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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军师

_6 随波逐流(当代)
  管家连忙上茶,将那男子请到旁边坐下,自己到外面守门去了。
  崔央等这男子坐下之后,又问道:‘不知阁下有什么生意想要和殿下合作,若是本官听了觉得可以,才好向太子禀告。‘
  这男子悠闲地道:‘这生意说来也不大,今年大雍干旱,粮食歉收,现在市面上米面的价格是往年的三倍,而丝绸之类的江南特产更是有价无市,如今南楚和大雍之间仇深似海,双方之间的贸易全部中断,草民在南楚有些门路,可以提供粮食、丝绸、茶叶种种特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崔央皱皱眉,心想,这的确是不错的生意,可是有些麻烦,太子殿下虽然有些进项,可是支出也大,收买官员,安插密探,豢养刺客杀手哪一样不花钱,就是每年需要给凤仪门的供奉就不是一个小数字,看看这个男子,崔央眼中的杀气淡了,他欲言又止,总不能说我们没钱吧。
  这个男子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继续道:‘其实我们也不用殿下真的出钱,若是有殿下和大人的照顾,我们的生意才能顺利,您也知道,这走私货物,没有殿下为我们撑腰,我们迟早会失手的。‘
  崔央点点头,说道:‘若是如此,倒还容易,可是你们准备怎么分成呢?‘
  这个男子笑道:‘小的愿意孝敬殿下三成利润。‘
  崔央皱皱眉,他是知道这桩生意其中的暴利的,若是只有三成,未免太可惜了,可是自己一方不能提供资金,要得过多也不好开口。
  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神秘地道:‘其实,草民还有一个主意,若是大人胆子够大,小人愿意奉上六成利润。‘
  崔央身子一震,道:‘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那人笑道:‘大人执掌户部,大雍百多万军队的粮饷军械全在户部管辖,现在南楚最缺乏的就是军械,若是殿下肯用库存的军械交换南楚的货物,既不费殿下分毫,而且还能换得更多的货物,这收益可是能翻一番的,等到殿下得到金银之后,再在大雍定制一批军械补上缺口,这其中的差价大人应该了解,只一趟生意五十万两绝没有问题。‘
  崔央听到这里,拍案而起,怒道:‘岂有此理,你竟然鼓动本官资敌,你是不是南楚的探子,竟然到了本官这里胡言乱语。‘
  那人好整以暇,笑道:‘大人说错了,草民不是南楚的探子,草民霍纪城,忝居锦绣盟主。‘说罢,他手一摆,一道白光从他手中射出,贴着崔央的脖颈飞过,穿透了崔央身后的书架,射入了墙壁,崔央吓得魂不附体,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管家站在门口,眼中闪着寒芒,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霍纪城一笑,身形扑向门口,那管家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到霍纪城手中,崔央再看去,霍纪城已经坐回了座位,笑眯眯的看向崔央。崔央已经镇定下来,他看了霍纪城一眼,心道,此人若没有把握,怎会以身涉险,不说别的,若是惹恼了他,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他擦了一把冷汗,道:‘霍盟主,请坐,请坐,想必盟主此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吧,太子殿下铲除锦绣盟在长安的分舵,也是为了国事,霍盟主意图复兴蜀国,你我乃是敌对,这也是无可奈何,若是霍盟主想要报复,下官却不能够苟同。‘
  霍纪城淡淡道:‘这话说得不错,对你们来说,我锦绣盟是叛逆,长安之事也是无可奈何,不过那些都是小事,他们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不过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现在处处受到限制排挤,长此以往,只怕不仅复国无望,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若是殿下肯和我们合作,我们也没有必要定要复国,能作个富家翁也是不错的,殿下虽然已经储位稳固,但是毕竟还有雍王虎视眈眈,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很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是唯一可以和太子殿下合作的人选,现在最盼着太子殿下出错的就是雍王,若是别人替殿下效力,若是落到雍王手上,只怕会把太子全盘供出,我们锦绣盟和雍王仇深似海,亡国之恨永远难忘,绝不会倒向雍王,我们也知道若非雍王定下计谋,大雍和蜀国未必会交战,所以我们和太子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能够相助太子铲除雍王,那么我们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我王报仇。而且,就算有人揭露了锦绣盟和太子之间的合作,你认为会有人相信么?谁会相信太子和我们这些逆党合作,而且太子刚刚把我们锦绣盟长安分舵荡平了。‘
  崔央越听越觉得有礼,虽然觉得此人凉薄,对自己兄弟的死伤毫无心痛,但也觉得此人说的不错,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贵盟兄弟还有一些在天牢之中,不知阁下有何打算。‘
  霍纪城微微一笑道:‘若是殿下觉得没有关系,那么放了也好,若是觉得有碍,就快些处死他们,免得让人怀疑太子和锦绣盟之间的关系。‘
  崔央一阵心寒,此人真是心狠手辣。他闭上了眼睛,半天才道:‘此事本官不能作主,这样吧,待我禀明太子之后再说吧,阁下明天再来听回话。‘
  霍纪城微微一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崔大人,您在城里养的小妾已经有了身孕,怎么还不接回去,莫非是夫人嫉妒么?‘
  崔央手一抖,刚刚拿起的茶杯差点掉落桌上,他看向霍纪城俊逸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
  霍纪城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草民这就告辞了,若是大人不着急,如夫人临盆之前,还是不要挪动的好。‘
  听着霍纪城淡淡的威胁,崔央有气无力的摆手道:‘霍盟主请放心,本官不会使诈的,不论如何,本官不会安排陷阱陷害盟主的。‘
  霍纪城走出崔府,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觉得心神畅快,这次他确实是冒了很大的险,但是这太吸引人了,蹈海之利,安能不取,至于人命算什么,只要自己活着,锦绣盟就不会灭亡,等到自己得到所需要的粮饷军械,在得到百万金钱,到时候就可以树起蜀王世子旗号,复国立业,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保得世子登上大宝,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摄政王,到时候自己的光辉荣耀谁人能敌。
  一阵冷风吹来,霍纪城滚烫的脑子冷静了下来,他心想,我得再去和天机阁的人见见面才行。若是他们那边没有成功,这生意还是作不成的。
  在大街小巷里面转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霍纪城悄悄的进入了一家民宅,老迈的屋主看见他来了,也不作声,带着他走到卧房里面,在一堵墙上下拍了几下,墙壁悄然移开,霍纪城一挥袍袖,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墙壁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寒无计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霍纪城进来,他站起来拱手道:‘霍盟主,您过来了,不知道谈得怎么样。‘
  霍纪城微微一笑,道:‘还不清楚,就看能不能说服他们的主子了,寒兄,你们那边情况怎样?‘
  寒无计笑道:‘我已经接到飞鸽传书,那边已经同意,而且答应长期合作,他们现在急需这些东西,而且他们国库几乎被雍王搬空了,以后也希望通过咱们从大雍得到金银物资。我们天机阁的信誉还是有的,若是这边走通,咱们就可以联手发财了。‘
  霍纪城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道:‘虽然我们锦绣盟在大雍势力不小,可是这次太子殿下雷霆一怒,今后我们不免步步艰难,若是不能买通太子,那么生意还是作不成,不过你放心,我们和很多官员都有私交,他们大部分都是太子一党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难不住我的。‘
  寒无计施礼道:‘那就请盟主多多费心了,我们的势力还不能深入大雍,所以全靠盟主费心,不过南楚方面请盟主放心。‘
  霍纪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利芒,道:‘天机阁在南楚的势力我们是知道的,若是贵阁主愿意,我们可以有进一步的合作的。‘
  寒无计微微一笑,他是知道的,陆侯镇守蜀中,将锦绣盟的势力打击的四分五裂,德亲王掌控大局,锦绣盟在南楚也始终不能形成气候,反而是在大雍,因为他们目前的目标没有指向大雍,所以才能在大雍的纵容下发展势力,不过现在德亲王已死,看来霍纪城又想向南楚发展。寒无计委婉的道:‘盟主此心,我们是明白的,可是现在我们做这个生意,若是盟主过于急进,不免伤害生意,其实盟主不必着急,反正这生意也就做上几年,等到那时候,盟主兵精粮足,随便盟主怎么动作都行。‘
  霍纪城看了看寒无计,神色震动地道:‘寒兄果然足智多谋,不知道可否为霍某引荐阁主,商议一下合作的事情。‘
  寒无计傲然道:‘我们阁主将此事全部交给寒某负责,盟主不必舍近求远。‘然后脸色变得神秘,继续道:‘而且,阁主从不见外人,就是寒某也只是见了阁主一次,还没有见到阁主的真面目,不过阁主在任何属下身边都有暗探,盟主可要小心。‘
  霍纪城神色有些不豫,但转念一想,天机阁本就是神秘组织,也难怪如此,便温言道:‘寒兄也是蜀国遗臣,为复国大业,理应尽心尽力,还请总管多费心,在阁主面前多讲几句好话。‘他起了笼络之心,立刻言语温和,诚意十足,寒无计心中一凛,心道这人果然喜怒无常,自己可要小心,不要落了破绽,他故意神色黯然,良久才道:‘寒某也是蜀国之人,怎不想复国,只是阁主不喜欢介入国家大事,所以对我们约束极严,这此若非利润丰厚,这桩生意阁主也不会赞同的。‘
  霍纪城心想不能急迫,道:‘总管好意,霍某多谢了,我还要安排下面的事情,这就告辞了,事成之后,再来和寒兄商量细节。‘
  寒无计连忙起身道:‘此事紧迫,我就不留盟主了,寒某送盟主。‘
  霍纪城道:‘不必相送,以免惹人注意。‘寒无计仍然恭恭敬敬的送到房门口,为了掩人耳目,没有送出门外。
  他走之后,那个年老的屋主突然站直了身子,从脸上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寒无计笑道:‘盗骊,你要记得,人若贪心,自促其死,这个霍纪城的确心狠手辣,若是拉拢起人来倒是一片热诚,若非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怕不免上当,为人行事,若是口是心非,就是瞒的了一人一时,也瞒不了一生一世。‘
  少年恭恭敬敬地道:‘盗骊受教。‘
  寒无计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公子用计,咱们真是想都想不到,虽然不知道公子用意何在,但是总不会是好事的。‘
  此刻的太子府里面也在密谈,崔央等到霍纪城一走,立刻出门往太子府第赶去,他是太子的小舅子,又是太子的心腹,丝毫没有阻碍地进入了太子的起居之处,一走进华丽的的大厅,就看见太子穿着便服,正在那里看歌舞,崔央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崔央的眼睛就转不开了,原来这些舞姬都穿着荷叶罗裙,上身用荷花瓣掩饰酥胸,露出肌光如雪,舞姿翩翩,婀娜动人,扣人心弦,明明衣着暴露,但是曲乐乐而不淫,那些女子动作毫不扭捏,竞没有淫秽的意味,让人看来身心舒畅。
  李安见崔央被迷住了,笑骂道:‘崔央,你干什么来了,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说着一挥手,那些舞姬退了出去。这时崔央才看到,鲁敬忠也坐在一旁,而太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相貌俊美的侍卫。
  崔央定下心神道:‘殿下,臣有机密的事情禀报。‘
  太子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那个侍卫已经说道:‘殿下,属下还有一支舞曲,想和乐师舞姬们商量一下,不如属下先去,等到完成了也好让殿下赏玩。‘
  太子笑道:‘你去吧,本王等着你的新曲子。让你师兄,把外面守好了,不许任何人擅闯。‘那个侍卫退了出去。李安看了看崔央,道:‘有什么事情?说吧。
~第十二章阴谋陷害~  
  崔央将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李安大怒道:‘这些叛逆,好大的胆子。少傅,你说该怎么办?‘
  鲁敬忠眯缝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道:‘崔大人,你说这人并不要求救回自己的属下?‘
  崔央恭恭敬敬地道:‘是的,霍纪城不仅不急于救人,好像反而想我们杀了他们似的,免得将来有人怀疑彼此之间的关系。‘
  鲁敬忠冷笑道:‘此人果真是心肠狠辣,不过这也说明了他正是霍纪城,霍纪城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从那些锦绣盟的弟子的口供里面得知此人出身将门,是四川厉家的旁系弟子,当初厉家和唐门争夺川中的控制权,结果厉家惨败,唐门衰弱,大雍攻击蜀国的时候,他们也无力再为蜀国尽力,要不然就是我们攻下了蜀国,恐怕也会有不少将领死于暗杀,唐门的暗器,厉家的大搜魂手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功夫,最适合暗杀行刺,后来大雍占领东川,而蜀中大半归于南楚,唐门投靠我大雍,厉家投靠南楚,偏偏这霍纪城古怪,反而破门而出,创立了锦绣盟,声言要恢复蜀国,这些年还真让他作出了一些事情,可惜此人气量狭窄,镇守蜀中的陆侯又是帅才,所以连连失败,不过这人虽然无能,却有一样长处,他心狠手辣,当断则断,所以虽然锦绣盟屡次惨败,仍然保住了元气,近来南楚局势混乱,他想必占了不少便宜,却偏偏在太子手上吃了大亏,也难得他能够想出这个主意,以臣看来,他倒是诚心诚意的,不管将来如何,这桩生意倒是值得一做的,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将来就是他宣扬出去,谁又能相信太子殿下会和他们勾结,若是太子想做这生意,就立刻将天牢里面的锦绣盟逆党全部处死,然后再和霍纪城合作,如今锦绣盟就是再强大,他敢和我们大雍为难么,就是他真的兴兵造反,也是雍王和庆王的事情,正好消减他们的兵力,再说,殿下这几年几乎是入不敷出,这桩生意值得,就是将来有了意外,殿下只要说锦绣盟勾结一些官员所为,然后砍几个人头也就是了。‘
