想起淳嫔,多日不见,不知道她情况如何,越想越是心中痒痒。忍不住坐起身来,心道不如到外面走走,免得这样辗转反侧。
  走出寝殿,只见东宫侍卫环伺,而侍中郑瑕却不见影踪,代替他的是一个礼部官员,他随意问道:“郑大人呢?”那个官员诚惶诚恐地道:“殿下,韦相派人请郑大人去商量祭奠的事情,要等到未时末才能回来。”
  李安一喜,若是郑瑕在此,他不敢放肆,可是郑瑕不在,那么自己在宫院里面散散步就没有关系了,抬头一看,自己的亲信侍卫夏金逸正在旁边侍立。他低声道:“金逸,孤想玩玩投壶,你去悄悄的拿来,不可让别人看见。”
  夏金逸听了左顾右盼片刻,道:“殿下稍候,属下这就去拿。”不过片刻,夏金逸果然拿了投壶过来,这是李安心爱的东西,一直放在东宫,常常在看折子烦闷的时候用来消遣,这个银壶乃是广口大腹、颈部细长的形状,内装一些豆子,却是为增加难度而设,如用力过猛,投入的矢会反弹出来,那些用来投壶的箭矢都是精雕细刻,美伦美央。夏金逸递过箭矢,笑道:“殿下还请手下留情,属下上次就输惨了。”
  李安笑道:“若论这投壶,你们可都不如我。”说着投出箭矢,果然一箭中的,他得意的一笑,可是接连赢了几局之后,却又觉得意味索然,往日夏金逸总是恰到好处的让李安输上几局,这样一来,李安总是能够反败为胜,自然是十分开心,今日夏金逸却是连连失误,让李安赢得十分容易,他不免没了兴致,不由怒道:“金逸,你是在敷衍孤么?”
  夏金逸连忙道:“殿下,属下怎敢敷衍您,实在是属下心中有事。”
  李安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心事重重?”
  夏金逸道:“今日属下收到一件信物,原本应该呈给太子,可是如今正是太子斋戒之时,故而不敢呈上。”
  李安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东西拿来吧。”
  夏金逸不敢拒绝,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织锦香囊呈上。李安接过,只见这香囊十分精美,上面绣着并蒂莲花,他心中一动,将香囊打开,里面除了香包之外,却是一条薄如蝉翼的翠绿丝帕,他将丝帕展开,只见那丝帕上绣着一对红羽白首的交颈鸳鸯,下面还有一行小诗,“天阶遥望隔云烟,相思几重残月天。今宵红豆重有约,玉露金风到枕边。”李安只觉得心中一荡,这丝帕情意缠绵,莫非是淳嫔托人送来。
  正在他遐思逸想的时候,夏金逸已经说道:“殿下,来送此物的乃是淳娘娘身边的亲信小太监,可是殿下如今正在斋戒,此物未免不妥,故而不敢呈上,可是若是扣了下来,又是对殿下不忠,因此属下十分为难。”
  李安笑道:“你有功无罪,好了,你下去吧,本王也该念经了。”夏金逸连忙收起投壶,退了下去。
  下午的时光,李安表面上看着经书,心中却在盘算,淳嫔一定是邀我今夜私会,可是我如今不能近女色,这可是万万不行的,可是一想起淳嫔那娇艳美丽的容貌,因为长期练习舞蹈而来的迷人体态,他就心中痒痒,再说上次和萧妃争执之后,他已经没有进宫和淳嫔私会了,现在他在东宫斋戒已经有十二天,早就已经孤枕难眠,一想到淳嫔今夜会等候自己前去相会,不由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到了夜里,躺在床榻之上,李安越想越是睡不着,终于站起身披了一件衣裳,看见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监已经熟睡,他轻轻走到殿外,看见几个侍卫正在守夜,他到了偏殿看见夏金逸正在和衣而睡,这是侍卫们在东宫伺候的规矩,他上前轻轻推了夏金逸一下,夏金逸立刻惊醒,他还没有资格在宫中佩刀佩剑,手向腰间抚去,李安知道他腰间藏着暗器,连忙低声道:“是我。”
  夏金逸立刻清醒过来,连忙起身下拜,正要问安,李安已经挥手阻止,他低声道:“你陪我去看看淳嫔,别惊动了外人。”