  李安沉思了片刻,看看崔央道:‘这事牵连太大,若是一旦泄漏出去,户部恐怕就会翻天,崔卿岂不要担上责任,不成,不成。‘
  崔央铁青的脸色才松懈下来,感激地看着李安,但是李安虽然这么说,但是神色上却是十分不舍。
  鲁敬忠淡淡一笑道:‘户部尚书梁谨潜虽然是殿下心腹,可是此人却心怀异志,虽然他对殿下必恭必敬,但是却暗里记录了一本殿下数年来从户部挪用公款的账本,这个,殿下恐怕还不知道吧?‘
  李安身子一震,急急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怎么知道的?‘
  鲁敬忠得意地道:‘殿下,俗话说,老夫少妻最是不安,梁谨潜一生谨慎,可惜年将五十却娶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妾,不免有些难以应付,这女子风流冶荡,就和梁大人的小舅子私通上了,可惜两人行事不秘,被梁大人捉奸在床,一怒之下,把这个女子杖杀,但是小舅子就只能赶出去不许上门罢了,谁知那小妾恋奸情热,竟然告诉了情夫梁大人手中那本私账的事情,那小子怀恨在心,恰好他和我相识,便到我府上告密,我今日原本就是为了告诉殿下此事,可是殿下正在欣赏歌舞,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禀告。‘
  李安面沉如水,问道:‘你可有证据?‘
  鲁敬忠站起身,上前奉上一张纸,李安拿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是自己到户部挪用钱粮的帐目,什么时候用的,什么时候还得一清二楚。李安平安而起,怒道:‘好个老奴才,本殿下定要取了他的狗命。‘
  鲁敬忠笑道:‘这是那小子偷偷抄了一些作为证据,原本臣想摆平这个梁谨潜容易得很,只要殿下有心,咱们就可以夺回账薄,杀人灭口,可是臣觉得太便宜了他,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咱们让崔大人办这件事情,但是暗中作些手脚,若是生意顺利,那样最好,咱们事后再和他算帐,若是不幸出了事情,咱们就让他顶罪,到时候殿下只要安排的好,保管他说不出实情,然后崔大人理所当然晋升尚书,这户部才是殿下的金库呢?‘
  李安听到这里,大笑起来,说道:‘好主意,鲁爱卿,你果然是孤的智囊。‘眼中闪过凶光,李安冷冷道:‘不过给我把他看严了,不能让他察觉孤的意图,也不能让他把账薄给了别人。‘
  鲁敬忠正容道:‘殿下放心,臣办事您还不放心么?‘
  李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那个告密的人呢?‘
  鲁敬忠淡淡道:‘这人留着总是祸患,臣大胆,已经先处置了。‘
  李安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这人知道了本王的隐私,焉能让他活在世上。‘
  崔央听到让自己接任户部尚书,原本喜形于色,可是听到两人说着陷害杀人的事情,却丝毫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也不免心里冰寒,心道,我可别在这里听了,若是知道了什么隐秘,将来再被杀人灭口可就不值得了。想到这里,连忙说道:‘殿下,鲁大人,时间太晚,臣要告退了,若是殿下同意此事,臣这就回去等霍纪城前来。‘
  鲁敬忠心想,下面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谈,他走了也好,便说道:‘殿下,崔大人回去也好,免得锦绣盟中人去问讯,殿下不如先让崔大人同意此事,具体事宜,明日臣去跟崔大人商量。‘一边说着,一边跟太子使了一个眼色。
  李安一见便知道鲁敬忠还有私隐的话要说,不便让崔央知道,他笑着说道:‘好了,崔央你先回去吧,等到商议之后,鲁大人会去和你详说,不过此事本王原则上已经同意,你也好好想想该如何着手。‘
  崔央领命退下。李安看看鲁敬忠,笑道:‘还有什么事情,说吧,还瞒着崔央,很重要么?‘
  鲁敬忠捻着胡须,冷笑道:‘殿下,虽说户部是您的天下,可是这军方的势力大半还在雍王手里,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不能自己做这个生意,让锦绣盟去跑腿,可是若是军方留意到此事,就是锦绣盟再厉害,他还能斗得过雍王么?‘
  李安皱皱眉,问道:‘难不成这桩生意就不能做了吗?‘
  鲁敬忠摇头道:‘这怎么成呢?臣有个主意,若是能够让雍王无暇顾及殿下的事情,殿下不就稳如泰山了吗,虽然说如果出事,咱们有替死鬼,可是不免损失金银。‘
  李安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让雍王自顾不暇,若能够如此,就是孤不作这桩生意,也是心满意足。
  鲁敬忠笑道:‘这也是一件巧事,殿下想让夏侯沅峰做长乐公主的驸马,但是公主始终不同意,所以臣就请兰妃娘娘转托纪贵妃问问公主的心事,昨日臣来府中,兰妃娘娘转告贵妃娘娘的原话,说是长乐公主似乎不想改嫁,臣原想公主若是不想改嫁倒也罢了,反正谁也沾不到便宜,所以臣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兰妃娘娘顺便还说了几件事情,第一,长乐公主平日没有什么喜好,就是喜欢读诗文,而且最喜欢南楚第一才子江哲的诗文,平日手不释卷,第二,昨日,长乐公主到雍王府散心,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李安皱紧了眉头道:‘你是说长乐公主和那个南楚降臣有私情,胡说,我这个妹妹我是知道的,最是贤淑,绝不会与人有私情的。‘
  鲁敬忠笑道:‘臣也知道这是连影都捕不到的事情,可是只要添油加醋一下,自然会有人相信的。‘
  李安神色一动,道:‘你是说——‘
  鲁敬忠笑道:‘自然是秦青秦将军,秦将军对公主一片深情,至今不变,可是公主这次回国却对将军冷若冰霜,全不念青梅竹马之情,秦将军十分气恼,因此才对南楚降臣十分傲慢,还在甘露殿当众凌辱江哲,听说雍王对这个江哲十分器重,这已经重重得罪了雍王,这就是一个机会,咱们派人在秦将军耳边吹几句风,就说公主在南楚和江哲有了私情,所以才不理会秦将军——‘
  刚说到这里,李安怒道:‘住口,我皇妹当年为了大雍,远嫁南楚,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别说她没有私情,就是有了私情,也不能容你玷辱公主的声名。‘
  鲁敬忠凛如寒蝉,连忙跪下谢罪,直到李安平静下来,才道:‘殿下放心,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公主的请誉,此事不会泄漏出去的,秦青就是知道此事,他难道敢声扬出去,秦将军就是再鲁莽,也不能这么做,若是臣料得不错,秦将军必然找机会质问江哲,咱们派了杀手暗中跟随,此事既是捕风捉影,那江哲必然能够解释清楚,等到秦将军满意而去,咱们就杀了江哲,此计对咱们可是好处不小,第一,不管那江哲有没有才干,现在杀了他,就能让雍王痛心,第二,雍王必然怀疑秦青杀了江哲,这样一来,就是秦彝大将军能够解释清楚,雍王也必然心生芥蒂,这样一来,雍王忙着和秦大将军讨公道,哪里还能顾得上咱们。‘
  李安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鲁敬忠又道:‘此事关联之人,都是位高权重,谁会把闲话外传,再说,说句当诛的话,公主虽然是有功之人,但是毕竟是南楚王后,南楚覆亡之日,公主就是亡国之后,昔年西施有功于越,仍被越王后投湖,公主不过受几句闲言碎语,又有什么要紧,再说,公主和长孙贵妃倾向雍王,殿下也不是不知道,要不然何必想让夏侯沅峰做公主的驸马呢?‘
  李安还是默然不语。
  鲁敬忠热泪盈眶道:‘殿下圣明,最多殿下登基之后,多多抚慰公主就是,雍王不除,殿下难安。‘
  李安想来想去,终于长叹道:‘你要小心,不可传扬出去,若是传到父皇和皇妹的耳中,孤绝不饶你。‘
  鲁敬忠连忙磕头道:‘殿下放下,下官绝不会让流言传出去。‘
  李安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人想必时刻都在雍王府,刺客如何混得进去?‘
  鲁敬忠笑道:‘殿下放心,过了十五,就是雍王召宴,要送世子远行,按照规矩,这是必然要宴请百官的,殿下放心,臣一定让秦青背上这个黑锅,至于那个江哲,只能怪他命不好,谁让他投靠了雍王呢?‘
  李安微微点头,看看事情已经谈完,高声叫道:‘邢嵩,邢嵩。‘
  厅门被推开,一个相貌阴沉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单膝跪倒行礼。
  李安淡淡问道:‘那个夏金逸去了哪里,有没有和什么人传递消息?‘
  邢嵩恭敬地道:‘启禀殿下,夏金逸先是和乐师舞姬谈了一会儿曲子,然后——‘说到这里,李安眉头一皱,眼中带了杀气。
  邢嵩接着说道:‘然后此人到了后园和王妃身边的侍女绣春私会。‘
  李安先是心中一宽,这个夏金逸立下大功,又看在他师兄的面子上,就留他做了侍卫,原本只当是养个闲人,不料这人幽默风趣,能说会道,更擅长歌舞风月,自己没几日就觉得实在喜欢夏金逸,可是他身边不能随便留人,方才崔央前来秉事,如此神秘,若是夏金逸是奸细,必然要想尽办法探听,在外面守门的就是张锦雄,夏金逸是不难找个借口的留下的。
  想不到夏金逸一点探听的心思都没有,反而忙着和侍女私通,若是他是探子,那他可就是天下最蠢的探子了,稍微称职一点的也不敢作出这种事,若是重惩,私通侍女是可以杖毙的,他满意的心想,以后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了,他倒是个好奴才,忠心有趣,比他那个师兄强多了。至于私通侍女,虽然李安也有些不满,可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王妃身边的那个绣春,相貌虽然不错,但是并不出众,李安从没留意过的一个女孩子,前些日子,王妃还跟自己说想把身边的侍女放出去嫁人呢。
  此时太子府邸的后园之内,夏金逸搂着一个相貌秀丽的侍女正在甜言蜜语,他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漂流四方的经历,把个从未踏出府门一步的小姑娘听得入了迷,夏金逸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动脚,他是情场老手,不会鲁莽惊吓了小姑娘,他温柔的吻着绣春的粉颈,既然轻咬她通红的耳垂,一双手也开始不老实,在绣春的娇躯上游移,不用多久,轻而易举地就让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意乱情迷,夏金逸一看得手,一把抱起小姑娘颤抖的娇躯,躲到了假山之后,正在夏金逸宽衣解带,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突然有人冷叱一声。夏金逸吓得一个冷颤,满腔欲火立刻消退,连忙整理衣裳,半天,外面没有动静,夏金逸伸出头去,却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副总管邢嵩站在外面,负手而立,月光下一脸的寒霜。这时候绣春也清醒过来,匆忙的整理衣裳,低着头走出假山,扑通跪倒在地上,满面羞惭,哭泣不止。夏金逸也连忙跪倒旁边,苦苦哀求道:‘总管大人,求您饶了小的一次。‘
  邢嵩冷冷道道:‘你这小子竟敢私通王妃的侍女,还不跟我去见殿下。‘
  夏金逸吓得面色苍白,道:‘小的求大人开恩,小人不过一个浪子,生死算得了什么,绣春年轻,求总管饶了她这场罪过,小的以后绝不敢再来勾引她了。‘
  邢嵩微笑道:‘你这小子,起来吧,以后不可再犯,回去吧,若让我再看见,我就剥了你的皮。‘
  夏金逸听了大喜,连连叩谢,直到邢嵩的身影消失,他才发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崔央回到府邸,先胡乱吃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在灯光下发呆,他知道自己和太子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太子倒台,可是自己却越来越觉得跟着太子心惊胆战,倒是雍王,崔央想起从前往雍王军中送粮饷,雍王召见自己的事情,当时的雍王身穿轻假,外罩锦袍,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私下交谈却是随和亲切。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太子虽然是储君,又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却是傲慢骄矜,每每让自己背生冷汗,总有如履薄冰的感觉。想到这里,崔央几乎想要叛离了太子,可是转念一想,太子妃是自己的亲姐姐,太子世子是自己的外甥,名利欲望终于胜过了良知和恐惧,崔央站起身,心想,自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看看天色,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沉思良久,天光居然已经放亮了,崔央推开窗子,昨夜不知何时下了一场轻雪,窗外雪光明艳,崔央走出房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时,管家前来禀告道:‘启禀大人,昨日那位客人又来求见。‘崔央微微一笑,道:‘请客人到书房来见我,时光还早,想必客人也没有用饭,你送两份早餐到书房来。‘
  外面传来朗朗的笑声道:‘草民又来打扰大人了。‘
  崔央抬头看去,却见霍纪城一身灰衣,风度翩翩,当风而立,崔央几步上前,拱手道:‘霍兄,不,纪兄,请到书房叙话。‘
  霍纪城一看崔央神色有些倦怠,但是却掩饰不住喜色,便知好事成了,便也还礼道:‘好,那就叨扰了。‘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好似多年旧交。笑声中,霍纪城心思飞得很远,若是能够得到足够的粮饷军械,那么趁着大雍和南楚交战,复国兴邦,指日可待。而天机阁是必须得依靠的,否则自己在南楚寸步难行,若是等到交往深了,自己想法子把天机阁并吞,将天机行会千万财产收入囊中,就是复国不成,自己也可以作个富家翁。崔央想得简单的多,若是生意成功,自己不仅囊中丰厚,还可以进一步得到太子的信任器重,前途似锦啊。
~第十三章寒园来客~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元月十六日,雍王以世子将远行,依例召宴群臣,哲未与会,宴中,虎威将军秦青私下求见,以谣言责哲,哲以礼劝之,青惭而退——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我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这几日我接到消息,太子已经上钩了,这样我就可以暂时放一放这些麻烦的事情了。其实今天雍王府上下忙的要死,谁让世子就要代雍王就藩了呢,按照惯例,雍王殿下要召宴群臣,这种事情我可不感兴趣,所以就跟殿下告了假,准备在寒园里面好好看看雍王送我的几部绝版古书,殿下很谅解我不喜欢热闹的心情,因为今日不少王公贵族都会来赴宴,这样一来,雍王外府恐怕会太杂乱,毕竟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有资格在王府里面逛逛的,只要不接近几处禁地,那么就没有什么关系,为了防止有人打扰我,殿下特意派了人替我守门,不许他人擅入,其实殿下的意思,我不妨到后宅躲一躲,可是瓜田李下的,我就没有答应,反正寒园外面有人把守,我怕什么呢?
  小顺子最知道我的脾气,早上一起来就把门窗打开,放去夜来的浊气,然后点燃一炉清香,而我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袍,喝着小顺子为我泡的香茶,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看了一会儿,无意中抬头,看见小顺子正在拿着一把银刀雕刻着一块白玉,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自从上次我逼着他雕刻了一个木头娃娃给柔蓝之后,他忽然喜欢起雕刻来,没事就拿着一把刀刻来刻去,我曾经问他为什么突然喜欢起这些东西,他神秘的对我说,他发觉这是一个练功的好法子,前阵子他总觉得武功似乎没有什么进境,谁知道为了刻好木头人,结果发现他的招式多了几分流畅和自然,这下子他可就找到了练功的新方法,我虽然不明白刻木人和武功有什么关系,可是触类旁通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看着小顺子从生硬杂乱到流畅连绵的刀痕,也感觉到他似乎有些进步,至少他现在雕刻的东西已经栩栩如生了,所以索性买了一堆普通的玉块给他,让他雕刻着玩一玩儿。这不,我书案上的书镇就是他前几天雕刻的。
  看看他,我突然笑了,说道:‘小顺子,虽然你喜欢雕刻,可是也不用天天练啊,今天殿下宴客,在前面有杂耍曲乐,你去散散心吧。‘
  小顺子淡淡道:‘今天外面人太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是雍王府,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降臣,谁会来刺杀我呢?好了,去玩玩吧,别忘了,你才二十岁,别成天像个小老头,那我可就罪过了。‘
  小顺子瞪了我一眼,可是他毕竟年纪还轻,那些杂耍什么的对他也很有吸引力,可是总是有些不放心我,我笑道:‘这样吧,你把胡威叫进来,让他在这里替你护卫,这样你放心了吧?‘
  小顺子看看书案上的茶杯,道:‘可是总得有人伺候茶水。‘
  我无可奈何地道:‘小顺子,别忘了是我教你泡茶的,好了,去玩吧,今天你不许跟着我,花灯要连放三天的,昨天晚上你保护我也就算了,今天你自己出去好好逛一逛,不许成天闷在府里,我又不出去,不会有危险的。‘
  小顺子终于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出去叫人,公子你放心看书,我会安排好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欣慰的笑了,就是吗,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孩子,干什么这么老成,就应该开心玩乐才对,虽然我二十岁的时候,因为这个臭小子偷了我的盘缠而不得不去考了状元,可是他可没必要一定要委屈自己吗。
  送走了小顺子,我继续沉迷于书中,胡威进来叩见的时候,见我没有反应,他跟着有一段时间了,直到我有时候一看起书来就什么都忘了,便悄悄退了出去,没有打扰我。此刻的我还不知道,我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马上就要来到了。
  秦青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同僚,一边想着心事,今日他是代替父亲前来赴宴的,不过他可不愿和那些老狐狸聊天,所以匆匆向雍王道贺之后便跑到外边的彩棚里面,看着高台上正在表演的杂耍,可是他全然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长乐公主和江哲的影子。
  当年他约公主私奔,却被严词拒绝,当时年少鲁莽的他口不择言,指责公主忘情负义,贪图南楚王后的尊荣,公主含泪而去,却依然高傲的背影让他痛悔万分,可惜却没有机会说出抱歉二字,然后他就被父亲重责之后丢进了军营,他是一刀一枪的杀出了这个四品虎威将军的,可惜没有给他机会到他日日怀恨的南楚作战,公主就回来了,知道此事,他既是高兴又是难过,他最希望的就是领军攻破南楚,然后亲自跪在公主面前请罪,可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公主回来之后,他曾经求母亲入宫代为转达自己的心意,可是却是当头一盆冷水,公主竟然对他再无一丝情意。他心痛如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参加演武,却和那个小白脸拼了一个平手,虽然知道这并不代表自己不如夏侯沅峰,可是秦青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和公主和好的希望,而比武之后,自己就被父亲关进了祠堂罚跪,就是因为自己和那个南楚降臣之间发生的纠纷,秦青深恨南楚,迁怒之下,就连南楚的人也恨上了,江哲此人,浪得虚名,屈膝投降还振振有辞,自己讽刺他几句算什么,可是父亲竟然动了家法重责,现在秦青还记得父亲铁青着脸训斥自己的情形。
  ‘畜生,我不怪你昔日胡为,也不怪你无端迁怒,可是你竟然当众侮辱贤士,这样下去,我秦家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的大错。江哲此人非是庸才,他为德亲王参赞,南楚轻取蜀中,他一曲长歌,送了蜀王性命,他一道表章,令我大雍有志之士心惊肉跳,此人乃国士也,你竟然因为他是降臣而轻辱之,你可知道若此人心胸稍微狭窄一些,将来你的性命就会送在他的手上。‘
  自己虽然不服,可是对着暴怒的父亲仍然只得低头认错,一直到了昨天,父亲才放自己出来,叹着气道:‘小奴才,明日雍王召宴,你替我前去祝贺世子就藩,记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见江司马,向他赔罪,若是此人记恨你,恐怕终究是大祸,我打听过,雍王殿下将此人看作心腹,就是齐王殿下也对他很器重,两位殿下都不是平庸之人,可见这人的厉害,你若不能求得他的谅解,将来你的弟妹恐怕都要被你连累。‘
  所以自己满怀怨愤的来到了雍王府,原想胡乱认个错也就算了,可是就在刚才,自己得知了一个几乎让自己气晕了的消息。长乐公主居然和那个寡廉鲜耻的降臣有私情。
  得知这个消息是个巧合,见到雍王之后,自己代表父亲表示祝贺之意,自己虽然别扭但还是提出向江哲致歉的事情,雍王欣然答应,不过却说江司马素来体弱,恐怕得等到巳时才能见客,让自己先去散散心,自己无奈答允,一边腹诽着那个没用的书生一边在雍王府里面观赏风景,可是没走多久,就发现两个太监在一片松林后面窃窃私语,自己原本没有打算偷听,可是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让自己立刻呆住了。
  却是一个太监向同伴得意洋洋的宣扬,说是长乐公主到王府的时候,和江司马私下相会,却原来两人在南楚就有私情,若非自己奉命服侍江司马,恐怕还不知道这样天大的事情呢?还在吹嘘说,江司马给了自己千两白银,还说若是自己肯守口如瓶,等到将来他成了驸马,要这个太监去做总管。
  秦青听到这里气得昏头转向,半晌才清醒过来,想去查问的时候,那两个太监已经不在了。秦青呆在那里,想来想去,若是公主嫁给了韦膺或者夏侯沅峰,自己虽然难过可也服气,若是公主真的和那个文弱书生有了私情,自己可是绝不甘心,想来想去,公主自幼贤淑温柔,定是那个降臣勾引公主,若非是雍王有话在先,只怕他就跑去责问江哲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看杂耍还是干什么别的,秦青都是心不在焉,到了巳时,秦青看看那些中下级的官员基本上已经都来了,便找了一个侍卫带路去见江哲,那些侍卫早就得到雍王的吩咐,所以便带着秦青走向寒园。
  秦青虽然是满腹怒火,可是他毕竟是将门虎子,一路走来也是心生好奇,这江哲既然是天策帅府司马,长史石彧又要赴幽州辅佐世子,那么在雍王府这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可是这越走越冷清,好像是极为偏远的客院。不由自主的,秦青问引路的侍卫道:‘怎么江司马住在这等偏僻的地方?‘
  那个侍卫笑道:‘秦将军有所不知,江司马喜欢清净,所以特地拣了寒园居住,没有事情,就连园门也很少出呢?‘
  秦青心中既然有了猜忌,不免胡思乱想,这人住得偏僻,莫非竟是想和公主私会方便么?
  到了寒园,秦青便发现这里果然戒备森严,光自己看到的就有十几个侍卫,引领自己的侍卫向门前的侍卫说明情况,那个侍卫进去之后,一会儿便出来道:‘司马有请秦将军。‘
  秦青走进寒园,却见里面果然也是清幽冷落,看来这江哲确实喜欢清净,他一眼就看到胡威站在一间雅轩门外,胡威是雍王的亲信属下,秦青是很清楚的,看来雍王对江哲果然是十分重视,说不定江哲和公主的事情就有雍王撑腰呢,秦青心中怒火更加炽热。
  我正在看书看的兴起,突然胡威进来禀报说秦青秦将军前来求见,我一愣,这人对我当众无礼,今日来见我做什么?想要不见,又想起若非是重要事情,怎么雍王会安排他过来见我,只得放下书册,也懒得更衣,反正也不是公事,就一会儿的时间,我也犯不着麻烦。
  一会儿,秦青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愣愣的看着我,我心里奇怪,挥手让胡威出去,问道:‘将军此来有何要事,请恕下官衣着随便,居室之中随意惯了,将军请坐。‘
  秦青默默的坐下,看着对面那个青年,一身宽松舒适的青袍,长发没有束起,只是用发簪挽了一下,神色悠闲平静,秦青有种强烈的感觉,面前的这个青年根本不是俗世之人,他真的和公主有私情么?秦青心想。
  我看这位俊伟的将军一直沉默不言,不由有些烦闷,便冷冷道:‘将军到底有什么事情,若是无事,请恕哲体弱,不便久坐。‘说完,我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这绝顶的蒙山茶,这可是贡品中的极品,就是雍王殿下也只有几两罢了,分了一半给我,是我的最爱,平日只有这样悠闲的日子我才会泡上一杯。谁知我刚刚喝了一口,就听秦青冷冷道:‘你真的和长乐公主有染么?‘
  ‘噗哧。‘我口中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我愣愣的看着秦青,有些结巴地问道:‘秦将军,你说什么?‘
  秦青冷冷的看着我,道:‘我问你是否和长乐公主有私情。‘
  我下意识的发挥自己的长处,不错,胡威离得很远,应该不会听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我看向秦青,问道:‘秦将军,恕我直言,您和公主可有什么关系?‘
  秦青一听,脸涨的通红,道:‘没有?‘
  我觉得身上的寒毛都树了起来,知道这人动了杀机,可是想来想去,我总不能让胡威进来,这种风言风语若是传了出去,只怕雍王都保不住我。我镇静地道:‘既然将军和公主并无关系,追问公主私情,这就有些不妥当了,不过将军既然问了,我若不答,未免有些显得心虚,只是此事可一而不可再,还望将军动问之前多用用脑子。‘
  我看看秦青的脸色,觉得还有余地,便接着道:‘哲本是南楚降臣,将军鄙弃于我也无可厚非,但是哲平生唯一的好处就是洁身自爱,除了亡妻之外,再没有和别的女子有过私情。将军若是斥责江哲屈膝投降,哲无论如何生气都得听着,只有这等污言秽语,对我来说虽然是过耳烟云,却也不能容你胡说。‘
  秦青脸色变了又变,冷冷道:‘你敢发誓么?‘
  我鄙夷地一笑,淡淡道:‘将军,江哲此身,上可对苍天神明,下可对黎民苍生,发誓这种事情我是不作的,不过我不妨直言,哲与公主见面相谈只有两次,一次是在南楚,我奉命觐见,一次是日前,邂逅于雍王府,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曾是南楚王后,与哲有君臣之分,秦将军若以此等事看作私情,那天下就没有清清白白的人了。‘
  秦青冷静下来,他听得出来我虽然言语凌厉,却是没有一句虚言,想到自己听了谣言前来责问,碰了一个头破血流,还如何遵照父命向江哲致歉,只得一抱拳道:‘是我错了,这是我在王府听两个太监说的,请司马大人见谅。‘
  我心中一寒,立刻扬声道:‘胡威。‘
  胡威立刻推门而进,我冷冷道:‘有人胡言乱语,触怒了秦将军,你立刻前去把他们带来见我,秦将军,这两人什么模样,在哪里遇见的。‘
  秦青原本想不说,但是看到江哲眼中的冰寒,竟然心中一凛,便说了那两人的年纪相貌。胡威听了想了一想,道:‘大人,这两个人属下知道,他们是宫里派过来的公公。请问大人,把人带到这里么?‘
  我想了一想道:‘今日殿下设宴,不可惊动客人,你将他们两人抓了,监押起来,等候殿下处置。‘
  胡威走后,我看看秦青,淡淡道:‘秦将军,听我奉劝一句,令尊之所以荣宠至今,靠的不是权势凌人,听说抚远大将军为人沉默寡言,平生言出必行,行而必果,最令人敬佩的是,大将军处事公正果决,若无过犯,就是小卒也不轻慢,若有过犯,就是皇室宗亲也不迁就,将军可以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可有值得夸耀之处,非我交浅言深,实不忍见大将军后人凋零。‘
  秦青原本应该气愤的,但是却觉得江哲所说竟与父亲日常所说意思仿佛,竟然不敢辩驳,想起多日以来被怒火和妒火冲晕了脑子,越想越是羞愧。他本是将门后人,又受严父谆谆教导,虽然一时糊涂,但是终究不是天性,想来想去,竟然觉得心中空明,恭恭敬敬的下拜道:‘多谢先生教诲,青向日得罪先生,请先生原谅。‘
  我倒是一惊,想不到这人如此知过能改,不由将他搀了起来,说道:‘将军如此大礼,下官受不起,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秦青坦然道:‘先生,本来秦青想多听听先生的教诲,只是奉命而来祝贺,马上就要开宴,青不得不出去向雍王殿下道贺,日后若有机缘,还请先生赐教。‘
  意外的化干戈为玉帛,我不由心喜,便亲手送他出了寒园。见他走远之后,突然听到有人呵斥道:‘什么人擅闯寒园,还不束手就缚。
~第十四章坏人姻缘~  
  南楚同泰元年元月十六日,大雍禁军统领裴云误入寒园,哲喜其豪爽,留之饮,密谈良久,未几裴乃毁婚另娶,时人皆笑之负义薄情,后乃知其明智果决,然哲坏人姻缘,实为智者不齿——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我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灰衣青年,仪容不凡,面容沉静,正被两个侍卫拦住,他眼中有些迷惑的神情,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偏远的地方会有这么严密的守卫。那两个侍卫都是佩刀出鞘,形势紧张,一触而发,虽然这两个侍卫并不看在他眼里,但是他可不会相当真正的刺客,所以并没有反抗。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沉声道:‘两位兄弟,在下禁军统领裴云,这次到王府赴宴,只因不喜欢吵闹,所以四处走走,并非有意擅闯,请恕在下不知道这里乃是禁地。‘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都是将信将疑,若说此人气度,倒也真的像个将军,可是只见他周身上下流露出来得气息,不仅彪悍非常,而且一举一动,更是带着高手风范,若是此人真有歹意,那么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向殿下复命呢?