  夏金逸大惊道:“殿下,万万不可,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只怕皇上震怒。”
  李安笑道:“没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什么妨碍的。”夏金逸苦苦劝解,可是李安却恼怒地道:“平日你对孤百依百顺,怎么今日这么执拗,还不起来,和孤一同前去。”
  夏金逸眼中闪过一丝绝决,道:“属下遵命,只是殿下这样出去不免有些不妥,不如换了衣服。”李安心想有理,便换上一件侍卫的衣服,带着夏金逸两个人偷偷向淳嫔的住处潜去,虽然宫中侍卫不少,可是夏金逸最是擅长偷鸡摸狗,带着太子居然没有碰到多少人,一次碰上了巡夜的禁军,也被夏金逸拿着东宫的侍卫腰牌,用花言巧语敷衍过去。
  到了淳嫔的住处,李安迫不及待的推开殿门,那殿门果然没有关上,李安向内走去,却是不见人影,他只道淳嫔遣走了宫女太监,匆匆走入寝殿,只见一盏银灯放在桌上,锦榻之上,淳嫔只穿着薄纱睡衣,睡得正香甜,两截藕臂露在锦被之外,越发诱人,而她的心腹宫女却没有相陪,可见必然是淳嫔相候良久,忍不住睡去了,李安心中越发觉得愧疚,而被淳嫔勾起的欲望也更加按耐不住,胡乱脱了衣服,向榻上扑去。
  淳嫔原本正在熟睡,突然觉得有人压了上来,她半梦半醒的也无从抗拒,过了一会儿,她从激情中醒来,发觉身上有人正在肆虐,原本就要惊呼,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没有喊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清了男子的身份,心中不由一震,怎么太子会在斋戒期间前来和自己私会,可是不过片刻,太子的疯狂就让她沉迷其中,再也顾不得盘问了。
  他们在抵死缠绵,夏金逸却是心中一片惊惶,他暗暗的查看了一下,所有的太监宫女都睡得很沉,显然是被人轻轻点了睡穴,看来这里是一个已经设好的陷阱了。而太子就是落入这个陷阱中的麋鹿,自己就是帮助收紧绳索的帮凶。可是他转念一想,太子如此行径,又有什么值得同情呢,自己还是赶快服下药物,免得惨死才是真的。
  他连忙拿出江哲给他的药丸,先服下绿色腊衣里面的药丸,一种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让他心旷神怡,然后又把黑色腊衣的药丸藏好,可不要不小心失去了。他站在寝殿之外默默的等候着,却不知等候的是太子出来还是此事揭穿时候的狂风暴雨。
  就在太子进入淳嫔寝宫不久,在斋宫守戒的李援睡得正安稳,他年纪已老,多日斋戒只当是清心寡欲的休养罢了,突然,半梦半醒中,他看到窗纸上一片红彤彤的,不由披衣起身,高声问道:“高厚、冷川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四十多岁的杏衣太监匆匆进来,禀道:“陛下,是东宫走水,现在侍卫们正在救火,冷总管在外面护驾呢。”
  李援心中一惊,今天已经是十二日,怎会在祭典之前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大大的不吉利,想起是东宫走水,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预感,问道:“太子殿下呢?快去把他接过来,不可让他出了差错。”
  高厚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却是不敢说话,李援微怒,问道:“怎么了,可是太子受了伤?”
  高厚不得不说道:“殿下在东宫斋戒,是由郑侍中负责的,可是今夜东宫走水,郑侍中派人去救太子,却发现太子不在寝宫。”
  李援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直泼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缓缓问道:“太子去了哪里?”