  我已经认出了裴云,想不到雍王拉拢人真是厉害,裴云一个禁军北营统领,不过是四品武将,虽然拱卫京赍职责重要,但是也没有资格参加雍王府的盛宴,像他这种身份顶多被允许送上一份贺礼,恐怕连入席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他赫然出现在王府,恐怕是雍王殿下特意下了帖子吧。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让我助殿下一臂之力吧,与其让他在侧厅赴宴,连雍王都看不到,还不如把他留在这里好些。想到这里,我高声道:‘不可无礼,这位是裴云裴将军吧,下官是天策帅府司马江哲。‘
  那两名侍卫见我发话,便行礼退下,裴云走过来施了一礼道:‘多谢江大人为末将解围。‘他看向我的目光从容冷淡,这倒是新奇,自我入雍以来,凡是见我的官员,眼中不是好奇就是评估,或者还有鄙夷,这人却被我看成一个普通之人,不免让我对他更有些好奇,于是,我笑道:‘将军想必是不喜欢前面的吵闹,所以到后面走走,下官也是如此,这才在寒园居住,相逢也是有缘,将军到园中坐坐如何?‘
  裴云有些犹豫的道:‘殿下的宴席马上就要开始,只怕末将不便留此。‘
  我淡淡一笑道:‘将军就是不参加也算不上失礼,那外面的席位也没有什么意思,这样吧,将军如果愿意,随云正要用饭,就请将军留在这里小酌,殿下那里,自有随云担待。‘
  裴云心里一动,接到雍王殿下的请帖虽然是荣宠,但是跻身那些官员当中却很不舒服,何况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只能在外厅赴宴的,真是没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雍王的帖子,自己只要送上一份贺礼就可以了,眼前这人总比那些官员爽朗多了,他的住处如此戒备森严,恐怕雍王对他万分器重,那么自己应邀就不会失礼于雍王,比较之下,留在寒园倒是一个好主意。
  我看裴云神色便知道他已经心许,便朗声道:‘去个人,禀报殿下一声,就说裴将军我留下了。‘
  一个侍卫躬身应是。我上前拉着裴云的手臂道:‘裴将军快请进,哲对将军的武功深为敬佩呢?‘
  裴云有些腼腆地被我拉到花厅,这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两个仆人送上酒菜,习惯性的让他们退下,我拿起筷子指着饭桌道:‘裴将军,哲是南人,所以殿下特意专门寻了一个南楚的厨子做菜,请尝尝,看习不习惯。‘
  裴云看着满桌的小碟,里面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清淡小菜,只尝了几口便赞不绝口,他虽然是无肉不欢的人,但是这几样菜都是南楚名菜,他还是吃得十分开心,我见他喜欢,又倒了一杯酒给他道:‘这是我南楚名酒桃花露,是用每年秋天南楚最上品的灌蜜蟠桃所酿,原本我是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喝到此酒,这还是我一位故人特意从南楚带来的,昨日才送进来。‘
  裴云喝了一口,只觉得如饮甘露,美酒醇香,不过他性子刚烈,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酒,不由皱了皱眉头,我看在眼里,轻笑道:‘看来裴将军不喜欢这酒呢?听说大雍边关有一种烧刀子,辛辣无比,将军可喜爱。‘
  裴云顿时喜上眉梢,说道:‘大人这里有烧刀子么?这酒在长安可不多见。‘
  我走到花厅角落,那里有一个黄杨柜子,我从下层取出一个小酒坛,这个小酒坛虽然不大,但是至少也装有十斤酒,我拿来虽然不费什么力可以不容易,裴云连忙过来接过酒坛,提到桌旁,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柜子,里面都是一些小酒坛、食盒之类的东西。
  打开泥封,裴云立刻闻到了那让他永远难忘的炽烈酒香,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急切的把酒倒进我递过来的一只大酒碗,然后很认真地喝了一大口,熟悉的刺喉辛辣让他仿佛回到了边关,他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再次举起了酒碗,酒液顺喉而下,眼中却是几乎落下泪来,想起当年边关血战,袍泽情深,是多么的快乐逍遥,如今身在京城,虽然荣华富贵,却是知心无人。多想再回边关,可是想到父亲苍老的身影,裴云紧紧闭上了眼睛,强忍心中辛酸苦痛。
  我没有想到裴云这样激动,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看来这位禁军统领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回到沙场啊,可惜,这一点我也没有法子,谁也不能让他抛弃痛丧爱子的父亲,就是他自己,不也是这般为难么?不过看他这般痛苦,我倒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若是有了子嗣,那么重上战场应该不难啊,便问道:‘裴将军今年贵庚?‘
  裴云毕竟是名门弟子,很快就平静下来,抬头道:‘劳大人动问,末将今年二十三岁。‘
  我又问道:‘裴将军可成家了么?‘
  裴云赧然地摇摇头道:‘家父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但是我却一直不情愿,所以至今未娶。‘
  我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令尊想必盼孙心切,将军既然孝顺父母,理应早早娶亲才是?‘
  裴云看了我一眼,虽然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但是不知怎么,他对眼前的青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不排除是那坛烧刀子的缘故,但是他还是觉得情绪十分放松,而且那些事情闷在心里很久,也想找个人说说,便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练的武功在没有小成之前是不宜娶妻的,不过今年年初,家师就说我已经可以成婚了,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的未婚妻身份特殊,师门很不满意。‘
  我心中一动,问道:‘请问将军的未婚妻室是谁家的女儿?‘
  裴云苦笑道:‘她是工部侍郎薛矩之女,原本两家是通家之好,我和她指腹为婚,从小青梅竹马,也算情意相投,可是我九岁上嵩山学武,十六岁下山之时却得知她竟然拜入凤仪门,师门得知之后,曾经亲自召我回山,戒律院首座慈海师伯亲口对我说,我若是和她成婚,少林虽然不便阻止,但是我从此不能上窥少林神功,他要我好好考虑,所以我至今不愿完婚,几次想要退婚,那边都不同意,岳父说女儿没有失德,若是我无端毁婚,必要到皇上面前评理。家父近来每每催逼,若非我以死相抗,只怕早就被迫完婚了。‘
  我暗想,看来少林果然和凤仪门芥蒂极深,殿下的情报没有差错,而且裴云如此轻易说出,看来少林对于和凤仪门反目并不介意。但是我在口头上却问道:‘这下官就不明白了,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若要成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何贵师门却强行阻挠,这岂不是有悖人伦,莫非将军将门中神功看的如此重要么?‘
  裴云低头道:‘末将虽然痴迷武功,却非忘情负义之人,若是她只是平常女子,我就是宁可被师门追回武功也不愿相负,只是七年前我初回长安就去拜见岳父,见了她一面,她变得很厉害,全不像小时候那样纯真无邪,虽然现在她相貌气质都是万中无一,又练了一身好武功,可是我却觉得她总是离我很远,她的笑容虽然甜美,却是再难让我动心,而且,她总是和那些身份仿佛的女子聚在一起,不是出去打猎冶游,就是在长安都市上纵情放肆,虽然我不是那些见不得妻子出色的人,可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够相夫教子,侍奉双亲。事实上,两年前我从边关回来,原想不再考虑武功的进境,早日成亲,让父母可以含饴弄孙,可是再次见到她,心中不满却是丝毫没有消减,她确实美丽出众,才情过人,可是我要的是一个肯相濡以沫的好妻子,日后成亲,她要替我侍奉父母,而我还想重上沙场,为国效命,可是,她是做不到的。每次相见,她不是谈论天下大事,就是谈论江湖风云,我真的不希望娶一个这样的妻子。‘
  我默默的看着裴云,知道他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对于一个沙场猛将来说,他需要的不是美丽的画图中人,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持家的好妻子,凤仪门大概没有想到这一点吧,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那些容貌绝色、才情绝世却不能善于应付柴米油盐的妻子的。
  想到这里,我淡淡一笑,道:‘其实将军过虑了,世间没有不偏爱子女的父母,若是将军和尊亲说明娶妻娶贤的道理,老人家也不会不明白,若是碍于岳家不肯,将军不妨先在外面娶个侧室,等到生子之后,堂上双亲见到孙儿,难道还会生气么?‘
  裴云心中一动,到时候自己想用练武的借口拖延完婚只怕就行不通了。我看到他的神色,明白他已经愿意,只是还有碍难,便道:‘将军屡次要求退婚,是对方不肯罢了,想必将军退婚的理由也不够充分,而且也不想得罪岳家,到时候将军不妨说自己无意中在外面和别的女子结下孽缘,又不能弃之不顾,就是对方有再大的背景理由,也不能阻止将军纳妾吧,若是他们一怒退婚,正好合了将军心意,若是坚持要把女儿嫁过来,这夫妻之间的事情,难道外人还能过问,只要将军专宠爱妾,堂上两老又疼爱孙儿,只怕没有多久,尊夫人就会提出‘和离‘。‘
  裴云有些不忍地道:‘此计虽然好,只怕太过伤人。‘
  我淡淡道:‘虽然伤人一时,但想必将军的未婚妻子追求者很多,将军若是勉强娶了不中意的妻子,将来夫妻失和,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便教养子嗣,这才是有违人伦,若是那位薛小姐是贤德淑良的女子,下官这样说,是坏人姻缘,罪在不赦,可是想必薛小姐——‘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看裴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必我说得不错,凤仪门的弟子有几个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再说大雍风气开放,就是平民家的女子也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那些出身显贵的豪门女子了。
  又过了片刻,裴云已经神色镇定下来,脸色微红的向我致谢,我笑着道:‘今日将军心事全消,不如多饮几杯。‘裴云举杯相敬,我则是倒了一杯桃花露,烧刀子我可消受不起。
  刚才的推心置腹让我们两人开始亲近起来,所以说起话来渐渐不那么拘束,这裴云说起军旅之事津津有味,他曾是齐王麾下勇将,所以他说得很多事情都和齐王有关,虽然齐王不是什么名将,但是他悍勇无畏,而且肯听从幕僚的意见,所以在军中也受到将士敬仰,裴云说起他来也是十分尊敬,看来不可轻视齐王啊,从前他两次攻打襄阳失败,实在是因为襄阳的守备森严,而他的出兵却没有整体的战略目标,我曾听雍王说过,那次出兵是太子殿下一手推动的,想来因为那些事情轻视齐王,还真的有些冤枉他,只要给齐王派几个好的幕僚,齐王足可以独当一面,镇守一方的。
  我们谈得正十分投机的时候,我听到前面传来的开宴的曲乐声,虽然隔着重重屋宇,还是依稀可以听见,知道雍王那里已经开宴了,便笑道:‘今日我阻拦你参加殿下的盛宴,不过你也不算吃亏吧,我这儿的酒你一定很满意。‘
  裴云笑道:‘多谢江大人的烧刀子,若非太过唐突,我还想将一坛酒都拎走呢。‘
  我刚要答话,突然我的耳中传来低低的呻吟,我心中一凛,侧耳细听,又是一声急促的呼吸,伴随着骨折的声音,天啊,有人在狙杀守卫寒园的侍卫,我强自镇定下来,周围的守卫大致的位置我都清楚,听这两个被杀的侍卫的位置应该很近了,其他的侍卫都在百步之外,这样小的声音我是听不见的。看了一眼裴云,他没有发觉这件事情,然后我听到有人推开园门的声音,这个声音我想裴云注意到了,但是他只是略一凝神罢了,我看看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他以为是寒园的仆人罢了。我放下酒杯,怎么会有人杀死寒园的侍卫呢,我判断其他方向的侍卫恐怕都已经遇害,否则不会没人注意到有人擅自进入寒园。看看时间,正是前面盛宴正酣的时候,大部分的侍卫都在前面防卫,所以他才这么容易闯进来吧。怎么办,我手无缚鸡之力,看看裴云,他是否靠得住呢,毕竟他曾是齐王的部下。
  裴云奇怪的看看江哲,怎么他突然沉默下来,而且神色有些古怪,他不由提聚功力以防万一,可是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是踩到园中积雪的声音,裴云心中一凛,他听得出来,来人的轻功极为高明,从这个声音来看,恐怕积雪上只会留下一个小坑罢了,难道是雍王府的高手么,裴云这么想,可是不知怎么他感觉不是,因为那种小心翼翼不像是雍王府的人,他看看身上,没有带兵器,虽然他擅长拳脚,可是有一把兵器还是好的,他立刻低声对江哲说道:‘江大人,外面有人来了,好像不是王府的人,你这里有兵器么?‘
  我看了裴云一眼,看来他是可以信任的,我的性命暂时就要靠他了,来得人恐怕是不怀好意的,可是我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惊动前面的侍卫的东西,那些被杀的侍卫身上倒有铜哨,可我根本不可能取得,不知道裴云能不能挡住外面的人,如果没有人及时赶到,恐怕我的性命就完了。
  我没有犹豫,从那个柜子里取出一柄匕首,这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武器,我头上的那根发簪虽然锋锐无比,可是我不指望裴云可以用它。
  裴云皱了皱眉,把匕首塞给我道:‘你留着防身。‘我苦笑着看看这把精致的匕首,这原本是用来切割肉类的小刀,若在高手身上可能可以追魂夺命,可是在我身上有什么用呢?可是我还是收下了,裴云既然是拳脚功夫厉害,给他他也用不上。这时,门外有人轻声道:‘江先生,殿下知道先生不愿到前面赴宴,特遣属下送来御酒。‘
  裴云神情一松,尴尬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自己太敏感,我却拉住他,摇摇头,不可能是雍王的人,殿下是知道我的习惯的,绝不会派个陌生人来送酒,如果他打发小顺子回来倒是正常的,可是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的。
  我淡淡道:‘门外是哪一位,请进来说话。‘
  房门悄然打开,走进一个身上穿着侍卫服饰的中年人,相貌平平,让人过眼即忘,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雍王府的人,而且我闻到他身上带着两种气味,一种是厨房的油烟味道,一种是淡淡的血腥气,看着他,我冷冷问道:‘你就是最近来的南楚厨子?‘
  那个中年人一愣,裴云也古怪的看着我,我不理会他们的惊疑,又冷冷问道:‘为什么要来杀我?是谁指使你来的?‘
  裴云立刻紧紧的盯着那个中年人,眼中满是警戒。
  那个中年人的神情突然从平和变得狰狞冷酷,一霎时,那个平庸的侍卫不见了,显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冷血的杀手。裴云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那个中年人突然笑了,他问道:‘江状元怎么会知道我是杀手呢?‘
  我的神色变得凄冷,淡淡道:‘我知道你,你是毒手邪心,南楚军中第一杀手,从前听命于德亲王赵珏,现在恐怕已经听命容渊了吧?‘
  那个中年人神色变得严肃,他冷冷道:‘怪不得亲王遗命,若是江哲降敌,必然要尽力杀之。‘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我缓缓的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黄雀在后~  
  同日,南楚刺客突然而至,哲侍卫尽丧,哲受箭伤,几伤性命,赖裴将军云相救得免——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裴云大惊,他虽然没有转身,但是却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出言问道:‘江大人,你怎样了?‘
  我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药丸服了一粒,胸中翻涌的气血渐渐平静下来,我抬起头,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向替亲王殿下效力,当日若非你奉命在襄阳保护容先生,只怕殿下未必会遇刺身亡。‘
  那个中年人微微低头,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冷冷道:‘江大人昔日对殿下情意深厚,不远千里前来相救,可惜殿下福薄,殿下临终,曾私下对我说,江大人若是投了大雍,南楚危矣,要我立誓,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取了大人性命,殿下说,大人会明白他的,刺杀大人,是殿下为了南楚不得已而为之,他请大人原谅一个已死之人。‘
  我淡淡道:‘我不会责怪殿下,殿下至死仍对南楚忠心耿耿,我却是没有几分忠心,殿下生前能够容忍随云,已经让随云感激万分,阁下放心,今日我若生还,当日殿下所托,随云不会忘记,若有机缘,必定不负所托。‘
  那个中年人神情一愕,继而恢复正常,淡淡道:‘江随云果然气度不凡,此次杀你,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能忍见南楚覆亡,当日殿下每每在我面前叹息,说若是江大人肯全心辅佐南楚,则江山永固,若是大人投了大雍,则南楚覆亡无日,如此南楚内忧外患,若不杀你,日后必然后悔。‘
  我看了他一眼,正要继续说话,反正拖延时间也不错,他却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身影向我扑来,裴云迎上,两人瞬息之间交换了几章,狂猛的劲风杀气迫得我退到了墙角。
  看着他们苦战,我的心思却陷入回忆之中,当初从蜀中回到建业,我遭遇大变,养病期间,小顺子早就发觉德亲王派了人监视我,虽然知道一时之间还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不可不防,所以在秘营建立之后,我曾经让小顺子仔细调查过德亲王身边的人,而这个毒手邪心就是德亲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此人始终隐身暗处,他擅长的就是刺杀,虽然因为德亲王的性情,这个人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可是我早就将他列为有威胁的人物,如今,他在我疏忽的时候出现了,谁会想到他会在亲王死后,在戒备森严的雍王府刺杀我这个普普通通的降臣呢?唉,当日我就知道德亲王的赤胆忠心,想不到他临死仍然留下了对付我的遗命,我虽然能够谅解,可是仍然有些心寒如冰。
  我苦笑着看向前方,裴云正面色凝重的和毒手邪心交手,只见他一招一式似乎简单明了,可是却仿佛铜墙铁壁一般阻拦着毒手邪心那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的杀招,虽然还是一个平手的结局,可是我看裴云神色间的凝重,就知道恐怕是落了下风的。看看房间,只有一个窗户,门口被交战的两人堵得严严实实,拖着疲软的身子,走到窗前,奋力推开窗子,遗憾的看到外面是一丛蔷薇,要说我这个园子,虽然整理过,但是毕竟没到春天,所以杂花杂草还是不少,例如窗子外面的野蔷薇,虽然没有开花,但是花茎上的利刺一点不少,若是我跳了出去,只怕要遍体鳞伤了,打了一个冷颤,决定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跳出去的好。
  这时毒手邪心已经有些焦急了,他不是容易混入雍王府的,而且虽然在王府里呆了一些日子,可是这里规矩严谨,他跟本不能接近江哲,平日江哲身边侍卫众多,而且每隔一拄香的时间就有一队巡视的侍卫经过,若是惊动了他们,自己就是三头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而且江哲身边的小顺子虽然不知道武功如何,可是他毒手邪心也算是一流高手,看不出深浅代表着什么他清楚的很,难得今日机会来了,小顺子不在寒园,而今日雍王宴客,大批侍卫都在前面,寒园这里的守卫松懈了许多,按照他的观察,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有巡视的侍卫经过,所以他大胆的狙杀了所有侍卫,将他们的尸体隐藏起来,这样自己就可以有一段宽裕的时间刺杀江哲,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江哲身边居然有一个少林高手,一套罗汉拳炉火纯青,这套少林防守最严密的拳法竟然硬是挡住了自己。时间不多了,毒手邪心下了狠心,突然一声厉喝,面色变得血红,嘴角渗出鲜血,掌法突然一变,功力倍增,掌法更是多了几分诡异,‘嘭‘的一声,两人手掌相交,裴云面色一白,退了一步,还未来得及还手,毒手邪心已经如影随形,再次扑上。
  ‘嘭、嘭、嘭‘,接连三次对击,裴云被毒手邪心逼退了三步,已经快要碰到桌子了,掌风激荡中,那坛烧刀子酒坛被波及到,霎时间坛碎酒溅,裴云灵机一动,后退一步,一脚把酒坛替到半空,然后出掌拍出劲风,这下满屋都是酒水,滴滴酒水混合了裴云的真气,毒手邪心不得不双手在身前划出万千掌影,挡住了这些‘暗器‘,这时候裴云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扛到肩上,合身向窗子冲去,碎裂的木片打得我脸上生疼,裴云脚上的皮靴毫不犹豫的在干枯的蔷薇花丛上点了一下,然后晕头转向的我发现已经身在园中。
  身后一声怒喝,毒手邪心已经冲了出来,只见毒手邪心的身形如同闪电一般快捷,向我扑杀,裴云紧紧的护着我,虽然形势更加险恶,毒手邪心的武功本就擅长四面出击,让裴云的防守捉襟见肘,但是地势开阔也有好处,裴云护着我东躲西藏,总算暂时保住了我的小命,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不说别的,我刚刚病发,此刻手足酥软,这样躲来躲去,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只怕再过个十招八招,我就要瘫倒了。
  裴云也看了危险,心道只有拼命了,他的面色突然变得庄严肃穆,肤色隐隐带着金色,他不再闪避,抛下我向毒手邪心扑去,毒手邪心一见裴云的宝相庄严,惊道:‘无敌金刚力。‘不敢怠慢,两人身形相交,猝然分开,裴云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又扑了回去,毒手邪心面色有些苍白,这还是第一次和裴云比拼内力失利呢。他却不知裴云也不好受,他的无敌金刚力只练到七成火候,这次他这样不顾性命的全力使用,若是超出一拄香的时间,只怕他就会受到严重的内伤,就是性命无碍,日后也不能再精进了。虽然冒险,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不是为了江哲对他的厚遇,也不是为了讨好雍王,更不是为了保护南楚降臣给大雍带来的好处,他心中全然没有立功的念头,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师父收自己为徒时候的训诫——保护善良无辜。他从不觉得江哲投降大雍有什么失节之处。
  我虽然不懂武功,可也知道超越常情必然会有后患,裴云突然武功激增肯定不能持久,看看毒手邪心被他缠住,我撒腿就往寒园门口跑去,那里应该有侍卫的遗体,只要找到他们身上的铜哨,我就可以求援了,那些铜哨精工制作,就是我吹起来,也能让全府听到。
  毒手邪心几次想要追杀我,都被裴云挡住,他杀机更炽,面色再次变得血红,功力再增,这一次他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奋起一掌将裴云击退,正要向我扑杀,裴云已经拼死挡住,一时之间,他也有些犹豫,天魔解体大法若是使用到三次以上,自己就会七窍流血,虽然功力可以增加到三倍,但是事后恐怕要休养数年,想了想,自己功力武技都在这个年青人之上,再有十招就可以杀了他,到时候自己就是再去追杀江哲也来得及。
  我赶到寒园门口,在草丛里面找到侍卫的遗体,可是我心中立刻一片冰冷,那些铜哨被扔在尸体身边,却被都已经毁坏了,毒手邪心果然行事周密。我茫然的看向四周,怎么办,怎么办,我恐怕根本就逃不掉了。咬咬牙,我打量一下四周,哪里可以藏身呢,不是我想临阵脱逃,我若走了,裴云还可以脱身,我若不走,裴云只有战死一条路了。突然,我想起在居室里面藏有一些防身的毒药,我连忙又向园中走去,磕磕绊绊的跑向居室。
  正在交手的两人见我又回来了,毒手邪心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他还在,我就可以专心的和这人交手了,他这一放缓,裴云轻松了很多,可是他心里却是十分焦急,为什么江哲又回来了。
  两人心中都有疑问,又拼了几招,裴云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心道,没想到我没有死在沙场,却死在这雍王府的寒园之中,刺客的手上。虽然如此,但他心志坚毅,仍然不肯松懈。毒手邪心也不着急,再过片刻,自己就可以达成任务了。这时,我拿了一个精钢圆筒匆匆忙忙走了出来,看向两人苦苦相斗之处,大声道:‘裴将军放心,我这毒药虽然厉害,可是不会立刻致命,我会给你解药的。‘
  说着,我向着两人按动机关,从圆筒中弹出一粒红色的弹丸,在两人头上爆裂,粉红色的烟雾立刻将两人笼罩在其中,毒手邪心大惊,他是知道江哲精通医术的,那么有些毒药防身也是正常的,他连忙飞身想退,却被奋起余勇的裴云狠狠缠住,他只得屏住呼吸,谁知那些烟雾一接触到他的肌肤,就觉得四肢麻木,裴云虽然也有同感,但他所练的武功是正宗佛门神功,所以多忍了十几息的时间,因此一章击中了毒手邪心的小腹,毒手邪心的身形一震,倒在地上,但是却也被掌风推出了烟雾的范围。而裴云也身躯摇摇欲坠,跌倒在地。
  我大喜过望,连忙跑了过去,从一个翠玉瓶子里面倒出解药塞到裴云口中,片刻,他坐了起来,声音嘶哑地道:‘毒已经解了,大人放心,云这就护着大人到安全之处去。‘
  我搀起裴云,感激地道:‘多谢将军相救,咱们快点离开,若是还有刺客就糟了。‘
  裴云也是这样想,若还有刺客,他是无力保护我了,我们两人走向园门,两人互相搀扶,都是筋疲力尽,刚刚踏出园门,我就惊觉远处的杀气,耳中听见弓弦轻响的时候,一支白羽箭已经如同流光飞逝一般没入了我的心口,我愣愣的看着胸前的羽箭和立刻渗出的鲜血,想不到我的生命竟会这般失去,奇怪的,我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也没有什么仇恨,我不怪那将我杀死的人,人生在世,弱肉强食,他自然会有他的理由。看向羽箭飞来的方向,那隐在暗处的手持弓箭的刺客也正在冷冷的看着我,他一身蓝衫,面上蒙着雪白的丝巾,一双清澈如春水的眼睛带着一丝遗憾的看着我,我能够觉察到身上生命的流失。耳边传来裴云的惊呼,但是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多想了,临死之前,我心中泛起飘香的倩影,然后是柔蓝小小的身影,最后想起的则是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清秀少年的身影,眼前的视线已经不清了,朦胧中我看见小顺子满面惊骇欲绝向我飞扑过来,真是很遗憾啊,我还没有机会托付他照看柔蓝呢,不过我想他会知道的,带着淡淡的微笑和遗憾,我终于闭上了眼睛,意识向无尽的深渊沉入,沉入。
  所以我没有听到那声凄厉的充满绝望的悲鸣。
  雍王府的大殿上,李贽笑着向诸位贵宾敬酒,他眼睛扫过众人,秦青在开席之后不久就告辞了,李贽已经知道他到寒园似乎和江哲发生了一些纠葛,但是看他神情,应该已经前嫌尽逝,虽然还有些芥蒂,但应该不要紧了,噢,夏侯阑、夏侯沅峰父子都来赴宴了,夏侯沅峰职位较低,在偏殿赴宴,此人可不能小看,能够得到父皇宠爱数年不衰,可是不容易,若非此人已经投靠太子,还想染指皇妹,只怕自己也想招揽他呢,文武全才,不愧是大雍军中第一青年高手,从他战败裴云之后就已经稳占魁首之位了。裴云没有来,自己最看好的其实就是裴云,虽然他是齐王的旧部,可是这人也是少林的俗家高手,而且对凤仪门有些不满,应该可以招揽的,虽然没来有些可惜,可是还有机会的。