  高厚冷汗淋淋地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刚才郑侍中派人查问,说是,有两个东宫侍卫去了含香殿。”说到这里,已经是战战兢兢了。
  李援呆若木鸡,道:“含香殿,淳嫔,哼,冷川,你跟朕去一趟含香殿。”
  身影一闪,一个身穿御前侍卫总管服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个中年人相貌平平,却是气度雍容,双目开合之间寒光四射,他是雍帝的亲信侍卫,一身武功登峰造极,最受李援信任,如今更是大内侍卫的总管,备受帝宠。他淡淡道:“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李援冷冷道:“好了,快些去含香殿,吩咐夏侯,将东宫所有侍卫太监宫女全部监禁起来,不得有误。”
  李援带着冷川、高厚和几个侍卫太监,匆匆赶到含香殿的时候,这里还是波澜不惊。全然不知东宫那边出了问题。李援使个眼色,一个侍卫上前,一脚踢开了殿门,正在前面守卫的夏金逸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只见月色之下,雍帝李援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他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转身呼喊道:“皇上驾到。”
  李援眼中闪过凶光,也不用他吩咐,冷川身形一闪,一掌重重的打在了夏金逸的背心,夏金逸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飞起,身形种种的撞击在墙上,狂猛的内力顷刻间涌入自己的经脉当中,夏金逸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李援看也不看那个被杀的侍卫一眼,闯进寝殿,只见自己的长子脸色惨白,锦榻之上,淳嫔身无寸缕,正吓得六神无主。李援只觉得五内俱焚,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被高厚和几个太监扶住。李援也不说话,怒道:“冷川,还不给我把这个逆子杀了。”
  冷川目光一闪,却不敢奉旨,默然不动。李援怒道:“怎么,你连朕的话也不听了么?”
  冷川淡淡道:“陛下,太子乃是储君,就是有罪,也得明诏天下,焉能如此处置。”
  李援原本只是气急攻心,冷川这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这时候李安已经清醒过来,扑上前连连叩首道:“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李援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一脚踢出,将李安踢飞到一边,道:“高厚,你将这个逆子送到‘锦安殿’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还有,将这含香殿上下全部给朕处死,淳嫔,淳嫔,朕不想再见到她。”说罢,李援转身出去。冷川连忙跟上。
  高厚却奉旨留下,他到殿外一声招呼,一干侍卫虎狼也似的冲进含香殿,不过片刻,含香殿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勒死,他们大多都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丧命了。而夏金逸则在李援等人进入寝殿的时候醒了过来,他艰难的拿出黑色腊衣的药丸,里面是一颗气味古怪的药丸,夏金逸心道,我是死是活全看你了,服下药丸之后,夏金逸只觉得四肢麻木,周身上下无法动弹,眼睛也无力睁开,只是偏偏还有一丝感觉。不多时,李援走了,那些侍卫开始奉旨灭口,到了他的时候,一个侍卫探探他的鼻息,说道:“这人已经死了,其实不用看的,冷总管手上焉能有活口存在。”
~第十章心狠手辣~  
  这些侍卫走后,自有人将这些尸体送到西宫里面的化人场,这些人的尸体可没有下葬的风光,只能塞到炉子里面火化了事,这些事情自有那些粗使太监去做,也无人顾及,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在火化之前,少了一具尸体,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不会自寻没趣。
  六月十三日,东宫走水,太子被禁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太子少傅鲁敬忠和靖江公主李寒幽、太子侧妃萧兰也不顾什么嫌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可是却是束手无策,太子作出这等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立刻让皇上消气的。三人愁苦之时,突然有人笑道:“怎么,遇到难题了么?”
  三人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布衣女子,虽然相貌平平,但是那一种凌人的气势却是让人不可小看。萧兰和李寒幽大喜,起身道:“大师姐,是您来了。”
  闻紫烟笑道:“不仅是我来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已经到了,就在栖霞庵清修呢。”
  萧兰和李寒幽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她们战战兢兢的看着闻紫烟,萧兰鼓起勇气道:“我们办事不利,门主若是怪罪下来,还请师姐为我们美言几句。”
  闻紫烟微微一笑,道:“好了,师父她并没有生气,你们先去见她吧,有什么事情让师父作主,也免得你们这样烦恼。鲁少傅,你也去吧,师父说想见见你。”
  李寒幽等人大喜,匆匆换了便衣,飞马出城,一路上也顾不得引人注目,直到了长安东郊外的一座庵堂,才住马缓行,鲁敬忠马术不精,落在后面,李寒幽和萧兰也顾不上他,将马匹一丢,便走进栖霞庵,这座栖霞庵有数亩方圆,乃是凤仪门的产业,每次凤仪门主进京,都是在这里居住,两人一边往里走,就发现平日照料这里的女尼已经踪影不见,通向门主居处的林荫小道上两旁侍立着无数青衣女子,都是身佩长剑,面寒如霜。两人到了门主居住的梧桐轩门前,只见门前左右各站着四个女子,都穿着雪色罗衫,虽然没有钗环锦饰,可是衣衫也都十分华美,两人连忙施礼,这四个女子容貌虽然不过三十多岁,却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年纪,她们都是凤仪门主的亲信,当年曾经陪着梵惠瑶转战天下的侍女,因此地位十分尊崇。
  两人走进轩内,梧桐轩内陈设十分清雅,地上铺着雪白的毡毯,四周墙壁上都垂着淡青帷幕,一道珠帘从中将房间分为两半,帘内隐隐约约放着一张胡床,一个身穿雪衣的女子侧倚在胡床之上,珠帘隔绝,因而看不到她的神情容貌。
  萧兰和李寒幽在帘前跪倒,齐声道:“弟子叩见师尊,我等无能,还请门主责罚。”
  那个女子开口道:“这也怪不得你们,你们也已经是尽力了。”那声音如珠玉一般圆润,却又如寒泉一般清冽,虽然看不到神情相貌,可是这女子一开口,淡淡的威仪就笼罩在雅室之内,萧兰和李寒幽却是不敢懈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萧兰开口道:“师尊,都是弟子无能,太子殿下和淳嫔私通,弟子已经知道,并想方设法想要太子断绝和那个女子的往来,可是太子殿下十分恼怒,不肯听从,还为此和我们生出嫌隙,弟子不得已只得另寻蹊径,没想到竟在这时出了问题。”
  那个女子长叹一声,道:“太子殿下不肯听从,为何不让纪霞设法杀了淳嫔?”语气温柔中带着冷肃。萧兰吓得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李寒幽连忙道:“此事已在筹划,我们万万想不到太子会在斋戒期间去和淳嫔私会,原本是想等到祭典之后再动手的。”
  那个女子淡淡道:“也罢,事已至此,追究也已经是没有意义,寒幽可知道如今形势如何?”
  李寒幽膝行一步,恭谨地道:“皇上已将与此事有关之人全部赐死,淳嫔也已经投缳自尽,太子幽禁宫中,皇上还没有进一步的处分,另外,陛下今日诏丞相韦观、侍中郑瑕、抚远大将军秦彝、魏国公程殊进宫商议,只怕日内处分就要下来,弟子已经拜托驸马向公公求恳,求他替太子求情,但是据驸马说,公公不置可否。”
  那个女子叹息道:“这件事情不同寻常,无论什么人求情,皇上也不会消怒,唯今之际,只要暂时保住太子的储位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可就是平白的让雍王得逞了。本座方才已经传下令旨,发动全部力量,压制意图倾覆太子储位的势力,只有雍王那里,必须要本座亲力而为才行。”
  李寒幽疑惑地道:“门主,雍王觊觎太子储位已非一日,如何肯在这个时候隐忍呢?”
  那个女子淡淡道:“若是平时,他自然不肯,可是这次他却不得不从,锦绣盟的事情,就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李寒幽一愣,道:“门主,锦绣盟的事情和雍王有什么相关么?”