  李贽的眼光掠过,看到仆人装束的小顺子站在殿角,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殿上的百官,这个小顺子只忠于江哲,虽然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可是应该不弱于裴云和夏侯沅峰,他可是一个得力的属下,看他主动要求在这里观察那些可能是敌人的宾客,就知道他的心机了,若非他这般忠心,李贽还想过将来将他安排在宫里呢。
  这时,李贽看到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在负责宴席安排的苟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苟廉眉头一皱,吩咐了几句,然后苟廉便走到小顺子身边,说了几句话,小顺子脸色一变,悄然退了出去,苟廉正在向自己走来,可是这时几个朝中显贵也围了上来,李贽一时脱身不得,等到终于找到时机的苟廉接近自己,他低声道:‘殿下,事情不妙,保护随云的副总管胡侍卫和两个属下被人狙杀在内府,旁边还有两个太监的尸体,我已经派人去保护江司马。‘
  李贽大惊,连忙道:‘本王要去看看。‘苟廉道:‘现在殿下恐怕不能脱身。‘
  就在这时,从寒园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悲鸣,那悲鸣中充满了一种绝望的哀痛,充满了失去至亲的悲痛和仇恨,那声音尖细凄厉,虽然这般遥远,仍然刺得人耳中疼痛难忍。李贽手中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这个方向,这个声音,他知道只有一种情况的发生才会如此。猛然站起,李贽怒喝道:‘众人听令,守住王府上下,不论贵贱,不得擅自出入行动,随本王来。‘说罢,李贽一抖锦袍,向寒园奔去。他心中的焦虑胜过当日江哲严辞相拒的时候,他一边走一边默默向上天祝祷,若是能够保佑江哲无事,本王情愿折去寿元相代。
  紧赶慢赶来到寒园,只见寒园已经被先派来的侍卫亲兵护住,李贽冲进园门,立刻愣住了,只见园中地上处处是殷红的鲜血和血战后的痕迹,除了自己派来的侍卫之外再没有江哲主仆的身影,在居室门前,几个侍卫凛如寒蝉的站着。李贽恍恍忽忽地走到门前,却见软榻之上,江哲面色苍白祥和地躺在那里,心口插着一支折断的羽箭,而小顺子正跪在软榻之前,紧紧的握着江哲的右手。
  李贽只觉得心口剧痛,几乎就要晕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六章生死关头~  
  哲性命垂危,王以玄参救之,遂一丝魂系,齐王李显、长乐公主皆送药相救。月半时日,随云日夕徘徊生死,王终日衣不解带,食宿皆在寒园,闻者皆叹服——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他勉强开口道:‘随云怎么样了?‘
  小顺子回过头来,清秀的面容此刻异常狰狞,满眼的血红更是令人见而生畏,道:‘公子不知为何仍有一丝呼吸,奴才以真力为公子续命,方才侍卫已经去请太医了。‘
  李贽心略为一宽,连忙道:‘去王妃那里取父皇去年赏给我的千年玄参,上好的人参也拿一些来,先煎一些参汤为江先生吊一吊性命,若是御医觉得可以,就把玄参也煎了。‘
  小顺子眼中流露出感激,但是却没有心力分神说话,不到片刻,几个侍卫几乎是挟持着两三个御医赶来,几个御医在路上已经得知伤情,进屋来顾不上向李贽见礼,立刻到了软榻前,替江哲处理伤势,他们忙忙碌碌,取箭,处理伤口,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煎好的参汤也及时送来,一碗参汤灌了下去,果然江哲气息渐渐粗了一些,但若非小顺子以内力相助,只怕仍是随时会命丧黄泉。
  几个御医商量了一下,走上前来对李贽说道:‘殿下,那株玄参药力过强,请殿下分三次煎药,每隔四个时辰服一次,然后也不能间断,可以用上好的人参吊命,这样至少半个月内这位大人性命无虞,这位大人也是命大,他的心脏偏了一分,所以这一箭虽然伤了心脉,但是总算没有当时毙命,可是接下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
  李贽黯然跌坐在椅子上,摆手道:‘立刻去办。‘有人领命下去。李贽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谁知道医圣桑先生身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医圣行踪缥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何得知,李贽绝望地道:‘若能找到医圣,还有一线生计,立刻派人去找。‘
  小顺子突然喊道:‘殿下,公子是医圣弟子,也颇精医术,能不能让公子清醒一会儿,让他先开个方子,维持住性命再说。‘
  李贽惊喜交加,道:‘真的,随云竟是医圣弟子?‘
  小顺子点头道:‘公子少年时曾经在医圣门下学医,只是时间不长,但是公子医术的确出众。‘
  李贽看看几个御医,他们商量了一下,道:‘殿下,我们可以用一副猛药,让江大人苏醒片刻,只是这样以来,恐怕会加重江大人的伤势。‘
  李贽断然道:‘医圣行踪不定,若不能维持住江先生的性命到一个月,只怕难以等到医圣前来,你们先准备好药物,等我吩咐,这几日你们辛苦一下,不可离开此地片刻,若是江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要你们抵命的。‘
  几个御医唯唯称是。
  这时董志匆匆赶来,他上前道:‘殿下,现在前面十分杂乱,那些客人很不安,子攸说,请殿下传令,该如何处置。‘
  李贽皱皱眉,走出房门,他不想打扰江哲的医治。走到门外,却一眼看到另外一间房间门口站着侍卫,他看了一眼,苟廉立刻上前禀道:‘殿下,侍卫们赶到的时候,禁军统领裴云也在寒园,因为小顺子只说好好安顿他,所以我派了侍卫把他软禁在那里,也已经安排御医替他医治,据说他浑身是伤,恐怕是他保护了随云。‘
  李贽惊疑地道:‘裴云怎么会在寒园。‘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是小顺子的住处,布置的很是冷肃,裴云坐在一张椅子上,上衣已经脱下,满是青紫的掌痕,一个御医正在替他上药。两人见到李贽进来,一起下拜见礼。
  李贽摆摆手道:‘你们继续。‘不多时,御医收起医箱,告退出去。
  李贽看向十分不安的裴云,叹了一口气,问道:‘裴将军如何会在寒园呢?‘
  裴云心道,莫非江大人派去通知雍王自己留在寒园的侍卫也被杀了么,他没有多问,只是将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原来江哲中箭之时,裴云也是震惊得几乎不能反应,正要搀扶,就听到小顺子一声悲鸣,身影如幻如电,转眼间就到了两人身边,小顺子总算跟着随云多年,对外伤医术也知道一些,他知道不能轻易拔箭,便只能点了几处穴道止血,然后渡过真气替随云续命,他看了裴云一眼,神色冷厉,裴云只看他的身法就知道这个少年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连忙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小顺子抱起随云走进寒园,却看到毒手邪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走,地上只留下了片片血迹。
  没有多久侍卫们赶来,小顺子让他们立刻去请御医,然后只吩咐他们照看一下裴云就进了房间,裴云自然知道自己暂时被软禁了,但他光明磊落,自然不会畏惧。
  李贽听了裴云的话,站起身深施一礼道:‘裴将军,你今日舍身相救江司马,不论他是生是死,本王都感同身受,只是如今情况不明,还请你在王府暂住几日,而且将军伤重如此,也不便回去让令尊担忧,不知道将军可有师门长辈在此,有他们相助,将军的伤势也比较容易医治。‘
  裴云连忙道:‘殿下言重了,裴云愿意遵从殿下的命令,末将有两位师叔就在长安城外浮云寺潜修,殿下可以派人前去,两位师叔对裴云十分关爱,必然会立刻前来。‘
  李贽点点头,他身边的侍卫大多是军中选拔而出,就是有一些武功极高的,也是外功强过内功,如今更是缺少这样的内家高手,有了两位少林高僧,自己就可以放心江哲的安全了。
  这时,苟廉匆匆走了进来道:‘殿下,现在已经查明,守卫寒园的所有侍卫都已经被害,其中一名死在路上,看来是要到前面去的,另外,除了胡威等人之外,还少了那名南楚来的厨子,其余人等都各在其位,相互之间都有人证,基本上可以断定没有人参与此事。‘
  李贽冷冷道:‘那些宾客呢?‘
  苟廉看了一眼李贽的神色道:‘当时殿下已经开宴,所以几乎所有宾客都在厅中,但有几人有些异常,据仆役所说,这几人事发之时,都不在席上,他们恐怕要殿下亲自征询。‘说着递过一张名单。
  李贽接过,上面写着五个名字,分别是魏国公程殊、靖江王郡主李寒幽、虎威将军秦青、禁军统领裴云、大内副总管夏侯沅峰。李贽面色阴沉。
  苟廉又道:‘我们在园门外发现了一张强弓和一袋白羽箭,看来是刺客丢弃在那里的。‘
  裴云突然插话道:‘殿下,云曾经看到过刺客一眼,这人身材比云略矮,穿的是蓝色长袍,丝巾蒙面,其他的请恕裴云没有看清楚。‘
  李贽只觉得心中一动,淡淡道:‘苟廉,我记得秦青穿的就是蓝衣。‘
  苟廉道:‘殿下不可妄断,秦将军出身名门怎会作刺客之事。‘一边说一边望了裴云一眼。裴云识趣地道:‘云伤势不轻,请问殿下可否暂时告退。‘
  李贽道:‘寒园之内还有几间客房,都已经收拾整洁,请裴将军自行选一间,将军的两位师叔来了,也请在寒园暂住,本王还有要事,请将军好好休息。‘说罢李贽走出了房门。
  苟廉连忙跟上。李贽冷冷道:‘若是裴云所见无差,秦青的嫌疑最大?‘
  苟廉道:‘也不可这样说,秦青虽然涉嫌,可是‘
  走出房门,李贽看向苟廉,冷冷道:‘夏侯沅峰身材和秦青仿佛,而且箭法一样高明,未必不是他所为,还有靖江王郡主,李寒幽虽是宗室女子,却是凤仪门弟子,有传闻说她是凤仪门主座下第九位亲传弟子,凤仪门主就是刺杀的高手,李寒幽若是穿了男装,也可能会是裴将军看到的人。‘
  李贽跺足道:‘不论是谁,我绝不放过此人,稍后你再去好好问问裴云,一定要问清所有细节,本王先去见见这几个人,你先去让子攸撤宴,就说本王司马遇刺,无心饮宴,你立刻派人去城外军营,让司马雄带近卫军千人入城,接管雍王府防务,答应军务由董志暂管。‘
  苟廉犹疑地道:‘殿下,魏国公恐怕不便强留,还有私自调动军队入城,恐怕会遭到弹劾。‘
  李贽冷冷道:‘魏国公不用强留,我不信他会作出这种事情,调动军队一事你不用担心,本王这就入宫向父皇禀告,哼,长安皇城之中,刺客如此嚣张,京兆尹该当治罪。‘
  苟廉连忙道:‘殿下深思熟虑,臣这就去办。‘
  过了一个时辰,第一服玄参汤药服下,江哲气息粗壮起来,已经不需要小顺子时时刻刻渡气续命,小顺子立刻默默运功,恢复功力,此刻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在救回江哲之前,他绝不会再冲动的。没有多久,少林达摩堂两位长老慈苦、慈远急急赶来,再看过师侄的伤势之后,方才放心下来,雍王李贽亲自拜托两人代为守卫寒园,两人初时有些犹豫,但是裴云红着脸偷偷地在慈远耳边说了一句话,慈远便欣然答应,虽然不知道裴云是如何说服两位长老的,李贽仍然感激地向三人致谢,然后匆匆出府,飞马赶向皇宫。
  事情发生的时候,李援正在后宫长孙娘娘处弈棋,长乐公主在旁边观战,三人共享天伦之乐,正是其乐融融,虽然雍王府出事的消息已经在皇城内流传,但是还没有传到李援的耳朵里面,正在李援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宫外一阵喧哗,李援恼怒地问道:‘怎么回事,何人在外喧哗?‘还没有派人出去看看,李贽已经冲了进来,只见他神色狂怒,衣着凌乱,他一冲到李援身边,突然跪倒大哭起来。
  李援大惊,这个儿子一向坚韧,自从十岁之后再未见过他流泪,为何今日如此,他顾不得恼怒,连忙起身搀扶道:‘贽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说,父皇替你作主。‘
  李贽不肯起身,泣道:‘父皇,儿臣今日召宴,为骏儿送行,可是有人趁机闯入府中,杀了二十一名侍卫、两名太监,还重伤了臣帅府的江司马,如今江司马重伤垂危,眼看性命不保,父皇,孩儿如此隐忍,仍然招致大祸,这让孩儿如何还能在长安居住,或是父皇首肯,孩子就要离开长安,到幽州就藩了。‘
  李援听得怒火上升,怒道:‘来人,立刻传京兆尹和禁军大统领进宫,他是怎么办得事,竟然让人在雍王府行刺。‘
  李贽心中冷笑,知道父皇根本不想追究责任,毕竟很有可能是太子所为,自己就宽宽他的心吧,便道:‘父皇息怒,儿臣认为行刺之人乃是绝顶高手,所以京兆尹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只是儿臣实在担心府上的安全,求父皇允许儿臣调动一千近卫充实雍王府宿卫,还有几名宾客涉嫌刺杀,请父皇允许儿臣调查此事。‘
  李援冷静下来,道:‘好,一千近卫不算多,你要好好安排,不可让他们触犯军规法令,至于涉嫌宾客,你可以自己处置,不过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者皇亲国戚你若是要处死,需要得到朕的旨意。江司马伤势如何,他是南楚状元,若是这样死了,恐怕有人会借机造谣,说我大雍无力保护降臣,到时候谁还愿意投降。‘
  李贽惨然道:‘江司马心口中箭,若非心脏偏了一些,只怕就要立刻丧命,现在生死还未可预料,儿臣已经用父皇赏赐的玄参替他吊命,另外派人去寻找医圣桑先生,若是找不到人,只怕江司马性命不保。‘
  李援叹了一口气道:‘朕这就传旨,令天下各州府寻找桑先生,你放心吧。‘
  李贽磕头谢恩,道:‘儿臣府中之事纷乱,需得回去处置。‘
  李援点点头道:‘你去吧。‘
  李贽起身,刚要离开,长乐公主站起身道:‘父皇,儿臣送送二哥。‘
  李援只是摆摆手,表示同意。李贽看去,长乐公主面色苍白,神色之间十分不安。两人走到宫外,长乐公主低声问道:‘二哥,江司马性命果然危急么?‘
  李贽叹道:‘若是用玄参吊命,可以保得半月平安,可是为了让他暂时清醒,替自己开方,恐怕只能维持十日。‘
  长乐公主面色惨白,低声道:‘十日,桑先生行踪不定,恐怕是到不了的。‘她突然拉住李贽道:‘王兄,我这里也有父皇赏赐的玄参一株,半株我得留给母妃,她身子不好,我需得小心,另外半株我拿给你,还有父皇前些日子赏给我的一副熊胆,我用冰块冷藏,还没有用,王兄一起带去。‘
  李贽大喜,玄参、熊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有父皇那里偶然会有贡品,想不到父皇赏赐给皇妹这些珍贵的药物,他深施一礼道:‘本王代江司马多谢皇妹救命之恩。‘
  长乐公主拉着李贽向翠鸾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皇兄,若是江司马能有机会清醒,你代我向他说一句谢谢,他明白的。‘李贽虽然不明白长乐公主的意思,但是意外得到贵重的药物让他欣喜若狂,也顾不上多想了。