  那女子冷冷道:“寒幽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且问你,若是太子和锦绣盟勾连走私,真的能瞒过雍王的耳目么,这大雍天下,军方势力倒有半数在雍王掌握之中,若不是他有意纵容,太子岂能如愿以偿?”
  李寒幽道:“可是当时江哲重伤,雍王为此忧心如焚,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事情呢?”
  那女子笑道:“寒幽,你可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道理,若是雍王真的会为了一个江哲就忘了天下,那他也不配做本座的对手了,再说,锦绣盟本来在南楚是千夫所指的叛逆,怎么有本事和南楚做起了生意,那天机阁虽然神秘莫测,可是它是南楚的势力却不会有错,若非是雍王,谁能让原本受到大雍军方支持的锦绣盟和南楚势力媾和,本座想来,那天机阁就算不是雍王的属下也是和雍王有着莫大的关联。那江哲在南楚虽然地位不高,可是此人用计神鬼莫测,我当初让你刺杀此人,原是防范于未然,可惜却是功亏一篑。”
  李寒幽谨慎的问道:“若是锦绣盟为雍王所使,那么门主为什么却四处追缉霍纪城呢?”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真要追缉那霍纪城,不如去盯着雍王府那,寒幽,你可知道近年来江湖上有很多人不愿意屈从我凤仪门的权威,可是我凤仪门乃是白道领袖,又不能随便镇压,若没有这个借口,我怎能找机会把那些野心勃勃的帮派一一铲除。他们想要让霍纪城兴风作浪,在外面败坏太子的声誉,本座却是利用了这个机会铲除异己,再说太子的名声和我们有什么相关,他名声差些,就更离不开我们的支持了。只是这次太子太过分了,授人以柄,我们若不出手,只怕他这储君的位子就不保了。”
  李寒幽眼中一亮,道:“门主,若是我们趁此机会和雍王商量,若是他肯乖乖听话,我们就让他登基,也免得扶持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那女子怒道:“糊涂,若是雍王肯这般听话,我当初何必要选择太子作为傀儡。”
  李寒幽吓得拜伏于地,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那个女子语气淡然地道:“好了,兰儿,你先回去安抚太子妃和上下人等,就说本座定会保住太子的储位。”
  萧兰神色犹疑,却是不敢多问,再拜道:“弟子遵命。”悄然退出。又过了片刻,那个女子语气淡然地道:“罢了,寒幽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太子如此失德,我们辅佐他也不免落人话柄,等我见过雍王之后再说吧。不过你还不可以出去胡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可传扬出去。”
  李寒幽这才松了口气,道:“弟子鲁莽,请门主恕罪。”
  那个女子叹息了一下,道:“寒幽,你可知道那诱惑太子的夏金逸是何人?”
  李寒幽惊道:“弟子只知道他是崆峒弃徒,一个无行浪子,门主为何问起他呢?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个女子沉默片刻,道:“他虽然死了,但是有一件事情还是得让你知道,他的本名乃是夏全。”
  李寒幽喃喃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目光从迷惑变得恐惧,她面如死灰地道:“师尊,他怎会活着,您不是答应过弟子不会留下后患么?”
  那个女子冷冷道:“你是在责问本座么?”
  李寒幽猛醒,连忙下拜道:“弟子不敢,只是一时情急,求门主宽恕。”
  那个女子幽幽一叹,道:“孩子,当日靖江王妃求我去寻找她和王爷所生的爱女下落,当年王妃待产之时,正值贼兵犯境,王妃失落郡主,痛断肝肠,可惜我后来仔细查访,这个女婴早就死在乱军之中,本来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可是那日惠秋路过你家,见你资质过人,不忍你良质美玉被弃民间,将你带了回来,当时并没有用你冒充郡主的意思,所以只是杀了你的公婆,免得他们四处宣扬此事,毕竟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不料我一见你,就发觉你和靖江王妃品貌相似,这才动了李代桃僵的心思。原本只是想这个出身对你有利,如今果然是起了作用,可是当初我派人去斩草除根的时候却出了问题,你那个夫婿返回崆峒之后已将此事禀明师门,虽然他们没有证据知道你被凤仪门带走,可是也已经有了怀疑,这样一来杀人灭口就不免露了形迹,所以我虽然答应你,却不能办到。原本想等到他下山之后,想个法子让他死于非命。可是他却很快就被逐出师门,我猜想必然是崆峒掌门不愿和凤仪门为敌的缘故,因此就更不愿杀了他,否则他一条贱命死活没有关系,却做实了凤仪门杀人灭口的事实,后来我安排监视夏全的人回报,这人不堪上进,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想你已是皇室中人,怎会有机会和他相见,所以也就没有再留意他,想不到你们竟在太子府上见面了。”
  李寒幽神思不属地道:“师尊,你说,他是不是认出了我?”
  那个女子微笑道:“无论他是否认得你,如今已经死在了冷川掌下,尸骨成灰,你还怕甚么,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你知道他有什么亲近的人么?”
  李寒幽想了一想道:“只有两个人可能知道,一个是王妃的侍女绣春,一个是他的师兄张锦雄。”
  那个女子冷笑道:“那么应该如何作,用不着我说了,是么?”
  李寒幽犹豫地道:“张锦雄乃是崆峒掌门弟子,只怕是杀不得的。”
  那个女子想了一想,道:“他就先留着,崆峒现在谅也不敢和本座为难,只是要严密监视,不可让他将这个消息流传出去,你的身份,如今已经是至关重要的了,绝对不能泄漏给人。”
  李寒幽咬牙切齿地道:“师尊放心,此事关系弟子一生荣辱,弟子绝对不容许有人破坏我的努力。”
  那个女子淡淡道:“好了,你去吧,鲁敬忠也来了,就让我见见这个少傅大人吧。”
  离开栖霞庵,李寒幽看着正随着闻紫烟走进庵堂的鲁敬忠,银牙一咬,转身向京城奔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那人毁了自己的心血,朦朦胧胧中,她仿佛回到童年,自己明明是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却不敢显露,只因为她常常听见公公说着“女子无才就是德”,要不是夏全替自己遮掩,自己只怕没有机会读那几年书,因为自己是女子,私塾的先生也没有教自己什么经史,只是教会自己认字之后就让自己随便翻看藏书,这是因为自己聪明伶俐,讨他欢喜,可是看来看去,她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读到那些风景名胜的诗句,她就想去看看和这个荒僻村子不一样的动人风光,读到那些描写荣华富贵景象的诗句,她又想去品尝一下那样的滋味,越读她就越怨恨自己的处境,可是她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是没有可能离开这种地方的,无力自保的她只能沦为奴婢娼妓,所以,她满怀委屈的嫁给了夏全,那个宽厚听话,却没有一丝让她心动的少年。
  可是突然,她的机会来了,那些佩剑女子一个个神采飞扬,她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她极力接近她们,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可是她不愿意放弃唯一的机会,很快,那些女子就注意到了自己,惊叹着道:“如此良才美质,怎可荒废在山林。”然后就要强行带走自己,可是公公婆婆自然不愿意,那些女子毫不手软,丢下了银子就将她带走了,在路上,她听见她们低低说着,已经除了后患,她明白这些人的意思,可是却没有丝毫同情,凡是阻碍她得到幸福的人都该死。然后就是梦幻一般的生活,她成了凤仪门主的关门弟子,靖江王爷的郡主,她抓紧一切时间充实自己,她绝对不容许再度失去这样的生活,终于,她蜕变成美丽的凤凰,这是她应得的报偿,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没有走正门,她施展轻功进入到了太子府邸的内室,太子妃崔氏正在佛堂诵经祝祷,那个侍女绣春果然在佛堂外面守候。李寒幽看四下无人,上前轻轻点了绣春穴道将她带到花园中偏僻之处,解开她的穴道,冷冷问道:“夏金逸有没有跟你说过和本宫有关的事情?”