  回到王府,李贽一刻不停地去看江哲的伤势,走进寒园江哲的住处,只见小顺子坐在江哲身边,专心的留意江哲的伤势,李贽上前看了一眼,旁边留下来伺候的御医上前低声道:‘方才江大人曾经几乎断气,幸好这位顺公公救了回来,不过已经不用一直渡气了。‘
  李贽低声道:‘本王带了半株玄参和一副熊胆回来,你有没有把握多延几日。‘
  这位御医喜道:‘若是如此,小医敢保证,至少可以多延十日。‘
  李贽欣然点头道:‘本王将药给你,你们一定要尽心竭力,若能救回江司马,本王重重有赏。‘
  那个御医连连谢恩,小顺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然看着江哲,他心中无限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离开江哲身边,他心中满是杀气,恨不得将仇人千刀万剐。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噩梦一般,江哲几次濒危,御医们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随云遇刺二十七日之后,李贽终于狠下心让御医用猛药救醒了江哲。江哲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小顺子和李贽毫无血色的面容,小顺子飞快地道:‘公子,你性命危急,若等不到医圣救命,只怕难以生还,如今公子可有什么法子拖延几日,现在王府之中玄参还剩三两,还有齐王殿下送来的一副熊胆,公子怎么办。‘
  江哲听明白了情势,低声道:‘去拿我的金针,记得我教你的行刑针法么?‘
  小顺子拼命点头,道:‘我记得,记得很清楚。‘
  江哲艰难地道:‘在我书房里面有本手抄的针法,那原本是我自创的夺魂金针,共有十三套针法,前面十二套都是用刑的法子,最后面一套是能够迫出人身的全部潜能,救人于逼死之境的法子,这样用刑之时可以让人苦痛而不死,你武功越高,越难免出生入死,我愿本想把最后面的针法教给你,若有急难,好救你性命,所以里面用针的方法我都零散的教过你,这套针法可以将我的生命潜能全部逼出,至少可以保我九日性命,只是用了之后,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既然还有玄参、熊胆,我说一张药方,你用针之后,替我服下,可以多延几日。‘
  听江哲说完了药方,见御医已经记录下来,小顺子泪流满面,江哲总是时时刻刻替自己着想,他却离开江哲,让他身负重伤,江哲伸出手擦去他的眼泪,低声道:‘不可伤心,我若不幸身死,你将我的计划全部禀告殿下,让殿下作主,免得功亏一篑,你也不要替我报仇,带着柔蓝回南楚隐居,记着,带我的骨灰回去和夫人同葬。‘
  小顺子见江哲已经神情涣散,突然叫道:‘公子,你一定要醒过来,你记不记得,害死夫人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小姐年纪幼小,你若一死,我只能拼死去替你报仇,可是只怕九死一生,若是我死了,谁来照顾孤苦无依的小姐,公子,不成的,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仇,你为了夫人小姐也要活下去。‘
  江哲神情一凝,微微点头,然后又昏了过去。
  小顺子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看江哲暂时不会有事,匆忙的去取书册。接下来,针灸用药,小顺子能够感觉到江哲的肌肤再颤动,这套针法还不够完善,所以受针之人还有苦痛之感,等到灌下江哲新开的药方,小顺子见江哲已经气息均匀,这才放下心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顺子眼中露出凶光,看向御医,方才他们主仆所言都是机密,若给外人知道,恐怕不免生事。
  李贽虽然一直在琢磨江哲主仆的对话,但是始终没有头绪,不明白江哲为何从不说起夫人遇害之事以及仇家之事,但是他心思深沉,知道不可多问,如今见小顺子眼露杀气,怎不知他的心思,便道:‘小顺子放心,这位贾太医也是本王信得过的人,他不会出去胡说的。‘
  小顺子看了李贽一眼,这些日子李贽全力相救,他也是感同身受,不能不卖雍王的面子,便冷冷道:‘太医,若是你说出去一字半句,休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手指虽然一点书案,坚硬的红松木桌面立刻留下了一个一寸深的指孔,贾太医身上一阵哆嗦,连忙道:‘小医自会守口如瓶。‘
  接下来的时光更加难熬,江哲始终气如游丝,小顺子每日在他身边伺候,神色冰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雍王等人也是愁容满面,这一日,御医来禀报,只怕江哲性命就在今夜,李贽颓然坐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世子李骏已经去就藩了,石彧也随之而去,若是江哲过世,李贽心生寒意,自己该如何是好。就在他心中惶惶的时候,突然苟廉惊喜交加的跑了进来喊道:‘殿下,殿下,桑先生来了。‘
  李贽大喜,刚要站起,却觉得手足发软,竟然站不起来了。
~第十七章幕后风波~  
  医圣桑臣其时采药深山,出山之日,见雍帝皇榜,乃知随云濒死,三日之间,疾驰千里,奔赴长安,至雍王府,随云命悬一丝,医圣妙手回春,哲乃得生,然自此体愈弱——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桑臣一到王府便直奔寒园,带着几个御医和小顺子打下手,闭门不出,只是不时吩咐下来各种事情。
  李贽等在门外,心中焦虑无比,裴云伤势已经全然好了,听说桑臣到了雍王府,也赶来站在门外等候,他对江哲十分感激,自己按照他的法子和师门商量之后,两位师叔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默许,虽然有悖佛门慈悲为怀的理念,可是也顾不得了,裴云是他们精心培养的护法弟子,断然不能和凤仪门有所瓜葛。为此,他们特意将身上仅有的两粒小还丹分了一粒给江哲服用。
  众人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看见桑臣等人满面疲惫的走了出来。医圣已经是年将七旬,虽然年迈,须发皆白,但是仍然身体健朗,这两日御医们几乎还要轮流上阵,他却是始终没有走出房门一步。
  走出房门,桑臣一眼看到李贽,上前施礼道:‘老朽多谢殿下费劲苦心,若非有殿下用贵重药物续命,只怕随云等不到老夫相救了。‘
  李贽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地坐倒在侍卫们搬过来的椅子上面,疲倦地道:‘桑先生,是本王要多谢你救回了江先生啊。‘
  桑臣微微一笑道:‘我和随云,情同祖孙,我救他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虽然他现在已经平安,但是接下来的调养还有费很大心思,老朽只得叨扰殿下了。‘
  李贽连忙站起道:‘自然,就是桑先生不说,本王也要请先生暂留王府的,不论有什么需要,请先生告诉本王,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桑臣点点头道:‘老朽也累了,请为老朽准备住处,明日我再来为随云诊治,老朽就住在寒园吧,可以随时照顾随云的身体。‘
  李贽连连答应,他早已令人在寒园为桑臣准备住处。
  这时王妃派人过来劝李贽回后府休息,这些日子以来,李贽几乎吃住都在寒园,根本没有回去,这下他终于安下心了,这才回到住处,王妃带着两个侧妃和侍女们伺候着李贽沐浴更衣,好好吃了一顿美餐之后,李贽终于心无牵挂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李贽起身,两个侍女过来帮助李贽整理衣衫,李贽笑道:‘王妃呢?‘
  王妃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殿下大喜,方才寒园派人来禀报,江司马已经醒了。‘
  李贽大喜道:‘医圣果然名不虚传,一夜之后,随云就醒了。‘
  王妃忍着笑道:‘殿下,已经过了两天了,您这一睡怎么也叫不醒,桑先生过来看过,说您是前些日子太过劳心劳力,只要睡醒了就好了。‘
  李贽苦笑道:‘怪不得本王饥肠辘辘,快拿些吃的来,本王要去寒园看望江先生。‘
  王妃拉着李贽到外间用餐,一边走一边道:‘殿下一会儿带着柔蓝去吧,这些日子不敢告诉她江司马的事情,她已经哭闹了好几回了。‘
  李贽点点头道:‘也好,你也陪我去一趟,然后进宫去告诉长乐一声。‘
  王妃诧异的看着李贽,道:‘殿下不是说此事不妥么?‘
  李贽苦笑道:‘长乐一知道江司马重伤,立刻就把父皇赏赐给她的玄参送了一半给本王,前两日还派人来问,是否需要另外半株,若是医圣还未到,我恐怕真的要去借玄参了。看来长乐对江司马确实用情极深,我就算不能成全她的心意,也不愿她终日担忧。‘
  王妃点点头道:‘也好,这样吧,我带着柔蓝一起进宫,就说带给长孙贵妃看看,这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是聪慧可爱,长乐也很喜欢她。‘
  李贽点点头,王妃又道:‘殿下,您虽然放了秦将军他们,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派人监视,而且明目张胆,昨日秦夫人亲自来拜访,对妾身说绝非秦青所为,不过大将军还是把秦青关了起来细细盘问。‘李贽冷冷道:‘这些事情等我和随云商议过后再说吧,若是他所为,本王绝不会饶了他。‘
  王妃犹豫地道:‘殿下,您现在和太子他们势同水火,如果再得罪了秦大将军,妾身实在放心不下,而且夏侯氏深得皇上宠幸,靖江王郡主这次又是奉父命前来,无论得罪了哪一个,都是很麻烦的。‘
  李贽顿了一下,淡淡道:‘没什么,有些事情迟早要解决的,只是秦青若真是作出这种事情,真是有辱门楣。‘
  王妃小心翼翼地道:‘我看这孩子不会这样做的,大将军家教严谨,这孩子秉性善良,虽然有些鲁莽,但是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李贽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他已经亲自问过秦青,秦青毫不隐瞒当日的情景,他可以肯定有人挑拨秦青,可是他不能肯定秦青没有落入圈套,毕竟当日的事情除了江哲之外没有第二个目击者还活着,就是秦青说得是真话,也不排除他趁着有人行刺而落井下石的可能,但是事关重大,李贽不愿告诉王妃,只是淡淡道:‘本王会秉公而断的。‘
  无论如何雍王府总算暂时平静下来,这些日子以来王府上下人仰马翻,如今总算风平浪静了,当然暗中的波涛汹涌就不是普通人所能了解的了。
  太子府邸,鲁敬忠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情报,突然震怒的撕碎了纸张,过了片刻,他起身走出房间,走到殿门处,却听见里面歌舞正酣,鲁敬忠摇摇头,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只见太子李安坐在上首,懒洋洋的看着那些舞女优美的舞姿,见鲁敬忠进来,而且神色不好,李安一挥手,这些舞女乐师都退了下去,他问道:‘少傅为何如此忧虑,不就是江哲性命保住了么,我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他的性命啊。‘
  鲁敬忠忧心忡忡地道:‘殿下,这些日子臣仔细阅读情报,发觉咱们犯了大错。‘
  李安一愣,坐直身躯道:‘少傅何出此言。‘
  鲁敬忠道:‘殿下,从前我认为江哲虽然是国士,但是说句实话,我们不缺文武之才,所以他虽然军略国策上都有不凡之处,臣也不甚在意,只要殿下登基之后,他若愿意效命,用之不晚,反正殿下还不是皇上,用不着急于招纳才俊,引得皇上疑心,臣还暗笑雍王不知检点,就是江哲才华再高,不入中枢,又有什么作用,原本臣建议刺杀江哲,不过是想挑起雍王和秦大将军的冲突罢了。不料当日情况诡异,竟有另外一批刺客抢了先,虽然他功败垂成,还是我们安排的人得了手,之后雍王的反应殿下也看到了,臣这才想到莫非我们踩到了雍王的要害。‘
  李安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这些年来我们没少难为老二,何曾见他这样强硬,先到父皇面前哭诉,又调近卫军入城,连父皇赏赐的玄参他都不珍惜,还向长乐公主借了玄参,连老六都上杆子巴结,想到这里,孤就生气,怎么六弟这样糊涂,他还有没有把孤看在眼里。‘
  鲁敬忠道:‘正是这些让臣起了疑心,仔细阅读旧日情报之后,才知道臣失职了,这个江哲,从前臣只是以为他是栋梁之才,可是臣仔细推敲,此人竟是一个善于阴谋诡划的奇才。‘
  李安扬眉,示意鲁敬忠讲下去,鲁敬忠道:‘此人以文才扬名,他在南楚德亲王幕中参赞,臣初时没有觉得奇怪,只道他不过是附骥罢了,而且我们所得情报,虽然知道德亲王很信任他,但是并没有看到他献了什么计策,虽然知道他军务处理的不错,可也觉得无关紧要,这些日子,臣收集了德亲王全部战报,发觉只有在江哲在其军中的时候,德亲王的战术才变得诡异阴狠。还有江哲一曲送了蜀王性命,虽然传为美谈,但是人人都以为是德亲王的命令,江哲不过捉刀而已,但是如今想来,未必不是江哲自己的意思。只是此后江哲卧病数年,所以人人都没有留意,若非臣遍阅南楚情报,只怕也不能发现这一点。‘
  李安笑道:‘少傅是否过于忧虑了,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鲁敬忠道:‘确实没有证据,可是殿下,齐王为什么想要跟雍王争夺此人,这次又巴结地送去贵重药物,殿下不是说梁婉曾经禀告过殿下,说雍王和齐王都曾经让她注意江哲,只是咱们以为雍王赏识江哲的才华,殿下知道,雍王是爱才如癖的,至于齐王总是胡闹,所以殿下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雍王和齐王只怕都知道此人的厉害,只有太子和臣把江哲看成一个才华横溢的文人罢了,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雍王是用他的器重,让我们相信江哲是屈原贾宜一般的名士,却让我们忽略了此人实在是良平一流的谋士啊。‘
  李安道:‘少傅细心,孤是知道的,可是也未免太过虑了,此人投靠雍王以来,并没有什么建树可言啊。‘
  鲁敬忠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道:‘这正是臣担忧的,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另外若是臣猜得不错,此人用计应该是阴狠严密,不拘一格的,只怕我们会中了圈套,所以臣原本希望他死掉的,可是没想到这样的重伤还让他逃出了生天。‘