  绣春面无血色,呐呐道:“婢子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李寒幽冷冷问道:“你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绣春一边摇头,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李寒幽心中稍安,摸摸剑柄道:“夏金逸已经身死,你既然是他的相好,就该殉情而死。”
  绣春眼中闪过惊惶,连连叩首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李寒幽冷冷道:“怎么,你不想为他殉情,看来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绣春哭泣道:“公主饶命,奴婢已经怀了身孕,不敢寻死,若是公主定要奴婢去死,也求公主让奴婢生下了孩儿再死,金逸只有这一点骨血,他家数代单传,求公主让绣春苟活几日,若是侥幸生了男孩儿,绣春死了也可瞑目九泉。”
  李寒幽手一抖,想起当日夏母在自己和夏全成婚之时,温和地道:“孩子,夏家数代单传,如今就要靠你开枝散叶了。”心中一软,就要罢手,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有今日荣耀岂是容易,为了学习礼仪,自己日夜练习,直到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仪态,学习武功,攻读经史,十年寒窗,才成了今日的靖江公主,这个女子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今日自己这般盘问,就已经露了形迹,想到这里,狠狠心肠,弹指点了绣春的死穴。绣春正在哭泣,促不及防,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面上的凄惶之色仍然清晰可见。
  李寒幽上前将绣春抱起,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子的住处,这本是她从监视太子妃的记录中知道的,李寒幽将绣春放回她自己的卧室,伪装成自缢身死的模样,也不敢再看这个女子死灰一样的面庞,转身离去。还有一个张锦雄,李寒幽心里想,他也有可能知道我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他泄露给别人知道,现在不能杀他,可是也不能让他跟被人通消息,对了,就说夏金逸涉嫌诱惑太子,张锦雄身为师兄也有嫌疑,命他待在府中,不许出去。一边想着,李寒幽露出得意的神色。
~第十一章魔宗之秘~  
  鲁敬忠坐下之后,神色更加从容,微笑道:“门主可能知道,我们魔门传承分为三支。”
  帘中人开口道:“不错,据本座所知,魔门分为烈日、寒月、隐星三支宗门,如今的魔门宗主乃是日宗所出,而鲁大人你却是月宗元老,日宗弟子,武功超群,月宗门人却是擅长谋划,只有隐星已经多年不见传承。”
  鲁敬忠正容道:“门主果然知之甚详,我们魔宗自古以来流传四句话,所谓‘乾坤乱,烈日现,寒月辅,隐星守’。门主可知道其中之意。”
  那个女子早已经端坐在胡床上,听到这几句话,站起身来,在帘内缓步而行,淡淡道:“想必是说,若是天下大乱,日宗弟子就要出来造反起事,而你月宗弟子是辅佐日宗的军师,不过这‘隐星守’是什么意思,是说守护日宗么,不对啊,日宗武功高强,何必人守护,还是说星宗隐逸不出,也不对啊,你们的星宗只是听过名字,从未见过传人,本座已经糊涂了,还是请鲁先生直言相告吧。”
  鲁敬忠敬佩地道:“门主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其中稍有差池,我魔门宗旨,就是为了天下百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我魔门就是为了挑战权威而生,故而每当朝政败坏,我魔门必然要出现,让这乱世越乱越好,将那些权贵豪门一扫而平,日宗弟子自然是先锋大将,我月宗弟子就是辅佐的军师,我们通常各自辅佐不同的主君,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互相残杀,这留下来的胜利者面对满目疮痍,自然只能让民众休养生息,这也是祖师爷而星宗么,则是魔门最神秘的一宗,他们的事情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故而无法向门主解释。不过目前局势出了意外,当初,日宗弟子京无极登上魔宗宗主之位,全力支持杨老生,遭到惨败,而我们月宗却依旧各自为政,所以元气还在,如今京无极远走北汉,还要继续和大雍为难,就是为了消耗大雍的实力,可是人谁没有私心杂念,我们这些留在大雍的月宗弟子实在舍不得现在的权势富贵,也不愿看日宗压在我们头上,我们情愿和门主共享富贵,辅佐太子登基,到时候岂不是双方如意。”
  那个女子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有礼,有了你的存在,太子虽然对我们忌惮,可是也就敢放手让我们施为,你我双方虽然对立,可是却是有好处的,也罢,我们不会揭穿你们的身份,今日之事,就当作从未发生。”
  鲁敬忠正色道:“不过目前门主想必有心抛弃太子了吧?”
  那个女子沉默片刻,淡然道:“本座不愿相瞒,太子胡作非为,我们若要支持他,只怕名声受损,你们魔门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却不能如此。”
  鲁敬忠笑道:“常言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句不当的话,现在雍王用不着您呢。”
  那个女子叹息道:“总得试一试,无论如何,雍王乃是明君之姿,若是能够礼遇本门,那么本座放弃的也是心甘情愿。”
  鲁敬忠淡淡一笑,道:“我们却是辅佐定了太子的,若是门主也下定决心辅佐太子,在下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保住太子。”
  那个女子冷笑道:“还有什么,不过是诋毁有人暗害太子么?”
  鲁敬忠毫不脸红,道:“正是如此,我已经在皇上派来调查的侍卫中安插了人,他们会说,太子当日所喝的参茶当中被人混入春药,太子因此乱了神智,而淳嫔因为担心自己日后凄凉,从前时时勾引太子,并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侍卫送来情书绣帕,所以太子乱神之后,就去了含香殿,这样一来,皇上就会去查谁下得春药,反而不会过多怪责太子。”
  那个女子冷笑道:“你想把事情推到雍王身上,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鲁敬忠冷笑道:“不论皇上怀疑是谁,暂时就不会废了太子,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淡忘此事,再说,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只要拖上一年半载,我看就够了。”
  那个女子沉默片刻,道:“本座若有决定,会通知你的,你先尽力而为吧。”
  鲁敬忠起身告辞,说道:“门主不必多想,雍王雄才大略,岂容有人掣肘,门主怜惜天下苍生,希望能够借用新君之手,匡扶社稷,可是在人家看来,却是谋夺他们李氏江山。”
  凤仪门主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鲁敬忠走后,闻紫烟上前道:“师尊,你可相信他们么,魔宗之人都是心思奸诈之徒。”
  那个女子冷冷道:“他们虽然奸诈,可是也有作用,让他们多担些恶名有什么不好,等到事成之后,就说是他们调唆太子,将他们全部杀了,也是名正言顺,到时候谁还能和我们争夺天下,你这些师妹,一个个骄纵任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本座亲来坐镇,我倒要看看谁还能翻了天去。”
  闻紫烟真心诚意地道:“门主神威,必然马到成功。”
  那个女子淡淡道:“也不能大意,在雍王身上,我们失手多次,这次可不能坏事了,等我见过他之后,他若再不识时务,就休怪本座无情了。紫烟,本座并非看重权势,只是我真的不放心将天下交给他人,不论一家一姓,乃至一个朝代,无不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速焉,我只望凤仪门可以代代暗中控制朝政,可以让百姓安康,不再受离乱之苦,你本是我心爱弟子,可惜少了几分谋略,不然我必将门主之位传给你,让你继承我的大业。”
  闻紫烟肃然道:“师尊,不论您将门主之位传给何人,弟子都会遵从师尊之命,监视她们的行为,若有违背师尊的训示,弟子必定取她性命。”
  凤仪门主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尚未决定,不过无论如何你都是地位超然的监察使,本门这些年苦心栽培的武力也都交给你管理,你要好好做事,先完成这大业的第一步才是真的。”
  闻紫烟欣然道:“弟子谨尊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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