  李安宽慰道:‘少傅才智过人,就是那人再有本事也不是少傅的对手啊,大不了我们再派一次杀手。‘
  鲁敬忠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得意,却摇头道:‘这就是另外一件被我们忽略的事情,他身边有一个暗藏的高手,名叫李顺,据说是南楚宫中一个宦官,在建业城破的时候托庇于江哲,也被雍王一起带了回来,我事后查阅关于此人的情报,发觉十分稀少,因为此人几乎终日和江哲形影不离,江哲深居简出,这人也是如此,殿下知道,雍王府上下如同铁桶一般,很难渗透的,尤其是江哲身边更是侍卫众多,我们的探子根本就没有留心到此人,据夏侯所说,那个李顺武功已经到了不着皮相的境界,除非是他那种级别的高手,或者是擅长品鉴的人物,很难看出他的深浅,我们的探子这一点实在是差了一些,又没有特意留心,这才忽略了这个人,据夏侯说,此人武功必然远在他之上,我们若是再派杀手,只怕行不通了。‘
  李安神色不安地道:‘少傅,那你说该怎么办。‘
  鲁敬忠道:‘所谓兵来将挡,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只是我们多加小心,一旦殿下登基,就不用忧虑了,若是情势紧急,大不了我们派些厉害的杀手去,李顺的武功再高,还能高过那个人么?‘
  李安点点头道:‘少傅说得是。那么我们的生意要不要缓一缓?‘
  鲁敬忠道:‘这倒不必,夏侯说,那个刺客十有八九是南楚派来的,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南楚降臣会和锦绣盟有什么勾结,而且我也不信他在难处有什么势力可言,现在雍王焦头烂额,我们正好趁机做几比打得,等到雍王有所察觉,我们已经不干了,倒是殿下,臣还是劝殿下疏远夏金逸,他是和江哲起了冲突才进府的,我担心他有异心。‘
  李安不耐烦地道:‘少傅,你知道的,夏金逸虽然和江哲起了冲突,却是因为关中联而起的,而且就是孤是江哲,也会像他那么做的,再说本王派人监视夏金逸,他除了和绣春卿卿我我,就是忙着排练歌舞,这次江哲重伤,雍王府一片混乱,他若是奸细,不是特别关心就应该装作漠不关心,可是你也知道,他虽然好奇却没有一丝同情,还嘲讽雍王府的人,除此之外就是把绣春弄到手了,他若是雍王府的奸细,这些日子还不忙着收集情报,再说,这种只会声色犬马的人,老二恐怕看不上的,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他知道什么机密的,这小子也不是这块料。‘
  鲁敬忠皱皱眉,不再劝谏,他总不能说殿下这些日子被夏金逸引诱纵情声色,已经引起某些人的不满吧,这种事情劝也劝不来的。
  李安摆手道:‘好了,少傅加强对雍王府的监视就是了,不用过虑。‘鲁敬忠只得唯唯称是。
  李安这时神情一变,道:‘只是有一事我十分不安,齐王事先没有警告你我江哲之事,如今又是巴结讨好,你说齐王是不是有了异心。‘
  鲁敬忠道:‘殿下,天下谁没有私心呢,臣认为齐王也只是喜欢贤才罢了,这一点私心殿下应该不用介意的。‘
  李安有些不满的看了鲁敬忠一眼道:‘既然你这样说了,孤也就算了,不过你要好好留意齐王,孤可不想众叛亲离。‘
  鲁敬忠神色不变地道:‘臣一定注意齐王的举动,若是殿下担心,不妨问问兰妃娘娘,她和齐王妃是同门,一定会知道一些的。‘
  李安冷冷道:‘孤已经问过萧氏了,她说齐王妃告诉她,说是齐王不过是因为顾念江哲曾经治好过他的毒伤,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听了你的话,老六的话必然不尽不实,还是你替孤留意此事吧,孤绝对不允许另外一个雍王出现。‘
  鲁敬忠恭恭敬敬地道:‘臣遵命。‘
  在长安一处宅院之中,夏侯沅峰正站在园中,赏玩着初开的梅花,如今已是二月末了,几株早梅含苞待放,这时一个青衣小厮从后面匆匆走来,看到初春的阳光下有着如同梅花一般俊雅容貌的少主人,他神情呆了一下,然后高声道:‘公子,客人想要见您。‘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道:‘这就好了。‘说罢剪下一枝梅花,插到瓶中,就这样捧着瓶子向客房走去。走进客房,他将花瓶放到桌子上,淡淡的梅花香气立刻盈满了房间,他对着床上的那位中年人淡淡说道:‘毒手邪心,你的伤势已经好了么?‘
  毒手邪心冷冷的看着这个当日救出自己的俊美少年,森然道:‘我的伤势已经好了,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了吧。‘
  夏侯沅峰微笑道:‘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很不幸,江哲江随云已经逃出生天了。‘
  毒手邪心心中一紧,但他冷然道:‘那么你这个黄雀也没有占到便宜啊。‘
  夏侯沅峰淡淡道:‘按理说,你是南楚间谍,我应该杀了你的,可是我实在是不愿杀你,毕竟你我的目标并不冲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行刺,你可愿意。‘
  毒手邪心冷笑道:‘你当我是白痴么,不说现在江哲身边必然防卫严密,现在顺公公也不会离开他左右。‘
  夏侯沅峰眼睛一亮道:‘你对李顺很熟悉么?‘
  毒手邪心看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算熟悉,不过我曾经监视过江哲一段时间,知道他经常出入江哲的府邸,只是没有料到他武功如此高强罢了,这次若非他不在,我恐怕就上门送死了。‘
  夏侯沅峰淡淡道:‘这些日子京城的盘查已经松懈了很多,你如果愿意,我可以送你出城。‘
  毒手邪心冷然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夏侯沅峰笑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你引开雍王府的注意力,在他们追捕你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让他们相信,和你合谋杀人的乃是秦青,当然我会尽量助你逃回南楚,若是不行,还请你自行了断。秦青是什么人你清楚,我想雍王和秦大将军发生争执,对你们南楚也是有好处的。‘
  毒手邪心知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淡淡道:‘也好,最多我的性命还了给你就是,只是你也必须做一件事情,你必须在两年之内杀了江哲。‘
  夏侯沅峰微笑,举手立誓道:‘夏侯沅峰立誓必定在两年之内杀死江哲,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毒手邪心淡淡道:‘我虽然不信你的誓言,可是我相信你必须杀死江哲,否则除非你终生不让他知道射那一箭的是谁,否则,你一定会死在他手上。‘
  夏侯沅峰微微一笑,当日他看见小顺子匪夷所思的轻功,便知道太子殿下得罪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敌人,所以临时起意,把抢先刺杀江哲的刺客救走了,希望他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射那一箭的人不是自己呢,若非让毒手邪心这样认为,他怎会乖乖的听从自己的安排,想到那个杀手黄雀,夏侯沅峰恶意的想道,不知道那人清不清楚也有人用弓箭瞄准了他呢?世间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谁会想到有三波杀手同时到了寒园呢?
~第十八章死里逃生~  
  随云稍愈,桑臣辞别长安,临行王以千金相赠,先生推辞,哲劝曰,金帛非为酬功,仅略助行资,且天下贫病者众,先生善救之——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死里逃生是什么感觉,这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所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感觉到浑身麻木,心口更是剧痛难忍,仍然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艰难的动动四肢,又是一阵疼痛,更加确认自己还活在世上,不是到了阴曹地府,我呻吟出声,嘶哑的声音刚刚从唇边溢出,已经有人过来挑起了床上的锦帐,我仔细看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御医,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他惊喜的回头叫道:‘江大人已经醒了,快去通知桑先生。‘接着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虽然多年不见,可是桑先生的相貌没有太多的变化,须发灰白,相貌清瘦,眼神总带着那种专注和无情,是的,无情,桑先生在天下人的口中是妙手回春的神医,经常不辞辛苦为贫苦之人医病,可是他的心却是冰冷无情的人,这些我当年就知道了。病人在他眼里只是面孔模糊的男女,他医治病人的时候固然是专心致志,对于病人的病情变化、心情波动都了如指掌,可是事后病人若是痊愈,那么在他来说就是陌路之人,若是病人不幸逝世,他也断不会有一分伤心难过。或许,在桑先生眼里只有病人和健康人这种分法,对于他来说,病人只是用来验证医术的工具罢了,若说有谁例外,那么大概就是我了。
  记得当年初次相见,父亲求他医病,他只看了一眼就说父亲病根入骨,就是医治也不过数年性命,父亲原本有些失望,甚至有不再医治的打算,是我对父亲说道:‘数年对于常人来说虽然短暂,但是对咱们父子却是至关重要,儿尚年幼,若无父亲照料,不免颠沛流离,父亲若是就此不起,又如何能够放心孩儿将来生计,不如父子相依为命,多捱数年,若是父亲苦痛缠身,儿自然不敢强求父亲,可是只要孩儿细心照料,父亲应该没有多大苦楚的。‘
  父亲原本只是一时灰心,见我言辞恳切,便再度求医,桑先生听了我的说话,只是淡淡道:‘这孩子倒也通达。‘说罢就留下替父亲诊治,而且羁留数月,教我医术,我曾听他说过,他没有什么行医济世的志向,行医只是他的谋生手段罢了,虽然他说得如此冷漠无情,可我偏偏喜欢他这般率直,而且桑先生眼中见不得病人,不过幸好他平日沉默寡言,若是给人知道世人心目中的杏林医圣这般心思,只怕要大惊失色了。
  看到桑先生,我不由流出泪来,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桑先生明白我的心思,走过来替我诊脉,淡淡道:‘随云,你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这些日子,你服了不少贵重的补药,虽然救了你的性命,可是不免有些元气太盛,这些日子,你先慢慢调养,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我再为你细细医治调养。‘
  我用目光询问地看着桑先生,他微微一笑道:‘你是问雍王殿下和那个一直替你用真气续命的小子么,雍王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疲倦,我已经让他回去休息,据说殿下一觉睡下,现在还没有醒呢,你那个随从确实忠心不二,不过我见他内力消耗太甚,又不肯去休息,所以用了一剂药,让他乖乖的去休息了,等到他醒来之后,正是破而后立的好时机,我会监督他好好闭关练功,你这孩子先天不足,练武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他倒是练武的奇才,虽然说他的武功确实是精妙非常,但是能够练到这个程度还是他天资过人,我那几手武功还没有传人,不如教了给他,你是我半个弟子,他对你忠心耿耿,教给他也是一样。‘
  我不由大喜,桑先生的武功深浅虽然我不知道,但是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应该很不凡的。转念一想,我想起雍王多日来一定是十分劳累,否则怎会一睡不醒,不由有些焦急,连忙握住桑先生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王‘字。桑先生微微一笑,道:‘难得殿下对你这般亲厚,我已经去看过他了,你放心吧。‘
  我这才松懈下来,这时一个侍女端过一碗药来,小心的服侍我服下。服下药之后,我觉得又有了困意,便又昏昏睡去,就这样一连数日,我便是在睡眠和服药之中度过,直到七天之后,我才不用喝那种加料了的汤药,终于可以清醒的躺在床上了。
  我摸摸有些僵硬的双腿,很想下床走动一下,可是却被桑先生阻止了,小顺子原想来服侍我的,谁知道却被桑先生一句‘天下武功高手多得是,你还想你家公子受这样的伤么?‘就挡住了,现在正在闭关苦练,好像桑先生的内功心法虽然和小顺子大相径庭,可是桑先生在武技上的研究可不是小顺子可以比的,所以我耳边也清净了不少,至少没有人闹着跟我请罪了。雍王和王妃带着柔蓝看过我一次,之后就被桑先生禁止来看我,说要我好好修养,免得为外面的事情烦心。从那以后,雍王除了每日派人来问候之外,就没有再过来了,听桑先生说,好像雍王正在亲自整饬王府防卫,因为从前的防卫对于江湖高手不免有些漏洞太多。静养虽然有益我的身体,可是也未免太郁闷了,就连我最爱的书本也不让我碰一下,桑先生只拿了几本清净无为的道家经书给我看,说是让我平静心情,不过倒也颇见成效,要不然怎么我心情平静了许多,经历了生死,觉得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就是飘香的影子也不会总在心上徘徊不去,就是想起来,也多半是那充满幸福的甜蜜,而非肝肠寸断的苦痛。
  又过了五六天,桑先生终于允许我下床走动了,小顺子也已经回到我身边,在他的搀扶下,我轻轻的走了病愈之后的第一步,脚步感觉比棉花还软,在房间里走了不到一圈,我就有些气喘吁吁了,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园子里面几株碧桃已经开花了,春风虽然还有些寒意,但是已经不那么刺骨了,小顺子让人将园子里面的一座凉亭三面用蜀锦围住,挡住了春风,又在亭子里面铺了厚厚的波斯毯,放上软榻桌椅,我舒舒服服的坐在软榻上,披着雍王殿下去年冬天赏赐的银狐裘,桑先生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小顺子却在一旁煮茶,不多时两杯热茶送了过来,我一饮而尽,只觉的四肢百骸都是一阵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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